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四回 往日恩仇今無量
第一百一十四回往日恩仇今無量
昭元涎著臉笑道:“這麽說來,我還是該聽老子的話了,好好爭爭氣。”伊絲卡氣得渾身發抖,那劍忽然咣噹一下掉在地上,雙手掩麵就要哭了。這一下可還真是將昭元驚了個半死,急忙一跳,擁住伊絲卡肩頭苦苦求道:“我錯了,我錯了,老婆別哭,我再也不敢了。”伊絲卡怒道:“你要是再敢不務正業,我……我……”說著狠狠掐了昭元一下。昭元噤若寒蟬,完全不敢開口叫痛。
伊絲卡怒道:“還不正經去練?”昭元連忙跳開,拉開駕勢,但卻又找不到什麽對手,隻好裝模作樣對著一根石鍾乳開練。伊絲卡破啼而笑,雙手都放了下來,眼中臉上絲毫也無淚意。但昭元實在已被嚇得過深,這次卻是再也不敢再回頭胡鬧了。伊絲卡重新掣起寶劍,哼了一聲,示意他過來跟自己練。昭元這才敢再行過來,而且再也不敢走神。
不料二人才一靜下心來認真練習,便對那無極神功的使用和對抗有了越來越深的領悟,竟然情不自禁對其玄奧博大、卻又難以捉摸的神髓起了極深的興趣。因此,這一趟昭元居然老實了許久。直到光線微強,似乎外麵已是正午,二人才相視一笑,停了下來。昭元感慨道:“世上居然有這樣奇異的武功,可也真是難讓人相信。”伊絲卡哼道:“天下武功雖多的是,可要論耍賴的武功嘛,卻還真是隻此一門。哼,這武功根本就是破人發明,破人傳承。”昭元哈哈笑道:“確實是破,老婆一點也不怕的。”
伊絲卡一笑,知昭元剛剛確實是盡了全力,依然沒能……沒能羞自己。但現在自己不怕他,不過是因為他傷勢未全好,是以他雖有老子的功力幫忙,卻還是難以完全壓過自己。但以後他傷好的話,那不就麻煩了?自己要想不被他隨意欺負,可得好好苦練對抗,發揮自己劍法的神髓才行。
昭元見她默默不語,知她在苦苦盤算日後怎麽對付自己,心頭好笑,道:“好老婆別怕,我雖然有耍賴的功夫,你卻也有撒嬌的功夫。你隻要好好學會了,我便完了。”不料他才一出口,立刻又是後悔莫及,大罵自己:“我卻怎麽這麽愚蠢,去提醒她夏瑤琴她們才用的辦法?我真活得不耐煩了?”
幸好伊絲卡似乎沒有意識到他的話中之意,隻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我才不撒嬌呢。我就不信你真敢打贏我。”昭元心頭暗暗叫苦:“不好,這麽快就用上了。”但轉念一想,覺這跟夏瑤琴等比起來還不算太凶,不免又自我安慰:“還好,看來還是瘦死駱駝比馬大。”
伊絲卡望著他那滴溜溜亂轉的眼睛,心頭又羞又惱,忽然明白過來一個原則,那就是絕不能讓這家夥有閑的時候,不然他腦袋便會亂轉。她心念一動,便逼著昭元去清選瓜果收拾洞內等事,而且無論昭元完成得多麽飛快,她也總是找出新的事要昭元做。昭元無奈,隻好不再那麽快,暗道:“豈有此理,現在才明白為什麽那麽多人喜歡怠工。”
他正自嘀咕,伊絲卡忽然哼道:“隻留一點點,剩下所有的瓜果統統扔到水中衝走。”昭元奇道:“什麽?”伊絲卡蹙眉道:“那老子老是想著方要來教壞你,我一想起就來氣。這些若是留給他,那還不得氣死?”
昭元心頭一樂,暗想:“如此說來,我可得幫老子留一點了。怎麽說他也是為我好,幫我撈了個溫柔許多的好老婆。嗯,沒實力便要被人欺壓,要不是他傳了幾招,剛才伊絲卡哪會那麽輕易讓我親近?況且多引入個老婆,或許也能有點競爭,讓我能喘口氣活命。”當下笑道:“那個不怪他,我在之前不也是很壞了麽?”
伊絲卡見昭元又開始摩蹭,怕又被他想出什麽鬼主意,覺得還是早早扼殺於搖籃才好,怒道:“你閉嘴!馬上把這些都扔出去!”昭元嚇了一跳,心頭苦笑:“不好,她怎麽也越來越凶了?老子說溫柔和凶都很難互相轉化,可我看這由凶變溫柔雖是確實難得緊,可從溫柔變凶卻實在容易得緊……唉,看來女人凶,根本原因還是男人給慣出來的。”他愁眉苦臉地扔將過去,忽然靈光一閃,陪笑道:“好老婆,月亮勞苦功高,還是為它留一點吧。”
伊絲卡一想也是,美目一轉,笑道:“那就這樣。你把這些都集中起來,在旁邊刻上‘月亮專享’、‘別人搶就是無賴’等字,看他們還有沒有臉跟月亮搶。”昭元心下笑道:“老子什麽都看穿了,隻怕這還真是不好說。”嘴上卻道:“此計妙極,老婆真聰明。”
伊絲卡知他言不由衷,卻也無奈,也隻好由他們去。等昭元折騰完,伊絲卡便又逼著昭元下午、晚間練了許久。昭元累個半死,果然便沒敢再想賴上來了。次日那紅兒很久都沒有來,但二人卻都是絲毫不急。直到快到傍晚的時候,紅兒才終於姍姍來遲。昭元背齊所有的東西,累贅極多。伊絲卡卻隻換上了那一身大祭師裝,戴上麵具拿起劍,極有悠閑之意。昭元大是氣悶,卻也無奈:這麽好的老婆麵前,自己不麻煩,難道還讓她來累不成?
二人躍上鷹背,紅兒騰空而去,不多時便升入雲海。昭元望著那越來越小、曾鑒日月的苧蘿潭影,心下情不自禁感慨萬千:“這一去之後,不知來年水清木華、紅果漫潭之時,我還能不能回得來?”
暮色蒼茫之下,夕陽紅光和流霞相映,令人心曠神怡。伊絲卡是第一次飛身雲海,被這瑰麗壯觀而又縹緲無限的雲氣風光所吸引,不由讚道:“好美呀!”昭元一笑,指著那遠處的紅霞道:“得美神姐姐讚一句,這些雲彩都羞得臉紅了。”伊絲卡一笑,嗔道:“你總是不說好話。”忽然滿臉飛紅,嗔道:“不許亂動。”原來在紅兒身上時,伊絲卡是依偎在昭元懷裏的,昭元美麗在抱之下,不免又是神魂顛倒。雖然他先還不大敢動,但現在借指晚霞之機,已是蠢蠢欲動起來。
昭元一聽,忽然想起:“對呀,在這上麵,難道她還能跟我打架不成?嘿嘿,這可不能放過。”當下笑道:“不讓亂動?你又要我聽老子的話?”伊絲卡滿臉紅暈,道:“你……敢不聽我話?”昭元道:“我想聽話,可是不知道該怎樣聽。”伊絲卡道:“老子的話,一句也不能聽;老婆的話,句句都要聽。”昭元嘻嘻笑道:“老子的話,我是讀唇語讀出來的,當然沒有聽。老婆的話,我現在正在聽,而且聽得好舒服啊。”
伊絲卡覺出他的話越來越不老實,他的手更已在輕輕撫摸自己的纖腰,生怕他得寸進尺無法可製,急道:“你現在哪裏在聽啊?”昭元愕然道:“我不是在聽嘛?老婆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到了。”伊絲卡見他故意將“聽”與“服從”區別開來,急忙道:“不光要聽,還要服從!”昭元笑道:“哈哈,我又聽了,你是說不光要聽,還要服從。”
伊絲卡見他大耍無賴,氣得半死,狠狠掐了他一下。不料昭元居然硬是咬牙忍住,輕薄還是越來越放肆。伊絲卡感覺他的手已經將自己摟得越來越緊,都讓自己有些呼吸困難,而且他的雙腿也悄悄在夾緊自己的玉腿和纖足,就象是要將自己整個裹入他身體一樣,更是羞窘無限,卻又無法可想。昭元輕輕笑道:“老子不讓我碰鷹,可我總不能浮空吧?我也就隻好碰你了,對不對?”伊絲卡恨極,可他湊在自己耳邊說話時熱力直透耳際,羞得自己全身發軟。現在的自己,早已是全無反抗能力,甚至連那狠狠掐他的手也沒了氣力。
她心下大急,隻得求道:“我們在天上,你這樣鬧,全天下人都看見了。”昭元一笑,道:“可我們在雲海中,不光全天下人看不見,全天上人也看不見。”伊絲卡羞得無以複加,感覺到他越來越放肆,情急無奈之下,隻好將麵具捂緊,別的什麽都顧不得了。
昭元見她放棄了別處抵抗,心頭大樂,更加肆無忌憚起來。伊絲卡嬌軀貼坐在他懷中,那股柔柔軟軟的貼心之感,實在就象是把昭元放在甜蜜之火上烘烤,令他心猿意馬再也難以自製。他情不自禁地將腿越夾越緊,要將那美麗玉腿纖足更加霸道地擠入自己的身體,讓它們和自己的身體做最大的接觸,以好好一體錦被下未盡的溫柔。伊絲卡的纖足就象是沒有骨頭一樣,無助地被他的腿揉擦磨蹭,臉紅得比天邊的彩霞還要紅,甚至連那美麗已極的玉頸,也都被延燒紅了。
昭元眼望著這身邊的紅霞,心頭的醉意實是無可形容。他悄悄湊過去,一點一點地親吻著少女的玉頸,陶醉於懷中少女的那種無助羞縮,更陶醉於那被自己的親吻燒得越來越紅、也越來越顫抖著的秀美玉頸。他甚至都隱隱約約看到了一點少女的胸前褻衣,心下更是欹旎無限,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過去輕薄伊人的玉峰。可是,他卻終於還是沒有敢。少女都已經被自己羞成了這樣,自己怎麽能那麽殘忍?
可是昭元的手並沒有完全聽使喚,因為它們已經自作主張地去輕薄著伊人的纖腰,伊人的玉腿,甚至伊人的纖足。昭元的手每到一處,都引起少女的恐慌和顫抖,也更加感受到少女的無助。伊人身體的每一處都是那麽的美麗,她的每一處美麗都是那麽的需要守衛,因為每一處都在被情郎那火熱的心潮在侵襲著,輕薄著。可她卻隻苦苦守衛嬌麵,這到底是對還是不對呢?
昭元的心越來越醉,整個身體也似都已被伊絲卡的美融化得沒有了,再也分不清彼此。少女的擔心和守衛其實是對的,因為美神那盈盈一握的纖腰,從來就對抗不了他的遐想和企圖。昭元正一點一點地將少女摟轉過來,更已經在親吻那方猙獰的麵具了。
不知道為什麽,當伊絲卡發覺昭元在親吻自己的麵具時,竟然全身都被一種被他吻遍了的戰栗感覺。這種感覺,讓她羞怯,讓她無助,讓她偷偷地喜歡,也更讓她害怕。那厚厚冷冷的麵具跟她先前想完全相反,不但一點都沒有能幫她什麽,反而將她櫻唇的溫柔映射到了整個麵具上。如此一來,情郎無論在親吻哪一處,豈非都是在親吻自己的心?
