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

夜深聞私語,月落如金盆。
正文

耕讀人家

(2016-02-27 08:59:53) 下一個

W君念研究生時去安徽農村做田野調查,走進一戶農家,看見了牆上貼的這四個字“耕讀人家”,大為感動:一戶普通的農家,將讀書與耕田並重。這件事實在是令他這樣一個異國人印象深刻,以至於幾十年後,遇到我,還無限感慨地和我提起。我並不吃驚,安徽古風一直如此。隻是那四個字刻在了我的心裏。

我在寫字,畫畫和音樂方麵無任何天賦可言,所以我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大老粗,可是這不妨礙我這麽多年來執著地欣賞字畫和仰慕那些在這方麵有才華和造詣的人。比如城裏的寫字君,不是以寫字畫畫為生,可是她稍一用力,水平已經超過常人一大截,那些字真美。我自己的妹妹,在孩子上了大學以後,開始拾起她年少時的愛好,畫水墨畫。而我呢,就自然成了她作品的收藏者,家裏掛的畫主要是她畫的。她說,姐,要是真正懂畫的人到了你家裏看到,該笑話我了。其實,誰在乎呢。水墨山水畫是中國傳統的流行文化呀。我安慰她說,沒事兒,我們都是大老粗,不懂。事實當然不是如此。一次請幾個朋友來家裏吃飯,裏麵有位朋友書畫造詣頗深,以至於我常常忘了他本身的專業。那位朋友進了我的家,在別人看畫的時候,直接走到了一幅字前,說這幅字好。這位朋友宅心仁厚,沒有評妹妹的畫,隻讚了字,那麽字是誰寫的呢?是一位叫善雙的朋友,他多年前為我寫了這幅辛棄疾的破陣子“醉裏挑燈看劍”。詞是我選的,喜歡裏麵前後強烈的對比和心境描寫。善雙選了金色的紙寫了這幅字,配合這首詞的氣勢。我當時覺得金色是否流俗,可是我帶回家,在店裏裱了以後,卻透出古雅之氣。這麽多年,隨著我輾轉。我從未和善雙先生見過麵,他是妹妹一家的好友,妹夫的發小。那幅字也是妹夫幫忙安排的。終於去年夏天,我回國時,特地去妹妹居住的小城住了三天。之前,我問是否可以拜訪善雙。妹夫約了時間,是個晚上。之前說好了,隻是喝茶,聊天。我們到時,天已擦黑,善雙和他美麗溫婉的太太已經在樓下等候,說茶已經洗好了。一晚上,我們喝茶聊天,說的基本上都是書法。善雙的父親良辰先生曾是當地有名的書法家,幾年前過世。但當地許多的碑文上的字都是良辰先生寫的。去年,為了紀念父親,善雙和小孟利用周末,去旁邊的州縣,拓了很多良辰先生寫的碑文,印刷出版。當晚,在善雙家,他也給我們看了一些他珍藏的自己的作品,其中他寫的一個長折子,說幾年前一個書畫廊出價買,本來說好了,可是最後一刻實在不舍得賣。善雙去年有一個輕微中風,影響了他寫字,手有時候會抖。那個長折子是以前年輕體力好的時候寫的,現在已經不可能一氣嗬成寫這麽長的東西。善雙的姐姐字也好。而他自己現在在當地的一所大學裏教書法。他的孩子和太太也跟著他練字。最後,善雙說送我們幾個字,我是真心覺得不好意思讓他寫字,可以和他這樣暢談寫字的事,我已經覺得足夠好。他堅持,讓我選幾個字,他寫。我說,那就寫“耕讀人家”吧。善雙幾乎不加思索地就站起來,來到長案前,說真是好意境,且耕且讀。耕字他用了異體字,構圖的考慮。字是匆匆草就,也許不完美,但對我是好的。於是,我就有了這四個字,回來後掛在了我的書房裏,一如那個安徽的農家。

善雙知道我習字,也送了我他自己定製的毛筆,和他父親良辰先生的碑拓字帖。

善雙送的兩支毛筆,他自己定製的,給自己和學生用。

善雙去年自己抄寫了《金剛經》,印刷成冊,分送有緣之人。臨別,也送我兩冊,我非常珍惜。

善雙先生偏安於一個北方的小城,愛著寫字,畫畫,以教書為生。其實他年齡不大,四十多歲。和我的妹妹,妹夫一樣在那個小城出生,長大,念書,工作,結婚,生子。羨慕得令我想流淚。而我,八個月大的時候就離開了那裏,再也沒有在那裏生活過,也沒有和妹妹一起生活過。我 ,如果有來世,希望是一棵樹,在一個地方,發芽生根長大老去。

寫於2016年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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