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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我記事起,一個殘舊不堪的布娃娃便陪伴了我好幾年。那是鄰居家的小姐姐長大了,把她玩剩的娃娃送給了我 。布娃娃的塑料腦殼缺了一塊,裙子髒兮兮的,唯有兩隻睫毛長長的黑色大眼睛依然美麗動人。
我和所有的小女孩一樣,有著嚴重的布娃娃情結。每天摟著她到處走,過家家時給她喂飯喝水,睡覺時把她放在枕邊。
兩年後,寄養在山區的四歲的妹妹回到了福州,和我一起生活。妹妹眼饞我的布娃娃,我不肯給,她便動手來搶。我倆廝打起來,互相把對方打哭了。媽媽趕緊從她的“百寶箱”裏找出幾塊白色的粗棉布,裁成頭部兩片、身體兩片,胳膊和腿腳各四片。她將頭部兩片縫合,塞進一團舊棉花拉緊。接著又縫合身體、胳膊和腿部,分別塞入棉花。頭部和四肢成型後,她一針一線將它們與身子固定在一起,最後用圓珠筆在娃娃的臉上畫五官。
這個DIY的布娃娃成了妹妹的寶貝,她常常抱著向鄰居們炫耀。鄰居們笑布娃娃好醜,尤其媽媽把眼睛畫成了細眯眼,比起姐姐的杏仁眼布娃娃,簡直醜的不可救藥。妹妹卻不以為然,得意地說:“眨呀眨的小眼睛……”
說來奇怪,我的父母天生一對雙眼皮大眼睛,卻偏偏生了兩個單眼皮小眼睛的女兒。我們的學校裏有好多雙眼皮女孩,那些用來形容美女眼睛的詞匯,比如,“明眸善睞”、“雙瞳剪水”、“顧盼生姿”、“杏仁眼”、“桃花眼”等,讚美的都是雙眼皮姑娘。難怪商店裏出售的所有布娃娃,清一色都擁有會說話的忽閃忽閃的大眼睛。
我很羨慕那些雙眼皮的女生們,有時會莫名其妙地想象,自己變成雙眼皮是什麽樣子。
我上大學時,中國掀起了割雙眼皮旋風,身邊的好幾位單眼皮姑娘都割了雙眼皮,進入了美女行列。遭遇一點點小疼就會哇哇大哭的我是絕不敢領受這“切割之痛”的,每當有人好心勸我微整時,我便自我打趣道:“將來的社會單眼皮越來越稀缺精貴,本姑娘堅決不割!”
那時的我不但眼睛小,塌塌的鼻梁上還架著一副近視眼鏡,臉色有些蒼白,怎麽看,都不是美女。
後來我去北歐留學,脫下了難看的眼鏡,改戴“博士倫”。與幾位歐洲大帥哥閑聊,發現他們眼裏的東方美女是這樣的:小個子、單眼皮、塌鼻梁、細膩的皮膚…… 當我提到韓國的父母早早就為女兒們儲了一筆錢,待她們成人後就送到美容院割雙眼皮、隆鼻時,波蘭同窗驚呼起來:“天哪,整成我們的樣子有什麽好看的!”
挪威當地的攝影師特龍在朋友的攝影間為我拍了一張類似油畫風格的單人照,他和同伴們在用挪威語交談時,我聽到了他們用“蒙娜麗莎”一詞來形容我,差點笑出聲來。達芬奇筆下的那個具有西方特質的女人,目光清澈、智慧、深沉,最關鍵的一點,她的大眼睛是雙眼皮的,與我並不相類。可見“物以稀為貴”是普世真理,在中國人極為罕見的挪威,我就是帥哥眼裏的可與蒙娜麗莎向媲美的東方美女。
三十歲那年的某個清晨,我在溫哥華的臥室裏慵懶醒來,洗臉梳妝時對鏡一照,發現自己的眼瞼竟然變雙了,從原先的細眯眼變成了從小夢寐以求的大眼。不過這個變化隻是讓我些許驚訝,也不覺得顏值驟然提升了。早些年的北歐留學生涯早已喚醒了我精神上的某種意識,愈發獨立堅韌,不再為相貌平平而糾結。皮相之美,遠不如品德、智慧與才華之美更為重要。
三十三歲那年,我與八年未見的舊時相識來了一場遠隔重洋的戀愛。之後我飛到珠海與他相聚,他打量了我半天,說了一句:“你現在的眼睛又大又亮,不過我尤愛你少時單眼皮的模樣。”
不知怎的,這句評論忽然讓我想起小時候家裏的兩個布娃娃,一個圓圓大眼,一個眯眯眼,卻同樣的可愛,給物質生活並不豐裕的童年帶來無數歡樂。
附:
那麽,世間有沒有一種植物叫“Doll’s eyes”(娃娃的眼睛)呢?
今年秋天去植物園賞花時,美加東植物區果然有一種耐陰的多年生草本植物Doll’s Eyes (學名Actaea pachypoda),一串串白色的小漿果上“嵌”著一個黑色的斑點,花梗呈鮮紅色,十分引人注目。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春天來此處打卡時,見過一串串白色花。花序約10厘米長,上麵有很多小花,每朵花有五個白色的萼片,沒有花瓣,白色的雄蕊很長。花兒很樸素,遠不如秋天的果實吸睛。這種類葉升麻屬的賞果植物全身有毒,果實最毒,故又得名 white baneberry (白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