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亂華係列十一：張氏治涼之四：張重華執政與謝艾拜將

公元346年五月，涼王張駿病逝，他兒子張重華即位成西涼君王。

張重華字泰臨，是張駿的次子。張重華寬和持重，沉著剛毅，說話不多。父親去時他才十六歲。他即位後，立即減輕賦斂，取消關稅，省去在園林方麵的開支，用以體恤貧窮百姓。

這期間，後趙將軍王擢出擊張重華，襲取武街(今甘肅臨洮東)，生擒西涼守將曹權和胡宣，遷徙那裏的七千餘戶人家到雍州。後趙涼州刺史麻秋和將軍孫伏都攻打金城（今甘肅蘭州），西涼太守張衝請降，涼州震動。張重華發動境內的全部軍隊，讓征南將軍裴恒率領抵禦後趙。裴恒在廣武堅壁，雙方相持很久而不開戰。

涼州司馬張耽向張重華進言說：“國家的存亡關鍵在軍隊，而軍隊的勝敗關鍵在將領。所以戰國時燕任用樂毅為將，結果攻克平定了全部的齊地。待到後來任用騎劫，竟然喪失了七十座城池。所以古代的明君無不對挑選將相非常慎重。如今我們所需要的關鍵在於軍師。然而朝廷大臣們舉薦將領時看重的往往是宿將舊帥，未必看重真正的精英將才。當年韓信拜將，並非憑的是過去的名聲；齊景公任用的穰苴，也不是他的舊將；孫權提拔的呂蒙，也並非東吳的勳舊；蜀漢任用魏延，憑的也不是往日的德才。所以明君拔攜的將才，都不是平常人物。隻要才能勝任就可以破格授以大任。如今強寇就在近郊，各位將領卻徘徊不進，導致人情騷動，危機叢生。我看主簿謝艾，是位文武兼備，明識兵略的人才。如果主公授他以專征的斧鉞全權，我想他必能破敵禦侮，殲滅凶惡的醜類。”

張重華於是召見謝艾，問他禦敵的方略。謝艾說：“東漢開國名將耿弇不想讓父親投靠賊人，而蜀漢的黃權願意帶領萬人抵擋賊寇。主公如能賦予臣七千兵馬，臣將為殿下吞並王擢和麻秋等人。”張重華聽了很高興，便拜謝艾為中堅將軍，給他步騎五千，讓他出擊麻秋。謝艾帶兵出了振武。夜裏聽到有兩隻梟在牙門中鳴叫，謝艾說：“六博（古代一種棋類遊戲）中誰先得梟就贏。現在梟在牙門中鳴叫，這就是克敵製勝的先兆。”於是進軍和後趙大戰，徹底打敗了他們，殺了敵軍五千多人。張重華因此封謝艾為福祿伯，對他非常重視。

麻秋攻克金城時，縣令敦煌人車濟不肯屈服。麻秋一定要他投降，用兵器架在他脖子上。車濟辭色不變，不屈不撓，說：“我的才幹雖然比不上龐德，然而受任跟他一樣。身可殺，誌不可移。”於是伏劍而死。麻秋感歎他的忠誠和氣節，便禮葬了他。麻秋又進攻大夏，護軍梁式綁了太守宋晏，以城響應麻秋。麻秋派宋晏帶上他的書信去誘降致宛的衛戍都尉敦煌人宋矩。宋矩說：“我辭別父親來事奉君王，應當立功取義。如果功義不立，則應當守護名節。我終究不會背主覆宗，偷生於世。現在既然無法立功，我唯有死節而已！”於是先殺了妻子然後自刎。麻秋歎道：“他們都是義士。”便收拾遺體禮葬了他們。

六月底，有司提議派司兵趙長到西郊進行迎接立秋的典禮。謝艾認為根據《春秋》的大義，國家有大喪時，應當省去帶有田狩這樣的典禮，最好待到明年。別駕從事索遐則認為：“根據禮法，天子或諸侯逝世時，假如尚末殯葬，那麽五祀都不能進行。但一旦殯葬了，則都可以進行。魯宣公三年時，天王崩駕，並不因此而廢除郊祀。如今聖上繼承大位，百揆惟新，應該璿璣玉衡以齊七政（也就是百興待舉的意思）。立秋是萬物即將成熟和狩獵開始的季節，祭祀立秋的典禮對王室十分重要。這典禮包括誓師軍隊，釁鼓禮神（用動物的血塗在鼓上祭祀神靈），目的在討逆除暴，成功濟務，使宗廟社稷得以安寧，讓天下蒼生得到福祉。這麽重要的典禮是不能廢除的。”張重華聽從了他的建議。

