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王之王 第七十四回 疑成大錯何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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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回 疑成大錯何迷茫
昭元想著想著,身體已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他知道自己又在想理由,想的還很無恥,而且更加無恥的是自己根本就沒有體驗過,根本不知道那是不是非常快樂。可他卻還是堅定無比地相信,那對自己二人一定都是無比的快樂和幸福,並且還理直氣壯地用這個根本還未證實的結果為理由,去為自己想來證實它本身而做開脫。
他心頭在瘋狂交戰著,越來越烈;星光似乎終於漸漸暗了下去,但餘韻卻還是那麽的頑強。忽然間,昭元隻覺自己的身體也忽然加入了心頭的交戰,而且還堅定地站在自己想要去證實這一邊,無比的堅定,也無比的強大。它的出現就如一朵黑黑的雲彩,飄啊飄的,終於飄到了那星光和自己之間,讓自己心頭終於完全漆黑一片。
再也沒有什麽人、什麽道理能夠發現自己了。昭元隻覺現在自己已不再有理智,所有的一切都已完全聽命於一個極原始的欲望。他顫抖著,似乎想說什麽話,想問什麽話,可是卻又隻覺嘴中幹澀一片,想說話卻又說不出話。他身下雙腿又已經再次放肆地緊緊夾住了宮雲兮纖巧秀美的玉腿,而且這一次不但是前所未有的大力,更也是前所未必有的放肆。現在他的雙腿,簡直已比手還要靈活、還要邪惡,粗野地纏住了她的玉腿,一下下上下緊貼滑動。
宮雲兮已被昭元摟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櫻紅的小口已微微而張,透露出那神秘而又無比舒適的貝齒間芬芳。她酥胸不住地起伏著,每一下都似是在用柔軟來抵製他胸膛的剛強;可是換來的結果,卻永遠隻是她更加的柔軟,和他更加的剛強。
她知道如果再不阻止,馬上就要是疾風驟雨般的狂暴,可是卻又偏偏沒有半點氣力和心誌來阻止他。她知道他的放肆一大半都是源於自己的縱容,也知道他現在是多麽的難以自製。可是他和自己一樣,本來就是驕傲的,無論他現在已經多麽迫切和粗暴,隻要自己嚴詞拒絕,根本無需什麽氣力反抗,他也還是會退縮。可是,她心頭卻依然無可找到半點拒絕的勇氣,因為她心頭就象被一層粉紅色的雲緊緊包裹著,裹得她自己根本透不過氣來。她急切地想要掙紮,因為這種感覺是那樣的羞人答答,可是她卻又根本不希望自己能夠真的掙脫出來,因為這種感覺又是那樣的美妙和幸福。
她從未感到昭元的身軀如此的雄壯和威武。他會怎樣對自己?他在狂暴的時候,也會憐惜自己嗎?他已經敗在了他的欲望之下,他會在狂暴的時候,真的顧及自己的柔弱、自己的需要嗬護嗎?為什麽自己又要掙紮?難道自己心中的推拒,其實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真正害怕,完全隻是為了保留一點點少女的矜持?難道自己根本就是希望他狂暴麽?
宮雲兮不知道,也生怕會有任何人來問自己。盡管沒有任何人會強迫她睜開眼睛,可她卻極努力地閉著眼,似乎生怕會有任何光線進入到自己心靈裏。現在依然是在水中,那越來越熱的水輕輕撫摩著她玉般的肌膚,是那樣的溫軟,那樣的輕柔,便如生怕弄疼了她一樣,和昭元的狂野和放肆形成了絕妙的對比。可她卻根本不敢回答自己更加喜歡哪一種感覺,因為這兩種感覺雖是那樣的對比強烈,可又是那麽的和諧,缺了任何一樣都不可。
她心頭鹿撞,又羞又怯,又喜又悲。可昭元畢竟絲毫沒有感受到她的抵抗,隻是更加摟緊這無與倫比的一懷美好,更加放肆地用腿去緊貼緊夾她的玉腿,也更加貪婪地體念著從她身上傳來的溫柔和心流。他的腿腳也已經和她溫軟的玉足貼在了一起,雖然還隔著一層菱襪,可是那裏的溫柔卻依然還是絲絲傳來,是那麽的熟悉,那麽的欹旎,也是那麽中人欲醉。他的腳也出奇地靈活起來,竟然如繩索一般,已將她的溫軟滑膩的素足纏了起來,籠罩了起來,也摩擦了起來,似乎生怕她有一絲半點的溫柔沒有被自己接收。
在月氏為她沐足的感覺襲來,在天宮為瑤姑娘沐足的感覺也襲了過來,幾乎讓昭元分不清哪個是現實,哪個是虛幻。她的腳軟軟的,幾乎就象是沒有骨頭,被他的雙腳任意地揉搓著,擠壓著,磨擦著。他的每一下,都是那麽的狂野和粗暴,可是每一下得到的,卻又都是那麽的溫軟,那麽的輕柔,那麽的美麗。宮雲兮覺出他正在極力彌補為自己沐足時的遺憾,而且是那麽的狂野,那麽的過分。可是她全身都早已酸軟,雙腿雙足更已經完全失去了主動的氣力,根本無可抵抗,隻能柔若無骨一般地任憑他放肆,任憑他輕薄,也任憑他褻瀆。
昭元那摟住她纖腰的手,已經在她背後不安分地撫摸著,漸漸地,似乎越來越重了,而且還象是要摸索著圖謀突破她腰帶的束縛。她心頭更加驚慌了起來,身體終於開始掙紮了,可卻絲毫也沒有氣力。那所有無力的掙紮,在昭元有力的手和腳中,都變成了曖昧般的微微摩擦和扭曲,反而給了他更多的暗示,也給了他更多的誘惑。
昭元隻覺得自己全身已隻有一麵是活的,那就是緊緊擁抱著她的一麵。現在的自己,其他所有的地方都已是是死人一般的僵硬,可卻也是鋼鐵一般的有力。宮雲兮早已被他的狂暴和粗業摧殘得美目緊閉,櫻唇微張,銀牙緊咬,臉泛桃花。她那急促的呼吸,仿佛在悄悄透露著她內心的慌亂和羞怯,可同時卻又似是在悄悄透露著朦朧的期盼,更加在悄悄透露著她麵對自己時的柔弱和無可抵抗。
昭元癡癡地看著她,越來越近,隻覺她的嬌厴說不出的嬌美,說不出的可愛,說不出的讓人瘋狂、讓人著迷。自己的臉上唇上的每一處肌膚,都似乎在焦急地哭喊著,吵鬧著,爭鬥著,急切地想要和她的肌膚融為一體,想要親近她,體貼她,褻瀆她。他忽然不顧一切地頭向前一傾,終於正正地吻住了宮雲兮嬌顫著的醉人櫻唇。
一刹那間,陣陣電流遍行著二人全身,他的身體和宮雲兮的身體都完全停止了所動。整個世界,乃至永恒的時間,仿佛都為了留住這個美好的時刻而停滯住了,似乎生怕任何一動都會驚擾了這無比的美麗。昭元隻覺那無比的柔軟、芬芳和高雅,忽然和自己這僵硬而低俗的嘴唇緊緊貼在了一起,實在是對美無比的褻瀆。可是他心中湧起的卻不再是深深的愧疚,而是無比的欲望,是更加緊貼過去,用自己的這種僵硬低俗去改造、去玷汙她的柔美和高雅。
他隻覺懷中的宮雲兮完全停止了掙紮,她那本來因為緊張而微微有蹦緊之意的嬌軀,已完全軟成了雲朵一般,整個身體都如沒有了骨頭,如水如雲一樣,要沁入自己的身體,要包圍自己的心靈,要沐浴自己的靈魂。玉人的櫻唇在發燙著,顫抖著,似乎想要避開自己的褻瀆和輕薄,可是自己卻緊緊地吻住她,一刻也不放鬆,便如自己的整個生命都已被她完全攫取了一樣,再也不能容她有絲毫離開。
昭元享受著那電流遍流全身的感覺,體念著宮雲兮那顫抖著的櫻唇,體驗著悄悄透露出來的她心中的羞縮、欣喜和恐懼,忽然之間體會到了做男子漢的無比快樂。那在她麵前所有一切的委屈,在這一刹那間,似乎都已完完全全地找到了存在的價值。
宮雲兮的小臉已經紅得無法再紅,因為昭元的身體就如一張黑暗的巨口,已將她的身體完全吞噬,讓她永遠也無可掙紮。她心頭的小鹿也已經沒有力氣跳了,隻是默默地期待著什麽,也似乎是在默默地回避著什麽。她知道在這水中任他肆虐是多麽的難堪和羞澀,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已經完全無法阻止他了,因為自己已經完全失去了對自己的控製。
昭元的身體忽然又狂暴起來,這一次卻是更加地粗野,更加的放肆。他的腿腳將宮雲兮的玉腿玉足死死地擠住,似乎要集中擠壓一條腿,卻又似乎是要擠壓兩條腿,急切地要將她的玉腿占為己有一般。他的舌已經不由自主地悄悄伸了出去,遇到了她貝齒的阻攔。但是這種阻攔是那樣的羞澀無力,一下就已被他突入,接觸到了她那已無可躲藏的羞怯怯的香舌。昭元立刻就象找到了目標一般,不顧她羞怯的躲藏和驚慌的嚶寧聲,努力地吸著,吮著,舔著,更將她的舌死死地貼住,不留絲毫縫隙,瘋狂地要將自己夢中的一切妄想全都變成現實。
昭元隻覺自己已經完全是一頭野獸,人世間的一切道德禮法所做成的牢籠,已經被自己徹底撕得粉碎。他的兩腿之間就如要爆炸一般的難受,一股從來沒有過的強烈感覺,使得他發狂般地想要與宮雲兮更親密無間地融合在一起。宮雲兮嬌軀的顫抖沒有能阻止他,反而更加激發了他的原始的欲望,也更加激發了他欲望的原始。他極力地夾緊了她的一條秀美的腿,拚命地要將她的玉腿夾向自己雙腿之間,讓她的柔滑緊緊貼住自己胯下,似乎這樣就能夠安撫那種瘋狂的衝動。
可這樣不但沒有安撫這衝動,反而更加助長了這種衝動。宮雲兮的芳蘭櫻口已經被他入侵,正在一片暈眩羞縮中全力抵擋他上麵的輕狂,現在玉腿卻又突然受襲,頓時更加慌亂無限。她恍惚間覺出他那神秘的對自己來說完全陌生的可怕威脅,心下羞縮恐懼得無以複加,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拚命地就要脫離他的緊夾和野蠻。可昭元已勢如龍虎一般,完全不離她的掙紮和羞怯,整個身體都在不顧一切地壓製著她的掙紮和反抗。宮雲兮的掙紮不但沒能將保護自己的美麗和矜持,反而更激得昭元發瘋般將她玉腿夾得更緊更近,更加緊貼自己那急需撫慰的肌體,要將玉人玉腿的美麗和溫柔,都毫無保留地徹底搶走。
昭元全身熱流洶湧,無可抑製,那一直扶著岩壁的手忽然啪地一下鬆了下來。原來他那一手無法感受她的溫柔,竟然已經不知不覺間,已憤怒得硬將那堅硬的石壁扳掉一塊。昭元腦中熱流一閃,根本就沒有想到要再去扶住岩壁。那隻因失落、饑渴而瘋狂的手,立刻便也環繞起了宮雲兮的纖腰,將她摟得更緊更加無可反抗,也更加無可回避。二人的身軀慢慢被水帶向旋渦,可是昭元已經根本覺察不到,也更加根本不願意覺察。本來的初衷,不就是要用這種瘋狂的快樂,來讓自己二人完全覺察不到死亡所要經曆的痛苦麽?
