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亂華係列五：兩趙爭雄之十：靳準之亂與劉曜稱帝建趙

公元318年七月初，漢帝劉聰重病不起後，便征大司馬劉曜為丞相，石勒為大將軍，讓他們負責尚書事務，共同接受遺詔輔政。劉曜和石勒再三辭讓。劉聰便任命劉曜為丞相、領雍州牧，石勒為大將軍、領幽冀二州牧。石勒拜辭不肯接受。劉聰又任命上洛王劉景為太宰，濟南王劉驥為大司馬，昌國公劉顗為太師，朱紀為太傅，呼延晏為太保，共同負責尚書事務；又任命範隆為尚書令、儀同三司，靳準為大司空、領司隸校尉，一道決定尚書的奏事。七月十八，劉聰去世（詳情見劉聰滅晉係列）。次日，太子劉粲即位，尊皇後靳氏為皇太後，樊氏為弘道皇後，武氏為弘德皇後，王氏為弘孝皇後；立他妻子靳氏為皇後，兒子劉元公為太子。劉粲接著大赦，改元漢昌；將劉聰安葬在宣光陵，諡為昭武皇帝，廟號烈宗。

劉粲字士光，少年時是位英俊豪傑，文武全才。然而自從擔任宰相以後，他開始作威作福，疏遠忠賢，親近奸佞，任性嚴苛，毫無恩惠，拒諫飾非。劉粲又喜歡興造宮室，模仿皇帝的紫宮修建他的相國府。即位以後，馬上日夜加班趕造宮殿，以致勞工饑餓窮困，不斷有累死餓死或冒死逃亡的人。劉粲對死亡家屬毫無撫恤。劉聰的妻子靳太後等人年齡都未滿二十歲，個個長得沉魚落雁，劉粲於是晝夜和這些年輕的母後在宮裏放縱荒淫，喪失倫理，對父親的去世再沒了哀戚悲痛的樣子。

靳準暗中有謀反的意圖，他私下跟劉粲說：“我聽說諸位公卿有施行伊尹霍光那樣廢立帝王的密謀，準備先殺了太保（呼延晏）和臣，然後以大司馬統領萬機。陛下應當及早做打算！”劉粲不信他的話。靳準害怕了，便叫兩個女兒也就是兩位年輕的靳太後在床邊跟劉粲吹風，劉粲這才答應，於是捉捕了太宰劉景、大司馬劉驥、劉驥的母弟車騎大將軍吳王劉逞、太師劉顗、大司徒齊王劉勱，把他們都殺了。太傅朱紀和尚書令範隆則逃到長安去了。

八月，劉粲在上林動員大軍，準備討伐石勒；同時任命丞相劉曜為相國，負責朝廷內外軍事，仍然鎮守長安；任命靳準為大將軍負責尚書事務。劉粲經常在後宮遊樂歡宴，把軍國大事一律交給靳準處理。靳準偽造詔書，任命堂弟靳明為車騎將軍，靳康為衛將軍。

靳準即將謀反前，因為金紫光祿大夫王延德高望重，便想拉攏他參與他的陰謀。但王延不肯，急忙飛馬出府，想去告發。路上不幸遇上靳康，被他劫持住送了回來。這樣一來逼得靳準不得不馬上動手。於是他帶領親信禁衛兵馬，登上光極殿，讓甲士捉住劉粲，數落他的種種罪狀後，當場把他殺了，諡號為隱帝。劉氏家族的男女老少，都被送到平陽東市處斬。靳準還一不做二不休，發掘了永光和宣光兩個陵墓，把劉聰的屍體搬出來斬首，並焚燒了他的宗廟（和後來冉閔屠殺石勒的羯族人一樣，史書沒有講清靳準對匈奴劉氏的仇恨從何而來。冉閔和靳準分別在後趙和前趙都是很吃得開的）。

當初，劉粲殺害晉降王司馬模和他兒子司馬黎時，劉聰就很生氣地警告過他：“我擔心你這樣會遭到殺降的禍殃。天道非常神靈，沒有不遭報應的道理。”靳準這時殺了劉粲，實在是劉粲的報應。

靳準自稱大將軍和漢天王，稱製任命百官，並跟安定人胡嵩說：“自古以來從來沒有胡人當過天子，現在我把傳國璽托付給你，請你送去歸還給晉家。”胡嵩不敢接受，靳準一怒之下就把他殺了。靳準又派使者去告訴晉司州刺史李矩說：“劉淵不過是匈奴屠各族的一個小醜，趁晉室內亂，假稱天命，最終導致晉懷湣二帝死難在這裏。我即將率領眾人扶侍二帝的梓宮（棺柩）回去，請把這事上呈朝廷。”李矩得悉後，馬上派人飛馬前往建康上表給晉元帝，晉元帝於是派太常韓胤等人北上奉迎二帝的梓宮。

尚書北宮純和胡崧等人招集了一批漢人，在東宮修築壁壘自保。靳康帶兵攻打他們。北宮純等人奮死抵禦，但最終寡不敵眾，被靳康的士兵殺害。靳準想讓王延為左光祿大夫，王延罵道：“你這屠各逆奴，為何不趕緊殺了我！把我的左眼放在西陽門上，讓我看到相國（劉曜）入城；右眼放在建春門上，讓我看到大將軍（石勒）入城！”靳準便殺了他。