她實在無法去麵對這最後一位朋友的背叛。情郎的癡情真的是什麽都阻止不了的麽?自己的美麗真的是什麽都無法掩蓋的麽?它們……是不是一開始就欺騙了自己,欺騙自己把它們當作最可以抵禦情郎輕薄的武器,從而可以要在最危急的關頭來羞自己、背叛自己?
伊絲卡幾乎都傷心得要哭出來,可那即將滾落的心間淚水卻是前所未有的甜蜜。少女的芳心究竟什麽時候會被突破?自己的心又何時沒有被他突破過?那守衛著心底秘密、七彩蘑菇般的少女心房,已經被他一點點地融去了外衣,變得比蟬翼還要薄,還要輕。情郎的每一下輕輕摩蹭都是一次鍥而不舍的叩門,從所有的方位,以所有的方式,想要融化掉這最後的一層防護;而自己卻隻能羞縮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裏,無助地乞求崩潰的那刻不要太早來臨。
這些昭元似乎並不知道,但也根本不需要知道,因為他堅信在這場奮鬥的曆程中,自己必將是一位勝利者。曾幾何時,伊人的心房曾經比這麵具還要堅硬,還要冷漠,還要可怕,可自己不終於還是熔掉了它麽?今天的她,想要用這一方麵具來做最後的阻擋,自己又有什麽可懼?
昭元輕輕地吻那麵具,吻那顫抖著緊緊捂住麵具的玉手,一遍一遍的,輕輕的,慢慢的。她是自己的妻子,吻她是自己天經地義的事,那麽又為什麽不讓自己享受?
昭元的吻是那樣的溫柔,可是在這樣無助的心房麵前,卻還是顯得無比的粗魯。伊絲卡甚至都覺得,那一向冷冰冰的麵具都已經漸漸變得熱了起來,似乎是有一股來自情郎心頭的火,正在無情地舔蝕著她的冷靜。可是少女的纖足,少女的玉腿,少女的纖腰,甚至少女的玉乳都快要失陷了,她必須苦苦保衛她所剩下的不多的矜持。
天色黑下去了,誰也沒有注意到是什麽時候黑下去的。星星漸漸升起來了,誰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現出來的。甚至雲氣漸稀薄,也完全沒有人去注意,它是從什麽時候才開始拒絕隱藏這對少男少女的羞澀。昭元深深地摟著這位絕代美神,深情地吻著她那最後的麵具,隻覺這天地之間,再也沒有什麽能再奪走自己這苦苦求得的美好和溫柔。
忽然,昭元竟然似乎聽到了什麽聲響,而且整個身體都迅速地一震。他吃了一驚,急忙四顧,果然一個隱隱約約的聲音傳來:“好象真是紅兒!真的是!”紅兒似乎受了巨大的驚嚇,那本來讓人以為幾在平地的平穩完全消失了。它身體劇烈搖晃,忽然猛地朝下麵一沉。
一刹那間,昭元和伊絲卡幾乎是浮在了空中,伊絲卡都幾乎驚叫出聲。但紅兒迅速又接住了他們,身體繼續飛速朝下麵降去。昭元隻覺那聲音似乎有一點耳熟,仔細看時,隻見那微微星光下,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正淩空迫近,竟然正是曾經騎鷹追捕自己的露仙。
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四回 往日恩仇今無量(二)
紅兒飛速下飛,簡直就象是在逃命。昭元幾乎都象是跟隨著直掉下去,隻能一手緊緊地抱住伊絲卡,一手死死抓緊紅兒,口中大叫:“紅兒,別怕!她打不過我的!”可是紅兒根本不聽,還是一個勁地拚命朝下鑽。那邊露仙冷笑一聲,怒道:“好哇,你居然還騎的是紅兒!”她纖手一揮,似乎也發出了什麽聲響。她身後立刻現出黑影綽綽,都跟隨著她迅速迫將過來,卻是一群各騎一頭黑鷹的女子,明顯要過來圍剿紅兒。
昭元吃了一驚,再也不叫了。他知道紅兒縱然未必怕其中一個,但這麽多的鷹來圍剿,那可實在不好對付。他現在隻打定一個主意,那就是紅兒萬一有個飛行不慎,自己一定要想辦法先跌在下麵。那樣的話,伊絲卡能夠有自己做一下肉墊,說不定還能活命。
紅兒飛落極速,如離弦之箭一般直逼黑沉沉的大地,簡直就象是要撞上去一樣。昭元幾乎都要驚呼出聲,紅兒卻忽然身體猛然一甩。昭元知它是要自己下來,便也不再抓它羽毛,隻是緊摟著伊絲卡,一下縱向地麵。這時雖已是並不甚高,可他卻依然是被那反震之勢震得雙腳幾乎麻木,眼晃金星。但伊絲卡卻是被自己緩了一緩,似乎沒有受到太大衝擊。
紅兒才一甩下他們,立刻振翅騰飛,迅速朝來路飛去。那露仙竟然絲毫不理不顧昭元二人,眾鷹立刻拚命就追紅兒去了。紅兒飛行極速,晃眼之間,已是完全不見蹤影,比來的時候還要快得多得多。那些追趕它的人和鷹也飛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昭元輕輕撫慰還呆呆出神的伊絲卡,卻見她除了有點驚嚇之態、身體微微顫抖外,其他也還好,便也放下了心。伊絲卡取下了麵具,歎道:“剛才……剛才好嚇人好嚇人哪。他們要抓紅兒麽?”昭元道:“可能是吧。我真該死,竟然沒有發現前麵有人攔截。你沒受傷吧?”伊絲卡想起先前沉醉卻突然遇襲的情景,臉上頓紅,輕輕搖了搖頭。
昭元見她的嬌軀依然在微微顫抖,忽然想起這裏比出發之地要冷得多得多,急忙伸臂將伊絲卡摟住懷中,心頭大罵自己遲鈍該死。伊絲卡見他體貼,臉上更紅,輕輕垂頭到他頸間,道:“大敵當前,你別胡鬧。”昭元被她的如蘭氣息吹得脖間發癢,但也知現在是非常時期,不宜動情,連忙壓住,道:“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呆會再來細辨方向。”
伊絲卡輕輕嗯了一聲,二人找了一處幹淨山洞,停了下來。昭元早有準備,帶有搭建小小帳篷之輕布軟布,迅速便搭好鋪好。他輕輕抱起伊絲卡放入其中,笑道:“帳篷太小,我也隻好跟你擠了。”伊絲卡羞道:“你……不許胡來。”昭元一笑,摟住她纖腰道:“保證不胡鬧。我身上能冬暖夏涼,跟我在一起,火都不用生的。”
伊絲卡正要羞他,忽然想起現在確實不宜點火,也就釋然。昭元突然迅雷不及掩耳般地輕輕親了她一下,卻居然惡人先嚷:“別胡鬧!小心被發現!”伊絲卡羞極,道:“明明是你胡鬧,你還說我!”說著也不管不顧,狠狠掐了他一下。昭元忽然道:“小心些,真的。”伊絲卡見他忽然凝重起來,一驚之下,果見洞外天際似乎又飛回了那些黑鷹。
她急忙掛上麵具,取劍在手,二人互相握一握手,都是凝神而備。瞬息之間,忽然外麵一個聲音冷喝道:“小子,你出來!”正是那露仙的聲音。伊絲卡正要出去,昭元卻更握緊了她手,顯然是疑心露仙在詐自己。但這時洞口忽然飛來一塊石頭,竟然直直砸向伊絲卡。昭元急忙一指發出,搶在伊絲卡劍前令那石偏開,一下縱起,道:“在下在此。”
二人出得洞來,隻見露仙一襲白衣,冷冷立在冷風之中,風姿極美,可也帶著極強的不善之氣。她深後一溜站著幾名極是秀美的黑衣少女,此外還有幾個年老仆婦。所有的人都是一言不發,冷冷看著昭元和伊絲卡。昭元見天上那些鷹在飛來飛去,卻並無紅兒在內,知道其已逃脫,心下大慰,拱手道:“露仙子遠道而迎,在下感激不盡。”
露仙根本不回答他的話,隻是冷冷掃視著他和伊絲卡,忽然冷笑道:“好小子,你可真是很有良心哪。”昭元麵上一紅,知她已看出伊絲卡是女子之身,道:“靈兒和她早已相識,是好朋友。不知天極聖母她老人家何在?”露仙冷冷看著他,一雙目光銳利如刀,似是完全沒有聽見他的話,竟似完全與“露”給人的美好柔和粘不上邊,。
昭元甚是尷尬,卻一時也不好說什麽。露仙忽然道:“快說,你是怎麽得到紅兒的?”昭元道:“這個似乎跟雪山之會無關。”露仙怒道:“胡說!這紅兒是老祖宗之所愛,被太爺偷去,今日一返,必與太爺太祖奶奶有關。這怎麽說無關?”昭元道:“這些我不關心,我隻是說,紅兒不過是送我們一程,它本身與雪山之會無關。”
露仙見他嘴硬,眼中寒芒更甚,冷笑道:“你堅決不肯說太爺在哪是不是?”昭元道:“煩請露仙指路。我等好省些時間。”露仙冷冷瞧著他,似對他顯現出的對自己的無禮極為憤怒,但終於還是轉過頭道:“勻出兩頭鷹來。”後麵一名少女應了一聲,便要去準備。昭元伸手止道:“不敢勞動大駕。現在時日還早,隻需尊仙指路,我等自會去找到。”
露仙忽然哈哈大笑,笑聲中極盡輕蔑之意:“紅塵中人,果然一個個奸詐狡猾,無恥之極。你先還以為我是在詐你,現在竟然又以為我是要借機摔死你?哈哈,好一個心胸,好一個險惡,好一個膽量!”昭元默默不言,隻是慢慢注視著她。露仙笑了一氣,冷笑道:“本仙巡視這麽久,竟還沒一個人敢乘我冰宮神鷹。這就是你們紅塵英雄的膽量?”
昭元拉住伊絲卡,慢慢道:“紅塵中人的確世俗一些。值此重大關頭,我們不冒無謂之險,不做瘋狂之事。”露仙怒道:“你是在諷刺我們聖母麽?”昭元道:“不敢。小輩無知,尚請露仙子指路。”露仙冷笑道:“反正時日還多,你就慢慢摸去吧。不過你的這位相好……”
昭元怒道:“她是我的妻子,望你放尊重些!”伊絲卡見他額上突的青筋暴起,顯是憤怒已極,急忙一下握住他的手,道:“我不會為這些口舌生氣的,你也不要生氣。”露仙冷冷看著他們,終於慢慢道:“雪山地方不大,不是人人都能上的。尊夫人武功如何,還需先由本宮一試,才好決定是否迎客。”
昭元想起上次月氏遭遇天絲之事,不知她們冰宮有什麽特殊技藝,不願讓伊絲卡單獨對敵冒險,便道:“拙荊武功不在在下之下,不用試了。”露仙冷笑道:“不親試不行。”昭元心念一動,忽道:“要試成怎樣,才算能上雪山?”