宮雲兮被他緊緊摟住,全身無一處不被他放肆地入侵,整個心頭都被即將到來而又無法控製的羞澀全然淹沒,終於完全放棄了抵抗。昭元一麵瘋狂地夾緊摩擦著她的玉腿,一麵又顫抖著將一手伸到了她胸前,輕輕撫摸著她的酥胸。這撫摸卻是輕柔無比,與他身體別處的張狂完全不同,似乎知道這裏是多麽的聖潔柔美、多麽地容不得胡來。宮雲兮滿臉燙人,可是卻實在已是無可反抗,全身更是軟得幾乎連自己都感覺不到了,似乎連自己那深藏的內心的羞澀,也已經完全被他的入侵暴露得清清楚楚,無可掩藏。
忽然間,昭元的手已經到了她的腰間絲帶之處。宮雲兮那一顆狂跳的芳心已經懸在了嗓子眼,幾乎都要哭將出來:眼看自己少女的矜持就要最後喪失,可是自己卻又完全無可阻止他的侵奪。
那水流已經越來越將他們帶向旋渦之中心,漸漸將他們吸得沒入水中。昭元隻是本能地閉上了雙眼,卻絲毫也不影響他的粗暴,因為這一切本來就是本能。他甚至根本就沒有感到絲毫窒息之感,隻覺喉頭發直,腦中如同被什麽東西塞得象是立刻就要撐爆,和跨下一樣撐得極是難受。他那顫抖著的手忽然一扯,那宮雲兮纖腰間的絲帶立刻一鬆。
宮雲兮全身一震,全身劇顫,香舌更縮,卻仍未能擺脫昭元那猛烈的瘋狂。昭元雙手將宮雲兮摟得更緊,而且摟得更加靠下,自己雙腿卻忽然放開了宮雲兮那一條被他放肆輕薄了許久的玉腿,整個身體都緊緊要和她的身體對應緊貼。
那旋渦越來越急,他們也已經墮落得越來越深,已經將他二人卷入了水底。那裏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岩隙,隻是隨水而行,四麵都全無一物,似乎就在極快地通向生命的盡頭。昭元腦中全無半點死亡的感覺,他隻覺懷中人兒的香舌忽然不再回避自己,已經任憑自己輕薄了。她檀口中的香津似乎要緩解昭元的瘋狂,澆熄他的欲望,可是卻偏偏使得昭元心頭之火更加織烈,更加瘋狂。昭元極力糾纏著她的香舌,極力得要將她的腿腰摟得和自己貼緊,可是他無論怎樣瘋狂,也始終都無法再對懷中的人兒做進一步的親密。
他忽然間似乎恍然大悟,猛然一下扯鬆了自己的腰帶,整個人都如同被釋放了一般。他雙手一用力,兩人的軀體立刻糾纏在了一起,盡管還有宮雲兮玉腿的最後羞縮和糾纏想要阻攔他,可他卻終於還是瘋狂地向著那冥冥中本能所指引的方向前進。跨間之物和她冰肌玉骨的體貼所傳來的溫柔,更加比其他所有的一切還要美好無數倍,令他更加凶猛地將她最後的內衣撕破。他的神智已經完全昏迷,不知是因為那種本能的幸福還是因為被水所憋,總之他已經完全被本能所驅使,不顧一切地在那美好欲望的實現過程中走向了死亡。
萬王之王 第七十四回 疑成大錯何迷茫(二)
忽然間,昭元頭部劇震,似乎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痛徹肝腦的疼痛傳來,使他神智突然清醒過來。原來他竟然還在水中,乃是被水中一處突出來的岩壁重重撞了一下,劇痛之中,欲念也早已全消。他似乎立刻便覺出宮雲兮已不再掙紮,心下大驚,但又覺她身體猶溫,尚有微弱脈搏,這才微覺放心,本能地全力上浮。他似乎忽然間意識到那堿水雖然已經稀薄,但卻依然可以刺痛他的眼睛,而且胸中也已悶得炸裂般的難受。於是他急忙閉上眼,緊緊抱住懷中已然完全昏迷、絲毫不再掙紮的宮雲兮,極力上浮。
那水被昭元攪動出萬千氣泡,但他終於還是浮上了水麵。他大大地出了一口氣,這才來得及轉目四望。原來這周圍已經與自己被旋渦吸引下去時完全不同,四麵全無人跡,但自己所處之處也一樣地靠近一處高大岩壁,而且大有河流的流動之感。
昭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隨即極力壓抑住心頭驚異和腦後劇痛,一下竄到岸邊,將宮雲兮平放在石上,先查她脈搏和呼吸。他覺宮雲兮雖然生命跡象均極微弱,但畢竟還是未死。而且宮雲兮的肺中似乎跟自己一樣,並未嗆多少水,主要應該是被憋暈。
昭元急忙用急救之法施為,一麵擠按她的心髒,一麵捏住她鼻,口對口吹氣。堅持了片刻,終於覺出她脈搏漸漸轉強,忽然身體微微一動。昭元知道這是複蘇的基本景象,但還是堅持又吹了幾口氣,直到她眼睛也在眼瞼下轉動了起來,才縮回自己身體,靜看其反應。
宮雲兮忽然身體一顫,但眼睛卻一時還未睜開。昭元知她已無大礙,終於鬆了一口大氣。但他才一回過神來,忽然心頭又極是窘迫:自己和她口對口吹氣之情景,雖是情急之救,卻也是實在令人無法啟齒。
忽然間似有冷風吹來,昭元這才覺出自己大腿處竟然微有涼意,立刻又想起自己臨死時的瘋狂,更是羞慚無地。等他急忙結束停當,才又想起宮雲兮的衣服也已被自己扯得鬆脫,急忙又手忙腳亂替她緊好衣裙。昭元心下撲撲亂跳,滿臉更是漲得通紅,竟然情不自禁地不敢離她過近,反而一連後退了幾步,這才微覺慚愧之感小了許多。腦後劇痛之餘韻也在這時陣陣襲來,竟然依然痛得驚人——真難為自己開始時居然還能壓製住?
宮雲兮哇地一下,吐出幾小口清水,但還沒有睜開眼睛。昭元幾乎不敢看她,但卻又不得不看住她。雖然由於自己的死死親吻,她和自己其實都沒嗆什麽水,但想起自己和她最後在那昏迷中的瘋狂情形,幾乎都不敢相信這是自己所能做得出來的事。
此時危險不再迫在眉睫,那許許多多道德禮法立刻湧了上來,壓得昭元無可抵抗。他隻覺自己實在是禽獸一頭,竟然在最後關頭親手毀了自己一生的自尊、驕傲和做人的原則,幾乎就恨不得立刻撞崖而死。可是無比的痛悔中,卻似乎又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替自己辯解:自己到底做出了禽獸之行沒有?那個時候自己已近昏迷,是否真還能繼續?如果並未繼續,那麽自己便終於也還算是沒有禽獸得一幹二淨。
可自己那個時候完全就是為本能所驅使,而本能本來就不需要太多神智的。蛇蟲之類死而不僵,尚能傷人;自己那等瘋狂之下,又隻一線之隔,卻又怎麽就能剛好停留在那一線之後?昭元想來想去,一會覺得自己就是禽獸,一會又覺自己還不能算完全的禽獸,思前想後,卻終於還是無法確定。
他忽然想起其實真正最能明白的時機,乃是自己替她束緊衣裙之時。但自己那時完全手忙腳亂,心慌無限,連看都不敢看,又哪裏敢去細察她下體?而且即使能看敢看,臥眉山中隻教過妊孕知識,可沒教過這些,自己實在不敢隻從視覺便完全確定一人是否處子。
昭元越想越是難堪,可他腦海中現在充斥的就是這些,竟然是一時間無可抑製。他生怕自己真的就做出了這等之事,因為那樣的話,自己可就真是天下罪人:不但自己禽獸,更要命的是極可能給楚國帶來可怕的後果。
可是擁抱宮雲兮、親近宮雲兮那美妙的感受,卻依然在他心中盤旋,他竟然也在莫名地偷偷希望,希望自己已經真正和她融為過一體。他為自己的這個念頭感到無比的愧疚和自卑自鄙,可卻又怎麽也無法完全壓製住,更加別談完全拋棄。
昭元歎了口氣,忽然拿定了主意:“無論如何,我現在能夠有些理智,也就不完全是禽獸了。這裏雖然一時無危險,但畢竟還是荒郊野外,我還需保有性命送她安全回城。以後……以後……”以後什麽,他卻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自己現在是有了些理智了,可是如果真的再出現這等危急情勢,自己是不是還會控製不住自己?
他不斷地問自己這個問題,竟然已是不額上冷汗涔涔。他極力地想要回答“能控製住”,可心頭的那個良心,卻始終不屑一顧地將它貶為謊言。自己歸根到底,難道真的就隻是一頭禽獸?
昭元腦海中百轉千回,悔恨交加,忽然耳際似乎聽得宮雲兮輕輕嚶寧了一聲。昭元立刻整個人都如被巨錘狠狠捶了一下,全身都是本能地一顫,腦中萬念一時全消。他隻偷眼朝宮雲兮望了一眼,就連忙縮回頭去,卻見她不知什麽時候已然悄悄坐起,而且也是低著頭不敢看自己。二人一時間默默而對,心頭都是萬馬奔騰,卻又都是絲毫無語。即使偶爾朝對方偷望一眼,卻又偏偏跟對方的偷望相觸,都隻能急忙又收回眼,麵紅耳赤,頭也垂得更低。
良久,昭元終於輕輕道:“對……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對你的。”宮雲兮低頭不語。昭元歎了口氣道:“不管是不是真有禽獸之行,我這等之所作所為,的確是大違禮法。我……真是該死。”宮雲兮滿臉飛霞,輕輕羞道:“我們本是夫妻,你對我這樣,也不算太無禮。”
昭元一聽她說出“夫妻”二字,那本已在極力平複的胸中忽然如同炸裂般的難受,猛然嘶聲道:“不,不,我們不是夫妻!我們不是夫妻!”宮雲兮被他這聲野獸般的咆哮驚得睜大了眼睛,吃驚地望著他,顫聲道:“你說什麽?我們不是夫妻?你不要娶我了?”
