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舊事（15a)

回到南京上二年級，我又回到了部隊大院裏。生於機關大院，長於機關大院，在湖南的日子是我成長過程中一段截然不同的經曆,這也許是我對這段生活記憶深刻的原因。在南京，我一直讀到初二上學期。78年9月，爸爸轉業去武漢，我們全家搬到了漢口。我在武漢讀完了中學，上了大學。
離開湖南後的那段學生生活如飛箭，穿過每一個新學期的九月，不曾有片刻的停留。無論是在南京還是武漢，大姨都到我們家住過幾回，少則數月，多則半年。我們姨侄總還是睡在一張大床上，但各睡一頭-我長大了，是個大孩子了。出出進進，早起晚睡，我和大姨打招呼問候，言語不多。印象裏大姨經常坐在窗戶前看書，尤其是喜歡看我們家那套豎版的＂紅樓夢＂。姨爹後來沒有來過，我以後也再沒見過他。可每次過年過節，媽媽寫信的時候，總是要寫上我問候大姨姨爹的幾句。
上大學那年的冬天，媽媽照例給大姨寫信問候新春,我想起來要媽媽把我的那套＂紅樓夢＂的小人書寄給大姨。我媽家裏多是紅迷，媽媽姨媽和舅舅，談起紅樓，人人眉飛色舞，口吐蓮花。不知是遺傳還是潛移默化，我從76年那個暑假開始讀＂紅樓夢＂，就像愛麗絲掉進深深的兔子洞一般，從此神迷大觀園而紅夢綿延。作為＂紅迷＂，我曾收有紅樓日曆，紅樓手絹，紅樓扇子，當然也有戴敦邦繪封麵的那16本一套＂紅樓夢＂小人書。那套紅樓是第一套全本的＂紅樓夢＂小人書，流暢的線條，勾勒出紅樓裏的各色人物衣著，大觀園的琳琅花草石木,是我的珍愛之一。大姨年後來信，說是很喜歡我的這個新春禮物。
轉眼到了大四的下學期, 珞珈山下又到了賞櫻的季節.那年的櫻花,花開依舊雲蒸霞蔚,一如新生抬望眼時那份躊躇滿誌，心比天高.花謝仿佛吹雪落雨，正應離校人低回首處這般躑躅不前，四顧茫然。四年下來，又有多少人感到自己的手中真正攥住了些什麽。
忙著賞櫻春遊，我那個月幾個星期才回一次家。星期六下午回去，爸爸告訴我姨爹腦溢血去世，媽媽去湖南幫忙料理後事去了。
我＂哦＂了一聲，這好像不是太出乎意料的事。幾個月前大姨寫信來說，姨爹中風，有點偏癱.他們前幾年搬進了樓房,姨爹上下樓很是不方便.姨爹應有七十好幾了吧。記起姨爹曾經說過希望他死了後不要火葬,說是怕疼.大姨曾在姨爹背後笑他,我也覺著自己很聰明地一起笑.姨爹，那裏果真是＂萬事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