露仙道:“能與本仙走上百招,便可上山。”昭元心頭大大吃了一驚:“如此一來,能有幾個人上得來?還怎麽個圍攻法?”他心念電轉,問道:“若是沒有資格,那又如何?”露仙笑道:“若是算不上,嘿嘿。”說著忽然朝空中揮了一下手,但卻也沒什麽動靜。
昭元正自奇怪,半空中忽然一具屍體掉了下來,啪地一下砸在了場中,塵土飛揚。昭元急忙看時,見那人明顯是中原豪士打扮,雖似新死沒幾天,但已被凍得幾如冰砣。其喉際有一絲極細血痕,身上還有許多處被猛禽啄傷撕咬的傷口,甚是可怖。再一細看,卻見那人眉目間,竟然還似是在絳城幫過自己救琴兒的靈毅!
昭元熱血上湧,怒道:“這是……”露仙冷冷道:“這便是不自量力,硬要上山護鼎的下場。”昭元厲聲道:“你們傳檄天下,並未說明武功強弱。你們如此,究竟是要毀鼎,還是要將天下英雄騙來盡行誅殺?”
露仙冷笑道:“你以為,我們會不知道你們是想圍攻?你們如此卑鄙,居然還有臉責怪我們?”昭元咬牙道:“動武相搏,生死難免。但勇士不應辱敵之屍,便走遍萬邦,也是根本之道。這位義士應約而來,熱血而死,你們竟然還縱容神鷹啄食侮辱他之軀體?”露仙輕蔑道:“本地有天葬之俗,便是我們自己戰死,也一樣要填神鷹之口。此又何來汙辱?”昭元冷冷道:“天葬尚是傳說,從無人實見。而且據我所知,此地尚無天葬之俗。”
露仙冷笑道:“從今日起,此地便是有了。人貴有自知之明,象他這種不自量力之輩,一月之間竟已來了百餘人。我雪山聖地,高潔非凡,豈能容這等俗人玷汙?他雖衝過了小姐妹們的攔截,可惜卻隻在本仙手下走了八十七招,讓本仙白出手一趟,大失所望。沒將他喂狗,便已是便宜他了。”
昭元一晃眼,靈毅的死狀之慘更是令他怒火萬丈。世上哪有那麽多人能跟自己一樣,有那麽多奇遇、有那麽多的明師?靈毅能在露仙手下走上八十七招,那實已是普天之下難得的奇才,未必便比自己資質差。
昭元想到這裏,死死瞪著露仙,就象是立刻便要發作。但露仙卻毫不畏懼,眼中輕蔑之意反而更盛。昭元眼中的怒意終於還是慢慢消失,似乎已經被她給壓得沒了脾氣,忽然歎了口氣,道:“在下近來有傷在身,武功不知還剩下幾成,願請露仙子一試,以免汙了雪山聖地。但先說好,在下與你家少宮主有親,你最好別殺手,否則不好交代。”
露仙望著他的眼神,似乎要看透他的真正心意。昭元慢慢道:“護鼎之搏,乃是意氣之爭,不必傷及性命。你若肯放在下上山觀成,還請也一並放過在下夫人,以及天下男兒。”露仙忽然斬釘截鐵道:“你可以放過,但別人不行。”昭元道:“在下不願自外於眾人,願請同進同退。”露仙後退了兩步,冷笑道:“聖母心情不佳,不願多見宵小之輩。”
昭元見露仙已在悄然後退,想起她輕功尚在自己之上,隻好悄無聲息地卸了下去那暗中蓄積的驚天指力。但表麵上他卻依然是一麵求肯之色,似乎什麽也沒發生。露仙冷冷道:“尊夫人必須一試。看在少宮主的份上,尊夫人若敗,可以安全下山。”
昭元搖頭道:“在下夫妻一體,同進同退。”露仙冷冷道:“我知你武功。你縱然有傷,也還有些能時日待複。你必須上山,不能下山,這事由不得你。尊夫人能不能上山,卻也由不得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昭元又連續推了幾次,越是不讓伊絲卡出手,露仙的口氣便越硬。昭元無奈,對伊絲卡道:“小心應付,支持百招,便可上山。若覺有捉摸不定、如遊絲般的幹擾,則千萬要小心在意。當敗則敗,我們另想辦法。”
伊絲卡知道,昭元若不是知道自己勝算遠大於五五之分,是絕對不會讓自己出戰的。現在他目光隱隱閃爍,那除了還是有些擔心自己安危之外,更還在暗示自己最好能擒下露仙,或是至少重傷露仙。她點了點頭,道:“我會小心的。”說完拔出寶劍,蓮步輕移,卻還比平時微覺凝滯了幾分。如此看來,她似乎確實和露仙的百招之限隻是擦邊,難定上下。
昭元一見她步法,便知她已領會了自己意思,但卻又真正開始擔心起她的安全來。要知他雖知伊絲卡既能敵自己,自然應該是勝算遠大於露仙。但伊絲卡對自己的兩大優點一是劍快,二是身快,雖然後者與前者有相通之處,但卻並不能完全等同。這露仙乃是冰宮高手,天極聖母之右脅侍,輕功內功都很可能在伊絲卡之上,自還是可能會有反複。
如果露仙也有天絲凝滯,若是伊絲卡之劍還不能輕易削斷,便可能對伊絲卡的身形產生影響。雖然這影響肯定極微,但高手相搏,本來就差在毫厘。再說了,冰宮神秘,不知會有些什麽其他不為人知的手法,伊絲卡未必就總能一定不受傷、不著道。
當然,這高手動武之勝負,從來也沒人敢說絕對一定,總會有些小小的偶然性和可能性的。若是昭元自己要去相搏,對於這些擔心,那是根本就不想這些的。可既是伊絲卡出戰,他關心之下,這些極小極小的可能性便都大了起來。因此,昭元那些叫伊絲卡小心的話實是真心真意,並非隻是暗示什麽。
露仙看著伊絲卡慢慢走過來,不住地看她,又看昭元,眼光捉摸不定。她身後的眾少女仆婦都在慢慢後退,似乎要讓開場地。昭元心頭不知為什麽,竟然也是越來越緊張。他全身已在悄然繃緊,準備萬一情形有變,那便不顧一切出手。
露仙忽然身形暴退,已在那些少女身後;那些少女立刻飛速騰挪,似乎擺成了一個陣勢。伊絲卡吃了一驚,也自停住身形。昭元疑露仙已識破自己用心,急道:“是說與你一人相試,不是與劍陣對抗。”露仙冷冷道:“尊夫人已過了關。本仙還有要事,告辭了。”
她說話間,眾女身形都已飛起。那半空飛舞的神鷹們迅速下衝,極輕巧自然地馱住了她們的身軀,迅速彌天而去,完全讓人無法想起去追趕什麽。伊絲卡回過頭來,歎了口氣道:“對不起,被她看穿了。”昭元上前輕輕摟住她,道:“沒關係,是我們太小看她們了。有時候警覺的確是能夠預知許多的事,誰也沒有辦法的。況且,我還巴不得她走呢。”
伊絲卡臉上一紅,嗔道:“我也有你馬上就要昧著良心來討好的警覺。”昭元尷尬笑道:“不是昧著良心才討好,是討好才能不昧良心。”說著,又在伊絲卡的麵具上親了一下。伊絲卡大羞,卻並沒有罵他,輕輕道:“夜深了,趕快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四回 往日恩仇今無量(三)
二人回洞休息,卻都是不敢睡得太熟。昭元夢中思緒飛舞,早早就醒了,想起靈毅慘狀,心下更是難受之極:“若是他們大半沒有白死,便是我死了,將來也還是會不缺我這樣的人。可是如今……”他雖然明知靈毅很可能也是因為有傷心琴兒的緣故,才這麽不願後退,終致死亡,但卻還是禁不住怒火騰升。那些對天極聖母二十年前喪子而致失瘋的一點同情,自然早已被壓得不見蹤影。
次日一早,昭元登高四望,結合晨日和昨夜星位,細細辨別了方向和自己所在,居然還離那會址不甚遠。可等他理出前進方向後,卻發現前方到處是懸崖絕壁,本來就幾乎沒有路,加上已經開始積雪,極是難行。因此,二人也就隻能崎嶇繞彎,尋些地方通過。往往看看就在眼前的一道山脊,卻費上一個多時辰還翻不過去。
昭元走了大半日,直線上竟然還沒行到數裏,心下不由得一涼:“前方若是一樣難走,那可要走到什麽時候?別還沒去到地方,便已過了期。”忽然又是一驚:“難道她們本來就是要如此?難道她們根本就沒想真給我們機會?那還來做什麽?”
昭元想到這裏,更是愁眉不展,幾乎就想怪紅兒怎麽那麽膽小,又想怪夏瑤琴為什麽不來送自己。但俗話說餓虎還怕群狼,紅兒本來就是送自己來了這裏,它既已功成身退,自己怎麽有臉去怪它?那個自稱操縱命運,卻在自己危難時從來就不出現的夏瑤琴,自然又會一口咬定命運不能作弊,讓自己啞口無言。當然了,夏瑤琴跟現在已六親不認的天極聖母畢竟也算是有淵源,隻怕也確實是不好明幫自己。而且,她可能最多也隻想幫自己保命,甚至根本就巴不得自己到不了那裏,好讓自己乖乖回去哄她、陪她玩。
伊絲卡知昭元心頭犯難,卻也幫不上忙,隻能時不時溫言相勸,這才慢慢將他又逗得開心了一點。到了下午,昭元忽然發現天上似乎還時有神鷹飛過,隻不過乃是白鷹,這才導致自己沒有注意。他心下更是惱怒:“她們不知又去哪裏截人殺人了?”
這一日之後,地勢卻稍稍平了一點點,給了昭元些許希望。但睡至半夜,他卻忽然似聽到什麽聲音,竟然似乎就在洞旁。昭元急忙推醒伊絲卡,二人凝神戒備,卻又覺什麽都沒有。昭元疑是雪天遊蕩的狼狐等物,本待不理,但想了一想,卻終於還是勉強出去看看。
不料他才一出洞,竟然立刻就有一柄長劍斜刺過來,但其勢並不太快,似乎是提醒自己注意。昭元吃了一驚,一下躍開,卻見一名黑衣人連頭帶臉都蒙著,正冷冷望著自己。昭元見那人目光中似乎隱隱透著憤懣的目光,心下突地一跳,失聲道:“魏頡?”
