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亂華係列十：冉閔屠胡之五：石虎殘殺太子與撒手人寰

公元347年八月，後趙王石虎雖然在討伐西涼戰爭中多次失敗，但到這時已經占據了十個州的地盤，聚斂了無數金銀絲綢。外國所獻的奇異珍玩，府庫財物，也不可勝數。但石虎還不滿足，居然盡數發掘前代的陵墓，奪取其中的金銀財寶。邯鄲城西石子岡上有戰國趙簡子的墓，到這時石虎下令去發掘，最初隻看到一丈多深的木炭，然後是一尺厚的木板，累積的厚度有八尺，再下去就是泉水，水溫非常清冷。石虎讓人作絞車用牛皮囊把水吸幹，但吸了一個多月也沒吸幹，石虎隻好作罷。石虎又派人去挖掘秦始皇的墓穴，從裏麵取出銅柱，融化後鑄成器玩。

沙門僧人吳進勸諫石虎道：“胡運將會衰亡，晉將會複興。陛下應當叫晉人服苦役，來消除他們的盛氣。”石虎便派尚書張群發動附近郡縣的男女十六萬人，用十萬輛車運土去修築鄴城北麵的華林苑以及長達幾十裏的長牆。大臣申鍾、石璞、趙攬等人上疏陳訴天文的錯亂和百姓的凋弊。石虎大怒道：“如果苑牆早上建成，朕即使晚上死了也沒有遺恨。”便催促張群夜晚點蠟燭加班。於是建起了三個觀宇、四個大門，其中三個直通漳水，全是鐵門扉。建築期間鬧暴風雨，死了幾萬人。各個郡國前後送來十六隻像蒼色麒麟般的野獸和七隻白鹿，石虎命令司虞張曷柱將它們調教用來駕驅皇帝車輦，在大朝會時把它們陳列在殿庭上。石虎又令人鑿穿北城，引漳水到華林園。結果城牆崩塌，壓死了一百多人。

九月，石虎命令太子石宣出門祈福於山川，趁機遊獵。石宣乘坐一輛大型馬車，羽葆華蓋，車上還豎立著天子旌旗。石宣的這支祈福隊伍共有十六軍，戎卒十八萬，從金明門出發。石虎從他的後宮登上陵霄觀望去，笑道：“我家父子都有這樣的氣魄。除非天崩地陷，我還有什麽好犯愁的！隻管抱子弄孫，整日快樂好了。”

石宣到達打獵的場所後，立即排列士兵組成長圍，四麵各一百裏，然後開始驅逐禽獸，到黃昏時把它們都趕到獵場。接著石宣讓文武官員跪立，重次縮小包圍圈，士兵都手持火炬，把圍場點得亮如白晝，命令一百多勁騎在中間馳射，石宣和他寵愛的嬖姬顯德美人乘坐在車輦裏觀賞，嬉戲娛樂，流連忘返，直到禽獸被獵盡為止。如有野獸拚命逃逸，石宣則嚴懲圍守的將士，有爵位的則奪走他的坐騎，讓他整天步行驅趕野獸；沒有爵位的則鞭打一百。石宣的嚴峻製度和殘酷刑罰，讓文武官員不寒而栗。在整個圍獵期間，士卒饑餓凍死的多達一萬餘人，所經過的三州十五郡，儲蓄的錢財全部被他耗盡。

石虎又命令他寵愛的兒子秦公石韜繼石宣之後出獵，從並州直到秦雍一帶，也如法炮製。石宣氣他和自己一樣待遇，便愈益妒嫉石韜。宦官趙生得幸於石宣，卻無寵於石韜，便私下勸石宣除掉石韜，於是石宣開始有殺害石韜的打算。

石虎特別寵愛石韜，想立他為太子，但因為太子石宣年長，所以猶豫未決。石宣曾經忤逆聖旨，石虎怒道：“真後悔當初不立石韜！”石韜因此愈益驕橫，居然在自己的太尉府裏建造宮殿，號稱宣光殿，大梁長九丈。石宣見了大怒，把建築工匠殺了，把大梁截斷後離去。石韜大怒，反而將大梁增加到十丈。石宣聽說後，和他的親信楊柸、牟成、趙生說：“這凶惡的小人居然傲慢剛愎到如此大膽妄為的地步！你們如果能把他殺了，等到我即位入主西宮後，會把石韜的國邑分封給你們。石韜死了，主上必定會親臨他的喪事，我會立即趁機舉行大事，還怕事情不成？”楊柸等人一口應承。