昭元頓時如同被潑了一瓢冰水一般,腦中又是萬念俱起:“大難脫困,正是人心情最為激動和難以把持的時機。她要是忽然知道了真相,會不會羞憤自殺?不管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我怎麽可以在這當口告訴她?她……是來享受這個世界的,這些痛苦我一人多承受也就罷了,又何必定要她來分擔?”
昭元終於又頹然坐下,頭也不抬,用盡渾身力氣才緩緩道:“我們尚未成禮,還不是夫妻,我不能對你這樣無禮的。”宮雲兮鬆了一口氣,似乎想說什麽,但卻忽然間又是羞澀滿麵,低頭不語。
良久良久,昭元心頭終於勉強平靜了些,緩緩道:“我……這樣無禮對你,你生氣了麽?”宮雲兮輕輕道:“我當然生氣。”昭元木然道:“我對你究竟無禮到了什麽程度?我們行了……行了……禮沒有?”宮雲兮狠狠瞪了他一眼,臉上紅暈朵朵,嬌豔不可方物,卻是根本答不出來。許久,她才輕輕道:“我是你的妻子,不管你怎樣對我無禮,我都不會太生氣的。”
昭元歎了口氣,不再說話。他本來是想要問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麽,然後才好自處,可卻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對於宮雲兮來說,卻也是一樣地難以回答。她甚至可能比自己更早昏迷,又怎麽可能有體驗?現在即使她知道了什麽,又怎麽好回答?
昭元心頭越來越是木然,忽然想起:“她如此平和,還肯跟我說話,自然應該是我沒有做什麽事。否則她還不痛罵於我?唉,我真是幸運,偏偏就是能停在那一線。”想到這裏,似乎精神振奮了不少,可是心頭卻又莫名其妙地極度失望,竟然止不住又想:“她一直覺得自己是我的妻子,對我愛戀已極深;加上我們又肌膚相貼了這麽久,現在又看到我這麽頹廢和後悔,心疼我、怕我太過自責,有所掩蓋,也是有可能的。她是仙子中的仙子,本來就是人皆仰視,從來就不擔心有人會懷疑她的尊貴聖潔和矜持,自然不一定非要和世俗兒女一般,定要先訓斥我一番,以顯自尊自重。……唉,我究竟做了什麽沒有?”
昭元腦中那脆弱的平靜立刻又被攪得稀爛,既希望自己做過什麽,卻又害怕自己做過什麽,翻來覆去都是這種賊一般的心理。宮雲兮卻默默不說話,似乎是在期待著什麽,又似乎是在逃避著什麽。
昭元望著夜空,隻覺滿天的群星也都是那麽的曖昧不明,沒有一顆願意給自己對任何一麵的信心。他極力地想要回想起媽媽,想請冥冥中她的英靈來回答自己,可是媽媽卻不知道為什麽,一向不想便能自來的她,現在竟然無論如何也請之不動,隻扔下孤零零的自己。
昭元終於長長歎了口氣,暗道:“無論如何,我都要先找到方向護送她回去再說。但願我是沒做什麽事,但即使是做了什麽事,也……也……反正她如此美麗,乃是天地至寶,所謂至寶本無所主,唯有……有……有機緣者得之。再說,我肯讓她做宋文昌的妻子,那宋文昌定會沉醉其中,未必就會太介意。我自己的曾祖母桃花夫人,本來不也曾是息侯之妻麽?晉文公夫人侯贏,不也曾先嫁過人麽?我自做我應該做的事便了,即使有愧於宋文昌,也可以善治楚國來稍補罪孽。”他想到這裏,心情略鬆,絲毫也不敢再多想其中的凶險之處,隻是又輕輕歎了口氣。
昭元定了定神,終於慢慢抬起頭來望向宮雲兮。他見宮雲兮大有瑟縮之意,忽然驚覺自己和她都是從水中出來,現在又是直接暴露於寒風之中。自己倒是不怕,可她這花朵般的嬌軀,那可如何經受得起?他連忙坦然靠近,伸出手去又將宮雲兮攬入懷中,卻覺她似乎微微一扭,象是還在生自己的氣。昭元忙輕輕道:“對不起,我又沒盡到夫妻之責任。你身體柔弱,要是著涼,我會心痛的。”
宮雲兮本來對他不知體貼心下生氣,但聽他現在老老實實而又深情地陪罪,心下也自消了一半,便也不再推拒。但一入他懷,感到他男性氣息,想起先前他對自己瘋狂冒犯的情景,卻不禁又是全身發軟,羞怯無限,生怕他又控製不住自己對自己肆意輕薄,又要拉自己重入那種無法言傳的欹旎之境。
昭元摟她入懷,自然又是一番溫柔感受,但這時卻已平和許多,波瀾不現。他定心靜氣,在她耳邊輕輕道:“我們一日一夜沒有用膳,天又這麽冷,你餓了麽?”宮雲兮覺他語音溫柔,說話間唇邊熱氣直透自己之耳,更是全身軟得如沒了骨頭一般,羞澀和幸福之感都是大起,那本來還有些饑火的腹內立刻又平靜了下來。她閉目輕輕道:“我還不餓。你呢?”昭元知她在忍,道:“我是不餓的,但你怕是受不住。我去打幾隻禽鳥來,你就將就一下吧。”
宮雲兮輕輕道:“不,你別去。”昭元知她怕冷,勉強一笑,道:“我很快的。你忍一下,或者再在水中泡一會就行了。”宮雲兮搖搖頭,道:“不,不,身邊沒有你,我會很害怕的。再說,我真的不餓的。”說著又動了動身體,似乎更要鑽得深一些。昭元拍了拍她香肩,安慰了一下,卻也沒有辦法,隻能先擁緊她,讓她衣服都先幹再說。
過了一會,昭元漸漸覺得宮雲兮身上已被自己烘幹了許多,便摟著她先來回轉了幾步,並撿了些殘枝敗葉,生起一堆火來。他這才對宮雲兮一笑,道:“人是鐵,飯是鋼。你先等等,我去去就來,不會離開你視線的。”
宮雲兮也知不能讓他一刻也不離開自己,加上長期不吃東西也確實不是辦法,隻好委委屈屈地點了點頭。昭元見她那楚楚可憐卻又無奈的樣子極是可愛,幾乎就想順口在她頰上親一下以示安慰,但終於還是忍了下來,徑直去了。
昭元一離開那岸邊之地,懷中無人,竟連心頭也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種空虛感。他幽幽歎了口氣,不去想她,隻努力看看周圍情勢。他這一下出來,打獵是一半,但更重要的還是先看看清楚周圍情勢。他四下看了看,卻見那水從這邊看也似乎是無源之水,而且前麵奔流不遠處也是又有一個旋渦,顯然是又如先前一般成為暗河。
昭元知自己是得天地之運,竟然趕著一個地下孔徑足夠大的一小段暗河,才得以到達此地。這裏似乎也是一處深穀,眼前一片荒涼,似乎從無人煙一般,要出去隻怕還要大費周折。本來那裏還有一個旋渦,按說這水總是往低流,無論什麽暗河,大都還是要匯入真正的大型明河之中,那樣也就自然脫困。可他知道暗河流縫本來都不大,這次實在是天地之幸,下一次卻是說什麽也不敢再企求什麽好運,打死也不感再同樣去試、以求流出穀外了。
昭元走了不遠,見前麵矛草深深,荒無人跡,大有夏秋之意,知也是拜地熱所賜。昭元每走不遠,就躍高回頭向遠處的宮雲兮打個招呼,讓她知道自己所在以安心。他心下甚是感歎:“這裏環境奇特,本當名聲大躁的,卻偏偏籍籍無名,遠不如太華山名聲之勝。看來這人真是懶惰,就這麽幾十百把裏就不肯走。”但再想這裏情勢詭異,便偶爾有人靠近采藥,也必被其中的情形嚇跑,再也不敢前來。再加上穀中怪石磷峋,通行困難,許多景色外麵根本無可得見,倒也確實不是什麽賞玩之地。因此,這裏也就隻好明珠暗藏了。
萬王之王 第七十四回 疑成大錯何迷茫(三)
好在野物甚豐,不一會昭元就已抓了兩隻山雞、三隻獐兔和一隻不大不小的黃羊,足夠二人好幾天所需。待回到那裏,他便自行先洗剝幹淨,穿在木枝上。他知道宮雲兮嬌生慣養,隻怕什麽也不會,也就不要她做什麽事。但她既非要順手烤上一烤,先瞎玩一番,那便也並不攔她。
但等昭元將這些全都準備好,再到火邊時,卻見宮雲兮已經烤好了兩隻山雞,而且兩隻都是色澤金黃透亮,香氣撲鼻,極為誘人。昭元心下大奇,道:“你……不是說不會做飯麽?”宮雲兮臉上一紅,低頭輕輕道:“要當妻子了,自然就會了。”
昭元一笑,不再追問,但旋即又是陣陣悔恨和傷感。他接過一隻來咬了一口,隻覺極是美味,一連咬了幾口還意猶未盡。他想起自己居然先隻顧自己吃,忙尷尬一笑,讚道:“果然是美味啊,你也吃呀。……嗯,怎麽居然還有鹹味?”
宮雲兮輕輕道:“岩壁上有硝鹽。”昭元回頭一看,果見一處似乎有岩鹽結晶,心下更是感歎,道:“真是想不到啊,你才一當老婆,就什麽都會了。”宮雲兮臉紅不語。昭元奇道:“你……真的不吃麽?”忽然想起她肯定不會和自己一樣抱住山雞撕咬,可是要自己用嘴喂她,現在卻是說什麽也做不出來。昭元想來想去,隻好小心地撕下幾片幾條精華,遞到她櫻唇邊,看她咬下幾口,就扔掉自己手拿過的部分,再換一條喂她。
宮雲兮見他體貼入微,心中歡喜,忽道:“這是精華,你也吃點吧。”昭元道:“你是天生富貴,精華才能配你吃呀。我是山郊野人,自小孤苦,後來雖然富貴,但苦樂都是受過的,也都是我之本,我是從來都沒敢忘過的。山珍海味入我之口,我也不為其傾倒。普通山藥南瓜糠菜在我口中,也是一般能吃,我也不覺其就是鄙陋粗俗。我吃什麽都一樣的。”
宮雲兮輕輕道:“不,你當我丈夫,夫妻一體,就要跟我吃一樣的才象話。”昭元一笑,正要再說,忽然明白她是在撒嬌,暗示自己不扔掉她吃剩下的那部分,要自己吃她口澤所遺。他心下忍不住一陣感慨,幽幽歎了口氣。
宮雲兮察言觀色,知他猜透了自己心意,羞得無以複加,根本不敢說話。昭元心下難過之極:“她如此可愛,我們相愛如此之深,卻終於還是不能成為眷屬。世界要不全,為什麽偏偏就要把這不全加在我和她之身上?”但轉念一想,卻又淒然:“加在我身上我不願意,加在別人身上,我便樂翻天了?是不是最好就加在宋文昌身上?我怎麽這麽無恥?”