那黑衣人冷笑道:“你認錯人了。魏頡練劍走火入魔,已經死了。他臨死前,將一身功力和劍法傳給了我令狐頡。”聲音果不甚似魏頡。昭元驚疑不定,卻聽令狐頡冷冷道:“魏頡於我,亦師亦友。他臨死前雖然沒有明說,我卻知他還有一個心願,便是要跟你決鬥一場。”
這時伊絲卡已經衝了出來,卻見二人正在說話,也就沒有挺身助鬥。昭元目光閃動,忽然道:“既然如此,那由你來為他完成心願,也是一樣。”說著忽然身形一縱,已是搶先出手。令狐頡身形暴退,長劍卻已經出奇不意地橫劈昭元右臂,其劍勢除極具淩厲之外,竟然還有一種如行雲流水、渾然天成般的隨意。昭元一下躍開,道:“好,不愧是青出於藍。”
令狐頡默默看著他,卻並不說話。昭元慢慢道:“不過我也練了一門功夫,卻不見得在你之下。”說著,忽然厲聲道:“你放馬來攻。”
令狐頡一言不發,慢慢走將過來,突然一劍揮出。他出劍極快,運劍卻是慢得出奇,便跟普通武人一般,可瞧在昭元眼中,卻實是極大之威脅。昭元粘勁才展,但那劍之勢本來不快,受影響卻是極微。可待那劍逼近昭元胸前一尺處時,卻又突然光芒暴長,唰地一下便已遞到了昭元之胸口,便如淩空閃電一樣。
昭元忽然吞胸半寸,身體已遊魚一般側過,右手食指發出商陽劍氣,反刺令狐頡之腕。他這閃避看似從容,其實卻極是凶險,因為他雖然早有防備,卻還是幾乎被這一劍真的刺中要穴。便伊絲卡是劍術高手,這一下也幾乎叫出聲來,險些拔劍衝上。令狐頡冷笑一聲,手中之劍突地交由左手,如靈蛇吐信一般直刺昭元眉心。昭元身體猛然一個反轉,五指如鉤,竟要來反抓他劍身。令狐頡嘿嘿一笑,那劍微微斜偏,便要直削他手掌。
但令狐頡這次的斜偏之勢卻似受到了極大的阻力,竟然沒能迅速偏到方位。令狐頡大驚,急忙加力,但那劍上壓力卻是頓鬆,反而又一下偏過了頭。他正自驚怒間,昭元五指已是搭上了劍身。令狐頡絲毫不慌,那劍突然一下猛朝一側劈削。但昭元之爪也跟著上移,並沒能將他手掌一削兩半。令狐頡跟著又是一下猛削,但結果卻是依然劈空。昭元右手迅速平伸,便要發出劍氣。
令狐頡猛地一下橫抽那劍,那劍竟然一下彎了過來,將昭元之三根手指卷入其中。昭元大吃一驚,急忙縮手,幾乎不及。令狐頡冷笑一聲,那劍殊地又自彈直,一劍刺來,寒芒耀目之下,竟又象完全不可能是軟劍。昭元身體迅速一閃,突然運起粘勁,那劍立刻便慢了下來。然令狐頡唰地一下,劍身不知怎地一抖,竟已成功變招,反劈昭元之腰。
昭元讚道:“好!”令狐頡不答,其劍尖猛然一顫,嗡地一聲,竟然抖出了九朵小小劍花。昭元全然不懼,雙手居然各迎一朵,直夾中間。令狐頡劍花驟消,那白如霜雪的劍身泛起微微青春青藍之色。突然間他劍芒又是陡漲,似乎光芒能自行伸縮一般,直透昭元之胸。昭元不知他這下是否真有內力灌注,不敢直試,急忙閃身縮手,但同時也已反踢他下盤。
令狐頡忽然頭下腳上,那劍竟然不知何時已自劈下,直迎昭元之靴。昭元猛然退後,令狐頡身形驟停,直直一劍刺在地上,身體全靠這一劍支持著倒立。微微夜風之下,竟然不顫不倒。昭元冷冷望著他,慢慢道:“好劍法。”令狐頡冷笑道:“好手法。”
昭元忽然冷笑道:“如果這就被你稱好,那麽你就輸了。”說著忽然左手如蘭花形,猛然趨前一探,右手也是一劍發出。但這雖是兩路,卻都是刺向令狐頡同一處穴位,似乎並非令他左支右拙之意。令狐頡卻眼神大變,因為昭元這一爪一劍竟似跟他自己先使出的那一劍之劍意有相通之處:二者雖都是不甚快不甚狠,卻又偏偏讓人捉摸不定其後勢。他轉念間,昭元果然大喝一聲,那手爪突然快逾閃電,便如陡然間長了半尺一般。
令狐頡唰地一下,那本來還不及縮回而防的長劍已彎回大半,迅速向昭元那爪圈轉過去。隻聽一聲輕響,昭元右手劍氣已直擊令狐頡之胸,但卻並未能將製住,原來這一招本來就是虛招。昭元一聲怒吼,其聲震耳欲聾,瞬間已是變爪為掌,一記劈空掌力斜空發出,要硬拍令狐頡之胸骨。令狐頡猛然撒手,飛身一個跟頭翻出,已消了昭元掌力前勢,那劍則被拋得直飛天外。昭元見令狐頡劍已脫手飛出,更不停留,伽藍聖手立刻直襲其上中下三路。
令狐頡的身體似乎在閃避中被掃中了一掌,卻依然並未受傷,其身體反而猛然一下加力騰升,而且忽然間又已接劍在手,反身回刺。原來那被擊飛的暫彎之劍,竟然又順勢飛了回來,明顯是令狐頡拋時便已考慮過其來回之勢。昭元攻勢頓止,抽身暴退,二人又是默默而視。昭元冷冷看著他,極緩慢極低沉地重複先前說過的那一句話:“好劍法。”
令狐頡忽然冷冷道:“如果連這都說好,那你就輸了。”說著猛然一下劍隨人起,平空直刺。這招式雖樸實無華,卻竟然隱隱挾有風雷之聲,乃是極少見的劍身灌了極強內力之象。昭元大吃一驚,用盡全身氣力橫躍,根本無暇反擊。隻見轟地一聲巨響,自己剛剛停身之處石屑爆飛,地上已是現出一條窄窄劍痕,邊沿處還在青煙直冒。
令狐頡一劍落空,又是一劍刺來,但卻是威勢大減。昭元這才稍稍放心,疑心他發功不能連續。昭元心念一動,少陽劍氣已自發出,趁其來劍之勢直抵其劍尖,便如直直對刺一樣。不料令狐頡這一劍竟然中途勁力忽然大勝,一下竟然直直將昭元劍氣劈開而成兩路。
昭元身如靈猿,竟能從令狐頡這微不著力之處著力,整個人已淩空轉向其身側,伸手虛空一抓之下,已將其身體帶得微微一歪。令狐頡順勢運肩一撞,反手劍尖已搶先彎回。昭元猛然大喝一聲,一掌拍向令狐頡劍身。但那劍雖鋒麵受力,卻大彈大軟,全無破損之危,依然直刺過來。
昭元身軀墜地,猛然一跺腳,硬生生將那身下一塊石頭踩成兩段。同時,他雙腳連踢之下,亂石已直擊令狐頡頭胸等要害部位。令狐頡毫不驚慌,猛然一下身體貼地擦過,先刺昭元下盤,其身卻已借勢騰起。昭元大喝一聲,抬腳避開,一指劍氣又已發出。但令狐頡偏劍之下,卻直直便劍鋒相迎,反而順勢先刺了過來。
昭元連續多次冒險,但卻每次都被令狐頡避開著力,還被令狐頡那時不時內力驟強的劍招逼得連連後退。他心頭終於漸感不耐,忽然怒吼一聲,一下抓起兩塊大石,便如抓住兩麵盾牌掩身一樣。二石在手,他已不再閃避令狐頡的劍勢,騰身直欺過去。
令狐頡笑道:“技止此耳?”昭元不答,突然砸出一石。令狐頡猛然將身一縱,竟飛身直踏那石借力,一劍直刺過來。這一劍雖領空虛刺,卻依然有風雷之象,竟是令狐頡能在空中便發出那種爆發內力。昭元手中之石猛然遞出,便要擋住他劍勢來路,顯然是要拚爆這一方大石,也要讓他滯上一滯。不料令狐頡冷笑一聲,劍上風雷頓消,劍身竟已直接順著石頭邊緣彎了過來,刷地一下刺中了昭元之臂。昭元大叫一聲,飛身暴退,捂住的那傷口處已有鮮血淋漓而下。
伊絲卡本來一直旁觀,看不出誰占優勢,忽見生此大變,救援竟已是來不及。待她衝上時,昭元已是落敗受傷。伊絲卡心疼得花容失色,急忙搶上來察看傷勢;等慢慢掰開昭元那捂住傷口的手,見那傷口雖然流血不止,卻也並不深,這才放下心來。她眼見情郎受傷,心頭恨極,忽然轉身舉劍對令狐頡道:“在下想要領教。”令狐頡停劍不動,一言不發。
昭元一把拉住伊絲卡,慢慢道:“我受傷不重,還可再戰。這回不會上他當了。”伊絲卡擔心地看了看他,道:“你……行嗎?”昭元一揮手,就要騰身又上,伊絲卡卻一下飛身攔住他。忽聽旁邊一聲怪喝:“想兩個打一個麽?”二人微微一愕,卻見旁邊竟然又出現一名黑衣人,也是一樣蒙臉露目,挺劍而來加入了戰團。
昭元一麵抵擋,一麵對伊絲卡道:“你對付新來的!”伊絲卡卻搶先刺向令狐頡,道:“你對付新來的!”昭元一怔,那邊伊絲卡和令狐頡身際已是劍光霍霍,隻得回頭來對付那新來的。這新來的黑衣人才一出劍刺來,昭元便覺他雖年紀亦輕,劍術卻竟也已極高,雖一時還不能跟令狐頡相比,但卻已相差不遠。昭元讚道:“尊架劍術不凡,敢問尊姓大名?”
那黑衣人不答,青光繚繞之下,劍氣已是直逼昭元之麵。昭元怒道:“我不能贏他,卻未必不能贏你!”那黑衣人似乎也是大怒,劍勢立刻大盛。昭元右邊傷臂似乎微有不便,想要多察其劍路,便有意識地飛身後退。那人如影隨行,其劍氣放時青光萬丈,收時樸實無華,綿密已極,總體劍勢看似重於自保,卻又偏偏能以之迫人,每一劍藏有極大殺機。
昭元才看了幾招,卻忽聽那邊陡然間一下怒叫,人影疏然而分。他心頭大吃一驚,急忙衝到伊絲卡身邊,卻見伊絲卡搖頭道:“我沒受傷。我也小小刺了他手臂一下,還砍斷了他的劍。”昭元看時,隻見令狐頡手中雖依然有一劍,地麵上卻有兩截斷劍,斷口斜斜,顯然是被伊絲卡神劍所斷。那新來的黑衣人也已在察看令狐頡傷口,時不時還朝這邊望過來。
昭元笑道:“我先還擔心你內力不夠,現在看來,你一出手,他根本來不及運什麽內力。”伊絲卡輕輕一笑,回道:“你怕了吧?今後你要是……”忽然想起此在人前,不該說什麽夫妻間的情話,急忙止住。她臉兒自已是通紅,但幸好別人也看不見。
昭元一笑,大聲道:“令狐頡和這位兄弟,你雖然僥幸贏了我,卻也還是輸給了在下同伴。有輸有贏,便算平手如何?既然相識一場,彼此又都是手下留情,何不賜麵一見,交個朋友?”令狐頡慢慢彎腰撿起那劍,看了一眼那斷口紋理,便冷冷望著昭元。昭元端正臉色,拱手一禮,道:“在下同伴錯手傷及閣下兵刃,還請閣下不要見怪。”
令狐頡忽然拋去那斷劍,慢慢道:“不,你也贏了。”昭元麵色一變,卻見令狐頡取下麵巾,正是魏頡。隻聽魏頡冷冷道:“要不是她砍斷了我的劍,我還真是以為自己僥幸贏了你。你又贏了,是很高興,還是很失落?”
