五胡亂華係列十二：桓溫成敗之五：謝安出山與穆帝病逝

公元357年正月初一，晉穆帝在即位十二年後開始親政。第二年即公元358年正月，司徒司馬昱磕頭要求歸政於帝，但晉穆帝不答應。

秋八月，謝安的兄長豫州刺史謝奕去世。司馬昱想用建武將軍桓雲代替他。桓雲是桓溫的弟弟。為此司馬昱走訪了仆射王彪之。王彪之說：“桓雲並非沒有才幹。然而桓溫已經占據了上遊，實際上算是割走了天下的一半。如果再讓他弟弟接管西藩，那麽兵權集中於一門，恐怕不是鞏固國家根基的好辦法。人才很難預先度量，但必須找到不會和殿下作對的人才行。”司馬昱點頭道：“先生說的太對了。”不久，朝廷任命謝安的弟弟吳興太守謝萬為西中郎將，負責司、豫、冀、並四州的軍事兼豫州刺史。

謝安字安石，是謝尚的堂弟。他父親謝裒曾擔任過太常卿。謝安四歲時，譙郡人桓彝見到他感歎道：“這孩兒風神秀徹，今後估計不亞於王東海（王承）。”到八九歲時，謝安就已經才識豐富，沉著聰敏，風度不凡，還善於行書。二十歲弱冠時他前往拜詣王蒙，交談了許久。等他離去時，王蒙的兒子王修問父親：“方才的來客怎麽就像大人一樣？”王蒙說：“此客亹亹，為來逼人。”意思是這客人勤勉不倦，未來不可估量。王導也非常器重他，因此謝安少年就很有名。

謝安最初被司徒府聘用為佐著作郎，但因病辭職。他寓居在會稽，和王羲之以及高陽人許詢和桑門人支遁交遊相處，出外則遊山玩水，入內則詠詩作文，沒有出仕的打算。揚州刺史庾冰因為謝安很有名氣，一定要聘用他，累次下令郡縣逼迫他，謝安不得已隻好赴召，但就職一個月後即告歸。謝安後來又拜尚書郎和琅邪王友，但都不就任。吏部尚書範汪推薦謝安為吏部郎，謝安寫信謝絕了。有司於是上奏，指責謝安屢被召用，卻曆年不上任，要求對他禁錮終身，永不錄用。謝安順勢也就在江東遊玩休憩。謝安曾到臨安山中，坐在石室邊，麵臨浚穀，悠然長歎道：“這裏離開伯夷隱居的地方真是不遠！”他曾和孫綽等人在海上泛舟，當時風起浪湧，其他人都感到害怕，惟有謝安吟嘯自若。泛舟的人以為謝安遊性方興，便繼續前進。海風轉急時，謝安徐徐說道：“這樣還怎麽回得去？”泛舟的人聽他這麽說便馬上調頭回去。眾人無不佩服他的膽量和肚量。

謝安的弟弟謝萬字萬石，才器雋秀。雖然器量趕不上謝安，卻善於自我炫曜，因此很早就有時譽。謝萬口才特好，寫得一手好文章。他敘述漁父、屈原、季主、賈誼、楚老、龔勝、孫登、嵇康四位隱士和四位顯貴的故事，寫成《八賢論》。文章的旨意是認為居隱為優，出仕為劣。他把文章給孫綽看。孫綽和他意見不同，認為隻要一心為公，見識長遠，那麽不管是居隱還是出仕都一樣。謝萬曾和蔡係送客到征虜亭，在亭裏和蔡係爭辯。蔡係把謝萬推落床，弄得他冠帽傾脫。謝萬慢慢地拂衣就席，神意自若。坐定之後，他跟蔡係說：“你差點沒把我的臉給弄壞了。”蔡係說：“我原本就沒考慮過你的臉。”然而兩人都互相不介意，當時人們都因此而稱頌他們。

謝萬二十歲弱冠時被聘為司徒助手，又升遷為右西屬，但都不就任。司馬昱當丞相時，聽說他的大名，便召他為撫軍從事中郎。謝萬頭著白綸巾，身穿鶴氅裘，穿著木屐去拜見。見麵後，他和司馬昱不知不覺地談了一整天。太原人王述是謝萬的嶽父，當時擔任揚州刺史。謝萬曾頭戴白綸巾，乘著一種叫平肩輿的轎子，徑自來到王述的聽事廳前，跟王述說：“人家都說君侯癡呆，君侯也相信自己癡呆。”王述說：“不是沒有這種說法，隻是太晚了。”

