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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是二叔的兒子

(2013-12-17 14:22:07) 下一個

24)是二叔的兒子

         來到辦公室,李幹事告訴王書記這是秦三娘的堂弟,王書記一聽馬上走出房間,衝院子裏坐成一圈搓苞穀的老太太堆喊:“秦三娘,你接的人來嘍!”

         正同人說笑的秦三娘聽了,扔下手中的東西,站起身,拍掉大圍腰和衣袖上的喳喳,剛轉過身來,一個瘦瘦的戴眼鏡的男人已跑到跟前。

         秦三娘瘦削的臉上布著皺紋,半眯縫的眼睛閃著溫暖、慈祥的光亮,高直的鼻梁和略厚的雙唇則給人可以依靠的感覺。傅柳生不但沒有半點疑慮這就是他的堂姐,而且有久已失落的孩子重見親娘的激動。他本想給堂姐一個見麵擁抱,但一抱上老人肩便忍不住伏在上麵失聲哭啼。

         搓苞穀的老太太們、院子裏的路人和站在台階上的王書記等人都知道秦三娘不但子孫滿堂,幹兒子、幹女兒更是遍涉七鄉八鎮,找秦三娘解決糾紛、消災除難的也總是不斷,但這個像是城裏頭來的老男人是怎麽回事,人人都很是搞不懂。

         秦三娘也被惹得滿眼淚水。她拍著傅柳生的後腰說了好幾遍“先不哭,回去說嘛”,傅柳生才止住哭啼,站直身子,摘下濕乎乎的眼鏡,低頭用衣服角擦。

         秦三娘從腋下的口袋裏掏出塊折疊整齊的舊藍布手帕遞給他。傅柳生擦幹淨眼鏡,準備戴上,秦三娘卻按住他的手說:“別忙,讓我看看你。”傅柳生抬起頭。秦三娘又道:“把帽子取一哈。”

         傅柳生伸手摘下帽子,露出稀疏而略顯花白的頭發。秦三娘仔細地看了片刻,說道:“戴上嘛。”然後提起地下空著的大背篼往背上背。

         傅柳生忙說:“我來吧。”

         “我背。”秦三娘背好背篼,“你長得還是很像你父親。”

         “真的嗎?”傅柳生顯得很高興,“您最後一次見我父親是什麽時候?”

         秦三娘還不想現在就告訴他實情,但也不願騙他,就說:“我也記不清了。”見了傅柳生後,秦三娘幾乎可以肯定他是二叔的兒子,但有些失望的是——沒在他身上看到二叔的英俊和剛毅。

         秦三娘剛同老太太們道了再見,要帶著傅柳生離開公社,一抬頭看見自己的弟弟傅德續正走進大院來。傅德續也看見了秦三娘,忙轉身要往回走。秦三娘大喊道:“幺弟!”傅德續聽見,隻得站住。

         秦三娘拉著傅柳生的手快步走過去。傅德續退到院門外的道邊站好。秦三娘來到跟前對他說:“你看這是哪個?”

         傅德續看看傅柳生,突然叫道:“是二哥吧?!”

         傅柳生忙滿臉歡笑地伸出雙手道:“你好。”

         傅德續看了眼秦三娘,又在黑棉襖上擦了一下兩個手掌,才慢慢的伸出來同傅柳生握了,弓腰點頭地說道:“本來我也要來接你,大姐硬不要,說她一個可以。”

         “你剛才見了我們為啥子要躲?”秦三娘問。

         “大姐,”傅德續說,“你那麽忙,我還不是不想影響你的心情嗎?”

         “你說啥子?”

         “嗨,”傅德續愁眉苦臉地說,“我是來挨鬥的嘛。”

         “啥子?”秦三娘睜大眼睛,“上月才鬥過,不是說了這次沒有你嗎?”

         “不曉得咋子搞的,天剛亮就來喊我,說是批鬥會擴大了,北京、縣裏都來人,全公社的地主一個不得少。”

         “不是在學校嗎?”

         “我知道肯定要站一下午,所以想先在食堂坐一個鍾頭,喝點水。”

         “幺女兒就住在鎮上,你還一個人跑食堂做啥子嘛?”秦三娘瞪起眼睛,“走,去屋頭坐,再吃些東西。”

         “算了,算了。”傅德續弓腰縮頭地往後退。

         “已經是地主了,又能咋子嘛?”秦三娘道,“雞公叫天,雞婆下蛋。要我不認弟弟,要我女兒不認舅舅,我會更不安逸!”

         “不要麻煩晚輩子嘛。”傅德續還是搖頭。

         傅柳生本以為放棄了大城市的生活,來到偏僻的山溝受窮,可以換來安寧也算值得,可沒想到堂姐這裏也有麻煩。他心中沉沉地看著戴頂破棉帽,雙手籠在袖子裏的地主堂弟,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但秦三娘很堅決,嚴厲地對弟弟說:“跟著我走,先去拿行李,聽到沒得?”,然後拉著傅柳生邁開了步子。傅德續跟在後麵。

         秦三娘頭也不回地說:“來了也好,下午一路回去,可以幫忙挑東西。”

         “你們還是先走,會散了肯定要天黑了。”傅德續說。走了幾步,又補充道,“東西留給我來挑嘛。”

         ……

         在紅衛兵們的熱心指點下,傅羅賓兄妹買了飯菜,去外麵叫媽媽。唐騾子、鄭心渠和四和尚也去幫著把行李都拿了進來。大家見傅愛米頭發顏色更淺,皮膚很白,眼睛還有些發藍,更肯定他們不是漢人,於是挺客氣地同他們聊聊天兒,也知道了這倆人是兄妹。

         不一會兒,紅衛兵中的一大半兒人打起牌來。傅明妮幾個月來除了哥哥外,幾乎沒有能一起玩兒的朋友,見這幫中學生嘻嘻哈哈,又很友善,匆匆吃完飯後,就把方凳搬到鄭心渠邊上,坐下看他打牌,並問:“玩的是什麽遊戲?”

         “說瞎話。”鄭心渠回答。

         “怎麽說瞎話?”

         “蒙人呀。”

         “怎麽蒙人?”

         “吹牛唄。”鄭心渠正玩兒得起勁,又知道傅明妮普通話不好,也就不想正經教他。傅明妮聽鄭心渠說話好玩兒,一個勁地問,鄭心渠就隨口亂答。一局玩兒完,鄭心渠一瞥眼,見旁邊桌上的傅羅賓還抱著麵條碗大吃,心想,這個大個兒比小地主還能吃,便隨口說道:“你哥吃了好幾碗了吧?”

         “他總是很能吃。”傅明妮頭也沒轉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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