昭元歎息道:“對不起。你劍法的確讓人防不勝防,我是想滴水不漏地輸給你,但卻未能控製得住。我這傷,其實也不是全假的。”伊絲卡輕輕道:“對不起。”昭元搖了搖頭,輕輕撫摸她香肩,道:“沒關係的。”
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四回 往日恩仇今無量(四)
魏頡哈哈笑道:“對不起?對不起?哈哈,哈哈,我早已沒感覺了,你有什麽可對不起我的?可笑我明明知道你也沒有睡覺停練,卻終於還是不聽老子的話,要來贏你!”他說話間眼際淚光隱現,笑聲中更是充滿了淒涼之意,令人傷感無限。昭元歎道:“魏頡,其實你……”魏頡忽然怒道:“不要叫我魏頡!魏頡早已死了,我現在是令狐頡!”
昭元並沒有生氣,隻是慢慢續道:“其實你開創的這一路劍法,實是驚天地泣鬼神,必將光耀後世,傲視群雄。隻是你內力尚不足,再加上還未能完全精深其微妙之處,才沒能發揮極致。但你也知道,這些是急不來的。另外,你的這位朋友雖然年紀還輕,劍法卻也已極精深。將來他亦必為萬世景仰,前途不可限量。”
令狐頡癡癡望著遠方,似乎根本沒有聽見他說的話。昭元歎了口氣,忽然輕輕拉起伊絲卡的小手,和她一起都到令狐頡麵前,道:“她是我的妻子,她叫伊絲卡,本不是中土人氏。”說著取下了伊絲卡的麵罩。
令狐頡和那黑衣人都是全身一震,又都互相望了一眼,似乎是不相信她的美麗,又似乎是不敢相信這樣一位嬌柔無限的小姑娘,居然還能有這麽高深的劍法。
昭元慢慢又替伊絲卡帶上麵具,歎道:“琴兒確是普天之下極難得的好姑娘,我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喜歡。但我與琴兒從小便曾相依為命,先姐弟而後兄妹,早已有同胞之情。我們雖非親兄弟姐妹,相處時間也並不長,但此同胞之心,卻是天地可鑒。便是她現在再在你我麵前,再需我挾她而走,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帶她走的。任何人若要傷害她或是羞辱她,我會毫不猶豫地為她拚命,即使對你也是一樣。但我卻並非是想要她做妻子。我雖看起來與她甚是曖昧,其實卻實在是清楚得很。”
他一麵說,一麵注視著令狐頡的臉色。令狐頡麵色極是激動,全身也都不住顫抖,卻又忽然冷靜了下來,臉上恢複了先前的冷漠之色,似乎跟先前的激動全不搭邊。昭元慢慢道:“我雖不敢稱君子,但自認與琴兒清楚得很,和你也一樣清楚。你們現在已絕對是高手了,自然也知天下許多武功本來很難有什麽絕對高下,全在個人領悟發揮。我說你們武功有朝一日能大成,絕非隻是奉承你們。值此毀鼎之難,還望兩位不計先前誤解冒犯,攜手對敵。”
令狐頡忽然轉過身去,仰天狂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顛狂,充滿了無奈,也充滿了憤悶和悲涼。昭元默默地看著他,似乎想要再說什麽,卻終於還是一言不發。
令狐頡的笑聲忽然停了下來,轉過頭來望向他,冷冷道:“你以為你不說這些,我就不會與你合作護鼎麽?”昭元歎了口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令狐頡搖頭冷笑道:“你太小看我們了,你太小看我們晉國男兒了。”說著忽然冷冷一笑,轉過頭去道:“苗兄弟,何不給他看看你是誰?”
那一直沒怎麽做聲的黑衣人慢慢解下黑巾,冷冷地望向昭元,竟然就是鬥賁皇。昭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驚道:“你……你……是你?你怎麽姓苗了?”苗賁皇慢慢道:“家父身死你手,我隻身入晉,蒙晉君重用,封邑為苗,便以苗為姓。令狐頡之父魏顆將軍,亦拜你和琴兒所賜,從此心灰意冷,退隱山林。令狐頡襲了其封邑令狐,從此便姓令狐。”
昭元腦中一片昏亂,隻覺得眼前的一切每一點都出乎自己的意料,讓人幾乎疑在夢中。令狐頡冷笑道:“若我爹爹未心灰意冷,若我伯父和智韓趙三帥不在北地抵禦狄戎,你也未必便能那樣大贏。你的運氣,可還真是不錯。”昭元輕輕歎了口氣,卻說不出話來。令狐頡冷冷道:“你太小看我們了。我們雖都曾為琴兒傾倒,但值此九鼎存亡之際,卻還從來沒有想過會因此事就拒不跟對手聯合。”昭元慢慢道:“不錯,還就隻是我在擔心這個。”
苗賁皇望向茫茫夜空,慢慢道:“當初令狐頡來找我的時候,我們都不願跟對方說話,一言不發之下,還先打了一架。在那之後,他隻問了一句話,就是問我肯不肯和他聯手,共赴雪山護鼎之會。我也隻回了一個字,那就是肯。他又問了第二句話,說你可能也會去,我們可能碰見你,問我還去不去。我也還是隻回了一個字,那還是肯。”
令狐頡道:“從那天起,我們就苦苦對練,約定雪山之會後,若是我們都還能活命,當可再決鬥一場。但在那之前,我們卻必須生死相衛。我們不是君子,對琴兒之心雖都早已死去,但卻依然不能免情所困。但無論如何,我們畢竟都還是男兒。將來的決鬥是男兒之事,現在的生死相護,也是男兒之事。”
昭元歎了口氣,道:“對不起,是我眼光太差,竟然還擔心起了這件事。”令狐頡忽然冷笑道:“不知楚地男兒,可有此份雄心?”昭元一怔,熱血上湧,一拍伊絲卡之香肩,怒道:“既然來此,誰無此心?不僅僅楚地男兒,便是楚地的媳婦女兒,也一樣有此心。”
苗賁皇忽然直朝昭元走了過來,離他已不及一尺,目光炯炯望著他,卻並不說話,似乎根本不信他。昭元也自冷冷跟他對視。苗賁皇神情似乎越來越是激動,忽道:“我有兩句話,要來問一問你。無論你是怎樣回答,也無論你回答是真心還是虛偽,我都一樣上山搏命。”
昭元冷冷道:“你問罷。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對得起天,對得起地。”苗賁皇死死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你相不相信我爹本已無反心,乃是被逼才反的?”
這句話一出,實是大出昭元意料。他本以為苗賁皇是不相信自己說的那句話,卻不料苗賁皇是問自己這件往事。鬥越椒之所以要反,明顯是因為自己指使他射傷了君萬壽,君萬壽恨極之下,便要公私同報,盼望令鬥家族滅或是羋家族滅。因此,君萬壽故意趁自己不在時,大肆派人散布鬥越椒有反意,逼自己和鬥越椒火並,而且也確實是成功了。
至於鬥越椒本人,本來不能說完全沒有反意,此乃是無疑的。但後來自己真正親政後,其反心有所消退,卻也是無疑。不過自己親政之後,其是否能說曾經完全沒有了反意,卻是無人能夠斷定之事。放眼天下,隻怕除了鬥越椒自己之外,根本沒有人能夠斷定什麽。
昭元想了許久,終於慢慢道:“我相信。”苗賁皇聲音更冷,道:“你真的相信?”昭元直直和他對視,一字字道:“我相信,如果沒有君萬壽的謠言,他將能夠榮寵而終,成為一代名臣。”苗賁皇臉色越來越白,卻又似越來越青,終於道:“第二句話。你相信不相信我爹若是真的篡位成功,當了楚王,他未必便比你差?”
昭元腦中陡然閃現出鬥越椒造反時,自己腦中一幕幕思緒爭鬥的情景,甚至自己其後被夏瑤琴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情景,也都一幕幕地閃現在他眼前。鬥越椒文武全才,更加老成持重。若是他跟自己完全換個位置,他來當大王,難道就真會比自己差?
昭元歎了口氣,道:“我不相信。我相信他若真能當楚王,更大的可能,是比我做的好。”苗賁皇眼睛象要噴出火來,突然厲聲吼道:“為什麽?”昭元慢慢道:“我今天會來這裏,便已經證明了一切。”苗賁皇全身一顫,卻並沒有說話。昭元幽幽道:“他唯一不幸的,就是他沒有生在帝王之家。這一個天生的不平,束縛了他的所有才華和雄心。”
苗賁皇眼睛忽似在極力猛眨著什麽,臉上已是蒼白得完全沒有血色,連嘴唇也變得灰白了起來,卻終於沒有轉過身去。昭元忽然厲聲道:“我也有一句話要問你。你相不相信如果你父親不真謀反,我能既往不咎,給他以成為名臣的機會?”
他這一聲出來,便如平地一個炸雷,所有人都是耳際嗡嗡作響。苗賁皇身體一顫,刹那間竟然熱淚盈眶,隻是喃喃道:“我相不相信?我相不相信?你問我相信不相信?我不是該相信的人,這也已不是該相信的時機。我相信不相信又有什麽用?”
他自出現以來,麵色一直是比鐵還冷,比鼎還沉,任誰都想不到他居然會直直在眾人淚意閃現。苗賁皇狠命眨了幾眨,終於壓下了淚意,慢慢道:“護鼎之會,當眾誌成城。不論你怎麽說,我都無法完全放下你殺我父親之仇。但我絕不會做出愧對男兒之舉動。”昭元歎了口氣,道:“你的意思我很明白。我不會開口要你回楚效命的。好男兒誌在四方,天涯何處不是棲身之所?你無論在哪裏,都不會讓你爹、讓你若敖氏家族失望的。”
四人都是低頭默默無語,點點星光之下,夜色卻依然是如漆如墨,幽靜得可怕。昭元忽然大聲道:“今次之會,眾誌成城。往日無仇,今日無恩!”令狐頡和苗賁皇都是驀然抬頭,直直注視著他。苗賁皇慢慢道:“不錯,往日之仇不在今日,今日之恩不在將來。我答應你。”昭元望了望令狐頡,卻見他亦點了點頭,道:“我也答應你。”
四人相視一眼,各自退做兩邊。昭元道:“還有二十二日,便是鼎會之期。從這裏略偏西北,乃是大方向,但卻似無什麽通往便道。”令狐頡道:“多謝提醒。這裏似乎本來無甚麽路,她們也隻騎鷹來去,乃是鳥道。”苗賁皇忽道:“我們走過之後,不就是路了麽?”
昭元點了點頭,道:“是誰來試你們的?”令狐頡道:“是一名白衣女子,自稱天極聖母駕下露仙。我和苗賁皇都輕鬆過了百招,但卻無法傷她或是擒她。”昭元道:“我們也沒能擒住她。她經驗極豐,戒備甚強,我們隻怕還是要在鼎會上再見她。”苗賁皇歎道:“我猜也是。如此說來,鼎會時敵人至少有五大高手,我們……我們……唉。”
昭元也是愁眉不展,情不自禁地歎了口氣。要知這五大高手中,君萬壽、雨仙、露仙勉強還和自己等一個層次,自己一人甚至還可同時敵過雨露雙仙。可孔任和天極聖母,卻已經完全不跟自己等在一個層次上了。
按照老子等人的說法,魔功修煉其實是應天要使其亡,必先使其狂的道理。因此,其人快要完全瘋狂而死的時候,應該是其功力最強的時候。自己和血魔幾度交手,也確實感覺到他的武功迅速變得越來越強,便如沒有極限一樣,說不定現在的武功已不比蓮伽葉差什麽。而且更可怕的是,其靈性似乎也越來越強,先前對付他的那些辦法未必能再有效。自己和伊絲卡光對付蓮伽葉都可能不夠,難道他們兩個能去對付孔任?
