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父母親逝世五周年。兩周前逢清明節,特別想寫一段文字祭奠緬懷父母,但又想不出一個有意義的話題。周末到鄉下遠足,雖然時早春二月,但處處已經是春意盎然。
信步在田間小路上,遠處的民居數木在藍天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寧靜,但是最令人感到親切的是腳下的土地。如果說把一片肥沃的土地僅僅用黑色來描述的話,那說明人們對土地的認識是極為膚淺的。對於生長在都市的我們,經過大半生的遊曆,也隻是到現在才真正認識到什麽是肥沃的土地。日照充分水源充足和土質酥鬆透氣的農田才能稱得上肥沃土地。俯身抓起一把田間的土,立刻感到陽光帶給它的溫暖。微微的潮濕則是晚冬幾場大雪消融後帶來的極好墒情。土質鬆軟,撚即成粉攥則成團。一片好田。盡管氣溫剛剛達到零上左右,農莊已經開始早春的耕作。近二十公頃的農田,田間的小溪將剛剛融化的雪水,匯集到一個碩大的水塘中。機械化春耕,拖拉機播種機水泵並用。春翻碎土平整、播種澆水、地膜覆蓋,三趟下來一兩周就完成了。
我們從來沒有擁有過土地,真正意義上的土地對我們來說既陌生又遙遠。我們記憶中的土地是和當年下鄉時的流放與奴役聯係在一起的。但是,我們先輩的命運卻是與土地緊緊相連的。農作物個僅僅是食糧,而土地則是人的生命之根本。三十年代,家族在曾祖輩完成了分家後,分給祖父土地同時也給祖父留下兩難。良田雖好非自耕不能維係生計,然而以一人之力豈能料理四季農活?農民賣田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祖父卻做到了。四一年起陸陸續續將七成農田賣掉,以供父親上大學讀書。四四年父親畢業從業。四八年的土改數年後,祖父便攜家小離開故土投奔父親,從彼時起永遠告別了土地。
土地是家業,每年的收成是生活的基本保證。隻要衣食得到保證何需賣田?其實,賣田也許是當年祖父做為一農家小戶之主的明智和開明的選擇,那就是擺脫對土地的依賴。但這也是一個充滿變數和風險極高的選擇。父親最終學有所成自立成家,亂世中順利就業發展,才有後來“離鄉進城、贍養父母、提攜弟妹”的人生遺產。一家兩代人僅用十餘年的時間實現了“經濟轉型”,可謂不易。若是晚十年則無轉型而言了。後來一家三代人上山下鄉則是與已經異化了的土地又打了數年交道。
人老了,都會對往事和記憶非常珍惜。而舊人舊事終不能取代對土地的那份深切的摯愛和迷戀。父親晚年留下的一幅畫作即為"故鄉的山水田好"。老家雖然不是很遠,但我卻從來沒來沒有去過。據說整個宗族家族早已外遷,僅剩下一兩人而已。我的記憶中,也沒有父親去老家老宅的故事。但是我相信,係在父親心中最深的情結,應該是老家的那塊田地。這也許就是早已被人們忘記的老一輩人所具有的葉落歸根的夙願吧。
我們這一代人,一輩子浮萍隨波小舟江海,根對我們來說從來就是一個空洞的概念。但是,將來有機會,我定要替父親去看一下讓他魂牽夢繞的那片青山綠水和那片肥沃的土地。
2021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