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舊事(15c 完）

第二天下午,媽媽和哥哥回來了. 吃過晚飯,媽媽和我坐在床沿,細說這發生的一切.
上一次在離開湘潭前,媽媽給大姨留了錢,又托付了大姨的鄰居.回來後,媽媽和二姨一起去看了些養老院,並和大姨通信商量詳情.大姨每次寫信,都是寄到爸爸的單位, 收信人通常用的是爸爸的名字.那一日,大姨寫給我媽的信,被蓋上"查無此人"而退回 - 大姨不知為何把收信人名字寫成是媽媽的名字,而爸爸單位收發室正好換了新人,並不知道非本單位員工的媽媽的名字. 大姨頓生疑心,以為我媽媽,她的親妹妹,那個常年幫助她,當時唯一能夠依靠的人,有心要遺棄她.大姨精神便有些恍惚.
好心的鄰居看見了,便問大姨要來地址,替大姨給我媽媽寫來快信,這次用的是爸爸的名字.陰差陽錯,鄰居在信封上地址寫的是"湖北武漢X校",這封信沒有投遞到爸爸的單位"湖北省委X校",而是到了"湖北省武漢市X校"-自是又一個"查無此人".這下，大姨越發受了刺激,此後數日,人們看見大姨白日裏在池塘邊踉蹌,且口中念叨:"我的妹夫是軍官,我的妹妹要來接我."
那一天,人們在池塘裏發現了大姨的屍體.
說到這裏,媽媽掏出了手絹,哽咽難以繼續.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
後來，鄰居找出大姨和媽媽的來往信件，用正確的人名地址給媽媽發來了電報。媽媽和哥哥趕緊請假買票趕往湘潭，給大姨處理了後事，並清理房屋，把大姨姨爹不多的家具物件轉送鄰裏。
我記起我送給大姨的小人書，問媽媽有沒有帶回來。媽媽歎了口氣，說是大姨連她喜歡的小人書都守不住，那套紅樓被樓裏的孩子們明借暗偷，沒剩下幾本。
我想起那筆黃金的事，問媽媽有沒有去找。媽媽說她和哥哥清屋子時，也曾留意，但沒有發現＂那個貨＂的一點蛛絲馬跡。說完，媽媽又補充了一句：＂大姨上次說起過，她帶過你，對你有感情，那金子若是找到了，你將來結婚，大姨是要給你一些的＂。
＂哦＂，我不知道如何作答。
媽媽輕輕地搖了搖頭：＂大姨在時，我們想找到那筆金子是想幫助大姨。高利貸來的不義之財，不屬於我們黃家，該去哪就去哪兒吧。＂
多少年過去了，我還記得媽媽說的這幾句話，還有媽媽說這話的神情。無事想來，我常詫異一母生的三姊妹，如何性情命運如此不同。如果大姨有著不同的性格，她的一生會不會別樣-當命運的風箏被變幻的風向擺布之時，我們手裏的線是不是能夠鬆緊自如--如果那線能被我們緊攥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