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舊事(3)

很快, 我和11號的孩子們玩到了一起,也開始學著說湖南話了.比我大兩歲的的女孩李進華常和我一起玩.進華的媽媽要做飯時,通常她得照看那搖搖晃晃走路的小侄兒.我們玩辦家家酒,用姨媽纏頭的手帕疊老鼠,一起打扮她侄子,教那伶俐的小人說"湖南省湘潭市紅衛街光明裏11號".下午3,4點時,有時我要大姨把姨爹放在石灰壇子裏的餅幹糖拿出來,我和李進華你一顆我一粒地吃著.有一天姨爹早下班回來,正看到我們在分享餅幹糖.等到李進華回了家,姨爹把門關上,先是把我姨媽用湖南話訓了一番，姨媽像以往那樣低著頭,不吭聲.接著姨爹又對我厲聲說道:"你以後要關著門,自己恰(湖南話,吃)." 很害怕姨爹凶凶的樣子,從那以後我總是關著門,一個人"恰"媽媽給我買的好東西. 姨爹的石灰壇子是個半人高,棕色，寬肚子的陶壇子,底層鋪了些石灰.一個小架子上疊放著包好的藥材點心等,這樣東西就不會受潮了.時間長了,那餅幹糖吸了濃濃的石灰味,不香也不甜，吃著就像是在嚼石灰.我還嚐過那石灰壇子裏的檳榔,同樣也是石灰味.為什麽湖南人會把檳榔放在嘴裏嚼個不停,是我那時想不清的“湖南十萬個為什麽”之一哦。。。
對麵李家的冰及姐姐,圓臉,黑溜溜的長辮子.她帶我們11號的伢子們跳繩,踢毽子.跳繩時,兩個孩子搖著長長的跳繩,一個孩子飛燕似地鑽入, 隨著長繩上下跳動, 孩子們跟著唱道:"餅幹糖粒,打倒美帝;香幹臭幹,改（湖南話，解)放台灣."我時常跳著唱著，腦子裏卻在想像著餅幹糖果，香幹子臭幹子這些好吃的東西在美帝台灣上空紛飛如雨的樣子.另一個“湖南十萬個為什麽”。
冰及姐姐全家經常坐著一起做零工,串雞毛做雞毛撣子, 加工線手套半成品之類的活.附近有個福利廠,機器編織線手套,但手指尖的部位機器收不攏,要人用帶舌頭的鉤針把指尖鉤攏.記得是10雙手套加工費是5分錢, 也就是鉤攏100隻指尖才賺5分錢.這是沒正式工作的李媽媽的主要賺錢方式.我有時也去湊熱鬧,幫大人穿針引線, 學著鉤手套尖.大家一起很是熱鬧.李媽媽經常逗我,說是要我做她家三媳婦.大家就會說:"那還不知道她軍官的爹認不認哪".李媽媽教我說"你們要是不認,我就打破你的個門." 
有一天,聽見在外麵敲鑼打鼓。隻見李媽媽家門口多了個嶄新的白搪瓷臉盆,而冰及姐姐卻在屋子裏嚶嚶地哭著.原來是居委會在動員上山下鄉.那以後,冰及姐姐下鄉去了,我再很少見到那笑起來兩個眼睛彎彎的冰及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