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之夢

孟教授是一位身在美國、熱衷藝術的華裔學者,自嘲為“不寫詩的杜牧、不畫畫的唐寅、不拉小提琴的維瓦爾第”。這部小說描繪了他鮮為人知的私人生活。
正文

(孟教授係列)女生馬思潔(二)

(2016-02-17 08:38:32) 下一個

三十二

在狹窄的樓梯上,孟教授側過身,給一位胸前抱著一本書、緩步上樓的女生讓路。他們擦肩而過,孟教授繼續走,卻被她叫住了。他含笑問她什麽事,她遲疑了一下,說想請他幫個忙。上學期的那門課她成績一般,需要額外的輔導。孟教授答應了。

這個學生孟教授有點印象。她是一名來自大陸的碩士生,智力中等,但學習努力。上學期她經常去他的答疑時間,有時是她自己來,有時是他叫來,因為她作業不過關,他讓她重做。聽他解釋那些錯題時,她專注地看著他,緩緩地點頭。然而,正如一個不懂音樂的人邊聽邊打著拍子一樣,她在無關的地方點頭,在關鍵地方又不經心,恰恰表明她沒聽懂。她長得漂亮,有一張古典美人的鴨蛋臉。最討人喜歡的,是她不說話時的眼神——帶著一點迷蒙;說話時,仿佛全部靈氣都得集中在所說的話上,眼神立刻就暗淡了。在孟教授麵前,她的動作有點慌張,尤其是臨近期末時。那門課她得了B

學期結束後,孟教授和她有幾次郵件往來。她想上他的一門獨立學習。所謂獨立學習,就是一個或者少數幾個學生在教授指導下自行學習某個課程。這屬於額外的負擔,孟教授婉拒了。她挺失望,但沒勉強,按他的建議另選了正規課。這次碰麵,孟教授發現她比暑假前輕鬆了許多,也更耐看了。他們約了輔導的時間,道了別,她馬尾辮晃悠著上樓去了。

吞吞吐吐,孟教授心想,以為什麽大事呢,原來隻是輔導。 

三天後,孟教授在辦公室等她。到了約定時間,她沒來,而是打了電話,說車出了毛病。半小時後才見到她。她顯然是有備而來。化妝很仔細,衣著也像精選的。上身薄毛衣,下身短裙和長襪。毛衣和裙子都不花哨。純白的襪子挺顯眼。孟教授在她身邊坐下,立刻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輔導開始了。馬思潔(她的名字)翻開她用小字寫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順著若幹用顏色筆標出的疑難處,向他逐一請教。那些疑難都似曾相識,因為上學期他也這樣輔導過她。孟教授耐著性子,用多種辦法解釋,又是打比方,又是設問引導。上學期的煩惱與挫敗感又都回來了。

那是一門研究生的選修課,共有十幾個學生。人雖少,也分為幾個層次。最好的兩三個基礎紮實,頭腦靈活,也沒見怎麽努力,成績就不錯。最差的兩個不可救藥,第一次作業後,孟教授勸他們退了課。剩下中間的七八個,各有各的麻煩。其中兩個對課程掌握了大概,就止步不前。仿佛他們上過一門類似的,但層次更低的課,所知的都是從那裏來的。有三個(包括馬思潔)非常認真,從不缺課。雖然不時點頭,孟教授提問時,他們的臉卻刷地僵住了。作業有厚厚的一疊紙,但幾行下來就一錯到底。另外兩個回頭想想不笨,可因為語言障礙,頭幾個星期似乎根本聽不懂。他們呆板的表情甚至凍住了孟教授的若幹笑料,不管是即興的,還是早準備好的。這個他自認為不錯的課於是變得死氣沉沉。

因為學生少,沒有助教,孟教授自己判作業。他判作業和評審論文一樣,既不想費時間,又不想有失偏頗,結果總是拖延。作業實在不過關,孟教授就責令重做。第一次作業之後,重做之前,他給五個學生單獨輔導,每次都和今天給馬思潔的類似。然而,如他一直感覺的一樣,輔導也好,重做也罷,都是白費力。那些隻求大概的,重做之後還是缺細節。那些一絲不苟的,聽他講了思路,也隻是把他講的原樣抄上去。那些英語差的,幾個星期後倒有了好轉,也不用重做了。可惜這不是英語課,這種好轉與孟教授無關。總之,會的不用教,不會的教過了還是不會。從來沒有一門課如此徒勞。

孟教授和馬思潔在辦公室談了一個小時。最後他說:

屋裏真悶,咱們出去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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