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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鄉記-別了,西湖老宅(八)鳳鳴救父

(2017-03-01 15:08:22) 下一個
鳳鳴曆盡千辛萬苦,終於在關押所見到父親,父女兩人相擁而泣。鳳鳴想起此行的目的,強忍著悲傷,擦幹眼淚問父親:"伊爹,他們為什麽抓你?"
 
 
一諤說:"他們說我是國民黨潛伏特務,要我老實交代。"
 
 
鳳鳴一驚,"特務"嫌疑似乎也有些根據的。自己的父親在解放前與國民黨高官和軍隊的要員來往頻繁稱兄道弟的,父親對家裏人說這是生意需要,難道他也被"同化"了?另一方麵,父親對國民黨的昏庸腐敗是深惡痛絕的,48年帶著鳳鳴會金峰老家時,他還在小土台上發表演說,熱情地讚揚共產黨的主張,當著幾十人的麵說"共產黨一來,窮人有好日子過了"。不久,他自己帶頭將家族所有的田地都分給了窮苦百姓。這些言行表明父親還是擁護共產黨的。
 
 
在學校裏受了半年多正規教育的鳳鳴也有了些覺悟,知道共產黨不會冤枉好人的。她嚴厲地掃了父親一眼,一字一句地問:"伊爹,你老老實實地講,你到底是不是國民黨特務,有沒有做錯事?如果沒有,鳳鳴赴刀山火海也要將你救出來!"
 
 
一諤說:"我不是特務,我是被陷害的,你江叔叔也被抓了,他也是被陷害的......"
 
 
一諤匆匆講了事情的原委:一諤有個朋友姓江,也是學中醫的,比一諤小兩歲。老江年輕時生得風流俊俏,高高的個子,很有女人緣。一諤和老江關係甚好,他醫術比老江高,老江不時向他討教。一群朋友中還有一個是國民黨軍官,老婆很漂亮,不知怎的老江和軍官老婆曖昧上了。軍官被戴了"綠帽",表麵不吭聲,心裏卻咽不下這口惡氣。
 
 
解放後,軍官潛伏下來做了特務。共產黨清查特務組織時,他被下線供了出來。公安機關讓他老實交待同黨,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他說了幾個名字後,忽然想到如果自己坐監了,老婆豈不是可以大搖大擺和老江風流快活嗎?不行,絕不能讓奸夫得逞。軍官心生歹念,一口咬定老江也是同黨。
 
 
咬出老江後,軍官又想到了一諤。他深知一諤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個性,如果老江被抓,一諤一定會四處奔走為朋友鳴不平。無毒不丈夫,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讓一諤一起坐監好了。於是,軍官又對審查人員說一諤也是同黨。
 
 
就這樣,老江和一諤幾乎同時被抓走。審訊了半年,一諤無數次大呼"冤枉",但至今沒有定論......
 
 
一諤說著說著,半小時探視時間到了,鳳鳴必須要走了。臨走前,鳳鳴將布袋裏剩下的幹糧分了一半給父親,斬釘截鐵地對他說:"伊爹,你放心,女兒一定救你出來。"
 
 
鳳鳴又順著老路回去,和來時一樣,渴了喝山澗裏的溪水,晚上在墳墓旁和衣而睡,雙腳幾乎走斷,花了將近兩天時間才到了縣城汽車站,又坐了兩三個小時的汽車回到家。
 
 
華玉望著又瘦又髒狼狽不堪的女兒,心疼不已。待聽完鳳鳴的敘述後,華玉歎了一口氣:"這個老江啊,說是好友,更像是黴友。你伊爹碰上他,什麽古怪事都來了。"
 
