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

空巢難終老 傍女度晚年 萬裏赴異邦 故園情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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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叔公和堂叔們(2)

(2015-02-07 13:01:35) 下一個

                                            我的叔公和堂叔們(2

 

五叔公雖然學曆不高(好像是高中),卻是祖父輩五兄弟中混得最好的一個。因為抗戰勝利後他一直在上海,加上和我大舅在業務上有往來,所以也是幾個叔公中和我們聯係最為密切的一個。早年,他和父親都由親戚介紹進入上海中國實業銀行工作,後來父親因為吸食鴉片而被辭退,五叔公則一直在該銀行工作很久。抗日戰爭期間五叔公去了重慶,進入了川幫的建業銀行,據前幾年修輯家譜時所收集到的資料表明,該銀行是由周恩來授意龔飲冰(地下黨的高級幹部)和範旭東(民族資本家)一起創建的,共產黨也投入了大量資金,將建業銀行作為共產黨在金融界的一個陣地。因為範旭東的弟弟範旭疇是五叔公的姑父,由這個關係,五叔公進入該行並擔任襄理的職務,勝利後成為上海建業銀行的付經理。該銀行的地址就在天津路景行裏口,和大舅的商號相距不過一二十米。作為以投機買賣為主的商業資本家,大舅需要經常向銀行透支或者貸款,而作為銀行經理的五叔公也需要有一批業務往來的客戶,雙方的相互需要,使得親戚關係更加密切起來了。解放後,私營銀行全部被淘汰,建業銀行也未能幸免,五叔公也隻能進入鄉親徐朗星的搪瓷廠做職員。 五叔婆為人非常仔細,平時對我們也很關心。五叔公的封建思想很重,盡管他的年齡比父親大不了多少,據母親講,有一次因兩人意見不一,他竟然伸手就打了父親一個耳光。但是他對我作為第三代能夠盡到贍養祖父的責任,極為讚許。解放初期,曾有人通過他集資辦一個電器廠,隻要集資兩千萬(相當於今日的兩千元),即可介紹一人入廠。當時二舅認了一份,母親希望能借此機會進廠,但五叔婆以外婆會不舍得為由,介紹了另外的人。其實,真正的原因恐怕是怕母親去當了工人,這個銀行經理會丟麵子。如果當時母親能夠進廠當了工人,憑著母親認真負責的工作態度和一定的文化程度,工作上一定會非常突出,很可能成為先進工作者。而且如果母親有了固定的工作和收入,我們家的發展也會是另外一種情況。後來當五叔公他們覺得當工人並不會丟麵子時,對此事也曾流露出悔意,但已時過境遷,毫無用處了。

五叔公有四個兒子,後來還領養了一個女兒。 老大受傳統道德觀念的影響較深,恪守孝道。早年畢業於中華工商學校,也許是在那裏參加了三青團。抗戰期間,去了當時抗日前線的安徽屯溪,抗戰勝利後返回上海,好像在三青團上海團部工作。我記得他曾送給我們家一些脫胎漆器的杯、碗之類的東西,大概是作為“接收大員”所得的吧。可惜我們不知道這些東西的珍貴,隻當作平常用具使用,都用壞了。上海解放時,本應撤去台灣,但他考慮到年老的父母,就留了下了。上海解放後,他立即去公安部門坦白交代,雖然被戴上了“曆史反革命”的帽子,但因表現比較好,所以一直沒有吃太多的苦。在文化大革命中,也挨過造反派的打,但和其他人相比,還是算輕的。他在解放後也進入鄉親徐朗星的九豐搪瓷廠工作,當時還沒有公私合營,一切仍舊由徐的侄兒在主管。後來他好像被安排當了輔助工,這當然是在公私合營之後的事,不過工資好像沒有減少。他在解放後和一位中學老師結了婚,就住在五叔公家。由於五叔公的封建家長製觀念以及他的“孝順”,致使夫妻關係不很和諧。他有兩個兒子,一個在美國,另外一個在澳大利亞。上世紀九十年代末,夫妻兩人同去美國探望兒子,後來他回來了,女方卻一直居留在美國,他則獨自居住在上海,直到他患肺癌去世。在去世前兩天打電話給我在上海的三弟,說自己隻有三天時間了,希望三弟去看他一次。三弟他們馬上趕過去,總算見了最後一麵。但那時他自己的子女並無一人在身邊,其孤獨之情可想而知。據說他的妻子和兒子最後還是趕回來的,但是是否來得及見上一麵就不知道了。最後歸葬故裏,和五叔公、叔婆葬在一起,墓地是他在安葬五叔公時預先買好的。

