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停止吵架，繼續打牌

（7）停止吵架，繼續打牌

 

         車廂裏的紅衛兵們都漸漸睡醒過來，說笑、辯論、爭吵，各種聲音越來越大。一小片人開始唱起歌來。幾首歌曲之後，幾個女生帶頭唱起《娘子軍連歌》，很多人紛紛跟著唱起來。

         小地主正在跟鄭心渠說話，但被越來越響的歌聲幹擾得無法繼續交談。他直起身來，頓時感到身後的男青年高亢洪亮的歌聲震得他耳朵難受。他轉過身，盯著跟前這位穿藍色製服的高個子男青年，想用自己的目光告訴對方不要對著自己的耳朵如此大聲高歌。可是，高個子青年誤會了，以為小地主很欣賞他的歌聲，便對著小地主的臉，把聲音提高到了極限。

         “向前進，向前進，戰士的責任重，婦女的冤仇深；古有花木蘭，替父去從軍；今有娘子軍，扛槍為人民……”，高個子青年唱得臉紅脖子粗，越唱頭越往前送，嘴巴都快碰到小地主的鼻子了，而且口水不斷地濺到小地主的眼睛和額頭上。小地主忍無可忍了，伸手向高個子青年胸口猛推一把，叫道：“你丫的也不是娘子軍，衝我吼個蛋呀！”

         高個子青年被推得撞到後麵人身上，站定後愣愣地看著滿臉怒容的小地主，張著大嘴，卻發不出聲音。直到車廂內歌聲結束，他才反應過來，衝小地主叫道：“你為什麽打我？！”，然後伸雙手抓住小地主的衣襟。小地主也舉手反擊，兩個人在本來就擠得人挨人的地方扭打起來，周圍的人立刻喊叫起來。一些人站起來，也有人站到座位上。幾個人費力把倆人分開。

         打架停止了，但雙方的人紛紛卷入爭吵，而且越吵越凶，加入的人也越來越多。鄭心渠發現，小地主這方隻有牌桌周圍的七八個人，好像是北京的高中生，而對方則有幾十人，年級大得多，應該是大學生。對方要求小地主賠禮道歉，小地主不答應。

         隻聽高個子青年身邊的一個同伴叫道：“我們早聽出你是地主了，他衝你唱革命歌曲就是為了改造你！”

         “你媽才是地主呢！”小地主吼道。

         唐騾子也大聲說：“那是外號，不是真的。毛主席教導我們，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可是對方不管，有人高舉拳頭喊道：“打倒地主！”很多人都舉起拳頭喊道：“打倒地主！”。遠處一位女生高喊：“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幾乎全車廂的人也跟著喊。

         鄭心渠一想，不論吵架還是打架，北京高中生這邊都不是對手，特別是這樣鬧下去，沒完沒了，怎麽還能打牌呢？而喊喊口號，可能就沒事了。在文化大革命的運動中，隻要有人帶頭喊革命口號，在場的每個人都會跟著喊。鄭心渠立刻站到座椅上，舉起小拳頭，使足力氣大喊：“毛主席萬歲！”全車廂的每個人都跟著舉拳高呼。他又喊了“中國共產黨萬歲”，“毛澤東思想萬歲”，“為人民服務”，大家都跟著喊了。他一時不知道應該再喊什麽，一著急喊出了心中最想說的：“停止吵架，繼續打牌！”

    “停止吵架，繼續打牌！”同樣，幾乎所有的人都跟著喊了一遍，隻是喊到最後兩個字時聲音明顯小了。喊完，有人哄笑，也有人罵起來，憤怒地指責最後那句不屬於革命口號。

         鄭心渠喊完就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開始整理桌上的撲克牌。很快，車廂恢複了原狀，鄭心渠繼續和唐騾子等人打牌。

         沒過多久，車廂裏又響起年輕人的歌聲。當一個清脆的女高音唱完“姑娘好像花兒一樣，小夥兒心胸多寬廣，為了開辟新天地，喚醒了沉睡的高山，讓那河流改變了模樣。”，所有的人放聲合唱：“這是英雄的祖國，是我生長的地方，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到處都有青春的力量。”

         鄭心渠也和大家一起唱，他對麵的唐騾子則雙手握著撲克牌捂在胸口，伸長脖子，唱得眼中淚花滾滾，……。

         紅衛兵小將的歌聲飄出車外，融入蒼茫天空下的烈烈寒風。太陽已經升上樹巔，賦予冬季的原野勃勃生機，綠色長龍般的列車穿山躍河，在厚重起伏的黃土大地上呼呼奔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