昭元幽幽而思,終於還是禮法國運壓下了情思,平靜地道:“聽話,好好吃,我們還要出去呢。我吃什麽都一樣的。”他頓了頓,怕宮雲兮一時生氣,勉強又道:“其實呢,我早就飽了。你不知道秀色可餐麽?”宮雲兮大羞,也就不再撒嬌,乖乖地又吃了幾口。
昭元忽然厲聲道:“什麽人?”宮雲兮吃了一驚,但還未來得及問,昭元身形已如離弦之箭一般,衝向了那一人多深的矛草叢中。那裏麵立刻傳出劇烈的打鬥之聲。
昭元本來正是心情蕩漾,忽聽茅草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悄悄挨近,先還以為是什麽野獸,但還是本能地喊出了“什麽人”。但那物似立刻便不動下來,全不似普通野獸一聽突然間的大聲響,不是撲就是逃、總之大動特動的特性。因此他心下立刻起疑,飛身便撲。
果然那物一覺自己撲過,立刻便似要躲藏起來。昭元如影隨行,立刻循聲跟上,但那物身形竟是極快,竟然絲毫不弱於自己,自己居然一時還追之不上。昭元心頭一動,忽然停身不動,複又縱身躍起;待確知隻有此一人潛伏,而且宮雲兮也還安全,才又放手而追。
但就在這一當,那人已然又在草叢中逃出數丈,相隔已遠。昭元眼見追之不上,忽然一把帶起一塊卵石,聽聲辨位,猛地朝前麵砸了過去。這石雖然氣勢淩厲,但以那人身手,卻最多隻能逼他回防,並不能傷他。昭元本來也不知此人是敵是友,本來也就沒想先傷他性命,隻是怕萬一是敵人,若不擊傷,被其逃走,那就危險了。果然那石突然間又飛了回來,卻是更加淩厲。昭元知自己所擲的確就是正確方向,猛然不住地向前擲石。
那人果然不斷地將石反擲回來,但二人的距離卻是越來越近,與水中擲石反能相助血魔的情形大大不同。這是因為昭元乃是在追人,發石越來越是淩厲,而那人既然急切想逃,一遇後石大力襲來,不敢反手順接,便需大動作返身相接。這樣一來,其人不能全心奔逃,自然便被追近了距離。待擲得七八塊石後,那人已在在眼前,但依舊還自愛拚命逃竄。昭元深吸一口氣,一招少澤劍氣發出,便要襲那人背部大穴。
那人忽然返身猛襲,一掌擊來,其勢快捷絕倫。昭元料不到那人不但不閃不避,竟然還突然回襲,心下大驚,急忙縮身側避,卻覺左肩啪地一下已中了一掌。他幾乎痛徹骨髓,但隨即一個倒躍又起。
要知這回衝之勢,再加上昭元前衝之勢,已然令那人回襲掌力不啻驟強數成。昭元本來便發力不全,並非想傷其性命,若是在此情形下還定要製其穴道,自然就會被其震成重傷。因此,昭元也就隻好淨吃虧,先用肩部小挨一掌。那人一掌未能將他擊成重傷,身形如風,就在他倒身消解自己掌勢時,又是一掌淩空擊下。這一掌那人全未借勢,乃是全憑其本身之力,但其勢依然絲毫不弱於昭元自己。
昭元先機已失,身體還未站直,他掌勢已到。昭元隻得急忙又再矮身,如利箭一般朝後激射而去,立刻就要沒入茅草之中。那人絲毫不緩,掌掌不停,竟然不容他有絲毫喘息蓄勢。昭元心頭不禁越來越是吃驚:“這人之武功雖不及血魔,但說什麽也不能在自己之下,而且似還不象是邪功。我怎麽一日一夜間,竟能遇上如此多的高手?難道幾年不歸,中土竟已是高手成災不成?”
但想是歸想,那人掌勢卻是更急;昭元這一分神,立刻更是凶險。昭元又驚又怒,但既然先機已失,那人步步緊逼之下,便始終無法蓄積足夠之力來反擊。但若是不能出全力反製,那麽敵人根本就不屑於躲閃,而會直接扣住自己手腿,反而會授敵以柄。
昭元越來越驚,躲避之餘忽然抓住一團枯草,掌中暗暗蓄勢。他熱力漸及,那枯草忽然燃燒起來,立刻便被他朝步步緊逼的那人擲去。要說這一擲不過是一團小小野火,根本無甚力道,那人完全可以不管不顧的。但畢竟極力相搏間,忽然來這麽一團火直撲自己,人人都是不得不一驚。果然,那人猝不及防之下,身勢不免稍微緩得一緩。那人旋即明白上當,一把抓熄那火,立刻又自逼上。
但就這一當兒,昭元已搶得寶貴喘息時間,穩住了身形,劍掌齊出,立刻勉強扳回平手。那人雖因先打過他一掌,依然略占優勢,但還是被他劍氣擦過了幾下。那人心下大怒,忽然間奮起全身力道,周圍茅草都如同被烈風吹開一樣,全都如利劍一般,四麵八方朝昭元紮來。
昭元大吃一驚,不敢親試那些茅劍之力道,急忙騰身而起,倒縱而退。那人一擊不中,身形不停,不待他落地站穩,立刻便又已逼近。但其內力所及,所有茅草便都如撒豆成兵一般,萬劍齊刺。昭元氣力未繼,實在迫不得已,隻能又大喝一聲,劈空出掌擊地,極力借其反勢騰躍,方才險險避開了這一擊。
二人都不惜犯武學大忌,所用都是極為耗費內力之法,雖然並未直接對掌比拚內力,但情勢之凶險卻是絲毫不遜。昭元本來以為他要令萬劍穿來,所耗之力應比自己為大,但如此數次,卻發覺對方雖然也有力疲之象,自己靠劈空掌來避萬劍之危卻是更耗費氣力。再說了,自己昨天還曾和血魔力戰,現在又哪裏能是他對手?昭元心急如焚,知自己若不能盡快脫離這些茅草,那便隻有死路一條,是以不顧一切要去縱出茅草,想拉宮雲兮一起避入水中。
但那人自已隱隱約約猜到了他之所想,絲毫也不放鬆,二人之距已越來越近。待到要到茅草之邊,二人幾乎同時大喝一聲,齊地身形暴起,要先於對方躍到前麵。
昭元半空之中咬牙一掌擊去,那人忽然身體略側,朝他伸手向後虛空一抓。昭元大驚,眼見他這一躍就要比自己倒躍更遠,急忙在二人一錯身之際猛然出腿橫踢。不料那人招架之餘,忽然張口噴出一股煙霧,直衝昭元之麵。昭元但覺那煙霧極是刺激,竟然啪地淩空打了個噴嚏。他還沒來得及後悔,身形已忽地一緊,背領已被那人抓住,淩空下落。
昭元拚盡全力大喝一聲:“快進水!”但話才出口,全身都是一麻,接著啞穴也自被製。他側眼間見宮雲兮竟象是被嚇傻了一般,還在呆呆不動,隻急得心急如焚,幾乎暈將過去。二人才一落地,那人立刻將昭元身體扳轉麵對宮雲兮,卻居然並不動手,隻是靜靜看著宮雲兮。宮雲兮忽然歡叫一聲:“爺爺!爺爺!”便張開雙臂撲了上去。
這一來大是出乎昭元意料之外,急忙就想提醒她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但卻苦於無法開口。但宮雲兮似乎全無半點懷疑,一下便即撲上。那黑衣蒙麵人也張開雙臂,一把將她抱起轉了幾個圈,方才嗬嗬笑道:“丫頭,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宮雲兮笑嘻嘻地道:“都是……都是……”忽然間一指昭元,嗔道:“都是他幹的好事。”
那黑衣人嗬嗬而笑,昭元但覺身上被他一拂,所有穴道頓時全解。他此時已無懷疑,但卻依然震驚無比,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麽也該問什麽。那黑衣人放下宮雲兮,她跳下地來,嘻嘻笑道:“哼,我爺爺能抓住你,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欺負我。”
昭元囁噓了幾下,終於怯怯地道:“他……真是你爺爺?”宮雲兮麵露得意之色,轉身道:“宮爺爺,他不聽話了,我要打他。爺爺在旁邊看著,別讓他反抗。”說著就要伸手揪他耳朵,這一次卻是大搖大擺。
昭元連忙躲開,對那黑衣人微一躬身道:“前輩是否就是宮之奇宮大人?”那人點了點頭,笑道:“看來這丫頭已經什麽都告訴你了。不錯,老夫正是宮之奇。”說著便解下麵巾,露出一張清瘦的麵龐,道:“本來在你們小輩麵前,我也不用裝什麽。但我已多年未變麵上蔓草芳華,為了免得麻煩,也隻好請你們看看了。不過我真正的容顏,卻也差不太多。你要是想知道,以後這丫頭肯定會告訴你的了。”說著嗬嗬大笑起來。
宮雲兮和昭元都是滿臉通紅。昭元知道望帝和公孫龍都曾說過,有些高人除了喜歡內服丹藥之外,還喜歡在麵上塗些養顏之草藥。據說此法若是每日施為得當,能有返老還童之效,尤為修仙之人所喜。宮之奇隱居多年,又喜這類,看來也是有些修仙之意。
宮之奇見他們都不說話,微微笑道:“丫頭,怎麽現在不說話了?這個野小子可就是你的夫婿了吧?唉呀呀,你這麽不聽話,他娶了你,以後可就要倒黴了。我還真怕他後悔起來,會大罵我們幾個老東西沒教好你,弄得你這樣沒家教。”說著連連搖頭。
宮雲兮又羞又窘,氣道:“爺爺不許取笑人家。”宮之奇一笑,看了看一旁更是尷尬的昭元,忽然歎道:“一代新人換舊人,看來爺爺是真的老了。這個小子武功智謀都是不弱,若非趕巧,爺爺我未必就能擒住他。”他頓了一頓,又道:“不過呢,這小子為人還算不錯:被我抓個半死,居然還沒忘記大喊要你去躲。隻可惜他對你這麽好,你卻還是老要欺負他,未免對他太也不公平了。唉,沒家教就是沒家教。丫頭,你……”