伊絲卡忽然道:“你們知道現在已經來了幾人?”令狐頡搖頭道:“不知。不過能在露仙下走上百招的人,可實在不能說很多。我們便是不顧一切想圍攻,隻怕也還是難。”昭元道:“我之想法是,既然來了,便盡心力。盡力之下,若還是不成,便當先回去,再想辦法懲罰他們。你們以為如何?”苗賁皇和令狐頡卻都麵色慘淡,並不回應。
昭元慢慢道:“夜深了,先休息罷。”各人道別之際,彼此都是滿懷心事,這一夜實都是心神不寧。次日一日無話。到了傍晚間,卻忽見雨仙和露仙正從頭頂上飛過,但又似乎不是巡視。四人皆疑她們是又去殺人,更兼本來就心神不寧,立刻便要跟過去看看。
不料二仙飛得甚快,不一會便不見蹤影。但四人不死心,還是朝那一方向尋去。又過了許久,忽然聽到前麵有隱隱約約的呼喝聲。四人知道摸對了路,再去一看時,卻見一仙似正與一位三十歲左右之人相搏,仔細一看,竟象是趙德威。戰團之外,似是韓無忌在旁觀,但其精神似乎甚是委頓,似乎已經鬥過一場了。
昭元看了幾看,便知趙德威應該可以得過,放下心來。但正在這時,他卻又似覺更遠處還有些隱隱約約的聲音,似乎還有一處在相鬥。昭元眉頭一皺,正要去看,這邊之鬥卻忽然停了下來。露仙閃身退出圈外,冷笑道:“等了這麽久,才終於又等到你二人可以得過,真是可喜可賀。二十一日後乃是會期,你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不用太急趕路。”
昭元心念一動,大聲道:“究竟有多少人得過?”露仙回眼朝他瞧了一眼,冷冷道:“你現在看見了幾個人,便是幾個人得過。”昭元倒吸一口冷氣,回頭望了令狐頡等一眼,見他們也是深有憂色。要知雖然眾人都知過的人絕不可能太多,可心頭畢竟還是希望能夠多一些的。若是露仙所說屬實,隻有這麽點人能上山,那還有什麽希望可言?
露仙冷冷笑道:“你們怕了嗎?現在回去,也還來得及。”趙德威冷冷道:“我等既然來了,那便鼎不歸,人不回。”露仙冷笑道:“不錯,有些豪氣,可惜卻也愚蠢了些。”韓無忌哈哈笑道:“世界上總要有些愚蠢之人,才能讓聰明之人安享快樂。我等既然不幸生而愚蠢,卻也隻好認命。隻是若世人都能多些愚蠢,也許世間反不會如此惡劣。”
露仙拍手道:“好,好!可惜,這樣的蠢人實已不多。我等苦苦等了這麽些時日,卻還隻等來了你們六人,似乎還不夠我們教訓。”她話音才落,忽然遠處傳來一聲長笑:“天下蠢人的確不多,不過卻也還不止他們六個。我們這一群自告奮勇的家夥,是不是也當算上?”
昭元大喜:“田振梁?”幾乎都喊了出來。眾人得知又有人通過,也都是喜出望外。等轉過頭去細看時,卻見那怪石嶺處翻上了一大群人,竟然有十好幾之多。同時,還有幾名少女騎鷹飛過來,似乎極是惶急。露仙麵色大變,忽然厲聲道:“你們把雨仙怎麽樣了?”那邊另一個聲音哈哈笑道:“無傷,無傷。雨仙子雖然一時大意,失手被擒,但我們絕未對她無禮。我們不過是請她為我們指一指路,免得浪費時間。”卻是白知病的聲音。
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四回 往日恩仇今無量(五)
露仙極是激動,卻終於還是按捺住,沒有衝將出去。其身後諸女都已麵色上大為戒備。說話間,那群人慢慢走近,果然是白知病和田振梁為首。而且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大群十來人,都是一樣服色,而且人人都極是粗壯。昭元等六人互相望了幾眼,都是又驚又喜,卻又有些不敢相信:“難道天下間,竟然忽然冒出了這麽多高手?”
田振粱和白知病看見了這邊諸人,因大都認識,路上便已彼此招呼。等到了麵前站定,田振梁忽然朝露仙深深一禮,道:“故地之人田振梁,向蓮公主駕下露仙請安。”此言一出,眾人都是一驚。那露仙卻聲色不動,隻哼了一聲,並不答話。田振梁朝後一揮手,身後眾人從人堆中推出了被銀絲半縛的雨仙,但卻刻意讓她離露仙遠遠數丈,顯然是防露仙偷襲。露仙冷冷道:“還不肯放開?那施禮又有什麽用?”
田振梁陪笑道:“隻需蓮公主一句話,我等小輩立刻給雨仙磕頭陪罪,又豈會有放不放的問題?”露仙不答,卻忽對雨仙道:“姐姐,你怎麽著了道了?”雨仙臉上微紅,道:“他們人多,再說……再說……反正是我沒太在意,隻是以為跟以前一樣又可以連殺帶趕一大批了。這個姓白的先跟我鬥,那十幾個人卻忽然撒出了蓬萊神叟的銀絲,我竟然沒有發覺。”露仙冷笑道:“原來是以多為勝。”
田振梁笑道:“這些朋友是來幫忙運鼎的,是以人人力大無窮,還備有些隨身器械……”露仙道:“若是天極聖母點頭答應,我們立刻遣神鷹送回,哪裏能用得著你們費力?”田振梁道:“我等來此,已是叨擾了,不敢再勞冰宮諸位仙禽大駕。若論剛才之事,乃是因為這些朋友有些魯莽,還請各位見諒。當時他們也是一時氣不過雨仙盛氣淩人,視我紅塵豪傑於無物,才出此昏招。這位白兄手有鎖鏈,估計是被雨仙輕視了些,才令雨仙子分神失手的。白兄弟乃是扁鵲傳人,醫道國手,或許能為蓮公主解些煩憂。”
露仙歎了口氣,退後了幾步,雙手一攤,歎道:“姐姐,你也太不小心了。你說我們怎麽去跟聖母交代?”雨仙慚道:“妹妹……”昭元忽然厲聲道:“小心!”但他話才出口,自己麵前乃至雨仙和眾人麵前都蓬的一下,似有無數輕小之物同時炸散開來。刹那間,乳白色的濃霧便已塞滿了整個場地,什麽都看不見。
昭元本待不顧一切飛身先製露仙的,但見此霧如此濃列,立刻便知自己肯定捉之不住。他耳中忽聽得一聲哎喲,心頭頓時大急,立刻又大喊道:“各人不要亂動,隻保自己,不要硬留雨仙!”但那哎喲受傷聲還是不絕。
昭元大急,顧不得冒險,縱身便朝那邊一縱;但身才騰起,便覺似乎有什麽極小的東西朝自己飛來。他連忙一把接住,卻覺冰冷刺骨,似乎立刻就要鑽入經脈一樣,全身頓時一個激靈。他心頭一凜,急忙甩手,耳中聽得又是哎喲幾聲,便已隻剩下呻吟聲了。
昭元心頭大驚,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伊絲卡,急忙朝原來方向躍回,喊道:“伊絲卡,你在哪裏?”伊絲卡應了一聲,昭元才自放心,迅速找到伊絲卡的位置,拉起她手迅速飛奔出濃霧包圍。等再回頭看時,卻見那濃霧範圍其實不大,簡直可說剛剛好就是眾人的範圍,但其內之霧卻著實濃得嚇人,而且霧氣還在不斷翻滾中。伊絲卡歎道:“好厲害的煙霧施放。……不知裏麵可有毒?”
這話立刻提醒了昭元,急道:“大家都朝後退,煙霧可能有毒!”那裏麵的人先已有人在朝後退,現在聽到提醒,立刻全都醒悟了過來。眾人看著那似乎還在不斷翻滾、不斷施放的濃霧,想起剛才的突然,都是心有餘悸。昭元忽道:“這煙霧好象沒有毒。”眾人一愕,便聽白知病道:“我也覺得沒什麽毒。大家別怕,就算有,我們也能救的。”
令狐頡忽道:“看這煙霧一時間還消不了,我們換個地方罷。”眾人換到一處幹淨洞內,白知病翻開幾名傷者的眼皮看了看,再次肯定地道:“沒有毒。”但那些傷者都是全身顫抖,卻極象中毒之狀。昭元走過去,運起昊陽熱力,替每個人按了幾下,那些人才好了許多。
田振梁恨恨地一拍大腿,懊惱無已:“我真是太大意了,好不容易才抓到一個,竟然還是讓她給跑了。”昭元道:“這煙霧如此厲害,那是誰也沒辦法的事,幸好我們還沒受大害。”
眾人驚魂稍定,雖然大都認識,但還是各自報上名來。昭元本以為伊絲卡非中土之人,正在想該怎樣介紹她,她卻已自報其名為吳越,自稱吳越國師。而且更令人稱奇的是,韓無忌和趙德威居然知道她,還略略問起了她在吳越兩國曇花一現的事。
原來王孫滿知普通人上去太多隻能白死,是以也並未將此事做太多宣揚,隻是去聯絡他認為勉強能稱得上高手的人。田振梁雖然被追殺得東躲西藏,但王孫滿神通廣大,卻還是找到了他,告知了此一消息。田振梁立刻便慨然而允,路上還遇到了依然鎖鏈在心的白知病。白知病雖自從周王宮被胭脂公主抓了之後,就一直跟她在一起,可王孫滿卻不知地,還是想辦法讓他得知了鼎會消息。胭脂公主雖然心中有疑,甚至都要將白知病押往漠北,卻終於還是被他得空逃出來了。他一路半藏半來之下,便遇上了田振梁。
韓無忌和趙德威都有家室官職之累,卻是要來得晚得多。他們來雪山的路上,還碰到了下山的王孫滿,卻是他未能挺過百招,還受了重傷,隻好先回去。但與其同行的靈毅敗後卻忽然失蹤。現在按照昭元的說法,靈毅當是已經捐軀。白知病、田振梁等已聽說過令狐頡、苗賁皇二人與昭元之間的過結,再加上晉楚之間不久前還剛打過一場大仗,都還有些擔心的。但現在卻見他們三人居然都在一起,絲毫不提往事,都是既慶幸,又感慨。
昭元聽得王孫滿回去,心下欣慰:“看來也還是有人知道圖將來的。”趙德威忽對田振梁道:“田兄弟,我有一事不明。你說的蓮公主,想來應是蓮伽葉罷?這卻從何說起?”
