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紅衛兵寫家書

（22）紅衛兵寫家書

         馬縣長轉頭對孫隊長說：“抓革命，促生產。你們在這裏圍這麽多人，影響別人趕路上班。你們走吧，這個人我帶去調查。”

         孫隊長遲疑片刻，說道：“我們還要抓他去學校批鬥。”

         “為什麽鬥他？”

         “我們這兩天沒人鬥了！”人群中有人喊。

         “他又不是壞分子，為什麽要鬥？”馬縣長提高聲音，“你們要陪人家的早飯嗎？”

         孫隊長看看地下的燒餅、窩頭，有氣無力地說了聲：“我們走吧。”然後帶頭離開。

         傅柳生道：“縣長，謝謝你的幫助。”

         “我叫馬客泰，是副縣長。”馬客泰向他伸出一隻大手。

         ……

         八一勇士早早地來到位於易康街道中斷的回民飯館，這也是雞烏鎮除公社食堂外唯一的飯館，另外就隻有幾個食品攤攤了。廚房裏出來一個戴回民帽的師傅說午飯要12點才開始賣。“我們坐這兒等著可以吧？”小地主問。

         “隨便嘛。”師傅說完回廚房了。

         “正好先給家裏寫信。”唐騾子把軍挎包放在桌子上。

         大驢則從褲兜兒裏掏出撲克牌說：“先拱豬吧。”

         “拱個蛋啊。”四和尚說，“沒看見這是回民飯館？”

         “那就拱驢。”小地主說。

         馬秀才道：“他們馬、驢、騾也都不吃。”

         “那我們吃什麽呀？”小地主一臉焦急的樣子。

         唐騾子罵道：“你這個肥地主！你丫非要吃馬、驢、騾呀？”

         “反正得有肉吧。”小地主撅起嘴。

         陳過早兒緩緩地說道：“小地主最好吃點屎。”

         “你丫什麽意思啊？”小地主站起來衝陳過早兒叫道。眾人嘻嘻哈哈地笑起來。寂靜的小飯館不再寂靜。

         鄭心渠坐在那兒，對著唐騾子發給他的紙和筆發呆，他不知道給家裏寫信怎麽說。也不能給家裏打電話，如果媽媽接的電話，命令自己回家，可就麻煩了。他想要是能和楊小龍通話，就可以知道趙二炮的情況。但楊小龍家沒有電話, 不過鄭心渠知道楊小龍媽媽的電話，如果趙二炮出了大事，楊小龍的媽媽肯定也會知道。鄭心渠對參謀長說：“我想打個電話。”

         “到北京？”

         “嗯。”

         “這裏應該不行，縣城郵電局有可能。”參謀長說。

         唐騾子問：“小老九想家啦？”

         “沒有，”鄭心渠說，“其實是想給同學打。”

         “能寫信就寫信。”馬秀才說，“信便宜得多，幾天也就到了。即使能打電話的地方有時也得幾個小時才接通。”

         “要是女同學，就讓唐騾子幫你寫。”四和尚說，“他是專家。”

         鄭心渠趕緊說道：“不是女同學，而且也沒什麽事兒。”

         “實在想打，我們可以去縣城。”參謀長說。

         “不用，不用！”鄭心渠連連擺手，“我一點兒也不想家。”

         馬秀才說：“給家裏隨便寫幾句，讓父母放心就行。”

         鄭心渠答應了，開始低頭寫信，不一會兒就寫好了，因為他的信隻有一句話，“我和八勇士聯合創建了八一勇士軍團。”

         ……

         縣政府的李幹事來招待所找到傅柳生，說馬副縣長派自己去雞烏公社參加批鬥大會，並給公社帶去一些學習材料，給他派了輛小卡車，讓他順便把傅柳生一家捎過去。傅柳生一聽批鬥大會幾個字心就發慌，再說雖然快中午了，兩個孩子還沒起床呢。於是說：“不麻煩你們了，我們可以坐汽車去。”

         李幹事說，汽車繞遠，路上有六個站，要開三個多鍾頭，自己的車差不多一小時就到。但傅柳生還是說想自己做公交車，李幹事很堅決，還說其實馬副縣長派了小卡車，就是為了給他們運行李。傅柳生知道是馬副縣長的好意，最終還是答應了。

         李幹事要傅柳生的妻子傅愛米坐駕駛室，傅柳生認為不能喧賓奪主，不同意，但傅愛米卻爽快地答應了。

         一路上，暖暖的冬日下，清風拂麵，看著多色的山巒、黃綠的坡田和灰白的水塘，傅柳生的心情漸漸舒緩。他不停地向李幹事詢問家鄉各方麵的情況，而說到他自己，他隻告訴李幹事，父親在他出生前就死了，他在南京的舅舅家長大。他畢業後一直在當老師，現在學校停課，他才想到回祖籍務農。他沒有提他一家是從美國回來的，但兩個不懂事的孩子在倆人自己交談中，特別是看到路邊的牛呀驢呀的時候，不時地冒出英語詞。氣得傅柳生直向他們瞪眼睛。

         小卡車行到半路，突然停了下來。傅柳生隨李幹事欠身往路邊一看，見一個女孩子正從自行車上下來。司機師傅在向女孩子喊話。

         喲，紅衛兵！傅柳生嚇得差點叫出聲。那女孩子穿件藍色外套，臂上赫然一個鮮紅的紅衛兵袖章！

         “哎呀，是馬中華！”李幹事叫了一聲，連忙翻身下了小卡車。

         李幹事問馬中華去哪裏，她說去閑鵬村找同學。李幹事讓她搭車，馬中華說不用。李幹事搶過自行車，舉起來往車上放。傅柳生的兒子傅羅賓站起來，雙手抓住自行車，非常輕鬆地把自行車高高提起，輕輕放倒在卡車上。

         李幹事請馬中華上車，傅羅賓伸出一隻大手，衝馬中華說：“你要手嗎？”

         馬中話抬頭看著高大英俊的傅羅賓，不由滿臉通紅，不知所措。

         “她坐前麵！她坐前麵！”傅柳生叫道。他可不敢和紅衛兵坐在一起。

         “這是傅老師。”李幹事介紹道，“這是馬中華，馬縣長的女兒。”

         “傅老師好！”馬中華衝傅柳生叫道。但傅柳生已經從車的另一邊爬了下去，衝駕駛樓裏喊叫著，讓傅愛米下車。然後他又轉頭隔著卡車衝李幹事喊：“讓馬小姐坐前麵，讓馬小姐坐前麵！”

         馬中華很想說自己坐車廂就很好，但瞥瞥那個長得格外精神的男生，隻得低著頭不說話了。

         “那你就坐前麵吧。”李幹事對馬中華說。李幹事已經知道這個知識分子傅老師不是太好說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