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

殷謙,獨立學者、作家、文藝評論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世界華文作家協會理事。早期以筆名“北野”發表詩歌作品,在詩壇影響巨大。在各報紙副刊以及文學雜誌發表文章約6000篇,很多作品被譯為英、德、日文等多種文字在國外文學、學術報刊上發表。目前主要從事人類學、文學
正文

殷謙:寫在2010年最後一天

(2013-06-17 12:25:37) 下一個
  12月26日:這幾天我應邀去北京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會議,為了減輕內心的那些惶灼感和孤獨感,我邀請妻子與我同行,直到我們乘坐的客車上了高速公路以後,我才意識到我對妻子的依賴已經很久了,以至於到了無法拋卻的程度。下車後妻子就像我們初戀時那樣挽著我的手,一句話也沒有說。而我在心裏盤算著這幾天需要花錢的地方,也許隻有這樣感覺才會好一點,仿佛錢沒有被我隨隨便便揮霍掉,就在出站的時候,我甚至都在想要不要把預算都寫在香煙盒的襯紙上。上了台階就看到來接我的許挺先生,他握住我的手有好長時間,其實我知道他想說什麽,可他沒說出口,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們在川渝飯店吃飯,妻子瑩靜地在一邊耐心地聽我們談話。下午在酒店休息了三個小時,黃山書社的張向奎先生邀請我們聚餐。聽說夜晚要大幅度降溫,許挺先生又操心我們回酒店太晚會遭受寒冷,於是就送我們乘地鐵去朝陽門。張先生帶著我和妻子還有許先生參觀了他們在北京的出版公司,我像中央領導考察地方工作那樣認真,不錯過任何角落。聚餐的還有張先生的幾位出版社的朋友,我們交談得很愉快,所以那晚我喝醉了。第二天去參加會議,但是與所有參加過的會議一樣依然令我很失望,下午準備去拜見王蒙先生,聽說老先生病了,可老先生的手機關機,固話無人接聽。我隻好陪妻子逛西單,購買了一些衣物,吃了一頓韓餐,而這些都在我的預算之內。

    12月27日:擰開水龍頭,當我發現杯子裏的水是奶白色的時候,我在酒店的洗手間裏望著杯子發愣,足有半個小時——杯子裏的水像沉澱後的石灰水。我想這正是這個世界的一些國家的一些人竭力並急迫想解決的問題,而還有一些人遠遠站在一邊,無動於衷甚至聽之任之,大概他們認為杯子裏的危機與他個人無關,世界未來的無條理發展所造成的一切後果都不會影響他們以及他們的後代。這個世界在太短的時間內發生了巨變,而且變化的速度遠遠超過了變化的方向,人們已經沒有信心和力量在現實的壓力下考慮這些看似多餘的問題。而一些人倚靠純淨水來維持生命,他們從未想過環境汙染的問題,甚至為這個飛速發展的世界喝彩,並歌頌科學技術的偉大,歌頌人們驚人的能力已經完全跟得上環境所需要的速度了:沒有幹淨的自來水,他們可以喝純淨水,沒有天然的糧食他們可以吃轉基因食品。也許他們從沒有想過,這個世界還有更多人在依靠自然環境在生存,更可怕的是這個世界已經衝過了纜繩,沒有任何可靠的趨向,也沒有穩定和放慢當前變化速度的有效辦法。未來是非常可怕的:國家疆界分割不了我們的生物圈,而它的破壞和損害卻是經濟發展造成的;主權政府的自由意誌管不了空氣和水的運動周期,在一個國家的國界碑前止步的可能是人,但絕不可能是化學汙染。有人提醒我,這樣的問題應該是一個國家的政府或聯合國思考的問題,而不是我個人應該思考的問題。是嗎?我想如果世界上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念頭,那麽環境和資源的問題將永遠得不到解決。我放下杯子時突然意識到,今天已經是2010年末了,如果自然界開發和技術發展仍保持這樣無休止的不負責任的狀態,那麽人類將會自己走上絕路。

    12月28日:突然想念苗圃了,不知她還好不好。本想打個電話,出版社的朋友來找我。每年都是這樣,隻要人在北京飯局就不斷。晚上我的同事葉脈攜夫人劉莉來看望我,葉脈長得還是那麽白淨,看來在北京一年多還不錯。朋友很關心我的處境,大概是受了我近期兩篇散文的影響,以為我過得很淒慘,可事實並不完全是我所寫的那個樣子。朋友勸我說:“你缺的不是才能,以你的才學並不比現今任何一個名作家差,但你缺少的是他們的名氣,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炒作,如果你有他們一樣多的粉絲,你的日子就好過了。”但是這種打入心底的理論卻給了造成了一種壓抑感。由此我又思考著同樣的問題,這個社會把人們都變成了什麽,技術傳播體係和社會交流手段的改進使人屈從於某些隱藏在廣告語言後麵的模糊不清的利益,也隻是富足了個別人,而並沒有真正為人的利益服務。而我所想的是,它們麵對人類發展趨向和當前的處境應該是宣揚真理,不容虛假,揭露和揭發那些利用許多人的妄自尊大和青年人的無知來欺騙他們的人,尤其是把他們引人歧途的人。而我們時代技術傳播體係和社會交流手段的改進為我們帶來了什麽,我所看到的卻是都市人的墮落和城鄉的正在墮落,還有更多找不到明確方向的人們的非人的處境。