相國劉曜聽說平陽大亂，便從長安率軍前往鎮壓。石勒也率領精銳五萬人來討伐靳準，進據襄陵的北原。靳準率領大軍出擊，石勒因為他的士兵長途跋涉十分疲憊，便據城不出。靳準數次挑戰，石勒堅守城池好挫敗靳準的銳氣。

冬十月，劉曜來到赤壁（蒲阪即今山西永濟）。漢太保呼延晏等人殺了守衛城門的士兵逃出平陽前來歸附劉曜，並和太傅朱紀等人請求劉曜繼承大統。劉曜於是即皇帝位，大赦，隻有靳準一族不在大赦之列。劉曜改元光初，任命朱紀為司徒，呼延晏為司空，太尉範隆以下官員都恢複原來的職位。劉曜還任命石勒為大司馬、大將軍，加九錫，增封十個郡縣，進爵為趙公。

石勒在北原養精蓄銳後，便出發進攻駐紮在平陽小城的靳準，並打敗了他。平陽大城的城尹周置等人率領六千戶漢人胡人混雜的人家投降了石勒。靳準退守到平陽。巴民和羌族羯族的十多萬部落民眾也都投降了石勒，石勒便將他們全都遷徙到他管轄的河北各個郡縣。同時劉曜派征北將軍劉雅和鎮北將軍劉策進駐汾陰，和石勒共同討伐靳準。

靳準知道自己的部隊終究不是石勒的對手，便派侍中卜泰把皇帝的乘輿和禦服都送去給石勒，向他求和。石勒的謀士張賓向石勒進言道：“明公不能接受他的投降。”石勒笑道：“靳準的陰謀，連我都瞞不過，更怎能瞞過右侯？靳準好無希望在戰場上占便宜，便想離間相國和我。我豈能中他的毒計？”石勒便將卜泰囚禁起來，送給劉曜，讓他知道平陽城裏寧肯歸降石勒也不歸降劉曜的意思，好挫敗劉曜的威風。

劉曜想殺了卜泰，謀臣諫道：“陛下如果殺了卜泰，靳準就沒了投降的希望，將會拚死一戰。我軍雖然終究會打敗他們，然而不免無謂地損兵折將。陛下應當跟他好好談談，或許可以不戰而屈其兵。”劉曜覺得有理，便放了卜泰，請他在朝堂上入座，跟他說：“先帝末年，實在是亂了大倫，那群閹宦幹撓朝政，殺害忠良。這正是義士匡護朝廷討伐惡賊的時候。大司空（指靳準）忠心剛烈，實行伊尹霍光廢立的大權，才使朕得有今日，沒有人比他的功勞更大的了。如果大司空能夠罷兵，早日出迎大駕，朕將會把政事全盤委托給他，哪裏僅僅是免死而已！愛卿請為朕進城，把朕這番意思詳細轉告給大司空。”

劉曜便這樣暗中和卜泰結盟，讓他回到平陽去寬慰各個匈奴屠各族的首領。卜泰在回平陽時又被石勒士兵捉住。石勒懷疑卜泰和劉曜有什麽陰謀，便想殺了卜泰以加速靳準的投降，但部將們都說：“現在如果殺了卜泰，靳準必定不再肯投降。何不將計就計，讓卜泰向城裏人宣讀劉曜跟屠格人的重要盟約，讓他們結夥去殺靳準。這樣靳準必然害怕從而會加速他的投降。”石勒思考了很久，最終還是聽從部將們的建議，遣返了卜泰。卜泰回到平陽，把劉曜的話告訴靳準。靳準因為自己殺了劉曜的母親和兄長，覺得劉曜決不會放過自己，便拒絕了劉曜的要求。靳準的族弟衛將軍靳康和左右車騎將軍喬泰、王騰、以及馬忠等人密謀道：“劉曜和石勒一塊到來，勝敗早已昭然若揭。我擔心不久將正如王延所說的，劉曜從西陽門入城，石勒從建春門入城，我們都會被夷三族。”大家認為劉曜所恨的隻是靳準，如果他們殺了靳準，帶上玉璽投降劉曜，說不定可以保存生命。

十二月，喬泰和王騰等人帶兵包圍了大司空府，靳準率領家兵抵禦，但不敵而死。眾人於是推舉尚書令靳明為主，派卜泰帶上傳國六璽向劉曜請降。劉曜很高興，跟卜泰說：“使朕獲得這神璽而成為帝王的，就是先生你了。”

石勒聽說後大怒道：“我已兵臨平陽城下，靳明卻把玉璽這麽老遠地送到劉曜那裏去。這簡直就是目中無我！” 便派令史羊升出使平陽，責備靳明不該擅殺靳準。靳明大怒，當下把羊升殺了。石勒這下怒不可遏，馬上進軍攻打靳明。靳明出戰，石勒把他徹底打敗，靳明的士兵留在路上的屍體有二裏地長。靳明加固城門堅守，不再出戰。