公元347年四月，麻秋攻打枹罕（今甘肅臨夏東北）。西涼的晉昌太守郎坦認為城大難守，建議放棄外城。武成太守張悛道：“放棄外城會導致軍心渙散，大事就完了。”寧戎校尉張璩聽從張悛的話，堅守大城。麻秋率領八萬大軍，重重圍困，既用雲梯攻城，也挖了一百來個地道突入。城中軍民奮力抵禦，麻秋士兵死傷幾萬人也沒攻下。石虎又派遣大將劉渾等人率領步騎二萬增援麻秋。郎坦因為怨恨張璩不用他的建議，便教軍士李嘉暗中引來一千多後趙兵在西北角登上城牆。張璩派宋修、張弘、辛挹、郭普等將領到那裏抵抗，短兵相接，殺了二百多人，後趙兵才退下。張璩殺了李嘉示眾，把後趙的攻城器具全燒了，麻秋隻好退保到大夏。

石虎任命中書監石寧為征西將軍，率領並司二州兵馬二萬多人作為麻秋等人的後繼。張重華部將宋秦等害怕，帶領二萬戶人家投降後趙。

張重華任命謝艾為軍師將軍，率領步騎三萬進軍臨河。謝艾乘坐在一輛軺車裏，頭戴白冠，鳴鼓前進。麻秋望見怒道：“謝艾一個少年書生，穿著這樣的衣帽來打仗，顯然是看不起我。”便命令個個手持黑槊的三千龍驤勇士飛馬出擊，謝艾左右大為驚擾。左戰帥李偉勸謝艾應該騎馬，謝艾不聽，隻是下車站在胡床邊上，指揮若定，毫無懼色。後趙人以為他有伏兵，畏懼而不敢前進。謝艾的別將張瑁從間道帶兵出來截擊後趙軍隊的殿後，後趙軍大亂而退，謝艾乘勢進擊，大破後趙軍隊，陣斬他們的將軍杜勳和汲魚，羯兵陣亡的有一萬三千人，麻秋單馬逃回到大夏。

五月，麻秋和石寧再次率領十二萬大軍進駐河南（指蘭州附近黃河以南地區）。劉寧和王擢則入侵晉興、廣武、武街，進軍到曲柳。張重華派大將牛旋抵禦，牛旋抵擋不住，隻得退守枹罕，導致西涼京都姑臧（今甘肅武威）大為震動。張重華想親征抵抗，謝艾再三諫止。謀臣索遐道：“賊兵非常強盛，已經逐漸逼近京畿。君王是國家的關鍵，不可以親自出動。左長史謝艾，文武兼資，是國家的棟梁，陛下應當委以專征的大任。殿下居中統帥，授予他戰略要領，掃平這些小賊應當沒問題。”張重華采納了，便任命謝艾為行衛將軍，負責所有的征討軍事，又任命索遐為軍正將軍，率領步騎二萬前往抵禦。西涼別將楊康在沙阜打敗劉寧，劉寧退守金城。

七月，石虎再次派遣孫伏都和劉渾率領步騎二萬和麻秋的軍隊會合，長驅直入，西渡黃河，在長最（今甘肅天祝）修建城池，在那裏駐軍，準備進攻張重華。謝艾在建牙誓師，當時大風把旌旗吹向東南方向，索遐道：“大風就是號令，現在旌旗指向敵人，表明上天讚助我們。”謝艾在神鳥駐軍。王擢與謝艾的前鋒相遇，戰敗退走，回師河南。

八月，謝艾進擊在長最的麻秋，把他打得落花流水。麻秋逃回到金城，跟部將感歎道：“我以為自己多年用兵在五都之間，攻城略地，無往不勝。比及來到秦隴一帶，以為光有名義上的征伐，而沒有實際的硬仗好打。沒料到南襲仇池，搞得損兵折將；築城長最，弄得匹馬不歸；攻打枹罕，也落得傷兵挫銳。這實在是老天讚助他們，並非人力所可以克服的。”石虎聽說後，也歎道：“朕以偏師定九州，今天卻以九州之力被困在枹罕。對方大有人才，一時還真的征服不了！”謝艾從長最回來的路上，順便討伐叛虜斯骨真等一萬多部落，把他們全部掃平，斬首一千多級，俘虜二千八百，獲得牛羊十餘萬頭。

但西涼的軍事勝利沒有持續多久。九月，麻秋又在黃河陝西一帶襲擊張重華部將張瑁，把他打敗，斬首三千餘級。西涼枹罕護軍李逵帶領七千士兵投降，於是自黃河以南的氐羌少數民族都依附於後趙。

冬十月，東晉朝廷派遣侍禦史俞歸去涼州，要授予張重華侍中、大都督、負責隴右和關中軍事的大將軍、涼州刺史、西平公。俞歸抵達姑臧，張重華想自稱涼王，便不肯受詔，而讓自己的親信沈猛私下跟俞歸說：“主公世世代代都是晉的忠臣，如今居然不如鮮卑人，這是為何？朝廷封慕容皝為燕王，而主公才為大將軍，這樣怎能鼓勵忠賢的蕃臣！先生應當到河西來，共同勸州主成為涼王。人臣出使，隻要對社稷有利，可以自己做出決斷。”俞歸說：“我的先生，你失言了！昔日夏商周三代為王時，最高貴的爵位也不過上公。到周衰敗時，吳楚等國才開始僣號稱王，而其他諸侯也並不非難他們，那是因為認為他們不過是蠻夷畜牲而已。但假如齊魯等國稱王，諸侯不四麵攻打他們那才怪！漢高祖封韓信和彭越為王，但很快就把他們都誅滅了。所以那隻是權宜之計，並不是對他們特別優厚。所以王陵說：‘非劉氏而王，天下共伐之。’至於戎狄，則不依照這慣例。聖上因為貴公忠賢，所以封爵他為上公，賦予他方伯的重任。他的寵榮已經登峰造極了，豈是鮮卑夷狄所可比擬的！而且我聽說，功有大小，賞有重輕。如今貴公剛繼位就封王，如果他將來率領河西的兵眾，往東掃平胡羯，修複陵廟，迎接天子返回洛陽，那又該加封什麽樣的爵位？請先生三思。”張重華這才作罷。