他在世時曾經主動和我通過幾次信,在曾祖父母、祖父母的紀念墓建好後,以及五叔公、婆歸葬後,他都曾給我寄過照片,並且也有他為自己和妻子預購的刻著紅字的墓位。97年我們送小外孫女去美途徑上海時,也特意去他的新居看望他,在他那裏吃了飯,還拍了照,如今已是一種紀念了。

五叔公家的老二受儒家思想影響較少,比較有反抗精神。他的一生,和老大成了相反的對比。抗戰勝利前有一段時間,他在上海北京路成都路口的一所中學念書,說是住讀,但有不少時間住在我們家中。勝利後,進入大夏大學,在那裏參加了進步學生運動。那時,他住在五叔公家三樓(老大住在二樓的亭子間),一些地下黨和進步同學經常在他那裏開秘密會議,作為三青團骨幹的老大明知道這些,並沒有采取什麽行動,隻是警告老二說:“你小心一些,不要給我鬧出什麽事來”!解放前夕,老二撤退到解放區,上海解放時,他隨軍進入上海,成為軍管會的一名幹部,後來在一個學會工作,定級為18級,並分到在威海衛路一棟洋房裏的很好的住房。但是在57年的反右派運動中被打成右派,並因態度不好,升級為反革命,被送勞動改造,妻子也被迫離婚。他在勞改期滿以後仍舊留場勞動,一直到四人幫倒台後才得到平反,然而一生中的最寶貴的三十多年就在這樣冤屈和苦難中度過。從冒著殺頭的危險,投身革命,到成為共產黨監獄裏的政治犯,實在是莫大的諷刺。平反後,和妻子也複了婚。原來的住房早已為別人所占,領導上想另外給他分房,但他的強脾氣難改,“就要還我原來的房子”!領導沒有辦法,隻能照辦,也算是出了一口氣。他也有兩個兒子,也是一個在美國,一個在澳大利亞。

老三早年一直跟在五叔婆身邊,相對得到父母的寵愛多一些。小時候不甚用功,雖然和我同歲,卻和我二弟同級。小學考初中時,兩人都沒有考上什麽學校,都隻能進了常州旅滬同鄉會剛剛創辦的一所中學,在製造局路上 , 一共隻有十八位學生,五叔公戲稱之為“十八羅漢”。第一學期的成績單是他代替二弟一起拿的,回來卻說兩張成績單被他夾在書包架上,在路上掉了。大家分析,其實是他的成績太差了,見不得人,隻能說是丟了。他後來參了軍,不知怎的,後來居然當上了河北省一個地級市的紀委副書記,這大概是祖父五兄弟這一係統裏職位最高的人了。作為一個資產階級家庭出身的人,一個哥哥是曆史反革命,一個哥哥是右派、現行反革命,他仍舊能夠爬到這個位置,實在是不簡單的。

老四因為自小由奶媽帶養,所以原來和父母的關係不如老三那麽親 。他在徐州石油單位工作,在五叔公去世後,也曾經接五叔婆去他那裏住了一段時間,說明還是有孝心的。

還有一個養女,其生父是常州的一位教師,因家境不佳,所以將幼女送給了人家。當時五叔公家正是興旺時期,對這位養女寵愛有加。這個女孩天性老實,文革期間,受到毛澤東思想陽光的哺育,和資產階級的養父母劃清界線,回到常州生父家中,但是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又回到上海養父母處。上山下鄉運動中去了新疆,並在那裏和一位目不識丁的人結了婚,生活得很苦,後來在一次車禍(騎自行車被撞)死去。她的一生實在是離奇、悲慘的一生,至今我還常常會回憶中出現她小時候天真無邪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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