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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十一歲的秀才

(2013-12-20 17:36:39) 下一個

31)十一歲的秀才

         傅柳生夫婦回來時,傅羅賓、傅明妮正在院壩上洗臉刷牙。“我都出汗了,你們也應該去運動一下。”傅柳生顯得很高興,“空氣很好,沒有人。”其實,沒有人,特別是沒有紅衛兵才是最令他興奮的。

         “你出汗,說明你弱。”傅羅賓把毛巾扔進地下的臉盆,“沒有人,同誰運動呀?”

         “我們今天回開大會的鎮嗎?”傅明妮問道,一邊往臉上抹護膚油。她還是願意同那九個紅衛兵交朋友。

         “不去。”傅柳生上下前後地甩著手臂,好像還沒鍛煉夠。

         “我們今天去哪裏住?”傅明妮盯著爸爸問。

         傅柳生停下手臂,扶扶眼鏡,看著傅明妮道:“當然還是大姑家呀。”

         “還是這裏?!”傅明妮叫道,“你用過這裏的廁所嗎?”

         “當然用過。”傅柳生轉頭看看剛從灶房端了盆熱水出來的傅愛米,“你媽媽也一定用過。”

         “那個難道真的是廁所嗎?”

         “怎麽不是?有什麽問題嗎?”傅柳生當然也不喜歡這裏的廁所,一直在希望妻子、兒女能和自己一樣勉強接受。

         “哼——,”傅明妮把頭伸向傅柳生,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上廁所的時候,身邊幾頭大豬在觀看,還吱吱大叫。”

         “怕什麽?都關在圈裏,還是母豬。”

         “我怎麽能分出是公豬還是母豬?”傅明妮氣呼呼地問。

         “我再告訴你一次,都是母豬。”傅柳生堅定地說,雖然他也是猜測的。

         “但是羅賓上廁所呢?”傅明妮提高聲音。

         傅羅賓雙手插在褲兜裏,縮著脖子說:“我一點不在乎被母豬看,但是味道和濕的地讓我完全受不了。”

         “那就去外麵上,外麵也有廁所。”傅柳生揮著手。

         “那個怎麽可以叫做廁所?”傅愛米也忍不住插嘴了,“它隻是個露天大糞坑,一點隱私也沒有。”

         “這裏有人看嗎?”傅柳生說完,歎了口氣,低頭走到屋簷下的長條凳上坐下來。他已經完全失去了鍛煉的興趣。

         傅明妮也到他身邊坐下,問:“爸爸,我們明天也不回開大會的鎮嗎?”

         傅柳生不敢看女兒,隻是搖搖頭。

         “即使住下,”傅愛米說,“也要自己租個房,有自己的廚房、廁所和洗澡的地方。”

         傅柳生苦笑了,真不知道說什麽,怎麽說。這時,秦三娘從堂屋端個臉盆出來,把水潑在院壩的地上。然後提著盆向傅柳生走來,頗為高興地說:“二弟,我婆婆剛才說話了,說她記得你爸爸。”

         “是嗎?”傅柳生站起來,情緒有些好轉,“她說了我爸爸什麽?”他們昨天晚上見了秦三爺的母親,老太太快九十了,幾年前就已癱瘓在床,靠秦三娘照顧。

         “她說記得你爸爸是小秀才。”

         “我父親是秀才?”

         “他何止是秀才,他是舉人、狀元,到京城見了皇帝。”秦三娘把臉盆放在灶房門外的架子上,在圍腰上擦著手,“你爸爸十一歲就考上秀才,聽說是天下最年輕的秀才。”

         “聽見沒有?聽見沒有?”傅柳生轉著圈地指著家裏三個人,“我父親十一歲就是秀才。十一歲呀!”

         看著他如此激動,傅明妮便好奇地問:“秀才是什麽?”

         “就是,就是通過了考試,可以做官的人。”傅柳生又指著比自己差不多高一個頭的兒子大聲說道:“羅賓,你爺爺十一歲就是秀才。聽見了嗎?”

         傅羅賓縮著脖子,滿臉迷惑地問:“和我有什麽關係嗎?”

         ……

         手扶拖拉機將八一勇士送到縣醫院,蔡天溪隨車走了,一個多小時後又來接他們,送到位於縣城南門汽車站內的紅衛兵接待站。唐騾子說:“我們是不是還回到驢棚住,明天再帶小老九來打針吧。”

         蔡天溪說:“明天可能沒有拖拉機到縣城了。”

    大家知道唐騾子是開玩笑,都嘻嘻哈哈的笑著跳下拖拉機。同蔡天溪和司機師傅道再見。馬秀才還對蔡天溪說:“我替我們小老九謝謝蔡姐姐。”蔡天溪笑著向紅衛兵們搖搖手,說了再見。

         八一勇士被安排在旁邊的茶葉廠宿舍住。鄭心渠下午到醫院打了第二針,到晚上就又精神十足地同大家打牌。馬秀才說:“看來我們明天可以上路了。”

         “還是按醫生說的打兩天。”參謀長說,“如果明天一天都感覺良好,我們就後天一大早上路。”

         “我現在就感覺良好。”鄭心渠說,“我從來不生病。”

         唐騾子含笑地問他:“你沒病過?”

         “沒病過。”鄭心渠答道。

         “那你是美國兵。”唐騾子得意地笑了,然後又問小地主,“小地主,你得過病嗎?”

         “我得過。”小地主認真地回答。

         “喔——”唐騾子大叫道,“你是德國兵!”

         大家都哈哈笑了。四和尚道:“唐騾子你怎麽玩兒幼兒園的東西呀?越活越抽抽!”

         小地主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雖有意提防,還是被耍了,狠狠地道:“他不管是幼兒還是成年,都是騾子。”

         眾人嘻嘻哈哈又鬧到半夜。第二天早飯後,去醫院,鄭心渠打了針,大家去買了鞋、帽、手套、繩子等物。午飯後,參謀長對鄭心渠說:“老九你自己去打針,然後回住處睡覺。我們去學校或縣政府的圖書館找找地圖,然後就回去。咱們就在茶葉廠食堂吃晚飯,今天休息好點,明早上路。”

         鄭心渠打完針,坐了段公共汽車,然後溜達著往茶葉廠走。他見路邊有個服裝商店,想起上午大家買手套的時候,沒有小號的,他沒買到。他跨上幾節台階,進到店裏一問,有適合他的毛線手套,便買了一副。出門時,他被和他並排出門的人撞了一下,差點摔倒,正要發火罵人,那人伸手將他扶穩,然後先行下台階走了。

         衝別人後背罵也沒勁,鄭心渠也就算了。剛走下台階,一個人過來向他問道:“他偷走你的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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