待到謝萬被任命為西中郎將時，王羲之寫信給桓溫說：“謝萬才華橫溢，讓他擔任朝廷重臣，固然算得上是後起之秀。但如今要讓他到剛經曆了兵荒馬亂的邊遠地方去安撫那裏的百姓，隻怕是有些違背他的才能的任用。”又寫信給謝萬說：“以你這樣豪邁而不屑小事的性格，去擔任這必須處理那些軍中瑣碎小事的職位，實在難以稱心。然而說某人有通達的見識，正是指的他懂得隨機應變。希望你經常和士卒同甘共苦，那麽應當沒什麽問題。”但謝萬不能照他建議的去做。

徐兗二州刺史荀羨生了病，朝廷便任命郗鑒的兒子禦史中丞郗曇作為荀羨軍司協助他工作。

冬十月，東晉泰山太守諸葛攸進攻前燕的東郡，率軍進入武陽。前燕君主慕容儁派大司馬慕容恪統領陽騖和樂安王慕容臧的部隊反擊。諸葛攸結果敗走，回到泰山。慕容恪於是渡過黃河，入侵河南地帶，並在那裏安置了地方守宰。

前燕泰山太守賈堅駐紮在山茌（今山東長清東北）。荀羨帶兵前去進攻他。賈堅屬下的士兵才七百多人，荀羨的軍隊比他多出十倍。賈堅準備出戰，部將都勸他說：“我軍人少，明公不如堅守。”賈堅說：“守也是守不住，還不如一戰。”便率軍出戰，自己身先士卒，殺了荀羨的將士一千多人，然後又回到城裏。

荀羨再次攻城。賈堅歎道：“我自從結發以來，誌在建立功名。然而總是遇到厄運，這豈不是命中注定！與其屈辱而生，不如守節而死。”便跟將士們說：“今日我們被圍困在這裏，大概沒什麽出路了。你們大家可以自由離去，我準備戰死。”將士都哭著說：“府君如果不打算突圍，我們也準備和府君一塊戰死。”便扶賈堅上馬。賈堅說：“我如果打算突圍出逃，一定不會讓你們上陣。如今我準備為你們大家跟他們好好決鬥一場。如果我支撐不住，你們大家應當趕忙突圍出去，千萬不要管我！”於是打開城門直接衝出去。

荀羨的士兵到處都是。賈堅立馬在城壕的橋上，張弓左右開射，荀羨的士兵紛紛應弦而倒。但荀羨的士兵人數眾多，許多人跑到城壕裏把橋砍倒。賈堅連人帶馬跌到城壕裏，因此被晉兵生擒住。荀羨接著攻拔了山茌。荀羨跟賈堅說：“將軍的父親和祖父世代都是晉的臣子，為何忘本而不肯投降？”賈堅答道：“晉自己放棄了中原，並不是我背叛它。百姓既然沒有了君主，隻好投靠強者以求生存。既然已經事奉了他人，怎麽可以再次改變氣節！我少年時就自立了，經曆了趙燕兩朝，從未更改過自己的誌氣。使君現在何必匆匆忙忙地要我投降！”荀羨再次指責他，賈堅怒道：“你這個小人，一個兒女輩的人竟想駕禦你爺輩！”荀羨大怒，將賈堅綁在露天外頭淋雨。幾天後，賈堅在悲憤中去世。

前燕青州刺史慕容塵派司馬悅明去救泰山，結果荀羨大敗，前燕再次奪取了山茌。慕容儁任命賈堅的兒子賈活為任城太守。

荀羨一病不起，朝廷便征召他回朝，任命郗曇接替他為北中郎將、負責徐、兗、青、冀、幽五州的軍事兼徐兗二州刺史，出鎮下邳。朝廷遷升荀羨為右軍將軍，加散騎常侍，但荀羨辭讓不拜，不久就去世了，終年才三十八歲。晉穆帝聽說後，歎道：“荀令則和王敬和（王導的兒子王洽）相繼去世，今後誰將成為朕的股肱腹心！”於是追贈荀羨為驃騎將軍。

公元359年五月，東晉泰山太守諸葛攸率領水陸二萬大軍進攻前燕，從石門出兵，進駐在河渚。諸葛攸派部將匡超進駐嵪敖，蕭館進駐新柵，又派督護徐冏率領水軍三千在黃河上下泛舟，為東西兩軍製造聲勢。前燕上庸王慕容評和長樂太守傅顏率領步騎五萬人和諸葛攸在東阿大戰，結果諸葛攸兵大敗。