    12月29日:我準備返回雁北的農舍了。清晨的陽光是明媚的,灑在我的臉上。在往六裏橋汽車站走的那段路上,我看到還有人遮蔽陽光。化妝品改變了人的麵貌,致使她們的臉都難以接受冬日暖陽的沐浴,社會什麽時候發展成了這樣,我們離不開太陽卻害怕陽光。妻子在身旁說:“你是不是動搖了?準備接受新的宗教?”我告訴妻子,我並不打算去接受我看到的或聽到這些,但我似乎也並不排斥這些。妻子說:“你應該知道為什麽城市越大就越冷漠。從現在開始,你必須把他們逆耳的忠言全部忘掉,我們不需要那些東西,我們的生活還過得去,我們必須堅守自己的信仰。”城市冷漠嗎?這是一個什麽樣的問題呢?不知什麽時候開始,我的內心就有了難以撫平的痕痕傷疤,這就是被那種缺乏節製的拜金主義重創的。但我知道,人絕對不能忽視精神,那種以追求物質目的為主的生活必然使得國與國對立,城市與鄉村對立,人與人對立,而人的欲望是無法得到滿足的,人們無窮盡的需要在物質王國裏不會得以實現,而真正能實現地方隻有精神王國。
    12月30日:收到了曹瑜的景德鎮茶具,我很喜歡,表示謝謝。今天有很多人打電話,問我好不好,孩子好不好,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同情的尷尬,盡管它讓我感到一些溫暖。我又做了解釋,目的是不想因為我的兩三篇散文給別人帶來麻煩和糾結。鄂爾多斯報社的主編馬先生說他看了以後很揪心,問我怎麽樣了。北京的女詩人問我雁北在哪裏,離北京遠不遠,要來看望我。更讓我揪心的是,據我的工作人員說,竟然還有幾個90後的小女孩表示,要為我們家提供捐助。我謝謝各路朋友的好心和善良,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倒是希望大家去捐助那些更需要捐助的人們。而那三篇散文隻是記錄了我過去的一些生活經曆,並不說明我現在的生活狀況,其實這是一本剛剛完成的自傳體大散文作品,我想它過了年就可以順利出版了。一個人就算經曆過多少艱辛,最終都想超脫平庸的世界,我也一樣。繼尼采的“神已死”之後,當今世界可以說“智慧已亡”,因為人類正在破壞世界,正在建立一種畸形的經濟,甚至異想天開地去追求打開“星際之門”踏上另一個星球繼續掠奪的怪想,力圖在科學和技術、財富和權力,乃至可以想得出的任何怪異的辦法中來征服地球的世界,甚至是別的星球的世界。說到底,這些都是由於智慧的死亡所造成的,所以我們更需要真正的智慧能給我們指出途徑,而事實上我們已經等很久了。而在我看來,那些發達國家所進行的正是那種毀滅靈魂的、低能的、機械的、無意義的、單調的勞動,這簡直就是對人性的侮辱,它必然會導致侵略的行為以及逃避現實的空想。我想我所需要的不是錢,而是那種可以使我超脫平庸的智慧。

    12月31日:史鐵生先生去了,就在我準備為他發新年祝福短信之前。在我看來,他基本上算是一位真正的作家,值得中國所有的真作家假作家尊敬。真正的作家頃常以批判之眼光看待財富和金錢的,他所做的努力就是教人不要惟利是視,而是如何智慧、理性地對待財富和金錢,遠離拜金主義。因為就文學固有的性情與品質而言,財富與金錢乃是文學之天敵,而此也是文學之天性。那些真正的文學能夠威懾人們貪婪的內心,為我們提供價值觀上的成持和啟迪,這是文學的使命,猶如人類與生俱來的恐懼感一樣是無法革去及渝變的;有如人們所許認並遵承的真理一樣是無法訛變的,所以說一切否定或回避文學的使命及意義都是無知的行為。上帝是公平的,他付予了人害怕的恐懼感,同時也付予了人無畏的膽力。也許隻有這樣人才以在上帝創造的世界裏與自然和諧共存。一旦人類打破了這種綜合平衡,那麽世界就會變得殘酷起來。細心的上帝亦付予人以神智,文學正是從神智的發展而來的,它是人的道德平衡器,教人削弱無情和無義、無知和無恥。事實上,隻有人有所畏懼,才能正常和正當的生活。一個從不反省自身以及對自然毫無敬畏之心的人,是充滿破壞性的、瘋狂的、物欲的,甚至無視他人和自己生命的魔鬼。而讀一切偉大的文學作品都能使人產生一種畏懼感,那就是我們擔心自己會不會變成那種不好樣子,文學教會我們如何理性、正確地愛以及怕,應該熱愛和畏懼什麽。社會的道德滑坡昭示了人文精神之危機,當今的文學沒有引人向上的力量感,甚至失去了它本來或者應該有的自覺的啟蒙精神。而我渴望啟蒙的文學所帶給我的力量。盡管現在看來文學不能夠使人立地成佛,但我相信那些優秀的文學仍然可以讓我們的心智逐漸成熟,引導我們思索,讓我們感到不安,並持久地在某種程度上影響著我們的內心生活,我喜歡它以微妙的形式給與我美好的觀念和情感。

    現在是2010年12月31日下午3點39分,我要去睡覺了,希望醒來後就能看到新年的新一天。祝你們快樂,我的親人們。也祝你們幸福,我的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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