 
鳳鳴這才從母親的嘴裏比較詳細地了解老江。老江年輕時貪玩貪杯,性情幽默,愛捉弄人。比如說,他在新式學堂念過中醫,知道鬼火的原理,卻偏偏和人說世間有鬼。一諤比較憨直,無數次當著一群朋友的麵糾正老江的說法。一諤和華玉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不信鬼神,家裏沒有任何迷信的擺設。因為絕大多數的家族實業在鄉下,城裏隻有商行和酒庫等,住在福州城大宅子裏的他們,還是要經常下鄉打理生意,少不了走夜路的。鄉下的墳墓四周一到天黑就不時有陰森的"鬼火",鄉下人迷信,幾乎無人敢在那個時間段在墳墓附近出沒。隻有一諤夫婦不信邪,夜半時從一座座墳墓邊走過,泰然自若。
 
 
老江為了讓一諤出醜,在一次喝酒時故意同他打賭:欲證明世間無鬼,請到鄉下那座廢棄的菩薩廟裏睡一晚,看看能不能活著回來。據鄉民說,那間破廟經常鬧鬼,很多人親眼撞見過。
 
 
二十幾歲的一諤血氣方剛,為了證明自己的"無鬼論"是科學道理,拿著草席枕頭和被子,到了殘破的菩薩廟裏,在一片狼藉瓦礫裏睡了一晚,睡得很香,第二天安 然無恙走了出來。老江有些掃興,於是向一幫朋友們逞能,說一諤做到的事他也能做到。他也抱著被子草席去了破廟裏睡覺。夜半時分,廟裏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應該是夜間活動的老鼠發出的),廟的四 周是呼嘯的山風, 聽起來十分駭人。老江越想越怕,不等天明,從廟裏倉惶逃了出來......朋友們笑作一團。
 
 
一諤的朋友們非富即貴,隻有老江是學中醫的,家底並不厚。一諤很關照老江,想讓他小發一把。華玉的紡織廠有一大批織好的土布,一諤讓老江送貨去外地,賺到的錢大部分歸他,虧了算一諤的,等於給朋友一個無本經營的機會。一個多月後,老江狼狽地跑回來,告訴一諤貨全被土匪劫走了,自己腿快,拚命逃,才撿了一條命回來。
 
 
一諤虧了一大筆。幾個朋友不忿,偷偷對一諤說:世道雖亂,但總不至於第一次送貨就遇到土匪吧?天下哪有這麽巧的事?老江該不是和外人勾結,私自把貨吞了吧?這樣的朋友不可交。
 
 
一諤笑笑:"我相信老江,生意嘛,有虧有賺,我不怪老江。"
 
 
一諤依舊把老江當好朋友,自始至終沒有責怪他一句。
這回因為老江的風流又連累一諤坐牢,華玉苦笑說:"老江可把我們害慘了。"
 
 
鳳鳴決定上訪伸冤。她八歲前在自家私塾旁聽時打下不錯的功底,會用福州話背誦很多古詩古文,也認了不少字,上小學後她寫起文章有條有理,文筆勝出同班同學很多。她親自寫了上訪信,陳述父親的冤情。
 
 
擔心信寄出後石沉大海,鳳鳴打算親自揣著上訪信去見市委領導和省委領導。她自小看了不少出閩劇,聽過不少評話,熟悉"擊鼓鳴冤""攔轎喊冤"等情節,決定效仿"楊三姐告狀"。
 
 
鳳鳴專門候在市府和省府大院門口,一看到小轎車開進來,猜到是哪個大領導回來了,馬上跳了出來,跪在大院門口攔車,嘴裏大叫"冤枉,冤枉啊!"
 
 
那時的共產黨幹部個個清廉,高風亮節,見到眉清目秀的小女孩跪地攔車,頭上頂著上訪信,知道冤情不小,趕緊下車將鳳鳴扶了起來,認真聽她陳情,答應盡快查清一諤的曆史問題,還他清白。
 
 
鳳鳴前前後後上訪了兩年時間,不知寫了多少封信,下跪了多少次,流了多少眼淚。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好女兒不也一樣?為了營救深陷囹圄的父親,鳳鳴也顧不得那麽多,一見大官就下跪磕頭,陳述冤情,涕泣連連,那是她人生最屈辱的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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