宮雲兮氣極,忽然一把揪住宮之奇耳朵道:“哼,他娶了我,那是他的福氣,就算欺負他,也是他的福氣。是不是啊,爺爺?”宮之奇大笑道:“是,是,小祖宗……唉呀……唉呀……快放手……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那個奶奶什麽好的不教,怎麽就隻知道這個什麽破招。”宮雲兮得意地一笑,放開了手,對昭元道:“看見了嗎?我們家就是這個傳統,連我爺爺都是被揪的。你以後被揪耳朵的時候,就不要老是一副怨天尤人滿腔悲憤的樣子了。”
昭元甚是尷尬,訕訕無語,隻能在一旁呆立,心下不住打滾:“宮之奇本是文臣,卻怎麽也有這麽高一身武功?難道還真有修仙得道之說麽?”但仔細一想,卻又覺這實在無足為奇,乃是又在為自己之敗找理由。當今之世,即便文臣,亦都少通幾手擊刺之術,否則的話根本不敢佩劍上街,列國列朝也都會看不起他。所以即使是文臣,這武功底子,也還是不能說完全沒有的。有的甚至武功還很不錯,如王孫滿一家。何況自己這衰人幾年間便能如此,宮之奇都已隱居數十年,得有遇合,自然也是有可能的。
萬王之王 第七十四回 疑成大錯何迷茫(四)
昭元腦中千回百轉,努力想去看清宮之奇的眼神,似乎覺得他有點象是似曾相識,但再更仔細一想,卻又實在對不上。宮雲兮見他目光閃動,忽然撅起嘴道:“爺爺,他肯定又在動壞心眼。”
宮之奇奇道:“什麽壞心眼?”宮雲兮眼睛一轉,笑道:“肯定又在想怎麽怎麽欺負我。”宮之奇搖頭道:“我不信,我不信,肯定是你老在欺負他。你當爺爺是傻瓜嗎?”說話間已移步到了昭元之旁,讓宮雲兮無法伸手揪他耳朵。
宮雲兮臉上一紅,又氣又急,道:“小心我回去告訴奶奶,你……”宮之奇忙一把將昭元推到她麵前,笑道:“使不得,使不得。爺爺都這麽老了,還被你揪,成什麽樣子?該當這小子以身相代才是。”
昭元本來還置身二人之外,忽見自己居然也被牽扯其中,忙道:“前輩,你卻為何來了這裏?”宮之奇奇道:“小子,你……怎麽還不叫我爺爺呢?你不是丫頭看中的嗎?”昭元低頭道:“還未完婚。”宮之奇搖頭道:“不妥,不妥。做人嘛,應該前後一致才對。老夫聽阿陳說,你連嶽母大人都叫過了,怎麽能不叫我爺爺?莫非是嫌棄我這個爺爺不是親爺爺麽?”說著目光炯炯地望著昭元,大顯不悅之色。昭元無奈,隻得躬身道:“爺爺。”
宮之奇哈哈大笑,道:“好,好。”又轉過身來對宮雲兮道:“小祖宗,以後呢,你就有人天天受你欺負了。欺負他的時候,可莫要忘了是爺爺拚了老命把他抓來給你的,說起來爺爺也有大功的。你呀,要是有良心,就千萬別到你奶奶那裏去撒謊告密。”說著撫須嗬嗬大笑。宮雲兮滿臉通紅,似乎想說什麽,可終於還是羞答答地低下了頭。昭元心頭卻是如同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實是樣樣具全,但每一味都籠罩著深深的憂傷,隻能默默無言。
宮之奇道:“先莫說我。你們兩個怎麽一夜之間跑了百十來裏,居然到這鬼穀深處來了?”昭元和宮雲兮同時吃了一驚,齊道:“這裏真的就是鬼穀?”宮之奇緩緩點了點頭。昭元見他說的肯定,和宮雲兮對望一眼,心頭不約而同地起了一個念頭:“也確實隻有傳說中的鬼穀,才這麽邪異。”
鬼穀雖不如太華山著名,但亦非完全無名之處;隻是其卻並非在先前血魔直奔的方向,是以昭元也就一直沒想到是這裏。現在想來,可能是血魔在回奔時,居然還特地繞了一個大圈,故意迷惑方向。傳說鬼穀之中終年鬱鬱蔥蔥,不受節氣影響,甚是古怪。由於其本來一看就有些神秘氣氛,所以一直很少有人敢入。近百年前,曾有些采藥人相約去鬼穀采藥,但卻無一歸來,更加大添神秘氣氛。此事後來越傳越神,連裏麵有妖魔鬼怪之說都出來了。真信鬼穀有妖魔者雖然不多,但大家到底還是有些心驚;再加上其地處偏遠,也就一直沒什麽人真去查看。而現在看來,這鬼穀裏麵有妖魔鬼怪之說,倒也不全是妄言。
昭元見宮之奇滿臉疑惑,便將自己等遭遇血魔之後,被抓至此處的經曆說了一遍。宮之奇皺了皺眉,歎道:“原來竟然真地如此凶險。老夫歸隱數十年,在此修真也有許多歲月,居然還不知這裏居然有這麽大的一個藏兵之處。如此看來,這鬼穀的北穀很有些邪異。”
宮雲兮道:“爺爺,這裏是南穀?”宮之奇道:“不錯。本來我在此修真,也曾大略看過環境,知道北穀還有天地的。但從外麵粗看,隻覺那裏到處陰翳蔽日,過於幽深,而且似乎太熱,容易讓人心境浮躁,也就沒有進去細看。”
昭元道:“那裏確實難以發現,因為大半秘密都是在一處極大的洞穴之內。那大洞或許還有好幾個出口,互相連通,內部空間極大。而且血魔功力駭絕,實難對付,即便是我等之人去探,也多半難以活著出來。這一次我們居然能借暗河逃至這邊,可說是僥幸之至。”
宮之奇點了點頭,對宮雲兮道:“你那個媽聽說你丟了,連這小子都一並被擒,急得跟什麽似的。還好,她倒是立刻就想起了我這出家修真的老家夥,連派了範薑儀薑好幾個丫頭來送密信來催,生怕我不相信這是真。我也是一無頭緒,但今天忽然發現我這從來沒甚人煙的穀的盡頭,居然還升起了些炊煙,這才過來察看。”
昭元這才明白宮之奇怎麽就找到了這裏。本來昭元生火之際也不是完全沒想到,但他看過四周,覺得近處都無人煙,先就放下了一半心。由於他自覺生火本事甚高,煙霧不大、不易發覺,再加上宮雲兮急需溫暖,也就還是生了火。可是這宮之奇似乎對煙霧頗有研究,終於還是給他發現了。當然,也幸好是被他發現,不然自己等不知還要摸幾日才能摸出穀去,。因此,這說起來也是因禍得福。
宮雲兮道:“媽媽她們很急麽?”宮之奇笑道:“小祖宗都沒了,當然是人人急得半死,連我這好幾年修煉的心性也快給急沒了。不料這裏一看,卻見你跟這小子過得挺悠哉悠哉的嘛,我都懷疑我是不是出現錯了。”
宮雲兮急道:“我才不好呢,我被他欺負,還……還……”說著滿臉通紅,狠狠踩了昭元一腳。宮之奇笑道:“還挺開心的,是不是?”宮雲兮大羞,卻見宮之奇離自己甚遠,顯是早早有備,心中之氣無法發泄,一把便又揪住昭元的耳朵狠狠又扭又扯。
宮之奇笑道:“開始我在茅草從中靠近,還沒看太清楚就被他發覺,看來他還是沒有完全神魂顛倒。後來我一試,發現他武功竟似不在我之下,忽然爭勝之心大起,便跟他來了一場。我中間出絕招之際曾微有後悔,但後來見他還是能接住,那便也不枉你看中了一場。”
昭元知他口上說是爭勝,其實大半是想試試自己武功,看看自己能不能保護得了宮雲兮。隻是先前他試得忒也凶狠,那一掌回身擊來的時候太過凶猛。自己若是真中實了那一掌,便不死也要癱軟幾個月,簡直是現在想起來都還冷汗直冒。
宮雲兮一撅嘴道:“他什麽接得住啊?我看他明明是逃命嘛。”宮之奇笑道:“那你先還沒看見爺爺被他追得逃命的樣子呢。這小子不可小視,不可小視。”說著忽然一笑,道:“不管怎麽樣,他總是還會被你追得四處逃命的,你怕什麽?”
宮雲兮甚是得意,放鬆了手,道:“爺爺,你修真處在什麽地方?領我去看看好不好?”宮之奇立刻扳起了臉,道:“你這一丟,我這一趟幾年的靜心功夫算是全完了。今後我可是要苦修彌補的,怎麽還能被你跟去胡鬧?要鬧的話,現在有人專門被你鬧,你就饒了爺爺吧。”
宮雲兮最容不得在情郎麵前被人拒絕,立刻撅起小嘴大撒其嬌。宮之奇無奈,隻好道:“帶你去遠遠看看也行,但你可不能進去,不然觸怒了我師父他老人家……”昭元吃了一驚,道:“您還有師父?”
宮之奇奇道:“我怎麽不能有師父?這有什麽奇怪?”宮雲兮也是極為驚奇,道:“爺爺的師父?那得多大年紀啊?是不是胡子都能當被子蓋了?”宮子奇嗬嗬笑道:“師父他老人家自然在百歲之外了,隻是修道有成,精神矍爍,看起來反而比爺爺還要年輕些。爺爺苦修這麽多年,就是想學到那個地步啊,可惜被你這事鬧了一次,隻怕又要多花十年功夫了。到時候你遠遠在洞外看看就是,千萬不可大聲喧嘩或是貿然闖入,破壞你太師祖的清修。”
宮雲兮似乎是對那“神仙”極是景仰,居然很聽話地點了點頭。昭元忽道:“這北穀有如此危險之事,必得非常人才能製止。不知太師祖他老人家可否願意為救天下蒼生……”
宮之奇搖頭道:“這卻不行。我們清修之人,本來就是清心寡欲,我今為俗事出洞,已是不妥。師父他老人家更是早已經超脫世外,又如何能再入塵世?這等俗事,自當有俗人來解。我此行也不會再到丫頭家,最多送你們出穀。你們以後也莫來煩我。”
昭元道:“可是北古南穀隻隔一穀底之山,若不將那些血蠱消滅,隻怕太師祖也難長久清修。”宮之奇傲然道:“他們不來便罷,若敢來,定然讓他們全數無存。但他們既然不來,那麽我們自然也不去管他。”昭元道:“太師祖和爺爺乃世上高人,有悲天憫人之心,何不推愛而廣之,以對……對雲兮之愛而推至對天下人之愛,救無數之性命,積不世之功德?”