秋八月，東南天上出現有幾畝地大的黃黑雲，稍後這雲一分為三，形狀像布匹，東西走向穿過整個天空，顏色由黑而青，到黃昏時遮住太陽。太陽下山後這些雲彩又分為七道，每道相離幾十丈，中間有像魚鱗一樣的白雲，到將近半夜時才消失。石韜曆來懂得一點天文，見到這些天象感到很不放心，便望著左右隨從說：“這意味著不小的事變，估計京師裏有刺客，不知誰要倒黴了？”當夜，石韜在東明觀宴請他的僚屬，還大奏音樂。酒喝得半醉，石韜愀然長歎道：“人活在世上什麽事都可能發生，分別容易而相會困難。愛卿們各來一杯，為我開懷暢飲，一定要一醉方休。誰知道是否後會有期，怎麽能不痛飲一番！”因而泫然流淚，左右隨從無不歔欷感慨。當晚大家都趁機在佛精舍就宿。就在這天夜裏，石宣派楊柸、牟皮、牟成、趙生等人爬獼猴梯進入佛精舍，殺了石韜，丟下他們的刀箭而去。

第二天清晨，石宣奏報說石韜被害。石虎又吃驚又哀傷，當場氣絕，很久後才蘇醒過來。石虎將要出去親臨他的喪事，司空李農諫道：“害秦公的人還不知是誰，臣擔心賊人就在京師。在事情弄清楚前，天子鑾輿不宜輕易出門。”石虎這才沒去，然後決定在宮殿左右戒嚴，在太武殿舉行喪禮。

石宣前往出席石韜的喪禮，不但不哭，還一直“嗬嗬”竊笑。他叫人舉起石韜的衾衣觀看他的屍體，然後大笑離去。石虎大怒，便捉拿大將軍記室參軍鄭靖和尹武等人，準備委罪他們。石虎懷疑石宣殺了石韜，想召他入宮盤問，但擔心他不來，便假裝說他的母親杜後因為哀傷過度而生命垂危。石宣於是以為自己不被懷疑，便入朝中宮，石虎趁機將他扣留。建興人史科知道石宣的陰謀，便告知石虎說：“石韜死的當夜，我住宿在東宮僚屬楊柸家裏。楊柸當夜和另外五人從外頭回來，互相說道：‘大事已定，但願大家長壽，我們不愁不富貴。’說完便進了房間。我睡在暗處，楊柸沒看見我。我不久即躲藏起來。片刻之後楊柸和其他二人找我找不到。楊柸說：‘住宿這裏的客人肯定聽到了我們的話，一定得殺了他滅口。今天如果讓他逃去，我們麻煩就大了。’我後來爬牆跑了，獲免一死。”石虎便派人收捕楊柸和牟成，但二人都已逃亡離去，僅抓獲趙生。進行拷問後，趙生服罪坦白。石虎愈益悲傷憤怒，便將石宣囚禁在席庫，用鐵環穿過他的下頷，把他鎖住，然後取來殺石韜的刀箭，舐著上麵的血跡，哀號痛苦，聲音震動整個宮殿。

石虎寵幸的僧人佛圖澄勸諫道：“石宣和石韜都是陛下的兒子，今天如果因為石韜而再殺石宣，那是重複災禍。陛下如果慈悲為懷，寬恕石宣，那麽福祚還會長久。如果一定要殺了他，我擔心石宣會變成彗星下來掃蕩鄴宮。”石虎不聽從勸告，令人在鄴北堆積柴薪，樹立標柱在上頭，又在標柱的末端安置軲轆，穿上繩索，豎了個梯子在柴薪上。石虎讓人把石宣放在梯下，叫石韜所寵幸的宦官郝稚和劉霸拔去他的頭發，抽去他的舌頭，牽著他登上火梯。郝稚用繩子貫穿他的下頷，用軲轆將石宣絞上。劉霸砍斷他的手足，挖掉他的眼睛，搗潰他的肚腸，就像楊柸等人殘酷殺害石韜那樣。然後在柴薪上四麵縱火，煙炎衝天，石虎與昭儀以下數千人登上中台觀看。火滅之後，石虎讓人取出骨灰分置在宮殿各門的交道中間。石虎又殺了石宣妻兒九人。石宣小兒子才幾歲，石虎一向很喜愛他，這時抱著他痛哭，打算赦免，但大臣們不同意，從石虎懷抱中取走小兒把他也殺了。小兒拉著石虎的衣裳大叫，以至於拉斷了腰帶，在場的人莫不為之流淚，石虎也因此發病。石虎又殺了石宣宮裏四率以下三百人，宦官五十人，全都車裂肢解，把屍體拋進漳水。石虎還叫人把汙水灌進東宮，用來豢養豬牛。東官衛士十餘萬人都被貶謫到遠方去衛戍涼州。先前，散騎常侍趙攬曾跟石虎說：“宮中將有事變，陛下應當小心防備。”比及石宣殺害了石韜，石虎便懷疑他知而不告，把趙攬也殺了。