公元349年九月，涼州官屬共同推舉張重華為丞相、涼王、雍、秦、涼三州牧。張重華屢次用金錢棉帛賜給左右寵臣；他又喜歡博弈，所以有點荒廢政事。從事索振諫道：“先王日夜勤儉為了充實府庫，正因為仇恥未雪，誌在平定海內的緣故。殿下嗣位初年，強寇入侵逼迫，所以不得不利用重賞，才使得戰士拚死力戰，僅僅保住了社稷。如今積蓄已經空虛而敵寇尚在，怎能輕率地耗散錢財，給這些無功之人！當年漢光武帝躬親萬機，章奏抵達宮闕後，他總是當天作複，所以能興隆中興的大業。如今章奏停滯在宮裏，動不動就得拖上個把月，下情得不到上通，沉冤也得不到解決。這實在不是明主該做的事。”張重華感謝他的批評。

在之後的若幹年裏，中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後趙在石虎死後分崩離析，石虎的養孫冉閔殺盡了石氏建立冉魏政權，但卻很快被前燕消滅。氐族領袖苻健則占領了關中，建立了前秦政權。

公元352年十一月，秦丞相苻雄到隴西進攻這時已經投降前燕的王擢，王擢敗後逃奔涼州。苻雄回駐隴東。張重華任命王擢為征虜將軍兼秦州刺史，特別寵信厚待他。

翌年即353年二月，張重華派將軍張弘和宋修和王擢會合，率領一萬五千騎兵伐秦。秦丞相苻雄和衛將軍苻菁出兵抗拒，在龍黎大敗涼兵，殺了一萬二千多士兵，並俘虜了張弘和宋修，然後把他們送到長安。王擢放棄了秦州，帶著少數隨騎逃到姑臧。秦主苻健任命領軍將軍苻願為秦州刺史，出鎮上邽。

五月，張重華痛惜失去張弘和宋修，穿著素服為戰亡將士舉哀號哭，並派人去吊問他們的家屬。他又派王擢率領二萬兵眾討伐上邽，秦州各個郡縣多數都起來響應。苻願因此戰敗，逃回到長安。張重華趁機上疏東晉朝廷請求伐秦，說：“石虎自己斃命，石氏殘餘有如遊魂。朝廷應當趁機出兵滅絕其他剩餘的胡賊。臣現在派遣前都鋒督裴恆率領步騎七萬，遙出隴上，等候聖朝赫然的軍威迅速來到。山東的騷擾不足為懷，而長安地帶肥沃，陛下應當盡速平蕩那裏的賊寇。臣守任西荒，因為山川悠遠，今日大誓六軍，來不及聽到朝廷的授命。猛將如雄鷹揚空，臣也無法預知戰爭的勝敗。瞻望著遠處的雲日，臣義憤填膺，彈劍慷慨，忠於朝廷的心情蘊結胸懷。”晉穆帝下詔進張重華領涼州牧。

九月，張重華生了重病。他兒子張曜靈才十歲，張重華立他為世子，並大赦境內。張重華的庶兄長寧侯張祚，勇猛力大，也有當官的才幹，同時和朝廷內外大臣的關係都不錯，甚至和張重華的嬖臣趙長和尉緝等人結為異姓兄弟。都尉常據擔心他最終會危害世子，便請張重華將張祚外派。張重華說：“我正準備把張祚當作周公，讓他輔佐幼子。先生這說的是什麽話！”

當初，謝艾因為枹罕大捷的戰功有寵於張重華。他身邊的近臣十分妒嫉，便在張重華麵前大講謝艾的壞話，張重華於是派他出任酒泉太守。謝艾這時上疏說：“如今權幸用事，公室已經十分危險，臣請求主公讓臣入侍身旁。”並且說：“長寧侯張祚以及趙長等人將犯上作亂，明公應當將他們盡數驅逐出朝廷。”十一月己未日，張重華重病不起，親手下詔令征謝艾入朝為衛將軍，負責朝廷內外所有軍事，同時輔政。但張祚和趙長等人將這詔令藏起來不予宣布。

丁卯日，張重華去世，死時二十七歲，在位十一年。晉穆帝追諡他為西平敬烈公。世子張曜靈即位，稱大司馬、涼州刺史、西平公。趙長等人偽造張重華的遺令，任命長寧侯張祚為負責朝廷內外所有軍事的撫軍大將軍，同時輔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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