石勒的養子石虎也率領幽冀二州的兵馬來和石勒一道進攻平陽。靳明屢戰屢敗，便派人向劉曜求救。劉曜派劉雅和劉策去接應靳明，駐軍在平陽城南。石勒還不打算和劉曜公開決裂，便撤去包圍南門的部隊，把南門讓給劉雅等人的漢軍。靳明還把劉曜跟卜泰說的話當做一回事，便帶領平陽的軍民一萬五千人跑到漢軍的兵營裏來。當時劉曜還在西麵的粟邑（今陝西白水北），便命令劉雅收捕靳氏的所有男女老少全部送到粟邑，然後把他們一個不留地都殺了。靳明等人喊冤，劉曜怒道：“先前靳準一個不留地殺害我劉氏的骨肉，他們不冤嗎？”

劉曜派人將他生母胡氏的棺柩從平陽移葬到粟邑的陵墓，把它叫作陽陵，諡為宣明皇太後。石勒大軍進入平陽，把那裏的宮殿一把火全燒光了，然後派部將裴憲和石會去修複永光（劉淵）和宣光（劉聰）兩個陵園，並找到劉粲以下的一百多口劉氏家族成員的屍體，把他們都安葬了，然後在平陽安置了衛戍部隊以後，凱旋回到河北。

靳準事件平定之後，晉司州刺史李矩因為他的兵馬太少而不能前去幫助靳準建功立業，所以經常慷慨憤歎。

第二年即319年二月，石勒派左長史王修到粟邑向劉曜報捷，劉曜派兼司徒郭汜授予石勒太宰和大將軍的頭銜，進爵趙王，加給他特殊的禮儀，允許他出入朝廷，就像當年曹操輔佐漢室那樣隨心所欲。劉曜還拜王修及其副手劉茂為將軍，封列侯。王修的舍人曹平樂跟隨王修來到粟邑，然後留在漢任職，趁機跟劉曜說：“大司馬（石勒）派王修等人來，外表似乎至誠，其實隻是觀察陛下大駕的強弱。待他回去複命後，大司馬一定會來偷襲天子的乘輿。”當時漢兵其實十分疲憊，劉曜便信了他的話，派人將郭汜追回來，同時把王修送到東市斬首。

三月，石勒回到襄國。正好劉茂也從粟邑逃回來，哭訴王修的慘死。石勒聽了大怒，夷了曹平樂三族，並追贈王修為太常。石勒又聽說劉曜停了給他的特殊禮儀，愈發憤怒，便下令道：“我兄弟倆（石勒常常將養子石虎當作弟弟看待）對待劉家，已經超過作臣下應該做到的。要不是我兄弟倆，他怎麽能南麵稱朕！如今他根基牢固了，便想打我的算盤。上天不助惡人，所以假手靳準毀了劉家。我隻是覺得事奉君主應當遵循虞舜孝敬父親瞽瞍那樣的大義，所以照樣推崇他們的下一代君主，跟他們和好如初。哪裏料得到他居然怙惡不悛，竟然殺害我誠心派去報捷的使者。帝王的興起，哪有什麽常數！趙王趙帝，我自己當上就好了。名號的大小，難道還得他來封賜不成！”於是自行安置了太醫、尚方、禦府等侍奉皇家的部門，命令參軍晁讚監督修建正陽門。不久，正陽門崩塌，石勒大怒，歸咎晁讚，把他殺了。石勒後來又因為行刑過於倉卒而生氣，不久也後悔了，於是賜以棺服，追贈晁讚為大鴻臚。

四月，劉曜從粟邑回到長安後，便遷都到那裏，然後在大司馬府邸前蓋起光世殿，在後麵蓋起紫光殿。劉曜立妃子羊氏為皇後，兒子劉熙為皇太子，封兒子劉襲為長樂王，劉闡為太原王，劉衝為淮南王，劉敞為齊王，劉高為魯王，劉徽為楚王；各個宗室也都進封郡王。羊氏曾是已故晉惠帝的皇後。劉曜曾問她說：“我跟司馬家的孩兒相比怎麽樣？”羊氏說：“陛下是開基的聖主，而他是亡國的暗夫，怎麽可以同日而語！他貴為帝王，隻有一個婦人和一個兒子以及他本身三人而已，卻不能庇護。妾那時候，實在都不想活了，以為世間的男子都這德性。自從開始侍候陛下以來，這才知道天下自然還有大丈夫！”劉曜非常寵愛她，而羊後也頗為幹預國事。羊後後來在公元323年去世。

劉曜又在長安的南北郊建立宗廟和社稷，並下詔說：“我的祖先興起在北方。光文帝（劉淵）建立漢宗廟以順從民望。如今應當更改國號，以冒頓單於為祖上。請大臣們馬上商議之後上報！”群臣上奏說：“光文帝最初封盧奴伯，陛下後來又封中山王。中山就是趙，所以請改國號為趙。”劉曜同意了，便以冒頓單於配天，以光文帝劉淵配上帝，改國號為趙，與劉淵所建的漢史上並稱前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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