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的爐火

張愛玲說她不喜歡買書，覺得是累贅，限製了搬家的自由。她也說有的朋友在四九年時沒有離開大陸的原因之一就是舍不得家裏的那些藏書。的確，家裏有太多的書就是搬家時要考量的一個重要因素。我想，我會在現在的房子裏住很多年吧，也是因為家裏的二十幾架子書。這幾年我也很少買書了，需要的書從圖書館借，或者通過大學的圖書館的互借服務，有時也會推薦圖書館買些好的專業書。但這幾年書架上還是又多了幾十本書。有時候給出版社審閱書稿時，他們會付象征性的報酬，可以選擇報酬的方式：現金或一定金額的本出版社出的書。我每次都要求書，列出數目，很快就會收到一小箱書。前些日子，幫了朋友一個小忙，他送的也是兩本書：他出版的自然風光攝影集。就這樣，我的圖書收藏還是在不斷壯大著。

幾年前，一位在東部的學者朋友退休，要處理他這些年積攢下來的三千冊書。我和同事幫助他聯係了我們大學的圖書館，這些書最終捐給了我們的圖書館。但是要兩年後才可以上架，因為需要人力整理編目，也需要陳列的空間。還有一次，和一個朋友在電話上聊天，他說正等著舊書商來家裏估價他父親的藏書。他的父親一年前去世了，而父親的專業與他不同，他也沒有興趣繼續保留這些書。估計二十年後等我退休或更老的時候，大概想捐贈，都是個問題。圖書越來越電子化，越來越不需要紙版書了。那時候還會有舊書商嗎？

  

  

住的房子，是有三十多年房齡的舊房子，我喜歡成熟的社區，有高大的樹木，內部結構設計也簡單實用。兩層，底層是半地下，所以就做了我的書房和藏書室。大大小小的二十多個書架子裝滿了樓下的幾個房間。我的書房明亮而寬敞，裏麵有一個燒劈柴的大火爐，冬天，我不上班的日子，早晨先把爐子裏升好火，然後開始一天。熊熊的爐火燃燒著，劈柴偶爾發出劈啪的聲音，我常常要起身加柴。打開爐門，往裏麵加柴火的時候，小小的熱浪會撲麵而來，把我的臉烤得紅彤彤的。我有時會望著溫暖的爐火發呆。有時就坐在火爐前的地毯上看書。外麵，常常下著大雪，很多麻雀聚集在前院的一棵大海棠樹上。每天定時往樹上掛的一個鳥食槽裏添加鳥食，否則，這冰天雪地的，它們到哪裏覓食呢？那麽劈柴的來源呢？買房子的時候，原來的房主留了很多劈好的木柴在車房裏，送給後來的主人。我的鄰居去年砍了一棵院子裏的大樹，截成了一節節木柴，也送給了我一些，隻是需要風幹一兩年才可以用。這裏是山區，如果你足夠能幹，也可以去政府申請一個許可證，自己上山砍樹，隻需要很少的費用。當然，你也可以看報紙，找廣告，到附近的農場去買劈柴。冬天的清晨，我走出家門上班的時候，冷清的空氣裏常常彌漫著柴火的味道，抬頭可以看到很多鄰居的煙囪裏冒著煙。

我從小在城市出生長大，後來也一直生活在大城市裏。沒有想到，最終卻落腳在一個小小的山穀裏，與大自然如此接近。冬天有熊熊的爐火陪伴，而寒雀就在窗外嘰嘰喳喳。我曾經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願望，有這樣一個被書籍環繞的書房是其中的一個。我很高興我實現了這樣一個願望。我想，最後應該是這些書陪我終老吧。雖然年齡已經過了不惑，可是我還有很多困惑，這一年來很不開心，我知道原因，隻是我需要時間不斷地說服自己，和命運和平相處，放下我的牽掛。

一個同事過生日，我再接再勵又做了一個巧克力蛋糕。自己很滿意。

寫於2016年4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