田振梁苦笑道:“此事我本來也不知道,乃是有毀鼎之檄後,四處打聽,才從在蓬萊隱居的一位族叔祖那裏知道的。你們知道不知道,這蓮伽葉,說起來還跟在下有點親呢。”眾人先聽他說什麽族叔祖,便有疑問,是以也並不如何驚奇。
田振梁慢慢道:“若是按照族叔祖的說法,蓮伽葉本來也應是周室公主,而且應該本姓太叔。”這句話一出,眾人都是著實吃了一驚。田振梁續道:“這事本來還屬秘密,但現在過了這麽多年,又是趕上這個時候,卻也不必瞞人了。你們想來都知道,當年周襄王之弟太叔帶曾經兩次和周襄王爭位,第二次還險些成功。當時太叔帶之敗,也有晉文公爭霸之原因。齊在晉前稱霸,但到晉文公時,尊王攘夷的大旗卻被晉文公搶過了風頭。說實話,齊人是不大服氣的。太叔帶第一次爭位失敗後,就曾奔齊。第二次失敗後,雖傳說是被魏武子殺死了,其實卻是終於逃走了,一直偷偷隱匿於齊國。”
眾人想起當年之事,都是嗟歎不已。田振梁道:“當時,太叔帶偷偷見到了齊國先國君孝公,挑撥齊晉矛盾。他許諾說,若能奪位,便特別尊榮齊國,可以運用周天子的影響力幫齊國再次稱霸。齊孝公自然不會輕易被挑動心,但畢竟太叔帶當年受周襄王之父之寵,確有傳位之意,卻是各諸侯國都明白的事。再者太叔帶當時大大落難,不費什麽事便能完全控製,說不定將來一但需要,便能派上些用場。因此,齊孝公便答應幫太叔帶暗地裏想辦法,先穩住了太叔帶。”
田振梁頓了頓,又道:“當時,太叔帶吸取教訓,改了名字,爭位之謀也深藏不露。孝公為了讓他安心,便將一位公主悄悄嫁給他,日常供給也甚是慷慨,隻是嚴加看守。太叔帶等了幾年,不但沒等到什麽希望,反而身體大不如前。他眼睜睜看自己竟似要比哥哥還先老死,不免心急如焚。但這事本來就是這樣,越急反而越容易身體不好。結果他一病不起,竟真的安安靜靜地死了,旁人誰都不知道他是太叔帶。他隻遺有一個女兒,當時喚作蓮薑,三歲時突然失蹤,便是現在的天極聖母。說起來,她其實也不是姓蓮,而本來是名字為蓮。”
這番話說出來,人人都是驚奇不已。伊絲卡忽然道:“這樣一來,她會不會更有理由要去分得一鼎幾鼎?說起來她也是王室直係。”眾人互望一眼,都覺此問不太好回答。韓無忌皺眉道:“九鼎代表的是天下民心,若隻是那幾人的私產,我們也不會來幫什麽忙。鼎雖在周,卻非王室那幾個人所私有,更加不可以分來分去。蓮伽葉知道她身世也好,不知道也好,無論她怎麽想,都不能自己占據一鼎以為私產,更加不能毀滅它。”
田振梁點頭道:“不錯。”趙德威忽然望著昭元道:“先說好,這話對你也是一樣。如今你雖也來護鼎,但若是能成功,這鼎不歸你或是楚國所有。無論如何,鼎應先歸周,和其他八鼎一體。你以後要怎麽再去爭鼎問鼎,都必須在鼎歸周、你歸楚之後。”
昭元笑道:“看來問鼎之事,著實令各位對我大有戒心。好,我便在此發誓:若是我或楚國此次據此鼎為私有,我斷子絕孫,萬箭穿心而死。楚國立刻覆滅,宗社不保。各位若是覺得還不夠,盡可以再讓我發別的誓。”
趙德威見他如此,忽然想起他來也是冒了生命之險而來的,乃是明顯的衝動之果。若其昭元真有貪心,則行事必然計算利益,極求謹慎,肯定不肯來幹這種危險極大之事。趙德威微覺尷尬,歉然道:“不是我不相信你,隻是事情需要說明,大家都不能打此鼎主意。還請你莫見怪。”
昭元正容道:“我怎麽會生氣?親兄弟之間,尚且需明算帳,先小人後君子,本身就是真誠合作之道。今日大家既然來此,自無貪生怕死之輩。但即使如此,也不可不先說清楚。”苗賁皇道:“我們先前曾商定,今日之會,眾誌成城,往日無仇,今日無恩。”
眾人互相看了一眼,齊聲道:“正該如此。”田振梁忽道:“既然我們同來協力,有時可能還需有所指揮,才好合作。我之親隨是我特地挑選的蓬萊十八神衛,親自訓練了些時日,自然由我指揮。但我們八個人中,似乎也應有一人擔擔大綱。那樣的話,萬一情急之下來不及商量,也還能有所行動有所指向,起碼要好過一團糟。”眾人都點了點頭,目光望來望去,便在昭元、趙德威、韓無忌和田振梁四人身上轉來轉去。
這八人都是英雄豪士,自然都知這指揮不過就是一應急之人,不是什麽盟主、霸主之類的虛名。況且說起來,此指揮乃是首當其衝、最危險的,不是什麽好事,自然也無什麽為名而去爭搶之心。但既然要有人當此一職,那便還是得好好考慮一下利與弊,誰最合適。
苗賁皇歎道:“論武功確實是……是……昭元最高。隻是……”韓無忌想了想道:“論武功,的確是他最高。論地位,他也是唯一稱王的。不過這指揮的確武功不需最高,乃是需要頭腦清醒,經驗豐富。這些才是最重要的。”眾人都深以為是。白知病忽道:“不過也不一定。身為指揮,目標甚大,極可能被敵人優先對付。這武功……還是要考慮一下。”
眾人一聽這個,卻也覺有理。但不管怎麽樣,人人還都是希望這指揮既能武功好,又能經驗和閱曆也好。昭元雖略有政聲,但偏偏是這一群人中除了他自己老婆之外最小的,實在是沒法讓人放心。因此,雖有幾人將目光掃到他臉上,但又都連連搖頭,極是猶豫。
昭元垂頭道:“想來大家是沒人膽怯的,現在也不是謙虛的時候,我是有什麽就說什麽。論現在的武功,自然是我……我最高。不過我也確曾有幾次控製不住自己,險些沒命。我夫人雖然也很高,但實在不是做指揮的材料。”伊絲卡臉上一紅,一句“不涉感情你就應該不怕”險些出口。但她想起來,這對九鼎的看重,其實也是另外一種感情,這卻能怎麽辦?
眾人聽他如此說,知這先前的擔心居然果然還真有過實例,不免更加為難。昭元親為楚王,曾自領大軍作戰,若論統轄之人數,其實無人能比昭元更多。但豪士相聚,曆來不敘王爵。同時,這也是武林中事,統兵經驗未必有大用。
韓無忌和趙德威年紀最長,又是出身世家,曾經帶過兵,更曾遊曆四方、多涉武林中之人事,自是閱曆最豐。隻可惜以他們的武功,卻是難在天極聖母手下支持幾招,隻怕眾人應變救援都來不及。白知病太過耿直癡心,眾人簡直隻要一看他那條死活不扔的鎖鏈,就禁不住連連搖頭。相比之下,田振梁閱曆和武功稍淺一些,不過他手下似乎經過訓練,能夠齊心協力,似乎也有加強武功勞之效。同時,他還是唯一的一個生擒過敵人的人。
這樣一來,便更是難以取舍。昭元忽道:“不論誰做指揮,我和我夫人在旁邊緊緊相護,或許可以兩全?”眾人眼前一亮,但苗賁皇卻搖頭道:“若是天極聖母親自偷襲,隻怕什麽都比不過自己反應。何況他們既有那種奇霧,誰知道還有什麽其他的古怪玩藝?”
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四回 往日恩仇今無量(六)
眾人一聽,又是犯難。白知病歎道:“難道我們天生就隻能各自為戰?”昭元等都是連連搖頭,垂頭喪氣。忽然,那一直一言不發的令狐頡冷冷對昭元道:“我不知道誰為指揮最好,但卻知你絕對不配當指揮。”這話甚是不客氣,但昭元卻並未生氣,道:“這是為何?”
令狐頡冷笑道:“不為什麽,隻為你太虛偽。人有任何缺陷都可以容忍,唯獨這一個缺陷,卻是無法容忍。”眾人麵麵相覷。昭元慢慢道:“這話如何說起?”令狐頡道:“你以為,你在晉楚中做的事我們都看不出來麽?你故意縱容琴兒,讓她來破壞我爹等人的意誌,其後又假惺惺地在大戰後不追搶船敗兵,還裝模作樣不立什麽京觀,這一切不是沽名釣譽是什麽?你以為所有人都看不出來麽?”昭元竟然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你當真是這樣認為的?要真是如此,我幹脆告訴你,你說的一點也不錯。”
令狐頡冷冷道:“本來我還沒有想到這裏的,可現在把這些串起來一想,卻還是越來越覺得你虛偽。你來這裏,更是證明了一切。你以為我們不知道?明明跟天極聖母的那個什麽少公主有關係,卻還前來,乃是根本就明知你不會死。因此,無論此行成功失敗,你都根本無甚風險,而且必將獨享大名。”昭元笑聲驟停,道:“我和冰靈的事,不怕對任何人公開。你若是想明白,我現在就可以說給你聽。”
令狐頡冷笑道:“我看不用了。虛偽者的話,也能聽麽?這些還不過是你對待外事上,最能體現你自己本性的,還是你本身感情上的無恥。你明明好色無厭,對美女貪心不足、隻怕少不怕多,卻居然還能義正詞嚴地在我麵前,硬說什麽你跟琴兒沒有什麽曖昧。”
昭元目光一閃,似乎想說什麽,卻終於沒有說話。令狐頡冷冷道:“這也還罷了,你還可以用英雄好色來搪塞。但你還有一點,卻是真正的不能見人,那就是你其實是一個對自己母親有非份之想的人。”
昭元腦中陡然轟地一聲,熱血上湧,幾乎都恨不得一把將令狐頡抓成粉碎。要知無論對他說別的什麽,他都能忍,可是母親卻是他長久以來的根本精神支柱,那是完全容不得任何人撼動的。令狐頡侮辱自己不要緊,可是他侮辱母親,卻是說什麽也無可容忍之事。
昭元直直瞪著令狐頡,全身都已開始顫抖了起來,幾乎都說不出話。令狐頡冷眼道:“擊到你痛處了吧?你心虛了吧?”昭元死死咬住嘴唇,一字一字道:“你錯了。我從出生以來,就沒見過我母親,哪裏能對母親有非份之想?”
令狐頡忽然厲聲道:“我沒有錯!正是因為你出生以來就沒娘,你才真正地成了一個變態之人,也才會真正對你母親有非份之想。你找老婆,說是找老婆,卻從來就是找老媽!在你眼中,你是想把她們當成母親去侮辱,想要報複你母親一生下來就拋棄你的罪過!”
昭元滿腦子都象是要被炸開一樣,額上的青筋一條條地浮突了起來,幾乎就象是馬上就要炸開。伊絲卡更是急得眼淚都要掉出來,急道:“不是的,不是的!你胡說八道!”田振梁也實在憋不住了,奇道:“令狐頡,你怎麽了?你中邪了?”
令狐頡冷冷道:“我沒中邪,你們才是被他迷惑了。”趙德威沉聲道:“人若幼年喪母,多多想念母親,乃是人之常情。找老婆時,容易傾向於想象中母親的形象,亦是可以理解。這些隻要不過分,便很是正常。我跟他是有過結的,但依我所見,他並未過分,更加沒有那什麽變態報複之想。你不能這麽說他。”韓無忌也道:“大敵當前,無論你怎麽覺得,也不能這麽說,何況這事如此荒謬,這話如此過分和惡毒?你也是世家出身,你也受過教養……”
令狐頡怒道:“不,不!正是因為大敵當前,需要團結,才更不能讓這個人麵獸心的野獸混入我們之中!他以為他是景子職的後代,就可以免除楚穆王弑父殺妻的暴行麽?不論楚穆王還是景子期,都是亂倫出來的野種!他從一開始,就是亂倫的後代,他注定就是個禽獸!正因為他天生就有著亂倫的潛在遺傳,所以他才會對母親有非份之想!你們難道還看不出來嗎?你們的腦子哪裏去了?”