石虎又廢了石宣母親杜氏為庶人。貴嬪柳氏是尚書柳耆的女兒，因為才色得到寵幸，但因為她的兩個兄長有寵於石宣，石虎居然因此把柳氏也殺了。石虎後來追念她的姿色，便在華林園又娶了柳耆的少女。

十月，石虎讓大臣們討論立新太子，太尉張舉說：“燕公石斌有武略，彭城公石遵有文德，謹請陛下選擇。”石虎說：“愛卿之言正中朕意。”戎昭將軍張豺說：“燕公母親出身賤微，又曾經有過過失；彭城公母親以前因為太子事件被廢，現在再立他，臣擔心他不可能一點怨恨都沒有。陛下應當三思而後行。”當初，石虎攻拔上邽時，張豺俘獲了前趙主劉曜的幼女安定公主。公主那時才十二歲，卻已經美如天仙。張豹把她獻給石虎，石虎非常寵愛她，於是生了齊公石世。張豺因為石虎年老多病，便想立石世為太子，希望今後劉氏成為太後，自己得以輔政，便進一步勸說石虎道：“陛下先前立的太子，他們母親都出於娼賤，所以禍亂迭出。現在應當選擇母貴子孝的立為太子。”石虎說：“愛卿不用再說，朕知道誰應該成為太子了。”石虎再次在東堂與群臣商議時，說：“朕打算用純灰三斛來洗滌自己的肚腸，看看為何專生惡子，年過二十就要殺父！今天石世才十歲，等到他二十歲時，朕已經老了，也不在乎了。”便和張舉與李農商定做出結論，命令公卿上書請立石世為太子。大司農曹莫不肯署名，石虎讓張豺去問是何原因。曹莫頓首磕頭道：“天下重器，不宜立少，所以臣不敢署名。”石虎道：“曹莫雖是忠臣，然而不知道朕的用意；張舉和李農知道朕的用意，可讓他們曉諭於你。”於是立石世為太子，以劉昭儀為皇後。

石虎又召見太常條攸和光祿勳杜嘏，跟他們說：“麻煩二位愛卿做太子的師傅，實在希望他不像前兩任那樣。朕的相托，愛卿應該明白。”便任命條攸為太傅，杜嘏為少傅。

公元349年春正月，石虎正式稱帝，大赦，改元太寧，各個兒子都進爵為王，並任命尚書張良為右仆射。

原太子東宮的高力禁衛軍一萬多將士都被貶謫前往衛戍涼州。他們到達雍城，遇到大赦，但他們都不在大赦之內。石虎又命令雍州刺史張茂派兵護送他們。張茂把他們的坐騎全都奪走，讓他們推著鹿車步行，前往衛戍所在。高力督軍梁犢因為眾人無不抱怨，便陰謀作亂東歸，暗中命令胡人頡獨鹿微告訴前往衛戍的大眾。這些高力軍人聽說後，全都踴躍大呼。梁犢便自稱晉征東大將軍，率領他的部眾攻拔下辨，逼迫張茂為大都督兼大司馬，把他載在大軺車上。後趙安西將軍劉寧從安定出發前往彈壓，結果被梁犢打敗。高力禁衛兵大多力氣很大又善於射箭，經常以一當十，雖然沒有兵甲，但他們搶奪百姓家的斧頭，還會施展一丈長的木棍，打起仗來有如戰神，所向披靡，敵軍無不崩潰。戍邊的士卒也全都追隨他們，攻陷郡縣，殺了地方大小官吏，長驅而東。比及到達長安時，梁犢已有十萬大軍。樂平王石苞派出他的全部精銳抗拒他們，結果一戰就敗。梁犢於是東出潼關，直奔洛陽。

石虎任命李農為大都督，代行大將軍職責，統領衛軍將軍張賀度、征西將軍張良、征虜將軍石閔等人率領步騎十萬討伐梁犢。梁犢和他們在新安大戰，李農等人大敗，退兵到洛陽，在那裏又被打敗，便退到成皋堅壁固守。

