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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睡不安穩

(2013-12-13 15:40:12) 下一個

19)睡不安穩

         “啊——?”小地主叫道,“那我們不是白跑這兒一趟了?”

         “你沒白跑,”四和尚說,“明天公社要鬥地主呢。”

         “這麽好的地方就算來玩兒一趟也不冤。”唐騾子說。

         “也是,反正也不花錢。”小地主說,“而且還第一次吃了芭蕉葉黃粑,走之前至少還要吃兩次。哎喲,我現在餓死了,……”他揉著肚子,叫道,“參謀長,明天我們還是找飯館吧,那糠窩頭都咽不下去,菜裏一點兒油沫都沒有,一會兒就餓了,……”

         “咽不下去,你還長一身肥肉?”階級仇說,“我支持四和尚,要好好鬥地主。”

         “那也得鬥唐騾子,他帶錯路。”小地主撅起嘴。

         “我同意老八的感覺,”參謀長說,“這是個神奇的地方,一點兒不白來。”

         “烏拉!”唐騾子舉拳大叫。又滿臉得意地衝四和尚說,“這裏地方好,人也好。”

         “白跑不白跑無所謂,”四和尚說,“唐騾子你丫以後別老做這沒腚眼的事兒。”

         唐騾子攤開雙手說:“我說我們要去大渡河,那丫頭就說他們那兒有直達車,誰知道她連紅軍的大渡河都不知道,……”

         小地主道:“你真夠笨的,不會說要去有瀘定橋的大渡河呀?”

         “別介——,”馬秀才趕緊立起一隻手掌說:“千萬別讓他去問瀘定橋,說不定哪個小妞兒給他指條道兒,我們大夥去了一看才知道是驢腚橋,……”

         “嘿——!”大驢叫道,“你丫扯上我幹嘛?你個長臉馬!”

         “廢話!”四和尚說,“馬臉個個都長,短臉的叫豬,沒見過的就看小地主的臉。”

         “呸,你個禿驢!”小地主大叫。四和尚、大驢倆人同時轉頭瞪視小地主。

         ……

         深夜的寒風襲來,吹得驢棚的木門咣咣作響,卻壓不住八一勇士的吵鬧聲。當馬秀才問參謀長下一步怎麽行動時,參謀長說住兩天,玩兒一玩兒,問清了路再決定,然後又說:“我看多半還是得返回東邊,再向東南,去廣元、成都。”

         階級仇問:“翻過前麵西南邊的雪山是不是就是真正的大渡河方向了?”

         “應該是。”馬秀才說。

         “那我們就爬爬看。”階級仇軍帽簷下一雙黑亮的眼睛在昏暗的驢棚裏閃著黃光。

         “爬過去也不一定有路呀。”馬秀才有點茫然地看著參謀長,參謀長也是一時無語。

    “爬哪兒的山,過哪條河不重要。”裹著軍大衣縮在牆角,半睡眠狀的陳過早兒慢吞吞地插話道,“關鍵是人。石達開大渡河完蛋,紅軍就勝利強渡。”

         “何處雪花不飄寒呀!”馬秀才一拍自己的大腿,“我們也可以冒冒險嘛。”

         “我個人是不怕的。”參謀長說,“盡管這個險可能有點兒大。”

         “誰怕冒險呀?!”四和尚叫道。

         馬秀才思索著說:“但是真要走到大渡河可能時間是問題,……”

         “徒步去大渡河,我讚成!”鄭心渠就怕他們嫌他小,不帶他去越南參戰,如果能拖上半年,他就十四歲了,去參戰的可能性就大一些,於是又說,“我們就來個小長征。”

         大家七嘴八舌說了一會兒,就不言語了,都等著參謀長做決定。他們本來就信任參謀長,加上馬秀才由於自小跟著父母換了好幾個軍區,耽誤了上學,雖然現在和他們一樣也是剛讀完高二,但比他們大兩三歲,知識、閱曆多不少,所以行程的事總是他們兩人製定。參謀長說:“我們明天再好好問問路,買些東西,爭取後天向雪山進發。”

         眾人叫好。參謀長又道:“在路上,我看見這個鎮上有郵局,明天我們都給家裏寄封信報平安。”

         馬秀才心裏一動,覺得參謀長可能擔心他們要很多天才能走出雪山,於是特意叮囑鄭心渠說:“小老九,你也一定要給家裏寄信。”

         ……

         毛驢馱著鄭心渠向山下衝去,越奔越快。鄭心渠眼前模糊一片,耳旁風聲呼呼,感到腦袋上陣陣發涼。毛驢突然跌倒,滾進水潭,鄭心渠則淩空飛起,他像跑步似的在空中甩手邁腿,但很快落進一間草房。他想站起來,卻發現渾身動彈不得,麵前的桌子後坐著幾個軍人,呲牙咧嘴地向他笑。門開了,趙二炮身穿軍服,頭戴鋼盔走了進來,走在他邊上的是鄭心渠的姐姐。倆人對著鄭心渠指指點點,說笑一陣,轉身走了。鄭心渠正在想要不要去追姐姐,桌子後的一個人伸過頭來對他說:“你剛才看見的我們的司令其實是個死了的人。”鄭心渠感到頭頂冷冰冰的,想要站起來,剛一翻身,幾個軍人卻都跳到他的身上。他被壓得喘不過氣,他拚命掙紮,卻怎麽都動不了。他突然看見屋頂房梁上,四和尚腰懸鐵禪杖,階級仇手提板兒磚,正四下張望,像是在找他,他張嘴大叫,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他感到頭頂更涼了,他仍是不停地掙紮、喊叫,……

         馬秀才醒來,發現自己的一條腿壓在鄭心渠的身上,被壓的鄭心渠正扭動身體,嘴裏發出“嗯嗯”的哼唧聲。他趕忙把腿抽回來,坐了起來,見鄭心渠的棉帽子掉在一旁,腦袋則頂著冷冰冰的土牆不住晃動。他斷定鄭心渠是在做噩夢,便輕輕拍著鄭心渠的臉叫道:“老九,老九。”

         鄭心渠猛晃一下腦袋,叫道:“仇大哥!趙二炮!”睜開眼,愣愣地望著馬秀才。

         “你做夢了吧?”馬秀才問。

         睡在鄭心渠另一邊的參謀長也醒來,見木格格窗和門縫透進的晨光已將屋裏照亮,他摸出上衣口袋裏的眼鏡戴上,也坐了起來。

         鄭心渠仍是看著馬秀才,心裏卻在想著趙二炮。其實,自己和楊小龍以前常跟著趙二炮那些大孩子在大院兒裏玩兒打仗、踢球,趙二炮也曾好多次和同學一起來家裏找姐姐玩兒,……想著想著,他眼裏湧出了淚水,嗚嗚地問道:“趙二炮真的會死嗎?”

         “你說什麽?”馬秀才茫然的看著他。參謀長也伸手摸摸他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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