宮之奇麵色不悅,道:“修仙之道,本來就是要不為世事所動,方能超脫世間。你難道定要勉強我師尊放棄這近百年的清修嗎?”昭元見他麵色不善,不敢再說,但心下卻依然甚是不平。忽然間他腦中靈光一閃,立刻又是欣然:“你們隻求明哲保身,隻要自己不受其苦,便不肯顧他人疾苦。那我便偏引些他們之禍水到你這邊,看你們還能不能坐視不管。哼,這等之事乃是天下人之事,你們也曾身食萬民米穀,卻不肯為天下出力,我偏偏就看不過眼。”
那宮之奇見昭元不再說話,麵色也複欣然,道:“你們隨我來。”三人慢慢排開野草而前,走了許久,終於來到一處不甚高大的小洞之旁。宮之奇道:“你們在外等候,我進去問問。”說著便自進去。
昭元看了看周圍,見遠處似乎也有幾個洞,似乎也有人住,卻都甚是簡陋。隻是再遠處似乎有一處平整些,不似這邊到處都是雜草叢生。再細看之下,卻見那平地處似乎有什麽很大的石塊。等昭元躍高看去時,卻見那裏並非石塊,而是立著一個巨大的石鼎。
宮雲兮自從見到爺爺後,就象是憑空更小了十歲心性一樣,出奇的調皮胡鬧。她見昭元連蹦數蹦,知他肯定是看到什麽好東西,立刻嚷著自己也要看。昭元無奈,隻好抱起她一起躍看。宮雲兮嫌麻煩,幹脆要踩在他肩上看,這下可真正是被她給踩在腳底下了。昭元甚是氣悶,卻也沒有辦法;而宮雲兮裙袂幽香襲來,更是令他心猿意馬。過了一氣,宮之奇卻還沒出來的跡象。昭元隨意看了看,覺得宮之奇進入的這洞裏麵似有光華透出,而且甚是清高華貴,心下更是向往。但他知這等修真之人最忌俗人亂進,便也沒敢進去。
過了一會,宮之奇出來,卻是滿臉失望之色,道:“師父似乎正在打坐晨課,好象不想見外客。不過你們可以悄悄進來看一看。丫頭,可別亂嚷。”昭元先聽他那話大失所望,但聽得後麵,卻又高興起來。宮雲兮聽爺爺特地要自己別吵,甚是氣悶,道:“我偏要吵!”
宮之奇歎了口氣,隻得道:“小祖宗,求求你了。爺爺都這麽老了,你還要看爺爺被太爺爺打屁股麽?”宮雲兮忍不住一笑,這才嘟起小嘴不說話。宮之奇一笑,示意二人跟自己鑽進去。昭元才鑽了個半身,心頭便擔心這洞要是突然坍塌下來,自己定然會被活埋。但他猶豫了一下,想起宮雲兮正被自己半摟著,這才放心繼續鑽。
等到了裏麵,卻是寬敞了許多,也不再需要彎腰走路了。那裏麵分成了許多廳室,有的布置的甚是清素簡樸,有的卻極是奢華,而且還老是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藥味。宮雲兮不能隨意說話,於是一見什麽奇怪的景象,就狠狠掐昭元一下。昭元隻得隱忍。
才走了幾步,忽見前麵人影一閃而過,竟然似是幾名女子。昭元吃了一驚,輕輕問宮之奇道:“宮……爺爺,這修真之所怎麽還會有女子?”宮之奇還沒答話,便忽聽一個聲音道:“大師兄,你怎麽帶外人……這是新來的爐鼎麽?這個可真是好啊……”
昭元一回頭,卻見一人正朝這邊望過來,滿眼均是在驚歎宮雲兮的美麗。宮之奇怒道:“這是我孫女。”那人一怔,忙道:“對不住,對不住。”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宮雲兮似乎也知道爐鼎是何意義,更是早已羞得滿臉通紅,啐道:“爺爺,你怎麽跟這種人一起修真?”
宮之奇皺了皺眉,低聲道:“爺爺也沒辦法。你想看太爺爺,隻能遠遠看一看,可千萬別亂嚷嚷啊。”宮雲兮勉強點了點頭,自己卻悄悄湊在昭元耳邊道:“這裏真討厭。不過你更討厭,竟敢真的……真的欺負我。”說著又狠狠掐了昭元一下。
三人穿堂過室,終於到了一處內室。遠遠望去,一位老人正跌坐在案席上閉目打坐,室內香煙繚繞,頗有當初昭元見燃燈的氣象。宮雲兮一見那人前麵旁邊擺了三個蒲團,其中有一個非常華麗,似乎和那個問自己是不是爐鼎的人有些共通之處,頓時秀眉微蹙。但昭元潛意識裏卻頗覺那跌坐老人很有正派氣象,心下非常想過去拜見乃至勸說。
宮之奇小心翼翼先過去,似乎低低說了幾句,但等了許久,那人卻隻稍稍皺了皺眉。宮之奇不敢再問,慢慢退出來,輕輕道:“師父說不見你們了,也不令你們進來。那北穀之事,師父更是不想管。你們出去後,不可宣揚我等在此清修,不然我們隻好又要搬家了。丫頭,你可以再近一點看,但不要越過那三個蒲團。”
宮雲夕撅嘴道:“哼,他有什麽好看的?我們出去吧。”昭元還沒完全死心,正想出言再請,宮雲兮已一把將他揪得耳朵幾乎要掉,氣道:“你在瞎想什麽?你要是敢心眼壞了,看我怎麽整你。”昭元無奈,隻好求饒。
三人慢慢退出洞外,宮雲兮早已憋得受不了,立刻便道:“爺爺,你這什麽修真的地方啊?我非告訴奶奶不可!”宮之奇甚是尷尬,但居然也不甚害怕,隻是歎了口氣,道:“你也別太怪我那二師弟。師父想要我們三兄弟嚐試三種修真之法,這倒也不是專門怪他。爺爺修的是自身修煉嬰兒術,二師弟是練的采女爐鼎,三師弟修煉的是金丹燒練。”
萬王之王 第七十四回 疑成大錯何迷茫(五)
昭元恍然大悟:這三種確實都是修仙者中最普遍的三大類,怪不得這裏麵這麽奇特。第一類是乃是主要靠自己修身養性,期望能夠有一天煉就元神嬰兒,從而羽化飛仙。第二類是相信男體為杵,女體為臼,合二則為修煉元神之爐鼎,想通過精研房中之術而登仙。第三類則是相信成仙主要是靠金丹服食,是以專門嚐試和配練各種丹藥,希望能煉得長生不老仙藥,從而服食成仙。
宮雲兮對這甚是不感興趣,但聽爺爺似乎沒敢“背叛”奶奶,便又開心了起來。宮之奇看了看天色,朝前一指,道:“現在已是淩晨了。你們朝前一直走,到得日中時分,或許就能出得內穀。還沒到晚間,就當能看到人煙了。”宮雲兮道:“爺爺,你不送我們了?”
宮之奇微微一笑,道:“爺爺知道你不喜歡爺爺送,就不送你們了。孫女婿,你可要好好保護她哦。”宮雲兮小臉一紅,道:“爺爺,你又不說好話。”宮之奇道:“好了,你們走罷,以來別再來打擾爺爺了。”說著已自行進洞。
宮雲兮朝他背影扮了個鬼臉,回頭見昭元還在四麵張望,卻偏偏沒有看自己,氣道:“看什麽看?還不快走?”昭元無奈,道:“是。”便要當前順著宮之奇所指方向前行。宮雲兮更是生氣,平平伸出素手在他眼前一晃。昭元隻好又老老實實托住她小手,扶“夫人”前行。
宮雲兮見到了爺爺,知不管那些北穀之人相信不相信自己等已死,都是絕無可能在這南穀中威脅自己了,危險之防頓去之下,立刻又恢複了先前的嬌縱脾氣。她慢慢而行之下,一路走一路看風景,不論是心情好還是壞,也不論是昭元答對還是答錯,都要順手欺負他。昭元卻也絲毫不敢催她。
這樣磨磨蹭蹭待到日中,卻還是遠遠沒能走出內穀。昭元知她故意拖延,總之就是要讓自己為難。他想了一想,隻好又伸手攬住宮雲兮纖腰,偷偷運起內力暗助。宮雲兮見他知趣服輸,半個不字都不敢說,也就不再故意拖延,這後麵的行程果然快了許多。待夜色又起時,已是望見了外穀口。
但才出得穀口,一看見白雪滿地,昭元便立刻觸電般地縮回那隻扶著她的手。宮雲兮甚是生氣,正要折騰他,忽然發現前麵很遠處似有幾個白色的人影在晃動。再一細看之下,頓時也是滿臉通紅,原來那很象是自己的那群侍女。
那邊眾侍女看見他們出來,都是歡呼一聲就跑了過來。昭元也自迎上,但相見之後,卻有意識地站在她們圈外。那些侍女們雖還顯得有些虛弱,但見小姐終於安全歸來,個個都是喜笑開顏,自然是有滿腹的話要說,昭元卻也樂得清靜。他早已經定下決心,隻要一出穀、送宮雲兮安全回家,自己便即離開洛陽,從今之後,再不相見。這想法雖然在穀中時屢經飄搖,但在出穀的過程中卻是越來越堅定,現在更是如同鐵了心一般。一切都定了之後,痛心居然也似小了許多。
可那邊的眾侍女卻還是放不過他,不一會就有一名侍女跑過來笑道:“怎麽出穀時還是扶著小姐,一見我們,就象做賊一樣鬆手了?”昭元微微一笑,卻並不說話,甚至連臉都沒紅。他知道這些侍女一唱一和起來就沒完沒了,而且極易使自己翻盤,徒增無窮煩惱,因此也已打定主意,無論她們說什麽笑什麽自己也絕不答話,隻是付以一笑。
那侍女本來就是最喜歡看他窘迫模樣的,這下居然隻得到這麽個不痛不癢的回應,大是驚奇,又道:“怎麽不說話了?穀中才兩日,難道臉皮也厚了這麽許多?”昭元又是一笑,並不回答。一眾侍女都甚是驚奇,嘩拉一下都圍了過來盯著他看,簡直如同一群人捉住了隻偷玉米的小猴一般。但昭元卻還是麵不改色心不跳。
眾女看了幾下,忽然同時格格笑了起來。隻聽範薑道:“真是看不出來呀。才進去了幾天,就浴猴而冠了,人也變得不那麽癡呆急色了。”眾女又是一陣嘻笑。儀薑忽然神秘地道:“不對不對。我猜呢,一定是他在穀中的時候我們不在,對小姐大肆輕薄,得遂所欲,所以才沒了那幅急色鬼的樣子。”
昭元霎時滿臉通紅,再也裝酷不住,偷眼看宮雲兮,隻見她更是背轉身去根本不敢看自己。眾女見他心防終於被攻破,都是得意非凡,忽然齊地伸手揪住了他兩邊耳朵,同時用力一拉,卻又突然鬆手,逃回宮雲兮身邊掩口竊竊而笑。她們所問或許無心,但昭元本來就甚是不能確定,自己心中有鬼,自然是聽者有意,心防頓時一潰千裏。他連忙壓下心思,清了清嗓子道:“天色快晚了,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馬呢?”