梁犢於是往東劫掠滎陽和陳留等郡。石虎大為恐懼，急忙任命燕王石斌為大都督，負責朝廷內外軍事，統領冠軍大將軍姚弋仲和車騎將軍蒲洪等人前往討伐。

姚弋仲率領他的部眾八千餘人來到鄴都，求見石虎。石虎那時正生病，就沒見他，派人把他帶到領軍省，賜給他自己所用禦食。姚弋仲大怒，不吃，說道：“主上召我來打擊賊兵，當麵給我授以方略。我豈是為了吃禦食而來！況且主上不見我，我怎麽知道他是死是活？”石虎不得不勉強起來帶病疾見他。姚弋仲責讓石虎道：“兒子死了犯愁對嗎？不然為什麽生病？兒子幼年時不選擇善人教誨，最終導致他成為這樣的逆子。現在既然殺了他，又何必犯愁！況且汝生病已久，所立的太子又年幼。汝的病如果不好，天下必定大亂。汝應當先擔憂這事，不用擔憂那些賊兵！梁犢等人窮困思歸，相聚為盜，經過的地方到處殘暴，他們成得了什麽氣候！老羌為汝一舉手就把他們給了結了！”姚弋仲性情耿直，人無貴賤都稱謂“汝”，石虎也不責怪他，於是坐在病榻上當場授予他侍中和征西大將軍的頭銜，賜給他鎧馬。姚弋仲道：“汝看老羌夠得上破賊嗎？”說罷便當場披上鎧甲，跨上戰馬在庭院中來回馳騁了幾下，然後便策馬南馳，不辭而出。

姚弋仲和石斌等人在滎陽出擊梁犢，把他徹底擊敗，砍下梁犢的首級回來，接著討伐他的餘黨，把他們全消滅了。石虎於是命令姚弋仲劍履上殿，入朝不趨（即上殿時可以帶劍穿靴，入朝時也不必一步一趨），進封他為西平郡公；任命蒲洪為侍中兼車騎大將軍，負責雍秦二州軍事，以雍州刺史身份進封略陽郡公。征虜將軍石閔也在征討梁犢的征戰中勇冠三軍，威名越來越響，老將們，不管是華人胡人，無不害怕他。

不久，東晉將軍王龕攻拔後趙的沛郡。始平人馬勖聚眾自稱將軍，石苞前去把他們鎮壓了，殺了三千多家人。

四月，石虎病危，便任命彭城王石遵為大將軍，鎮守關西；燕王石斌為丞相，掌管尚書事務；張豺為領軍將軍兼吏部尚書。三人一同接受遺詔輔政。

劉後厭惡石斌輔政，恐怕他對太子不利，便和張豺陰謀把他除掉。石斌當時在襄國，劉後派遣使者騙石斌說：“主上疾病已經逐漸痊愈，燕王如果想出去圍獵，可以用不著太急著回京。”石斌一貫喜好打獵，又嗜酒如命，便留下打獵，而且縱酒。劉氏和張豺因此假造詔書聲稱石斌毫無忠孝之心，將他免官回到自己的宅第，讓張豺弟弟張雄率領龍騰勇士五百人看守他。

不久，石遵從幽州來到鄴都。劉後下令他上朝堂受拜，然後配給他禁兵三萬，讓他直接趕赴長安。石遵痛哭流淚去了。當天，石虎有點回光返照，問道：“石遵來了嗎？”左右隨從答道：“已經走了許久了。”石虎歎道：“可惜沒見到！”

石虎帶病臨幸西閤，龍騰中郎二百多人列拜在前。石虎問：“你們都有什麽要求？”龍騰們回答說：“聖體不安，應當叫燕王入宮宿衛，掌管禦衛兵馬。”有人建議說：“請求封燕王為皇太子。”石虎不知石斌已經被廢黜，責問道：“燕王不在殿裏嗎？趕快召他來！”左右隨從說：“燕王患酒病，不能入宮。”石虎說：“盡快催促他進宮，派車輦去迎接他，朕要將璽綏交付給他。”但最終沒有人出去。石虎很快又昏迷了，被左右隨從攙扶入宮。張豺派張雄偽造詔書去殺了石斌。

不久，劉氏再次偽造詔書，任命張豺為太保、負責朝廷內外各軍，掌管尚書事務，給他增加一千步兵和一百騎兵，像當年霍光一樣。侍中徐統歎道：“大亂即將開始了，我還是不見為好。”便仰天喝藥自殺而死。

四月底，石虎去世，太子石世即位，尊劉氏為皇太後。劉氏臨朝稱製，任命張豺為丞相，張豺辭讓不肯接受，請求任命彭城王石遵和義陽王石鑒為左右丞相，想以此來撫慰二人之心，劉氏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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