冬十月，朝廷下詔讓謝萬在下蔡駐軍，郗曇在高平駐軍，準備進擊前燕。謝萬矜持豪放，目空一切，整天嘯詠詩詞，自命清高，根本沒花時間在安撫將士上。他的兄長謝安感到非常憂慮，跟謝萬說：“你身為元帥，應當多跟手下部將打些交道，聯係他們的感情。像你這樣高傲放誕，怎麽能成大事！”謝萬便把部將們都召集到堂前，什麽話都沒說，直接用手中的如意指著他們說：“你們都是了不起的士兵。”部將越加痛恨他。謝安擔心謝萬出事，便親自去看望隊長以下的士卒，一個都沒漏過，讓他們和謝萬好好合作。

接著謝萬率領部眾進入渦水潁水一帶，準備增援洛陽。郗曇則因病退回到彭城。謝萬以為前燕兵馬太強，所以郗曇才退走，因此也跟著帶兵回去，結果造成軍心大亂，部隊驚慌潰散。謝萬狼狽不堪，單騎回歸。他屬下的將士本來打算趁他的失敗幹掉他，但因為謝安的緣故才作罷。回到江東後，朝廷下詔廢黜謝萬為庶人，將郗曇降號為建武將軍。於是許昌、潁川、譙城、沛縣等城池相繼被前燕占領。

十二月，晉穆帝封武陵王司馬晞的兒子司馬逢為梁王。當時江東大旱。

公元360年春正月，慕容儁在鄴都大閱兵，打算派大司馬慕容恪和司空陽騖入侵東晉。但就在這時他突然一病不起，很快就去世了，終年四十二歲。

朝廷最初聽說慕容儁去世的消息，都以為收複中原的時機到了。但桓溫明白。他說：“慕容恪還在，我們的憂慮大著呢。”

謝安少年時就很有名氣，朝廷前後多次征聘，他都不肯就任。謝安寓居在會稽，遊山玩水、作文看書，自得其樂。他雖然身為平民，當時人們都以輔佐大臣期待於他。士大夫互相議論說：“謝安石如不出山，叫百姓怎麽過日子！”謝安出海到東山遊玩，常帶著妓女跟隨身旁。司徒司馬昱聽說後，說道：“謝安石既然能和他人同樂，就一定不得不和他人同憂。現在召他必定會來。”謝安的妻子是劉惔的妹妹。她見到自己家門高貴並且門庭若市，而謝安卻自我清靜悠閑，便跟他說：“一個男人能不這樣嗎？”謝安掩著鼻子輕聲地說：“估計是不行了。”待到他弟弟謝萬被廢黜時，謝安才開始有出仕的打算，那時他已經四十多歲了。

八月，征西大將軍桓溫聘請謝安為司馬，謝安接受了聘任。準備赴任時，朝廷大臣們都到新亭去為他送別。中丞高崧開玩笑道：“先生累次違背朝廷的旨令，高枕無憂地隱居在東山。大家在一起時總是說：安石不肯出山，叫百姓怎麽辦！現在是百姓叫先生你怎麽辦！”謝安感到十分慚愧。謝安到任後，桓溫非常高興，和他暢談平生，有說有笑地談了一整天。謝安出府後，桓溫問左右隨從：“你們以前曾見過我有這樣的客人嗎？”桓溫後來去見謝安，正值他在理發。謝安性格慢悠，理了好久才理完，然後叫人去拿他的頭巾。桓溫見了，止住下人道：“不用了，就叫司馬戴著帽子吧。”僚佐見上司時必須戴頭巾，由此可見桓溫多麽器重謝安。

十一月，朝廷封桓溫為南郡公，封桓溫的弟弟桓衝為豐城縣公，封桓溫的兒子桓濟為臨賀縣公。

公元361年春正月，東安伯郗曇去世。二月，朝廷任命東陽太守範汪負責徐、兗、青、冀、幽五州的軍事兼徐兗二州刺史，接替郗曇。

夏四月，桓溫讓他弟弟黃門郎桓豁負責沔中七郡的軍事，兼新野和義城二郡太守。桓豁出兵攻取許昌，大敗前燕將領慕容塵。朝廷進封桓豁為右將軍。

五月，晉穆帝在顯明殿去世，死時才十九歲。他沒有留下子嗣。皇太後下詔令說：“琅邪王司馬丕，是中興朝代的正統（晉成帝的長子），無論為人，德望，還是親族地位，都沒人可以同他相比。謹請琅邪王繼承大統！”於是百官預備了法駕到琅邪王的府第去把司馬丕迎接過來。不久，司馬丕即皇帝位，成為晉哀帝。

要想知道桓溫和晉哀帝以後的情況，請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