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海角

,寫我真情,寫我本意。沒有別的念頭,隻想留下一點痕跡供後代們借鑒,讓他們了解,原來我們這一代是怎樣地生活,怎樣地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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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通橋

(2015-08-29 02:56:48) 下一個

惠通橋                     穆迅

 

這裏很像新西蘭的鄉間小路,兩邊的山崗鬱鬱蔥蔥,繁茂的樹枝頭層層疊疊將頂上的蒼穹擠得隻剩一線天。鬥折蛇形的柏油環山公路空無人跡,映著天光白慘慘地向著前方伸延,伸延,似乎永無盡頭。

沉寂間天空立時開闊起來,路的左側少了些樹叢,遠遠看見一座苔痕斑駁的闊大石碑立在路旁。“這就是惠通橋。”陪同我們的雲南省僑辦陳處長指著車窗外的石碑說。

一點不錯,當我們走近石碑,“惠通橋”三個蒼勁大字依然凸顯清晰。石碑有一人高,幾呈方形,無損缺。隻是經歲月洗練,通身斑斑陳跡,終於與周圍融成一體。看刻文此碑於1993年政府建立。二十多年了,算是有段曆史了。

石碑的背後是塊平整的空地,空地的盡頭惠通橋矗立在那裏,怒江緩緩地從它腳下流過。也許這已不是原先的惠通橋了,但樣式仍舊被保留。巨大粗壯的水泥門型柱像一尊天門神叉腿站立在江邊,數十根碗口粗的鋼索張牙舞爪地一手抓住地基一手抓住江麵上的橋梁。橋梁表麵沒有鋪設供人過江的木板 ,說明它隻是座紀念物,沒有實用。

在它的下遊不遠處一座現代化的大橋橫跨怒江。

惠通橋橋身還算整潔,鋼梁塗有暗紅漆,色澤均勻沉穩,不見鏽跡。水泥門型柱則沒有那麽好運氣,時間把它抹成個大花臉,薄薄的白粉掩蓋不住蒼老的本相。像個暮年老兵寂寞地蹲在那裏敘說當年的輝煌。

橋身不長,也就百十來米。更不寬,隨便停輛管他是汽車還是馬車,絕對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這般尺寸的橋如今除了當個擺設恐怕

也別無他用。在高聳宏大的現代化跨江大橋身影裏,它可以忽略不計。可是在曆史宮廟的牌位上它卻能占據一顯赫的位置。

因為它決定了中國曆史的轉向。

在門型橋柱的旁邊仍然保留著一座民國時期的碉堡,固若金湯的水泥圍牆,至今仍能勝任槍彈的衝擊。陰森可怖的機槍洞口,虎視眈眈地鎖柱橋岸的必通要道。這幅景象在翠鳥爭鳴的江岸中顯得極不協調,無端給惠通橋平添了一股肅殺氣氛。令人隱隱領悟到它的戰略位置。

時間追溯到1942年,那時中日戰爭處於膠著狀態,諾大的中國像一頭駱駝被壓倒在地,雖然傷痕累累爬不起來,卻還有一口氣,心跳還算強壯。而日本人總想找到那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卻總是無功而返。

這不,在滇緬邊界地區雙方又不約而同盯上了跨越怒江的惠通橋。

邊陲之地雲南本屬窮鄉僻壤,交通閉塞。有一座惠通橋連通怒江兩岸已是那個時期的高科技。要想打通緬甸與雲南的“馬幫之路”,惠通橋是個關口,有如咽喉要道。屢吃敗仗的中國軍隊也明白惠通橋的戰略位置,知道它不能丟,即便守不住也不能落入日本人手裏。於是他們早已在惠通橋身預放好炸藥,以備不利時炸橋阻止日軍渡江。

國民黨的緬甸遠征軍作戰失利。日軍長驅直入很快就推進到怒江附近。倉皇出逃的難民蜂擁過橋,惠通橋至此亂作一團。守橋的國軍本能地意識到日本人可能會乘機化妝成難民渾水摸魚,以奇襲的手段奪取惠通橋的控製權。因此神經緊張的守軍不敢怠慢,晝夜嚴查過橋的難民。

說曹操,曹操就到,日軍果不出所料真的假扮難民隱藏在逃難的人流中。不過此時的日軍比國軍還緊張,假扮平民隻能輕裝上陣,萬一被提前識破,幾條短槍哪能敵得過守軍的重武器!

或許這些心虛的日軍神經繃的太緊,或許命運之神站到了中國人這一方,就在喬裝的日軍接近大橋的瞬間,前方守橋的國軍與難民發生爭執,為維護治安,士兵鳴槍警告。而日軍一聽到槍響卻誤認為自己露了馬腳,倉猝間不顧一切地亮槍直衝大橋。

守軍隻懵了幾秒立即明白敵人就在眼前。雙方才交手幾回合指揮官預感情況不妙,急忙下令炸橋!“轟”的一聲火光衝天,大橋立時四分五裂。眼見它夾裹著橋上橫飛的血肉和慘叫,隆隆掉進滔滔的江水中……

惠通橋沒了,日本人的夢想也沒了。怒江成了日軍永遠不可逾越的天塹。壓死中國駱駝的那最後一根稻草飛了。

我們不妨設想一下,如果日軍拿下了惠通橋,通往雲南省會昆明的道路基本就無險可守。而昆明一旦失守,國際間援助中國抗戰唯一的後方運輸線將就此灰飛煙滅,中國將孤立無援。更可怕的是日軍占據昆明無疑是給當時的中國陪都重慶從背後插上了致命的一刀。使國民黨政府腹背受敵,徹底喪失了抵抗力。神州城頭變換大王旗,中華兒女淪為亡國奴的噩夢恐怕要變為現實。

還好,還有1942年5月5日。那一天惠通橋殉江了,在壯偉驚魄的爆炸煙火中中國曆史站在惠通橋的殘骸前頓了一下隨即改變了方向。

中國人終於在怒江岸邊站住了腳跟,為今後反攻渡江積蓄力量。

此後才有了鬆山戰役、騰衝戰役,才有了第二次中國緬甸遠征軍用美式裝備痛宰了日本人。

我站在惠通橋石碑的邊上,臉帶微笑地對著不斷閃爍的閃光燈,心裏有股說不清的傷感在蠕動著。紀念照留下了,傷感也跟著留下了。抗日戰爭曆史不斷被我們一頁頁翻開,逮著個機會就不厭其煩地重溫,連電視劇裏不消滅幾個日本鬼子(管他是用大刀還是彈弓)就不算時髦劇。真是用心良苦。可真實的曆史在哪兒?沒人在意。慚愧的很,我也是眼見了惠通橋這才知道它的傳奇故事,才醒悟到它在中國抗戰史中舉足輕重的位置。怎麽就沒人說呢?錯了嗎?丟臉嗎?恐怕不是。功利遮住了我們的雙眼,我們成了盲人摸象,以為抗日戰爭就是那個樣子。殊不知大象並非隻有一隻腿。我們能不能拋棄預設立場,去勇敢地麵對真實的曆史,這才是我們需要做的。

為惠通橋樹碑顯示了我們重歸尊重曆史的理性,雖然有點兒遲,但這個進步是值得欣慰的。

2015/2/5 於奧克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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