華薑忽然笑道:“回哪裏去呢?哪裏是你說的‘我們’的家呢?是你那什麽破公館呢,還是陳府,還是太華山莊?”昭元麵色不變,道:“我自先送小姐回陳府,再行回公館。我去牽馬。”不料一名侍女伸手一攔,笑道:“不能你去,應該我去。”昭元也不勉強。
那侍女走到那些停在不遠處的白馬身邊,擺弄了一陣,忽然一馬嘶鳴著就跑了出去。那侍女拉馬朝回走,遠遠笑道:“小姐呀,我一不小心弄跑了一匹,他就隻好在地上跑了。”範薑忍住笑道:“不過呢,他要是求求小姐,或許小姐能讓他共乘一馬的。走慢點就走慢點嘛……”
昭元忽然抿嘴一聲忽哨,那本已跑遠了不少的馬竟然扭轉頭跑了回來,直奔至昭元身邊。昭元翻身上馬,道:“多謝姑娘們好心。在下前麵……請姑娘們前麵帶路。”他雖然馴馬之術遠不如莫西幹等,但畢竟也還是知道一些皮毛,再說這馬本來跑的就不情不願,自然是一喚就回。那一眾侍女都是意想不到,全都不約而同地撅起了小嘴。
宮雲兮輕輕道:“大家先上馬回家吧。這裏畢竟不是久留之地。”眾女都是翻著白眼瞪向昭元,他卻也隻作沒看見。十乘馬走了幾步,範薑忽道:“小姐,讓他騎馬不是太便宜他了麽?”眾女齊聲道:“是啊,太便宜他了。應該……”宮雲兮道:“早早回去,早早舒心,現在先不管。”眾侍女嘻嘻一笑,也就都不再大聲說話,隻是相互之間竊竊私語。
待到天快起更之時,終於又入了城。看看將要到陳府之門,昭元忽然慢慢道:“在下將為小姐沐足一生,自然是來日方長,不在朝朝暮暮。”儀薑奇道:“怎麽這穀中一行,他臉皮好象真的厚了很多了誒。他先前死活都不肯爽快說出來的,現在居然已能不問自說了?”昭元正色道:“既然已經是夫妻了,遮遮掩掩有什麽意思?”
範薑眼珠一轉,笑道:“我明白了,已是夫妻了,當然不同了。”宮雲兮又氣又急,羞道:“胡說!”昭元跳下馬背,道:“總之,以後我任憑小姐欺負的日子多的是,也不急在這一時。我之所想,便是早早回去準備迎娶,以便早些攜手相就,共效於飛。還請各位姑娘回稟嶽母大人,請她老人家一旦定下婚期,便即知會我;我必將立刻啟程迎娶,以求早日完婚。我準備明日啟程回楚,今晚還要去準備,就不進府了。後會有期。”
昭元說完這些話,心頭忽然說不出的難受,根本不待她們答言,也不在街心奔行,直接躍上房頂便竄離她們。他知道如此一別,實是從今以後再也不見宮雲兮的最後一別,那本來早已經完全安定下來的心情,突然間又被憂傷吞沒。他根本不敢再聽她們一語,不敢再見她們一麵,甚至都不敢去想,自己這最後的失禮,是不是會對自己一貫追求的目標有什麽意想不到的影響。眾女驚奇聲中,他已掉頭疾奔,雖是極力要忍住淚水,但卻還是嘩嘩而下。
他極力地奔行著,似乎要不顧一切奔回自己的公館才能平息。可是真待到了公館時,他卻又發狂般地躍過,繼續朝前奔去。在他心中,從陳府門前離開是一道鎖,進自己之門又是一道鎖;前者是脫離於她,後者是回歸自我,都是要將自己和她永遠分開。他不知道自己拖延後麵這道遲早要鎖上的鎖到底有什麽用,他隻覺得自己那個公館便如一頭張開黑暗巨口的怪獸,要將自己永遠吞噬。無論如何,它現在既還沒有來追咬自己,難道自己要去主動地被它吞沒?
終於,昭元的身體有些累了,心也漸漸的累了,平靜了,也麻木了。終於,他漸漸又無可選擇地奔回了自己的公館。自己已經失蹤兩天,卻沒有寫什麽提醒下人的留書,從人們會怎麽樣?國內又會怎麽樣?自己這番回去,又能怎樣地大展宏圖?
昭元極力地逼自己想著這些,思考著這些本該自己投入最多精力的事情,心中的陣陣悲哀竟然似乎也在慢慢消退。在他推開外門的時候,那些憂傷竟已似是感覺不到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跟多數時候一樣直接躍回自己房間,而是堂而皇之地直敲大門。難道就是為了堂堂正正、正正式式地永遠在自己心中告別那一切麽?
睡眼蓬鬆的下人打開了大門,一見是他,立刻便是滿臉驚喜,幾乎就要高聲叫嚷起來。昭元止住了他,低聲道:“我出去的這兩天,有什麽事發生麽?”那下人道:“也沒什麽別的事,但大王又有秘使來見大人。”昭元吃了一驚,道:“大王秘使?”
那下人低聲道:“副使已驗過符冊,的確是大王秘使。”昭元覺出自己失態,忙道:“那好。他在哪裏?”那下人道:“他住在大人的房間裏。”昭元心下一怒,正待發作,那下人似乎覺察到了他的不悅,忙道:“他說他有要事,不能驚動周地別人,不必另開房間。副使見他確實為真,也就隻好答應。”
昭元見他如此驚惶,想起自己房間倒也沒有什麽隱密之事,所不喜者主要就是不喜別人闖入自己房間,便也放鬆了神色,道:“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罷。”那人道:“要不要叫醒副使大人,請他引見?”昭元道:“不用了。我自有主張。”那人告退。昭元來到自己房間門口,心頭卻是直打轉:“若無異常,能持有楚王璽封的,當是樊舜華所派。可若是沒有異常,她又怎麽會派人來?難道……她有什麽事麽?”
昭元想到這裏,便打消了直接推門而入、與之麵對麵的念頭,轉而慢慢劃開窗戶之縫,細細朝裏麵偷看。隻見裏麵一人和衣而臥,似乎全無防備,隻是看不清楚麵容。昭元聽那人鼻息,知其武功不甚高。昭元想了想,看準方位猛然一指淩空戳去,那人立刻便暈迷過去。
昭元又補了幾指,這才悄悄推開門,但卻依然小心戒備,以防此人是假裝暈去。直到近前,他突然又實打實地點了那人身上穴道,這才完全放下心來。可昭元出手之際,卻忽覺觸手綿軟,那人似乎是一名女子。昭元心下大奇,忙點亮燈火,細細查看。抹去其臉上甚是精巧的麵具之後,一張頗為熟悉的臉露了出來,竟然正是許姬。
這一下倒是大出昭元意料之外。昭元正待點開許姬穴道,忽然心中一動,先慢慢去除掉自己臉上那不多的易容,完全恢複本來麵目,這才點開她暈穴。許姬睜開眼睛,發現一個男子正在自己麵前望著自己,心下一驚,但發覺正是自己要找的人,也就放下心來。昭元見她已意識到自己身份,便輕輕點開她其他穴道。許姬張口道:“王後派臣妾來告知大王,國內有要事。”
昭元自在椅上坐下,道:“你起來說話。”許姬坐了起來,卻見隻有一張椅子,而且還被他坐了,不禁臉上微紅,就依舊坐在床上,道:“大王走後不幾天,邊關便又再度告急。庸國軍隊已進到了離都城不到五百裏之處,幸好還有兩座關隘擋住,但形勢實在已急。群臣都思進見,甚至要議遷都。王後雖然都阻擋住了,可就怕一來阻擋不住,二來真的誤了國事,所以叫臣妾趕快追上大王,請大王幹脆不要出使了。可我雖然找到了館舍,一時間卻沒找到大王。臣妾甚急,正準備再等一日不見大王就隻留書,早些回楚稟報。大王……”
昭元點了點頭,想起那一幅群臣要求進諫、樊舜華苦苦阻攔的情形,沉吟道:“我明天就回去。不,今天、現在就回去。”許姬舒了口氣,道:“晝夜兼程,那麽最快五六天就能到了。”昭元道:“不,三天,最多四天就夠了。你先準備一下啟程。你能長期騎馬麽?”
許姬先還奇異,繼而知道他是要集中所有人的馬,隻自己二人晝夜先回。隻要中間能不斷換馬,那麽一日一夜或許便可能行上千把裏。但此法雖快,卻極需透支體力心力。昭元見她明白了自己之意,正準備先去叫醒從人,說明自己要先回去的事,但想了一想,還是沒有這樣做。相反,他隻是取了帛書一道,留書一封以及一些金銀,大致是說自己有事先回,命他們自行再買車馬,慢慢回楚。
昭元書寫之際,腦中不斷痛罵自己:“國中都發生這麽大事,我居然還在為了一個女子而要生要死,這還能叫人麽?”他越想越是擔心:外有強敵,內有鬥越椒之險,再加上那個“自己”還不得不日夜飲樂,確實極有可能在這些的交互作用下,被鬥越椒趁機廢立取代。
萬王之王 第七十四回 疑成大錯何迷茫(六)
一旦這樣,那便是外敵未入而自家先亂,這楚國數百年社稷隻怕就要亡於自己之手。而且其過程還有可能是先打一場極大內戰,然後才亡國,百姓要受的大苦,隻怕還不止一層。昭元心中緊張之下,那宮雲兮之事立刻拋諸腦後,全身心地想:“回去再想已來不及,現在就該想。”
許姬見他愁眉深鎖,知他心中緊張,而且見他頗有困頓之色,便道:“大王,長途跋涉,終需體力,不如先休息一夜……”昭元封好那帛書,道:“不,現在就走。我自能堅持,你可行麽?”許姬見他神色堅定,也就不再相勸,點頭道:“臣妾想來還能堅持幾天。”
昭元道:“你先等著。”不一會,外麵馬蹄之聲輕起,又過一會,昭元已進門來。他手中已拿著兩套大麾,道:“先批上,外麵冷。”許姬接過穿上,昭元已收拾好一個裝滿幹糧的包袱,忽又略一猶豫,對她道:“路上或許不好再買了。你是女孩子,若是不好堅持的話,就還是留在這裏,慢慢再回去。若要和我一起回去,便需將就些。”
許姬道:“大王都不嫌棄這些,臣妾自然不會嫌棄。”昭元勉強一笑,拉她出了房門,找齊馬匹,道:“你身體輕,騎這一匹。”許姬身批大麾鬥蓬,上馬有些不便。昭元一把抱起她放到馬上,自己躍上另外一馬,回頭道:“坐好了。”立刻打馬而前。
二人奔行了大半日,連換了兩輪,直到六匹選的好些的馬都是腳力用盡,才在次日淩晨略略休息了一會。昭元見許姬雖甚是困倦,但卻一言不發,依然隻是堅持,心道:“她甚識大體,不吵不鬧,比宮雲兮可強多了。”
昭元這時稍一休息,便情不自禁地又想起宮雲兮。雖然他急忙咬定眼前的許姬就比她強很多,可宮雲兮那絕世的風姿既出現在腦海,還是令他禁不住心情微波。昭元連忙死死壓住,細細欣賞許姬的美,卻見她膚如凝脂,纖腰素手,暈頰櫻口,眉目如畫,實在也真是甚為美麗。昭元心中不覺讚歎起來:“看來薑為美女,姬也是美女。此二字本為炎黃二帝古姓,現在卻都被美女們借來相飾。”
