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得罪蔡姐姐
唐騾子見蔡天溪隻是笑笑,不說話,又催道:“給我們看看吧。沒準兒比大過早兒刻得還好。”
“不是沒準兒,肯定比我刻得好。”陳過早兒說,他也很想看看這個小姑娘刻的到底好到什麽程度。
“哈!”小地主說,“大過早兒倒有自知之明。”
“是先見之明。”馬秀才說,然後對蔡天溪道,“你還是讓我們開開眼吧。”
唐騾子推了馬秀才一把,說道:“你叫蔡姐姐她就給你看。”
馬秀才又摸了下自己的胡子,轉頭對鄭心渠道:“小老九,你們倆差不多大,你替大家叫一聲吧。”
鄭心渠靠在一個麻袋包上,早覺得蔡天溪笑的樣子讓人感到很親切,便不猶豫地叫了聲“蔡姐姐。”
蔡天溪捂著嘴笑得滿臉通紅。見大家都看著她,便忍住笑說:“叫姐姐就更不給看了。”
“那叫什麽?”小地主睜大小眼睛。
“叫蔡天溪呀。”蔡天溪認真地回答。
“對對對,”馬秀才忙說道,“蔡天溪,讓我們看看你刻的臘紙吧。”
蔡天溪按著麻袋包,晃悠悠地站起來,挪到前麵,從立在幾個麻袋之間的大背篼裏拿出一個大紙筒。唐騾子上前搶了過來。
蠟紙尚未完全展開,就有人叫了起來。深藍色的蠟紙上,一個個白色仿宋體字簡直就像鉛印的一般。馬秀才用手捂著自己的嘴才沒叫出來,他一向以自己寫得一手工整、漂亮的字而自豪,他父親的一位很有學識的戰友也總誇他的字好,還說從他的字可看出他嚴謹、負責的性格。但現在他卻覺得自己連“秀才”的外號都不配了。
階級仇也皺著眉頭問:“大過早兒,你看這是人一筆一筆刻出來的嗎?”
陳過早兒把目光轉向山坡上一片片的綠色菜地,緩緩說道:“刻草書還容易點,可這麽端正、雋秀的仿宋體……。神了!力透紙背,又沒任何破點。反正我不會再拿小鐵筆了。”
大驢帶著迷惑的神情問:“蔡天溪,你是專門學這個的嗎?”
“不是,”蔡天溪笑笑,“我先是幫王書記抄了一些匯報材料,後來縣裏來人喊我去宣傳部刻字,我家裏活路多,不能去,他們就叫我拿回家裏刻。”
正捧著蠟紙細看的參謀長略顯吃驚地抬起頭問:“你是住村裏?”
“我和秦三娘一個村的。”
“你家有電燈嗎?”
“沒有。”
參謀長不再說話。馬秀才等人也在想,大冬天在煤油燈下,凍僵的手指還能抓著小鐵筆刻出這樣的臘紙字,……
唐騾子沒話找話地問蔡天溪:“你和秦三娘很熟嗎?”
蔡天溪笑道:“大家都曉得秦三娘嘛。”
“她很有名嗎?”小地主問。
蔡天溪說:“秦三娘從她媽媽那裏學了識字,讀了很多書,她媽媽還教了她用針灸止痛。她又喜歡幫助別人,找她讀信、寫信、紮針、堅決各種問題的人很多。她的六個兒女都很有出息,前四個都讀了大學,在城市工作。大家都說她會養孩子,認她做保保的人實在太多了,……”
“保保是什麽?”馬秀才問。
“就是幹爸爸,或幹媽媽。”蔡天溪說。
“也講講你的光榮曆史吧?”唐騾子說。
“我的什麽?”蔡天溪問。
“就是講講你自己的事情。”唐騾子說。
四和尚叫道:“唐騾子,人家的事兒你丫管得著嘛!”
“那好。我給蔡姐姐介紹我們總可以吧。”唐騾子說。然後問蔡天溪,“我們叫八一勇士,你猜八一是什麽意思?”
蔡天溪想一想說:“八一是建軍節日。是軍隊的意思嗎?”
“不是,我們的八一代表一個數字。”唐騾子說。
蔡天溪笑著搖搖頭說:“我知道的事很少,我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
唐騾子得意地說:“八一就是九的意思,代表我們九個人。”
“什麽臭問題呀。”陳過早兒說,“唐騾子,你說八二代表什麽數。”
“十。”唐騾子說。
“二八呢?”陳過早兒問。
“也是十。”唐騾子說。
“放屁!”四和尚說,“二八年華是指十六歲。”
“哦——,給唐騾子一大哄喲。”馬秀才叫道。大家都對唐騾子哄笑起來。
“你們丫的別瞎鬧!”唐騾子衝大家擺著手,我說正事兒呢。大家靜下來後。唐騾子又問蔡天溪:“蔡姐姐,你是二八年華嗎?”
“嘿!”四和尚叫道,“你丫的罵蔡姐姐老呀!”
“不是,不是。”唐騾子忙說,“我問蔡姐姐多大了。”
蔡天溪笑道:“我十三歲半。”
“唐騾子你丫太沒遮掩了吧?”階級仇說。
陳過早兒淡淡地問道:“蔡姐姐,你說騾子姓什麽?”
蔡天溪笑道:“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麽。”
“你知道騾子嗎?”四和尚說,“就是又像馬又像驢的那種牲口。”
蔡天溪說:“聽說過,好像沒見過。”
“長得就是這樣的。”馬秀才抱著唐騾子的頭說。
“騾子是個不孝順的家夥。”四和尚說,“騾子的爸爸不是馬就是驢,它應該姓馬或者驢,可丫的非要姓騾。”大家都哈哈笑了。
唐騾子叫道:“參謀長,你得管管他們呀!不帶這麽擠兌人的!”
參謀長笑道:“活該,誰讓你得罪蔡姐姐的。”
“啊哄——,啊哄——!”四和尚等人歡呼起來。
拖拉機迎著冒出山頂的太陽,在山區蜿蜒起伏的土路上噠噠噠地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