昭元不知怎麽,忽又想起了這姬乃“女臣”二字,薑乃“女羊”二字,暗覺若是碰到了宮雲兮,肯定又要被她說成是炎黃二帝本來也都是女子之臣、女子之羊,並趁機以老祖宗來要挾自己乖乖聽話。他歎了口氣,忽然又想:“這個可是我真正名正言順的後宮美人,這麽漂亮,還這麽溫柔識大體,我卻怎麽還想宮雲兮?難道我還真如別人說的那樣來了個男人犯賤,潛意識裏就覺得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許姬見昭元忽然如此怔怔地盯著自己看,突然間滿臉通紅,低下頭去。昭元也覺自己失態,連忙收回目光,忽然又道:“你好象有些支持不住。我先點你睡穴,兼以行功,助你睡眠一會。”許姬輕輕道:“臣妾還是堅持得住的。大王還是保重身體要緊,不必為臣妾耗費心神。”昭元一笑,道:“沒關係。”
昭元伸手輕點了她穴道,輕輕施為起來,心中便想:“跟宮雲兮混了幾天,現在忽然聽到這麽溫柔的聲音語氣,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覺了。……哎呀,我現在怎麽居然也認為幫許姬是天經地義,絲毫也不管什麽君臣上下之製?……難道我竟已被宮雲兮給弄成了習慣麽?唉,都是宮雲兮給害的。”又想:“許姬雖然是攝於君臣夫妻之禮,有上下之念,但畢竟也還是有本性溫柔在裏麵,不象宮雲兮那麽……那麽可惡。”
昭元不知怎的,總是想拿宮雲兮來跟她比,也極力去想宮雲兮怎麽怎麽可惡和沒教養,終於導致心頭她的影子又再起來,而且越來越是清晰。昭元忽然驚覺,知道自己潛意識中,實際上是在借不停地貶她來偷偷想她,歸根到底還是自己犯賤,不由得又歎了口氣。
過不多時,昭元見許姬已是安然入眠,便脫下自己大麾鋪在地上,讓她能躺臥而眠,自己卻先行騮馬喂食。他想了一想,又取了些幹糧,掰碎放在許姬身旁,以便她一醒就能先自吃些。他做之時,忽然想起本來這些事其實是該許姬做,現在自己卻都理所當然做了起來,也不禁暗暗苦笑。
待馬騮好,再行走近許姬,卻見她在兩層大麾環抱下睡得甚是香甜。昭元本來還想叫醒她,讓她跟自己換一下守班,替自己看看周圍動靜、以讓自己休息的。但現在見她睡得如此暢美,這一念頭也就熄了下來,當下隻是多留幾分心神對外,便自行運功調息。
昭元心中暗想:“早知如此舍不得讓她勞頓,還不如不帶她一同回去。唉,現在雖然多了個人,卻還真是半點幫不上忙。”但想是這麽想,帶許姬同行畢竟還是利大於弊。就算先前以為的互相警戒輪流休息辦不成,畢竟一看到她就能感受到楚國的危急,可以免得自己精神上又再反複。加上她又是女子,而且正是自己的後宮姬妾,名正言順地可以大想特想,也可免得自己太過單調,導致在精神恍惚時老是隻會去想宮雲兮。
過不多時,昭元忽覺有些細微聲響,連忙睜開眼睛。原來許姬不知何時已醒來,而且正伸手作勢,似是想將那大麾鬥蓬替自己批上。昭元接過鬥蓬自行批上,柔聲道:“你現在行了麽?”許姬點了點頭,道:“大王,你體力……”
昭元看了看天,卻還隻用了不到兩個時辰,便道:“你不必擔心我,我們現在啟程罷。隻是這馬腳力似乎不能長接,待到了前麵休憩時,需要找個市鎮再行買馬。再換幾次馬之後,當可到達楚都。”說著將她又抱上馬背,揚鞭疾弛。
如此反複幾次換馬,一日行近千裏,到第四日日中,終於已經到了郢都之內。但這時二人都已體力透支過巨,彼此都隻是在勉強支持。昭元阻住馬上要進宮的許姬,先行到王宮魚龍外門處遠遠看了一看,卻見似乎有些人正聚集在那裏似乎在看什麽東西。昭元拉住一名圍觀之人,問道:“請問老丈,這些人圍在這君臣朝見之門處,究竟在看什麽?”那老人歎息道:“是蘇大夫在跪地絕食,以盼進諫大王。他都已經跪了快兩天一夜了。”
昭元吃了一大驚,用力排開人群一看,果見一人麵朝魚龍門長跪不起,形容憔悴,周圍之人都是不住搖頭歎息。昭元心下大是慚愧,急忙又自退出,問另一人道:“這位蘇大夫名為什麽?怎麽以前沒聽說過他?”
那人歎道:“危難之際才顯真英雄。他蘇從官位不高,不過是一個下大夫,可大王……大王不理朝政之際,同列這麽多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再加上中下九卿三公,竟隻有他一個人來長跪不起。王後也曾感動,下諭安撫他,說是會在後宮代為進諫,但他就是不肯起來。”
昭元道:“難道這滿朝之中,就再無一人有他這耿直之氣麽?”旁邊一人道:“什麽沒有?滿朝文武,雖然奸佞不少,但有那點忠心的畢竟也還遠不止這一人。隻是再多賢臣又有何用?上梁都已不正,下梁又能如何?連先前冒死以隱語進諫的申無畏申大夫都寒了心,要辭官告老,還能要人怎麽樣?蘇大夫如此,滿朝現在都是在笑他愚,已是不歎其忠了。”
昭元默默無言,忽然低聲道:“我們小民百姓,如此議論大王,不怕殺頭麽?”那人憤然道:“殺頭?這樣下去,大王不砍我們頭,我們也要被庸人砍頭。不過就是晚個幾天幾月,又有多大分別?”昭元心下歎息,默默退回到偏僻處。
許姬道:“情況已急,大王何不盡快入宮,以正朝綱?”昭元點了點頭,道:“你的腰牌給我。”他本來是想先看看形勢想想策略,同時也略事休息,免得太過疲憊失態,等到晚上再一起入宮。但既然現在情形不對,卻也隻好自己再男扮女裝一把,先行進宮。許姬將腰牌文碟取下給他,二人來到一間客棧,細細化了幾下妝。
昭元化妝之際,心下忽然有疑,正要說話,卻又自忍住。許姬看出他好象忽然想說話,正要詢問,昭元已道:“我是想說你先在此好好休息,補補疲勞。”又道:“你立下大功,真不枉我封你為昭儀,以後定然好好寵你。”說著溫柔將她抱到床上,蓋好被子。許姬雙頰羞紅,幾乎不敢睜開眼睛。昭元微微一笑,便即出去。
要知他本來起疑的,乃是自己走時還是曾經仔細想過形勢的,是覺得不大會出現什麽情況,這才敢走的。當時自己是覺得,這麽多年都過來了,怎麽也習慣了,應該不會鬧得如此難以收拾。可怎麽自己才一走,一直被阻的庸、百濮、群蠻等國聯軍便即大進,而且國中也幾乎人人都如此憤慨地公開痛罵自己?他雖是起了此疑,但忽然想起許姬乃後宮之人,且自己並不深知,不能太過輕心,也就不對她提起。
昭元這次化妝甚細,運起縮骨功後,居然也很有點象許姬。這次他從另外一門進入,卻也沒什麽障礙。一入宮禁昭元便直奔樊舜華宮,但要人通報說一名宮女要見,裏麵卻是一聲極不好的“不見”。他無奈之下,隻好強行推門,門口之彩女要阻攔,卻已不及。
昭元一進去,便見樊舜華正焦急地在裏麵踱來踱去。樊舜華一見他,先是一驚,但還是立刻認了出來,幾乎眼淚都要掉出來了。昭元噓了一下,道:“你先去吩咐外麵那些看見我闖入的宮女。”樊舜華會意,連忙吩咐她們出去不要亂說,再去請大王來。這些都是她心腹,也都明白定有要事,一個個乖覺得很,也就都徑直而去。
樊舜華見周圍已無人,強壓的眼淚嘩地流了下來。昭元連忙扶住她,柔聲道:“對不起,我沒想到竟然會這樣。”樊舜華哭道:“你……”卻幾乎說不出話來。昭元見她憔悴了不少,明顯這些天來內外交困,心下感動,道:“真的對不起,我真該死。以後我一定好好地補償你,任憑你……”忽然忍住那脫口就要出來的話,臉上也自通紅,隻是摟緊她輕輕安慰。
樊舜華哭了一陣,聽他不住認錯,心情略複。她忽然發覺,自己還從來沒有這麽親密地撲在昭元懷中過,連忙抽回身體,不敢看他。昭元想起剛才情形,也是禁不住心中異樣,一時間二人默默相對,都是無話可說。過了一會,昭元忽道:“那假王來了。”
樊舜華連忙擦幹眼淚,重又擺好王後威嚴,昭元自然藏好。過不多時,門外彩女唱道:“大王駕到。”關上房門,昭元再一出來,還沒說話,那假王已知道是怎麽回事,立刻輕車熟路。二人掉換了衣服,昭元重新又換了些易容,又點了假王暈穴,藏於宮內。樊舜華屏退耳目,隻留最為心腹之人看守,自己卻與昭元一起到後宮舞樂之殿。
昭元先行又在殿上歡樂了一陣,卻見還是無人來報宮外情形,不免心中暗急。他正要硬著頭皮說“寡人似乎聽到外麵有些喧嘩”,忽然樊舜華從後殿過來道:“大王,臣妾先曾稟報那外麵蘇大夫之事,大王不置可否。剛剛外麵有消息,說是他還在長跪不起。這蘇大夫雖然愚了些,卻……卻也是難得……少有之臣,不知大王可否賜見?”昭元大喜,麵上卻頹然道:“那個蘇從,專會敗寡人之幸。也罷,就見上一見,也好讓他知道進退,少來煩寡人。”
內侍不一會領進蘇從來。昭元故意令樂人不停,自己依舊左擁右抱,更順著這幾日的疲倦來了個滿臉倦傲,以示不過是勉強接見。蘇從一臉淒苦,但卻又滿是堅毅之色。他進前行禮之後,卻忽然放聲大哭,硬是將那些樂人所奏都壓了下去。
昭元大顯不悅之色,揮手命停樂聲,道:“蘇子怎麽如此悲哀痛哭?看不見寡人正飲酒聽樂麽?”蘇從灑淚道:“臣是哭臣將身死,而楚國也將滅亡啊。”昭元冷冷道:“先生怎麽會身死?楚國又怎麽會亡?”
蘇從正容道:“臣欲進諫大王,但大王沉迷酒色,必不肯聽從臣之勸諫,一怒之下定會殺臣。臣此身一死,楚國從此更加無人敢勸諫,大王也定會更加驕奢淫逸,墮落國政。如此一來,楚國之亡自然指日可待,臣又怎能不悲不苦?”
昭元勃然變色,手按劍柄,冷笑道:“寡人曾有嚴令,‘敢諫者死’。你明知此令,還要如此冒犯寡人,那是根本不把寡人放在眼裏了?你明知如此乃是必死,還要冒犯寡人,不是愚蠢之極麽?你當這麽多年官都當到哪裏去了?”蘇從全無懼色,抗聲道:“臣以為,臣之愚蠢,根本就不及大王之愚蠢的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