韓無忌大怒,道:“你……這就是你魏家的教養?”令狐頡嘿嘿冷笑道:“我早已不姓魏了。你以為你韓家的教養是什麽?連這都看不出來,這就是你韓家的教養?”韓無忌怒極,猛然一拳揮出,卻忽然被一人唰地攔住,晃眼一看,竟然是昭元。韓無忌怒道:“你走開!這是我的事!我是為我而揍他的,不是為你而揍他!”
昭元雙目通紅,麵色鐵青得簡直象要滴出水來。他猛然一把將韓無忌推開,轉過頭來對令狐頡看了一眼,冷冷道:“還有什麽?盡管說出來,我都聽著。”令狐頡冷冷注視著他,他也冷冷注視著令狐頡,就象是兩個即將生死一搏的世代仇人。
許久之後,令狐頡忽然轉過身去,反手指著昭元,用冷漠得不能再冷漠的聲音道:“我鄭重建議,由此人來做此行的指揮。”
這話一出,所有的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竟然沒有一個人出言回答。令狐頡冷冷道:“要當此行之指揮,除了要武功好,經驗豐富,閱曆豐富外,還要有真正的忍心,再加真正的胸懷。最起碼,其人要能夠忍受被冤枉、被指責、被侮辱,忍人之所不能忍,然後才能冷靜決策,圖為後動。他說他有時控製不住他自己,但究竟什麽程度下才會控製不住,卻沒有人知道。即使是他自己,也未必能知道他究竟能忍多少。現在,我已經用所能想象出的最惡毒的辦法試出來了。至少,現在的他,已經能夠忍下你我等人都不能忍的事。”
趙德威目光連轉,忽然一拍大腿,笑道:“不錯!究竟理智到什麽程度,試了才知道,自己也未必能看得很清楚。如今我們本來就弱,若還不能強忍以待時機,隻怕就不是希望很少,而是完全沒有希望了。我也覺得由他來做指揮不錯。”田振梁也點頭歎道:“不錯,我也這樣覺得。他連這些都能忍,天極聖母已經不大可能讓他失去控製了。”韓無忌也是心頭釋然,笑道:“不錯,不錯。我們都親眼看得清楚,我相信我親眼所見。”
昭元勉強笑道:“既然大家都這麽說,我也就當仁不讓。我若先死,請韓公子接任。”韓無忌慨然道:“好。我若死,趙德威來。趙德威若也死,田振梁來……”昭元搖了搖頭,道:“不,若是真到了那個時候,大家就都認輸回去,不要再堅持了。這便是我的第一個決定,也是最重要的決定。若是你們不答應,我絕不做這指揮。”
韓無忌一愕,昭元慢慢道:“護鼎任重,傳心更難。如果我們中死了三人,則其餘人必須用盡一切辦法活著回去。哪怕是無法帶回死者軀體,也要帶回死者靈魂。無論被多麽嘲笑,無論被多麽侮辱,剩下的人都必須承受,也必須離開。咬牙離開,也許比我們前來護鼎更難,也更意義重大。”眾人互相看了幾眼,許久之後,終於都慢慢點了點頭。
昭元見令狐頡完全不看自己,隻是癡癡看著遠方,似乎身邊的一切都已經跟他完全沒有關係。昭元心下難過,走至他身邊慢慢道:“我不是心胸狹窄之人,既然明白了你的用心,便不會存有介蒂。”
令狐頡忽然轉過身來,作勢搖了搖耳朵,冷冷道:“你說什麽?我怎麽聽不見?”
昭元見他輕蔑之意極是明顯,幾乎又是怒火騰升。令狐頡冷冷道:“你是不是曾想跟我秋後算帳?”昭元極力平靜了一下心胸,慢慢道:“那是我在還不明白你用心時的想法……”令狐頡木然道:“你不用急著否認。我本來就是膽小鬼,我根本就不會應戰的。”
苗賁皇一怔,麵色忽然微微一變。令狐頡轉過頭來看了看他,道:“我也不會跟你決鬥的。我們那個鬥約,現在就取消。”苗賁皇慢慢道:“好。”
二人一問一答,就象是兩具沒有生命的僵屍在對話。昭元心頭不知是什麽感覺,卻也不好相勸,隻好歎了口氣,慢慢走將回來。伊絲卡悄悄問道:“他們都有死意?”昭元搖了搖頭,輕輕回道:“我也不知道。”
昭元忽然轉過頭去,對韓無忌道:“各位朋友,在下有個想法,不知對是不對。我們既然來此,誰無死意?不死無活,死中求活,才是男兒之道。但是,比我們生死更重要的,卻是鼎之存亡。比鼎之存亡更重要的,更是人心傳承。我們一人生死事小,但全體之生死卻是極大。我們每一人都當不避死,但每一人都絕不可求死。”
他說這段話時雖是直直麵對韓無忌等人,但眾人人都知道他這話其實乃是主對令狐頡和苗賁皇說的,自是人人大聲附和。但令狐頡和苗賁皇卻如同沒有聽到一樣,隻勉強應了幾聲,便依然隻側目相對,默默無語。
昭元輕輕歎了口氣,不再言語。趙德威忽然眉頭深鎖,道:“如果我們有萬一的希望,能夠不生死而搏便讓寶鼎歸周,那麽所有人都必須對天極聖母、乃至他們那方的所有人畢恭畢敬。同時,還絕不能有一絲一毫之喜容,而隻能是感激之容。”眾人一怔,卻又聽韓無忌點頭道:“趙兄建議,實在是極重要之事。敵強我弱,必須覆勝以敗,以免反複。我們的顏麵,那是實在顧不得了。”
田振梁手下一名神衛忽道:“若是我們連一絲這樣的希望都沒有,那怎麽辦?”趙德威一怔,卻是答不出話來。眾人都是愁眉深鎖,但臉上卻都漸漸流露出堅毅之色來,似乎這一問根本就不需要回答。昭元道:“對了,十八神衛被雨仙試過沒有?”田振梁搖頭道:“還沒有。便是在下,其實也還沒有親自跟她們動手。不過……”他這意思誰都明白,即是指十八神衛的武功肯定經不起試。昭元目光閃動,道:“她們可能還會來試。”
田振梁道:“不用擔心。他們是一個整體,能夠結陣而戰,不會少去任何一人的。”白知病忽道:“說的是,集體努力的力量能夠把弱小變成強大。設若我們能早些各自準備些同伴,好好配合以行,又何至於這麽多人都被阻於山外?處境又何至於如此窘迫?”
伊絲卡卻道:“我猜他們絕不會容太多人上山的。如果太多人的話,他們一定會用別的辦法來阻止。”眾人一聽,想起露仙雨仙身邊之侍女似乎都有陣勢,更想起那白霧的奇異,也都覺此話也有道理。田振梁道:“不錯。隻怕我們這十來二十個人,便已是極限了。他們根本就是要我們來眼睜睜看這鼎滅的,又怎麽會讓我們有太多機會圍攻、致生變數?”
昭元皺眉道:“我們既然不如他們,這陣勢配合便更為重要。他們至少有五大高手,我們能上台麵而搏的,卻隻有八人。我疑你那十二人若上,他們會有更多的人來迎上。因此,我們若要動手,便隻能我們這八人對那五人,期望能利用她們的驕傲,用什麽辦法擠住她們。”
眾人互相望了幾眼,都覺大是為難。昭元沉默了一會,道:“我夫妻對付天極聖母,盡力而為。”令狐頡忽道:“我們四人都在晉地,也許能拖住血魔。”白知病搖頭道:“我們二人去對付那三人?我看我們對所有這五人的勝算都不高。天極聖母和血魔功力過高,隻怕你們比我們還要危險得多,其結局最可能便是大家全敗。”
眾人一聽,也都覺得怎麽都是不夠分配,更是愁眉不展。田振梁忽道:“明的不行,能不能來暗的?無論如何,搶回寶鼎,就是成功。我們自己的榮辱也就算了。”昭元道:“你是說行刺?”田振梁點了點頭,道:“我們這十八神衛中,攜有蓬萊特產的紉絲,或許有助於暗地裏飛越絕壁天險,加快行程。”韓無忌道:“這倒是一個主意。隻不知何時是最好時機?”
趙德威苦笑道:“隻怕根本就沒什麽最好時機。”眾人一想,卻也覺其說有理。眼看鼎會將來,冰宮諸人肯定日夜巡視,隻會越來越緊張,又怎麽會有什麽好時機?若是現在就去,雨仙剛剛被擒過,她們肯定大有戒心。可是拖一段的話,雖然對大家彼此之間的配合練習有幫助,但他們隻怕也因為臨近鼎會而更加緊張,根本就沒一絲空隙可乘。
苗賁皇忽道:“便是行刺,也需足夠武功。那露仙見我們輕鬆過了百招、但擒她未遂後,不住冷笑,曾說我們這點本事不過米粒之珠,要贏我們聖母都未必需要出手。她一遍遍說讓我們好好休息,那自然是要我們敗得口服心服,壓根沒把我們放在眼裏。可問題是,要是聖母不用出手,我們又養精蓄銳的話,那麽他們的高手……似乎略有不夠啊。難道她們冰宮中又有人練成了什麽厲害武功,要讓我們見識見識?”
大家一想,都是大有疑色。昭元忽道:“我聽過一個傳說,君萬壽可能知道一點屍魔功。”眾人大奇,昭元便將巫山之會後琴兒告訴自己的話簡略說了一遍。眾人雖都隻是半信半疑,但想起雨露雙仙的態度,倒也確實不能不信上幾分。君萬壽身入冰宮,若能得享傳說中的冰宮滋補奇珍,確也不是沒有可能蠍魔功終於有成。那樣的話,其以一敵二也會有餘。
韓無忌忽然道:“我也聽說過一個有關君萬壽的傳說,但卻不是這樣的。”眾人齊道:“什麽?”韓無忌慢慢道:“當年,王孫滿曾經察訪傳說中的中土天竺之茶馬古道。他後來說起,說是數十年前,當地土人曾見過君萬壽和一個來自天竺的摩揭托人結為忘年之交,切磋武功,但後來比武時卻又重傷了那人。相傳那人有十個兒子……”
昭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聲道:“此話當真?那人真有十個兒子?王孫滿還真去過茶馬古道?”韓無忌道:“我隻是聽說,不知道是不是當真。但說實在話,你說的那個傳說,我也曾聽過類似的一點,但卻說是君萬壽懂一些來自天竺的蠍魔功,而不是血魔功。”
昭元長歎了一口氣,道:“我很可能認識那被重傷者的十個兒子。他們的父親,的確是死的有些蹊蹺。”說著便將十殿追魂使者之父的事大略說了一遍。眾人都覺此事簡直可說是匪夷所思,極難讓人相信,可昭元既然如此鄭重地說了出來,難道還真能隻是巧合?八人都覺此事若說是完全沒有,似乎難以解釋。可要說完全就是這麽回事,又實在連昭元和韓無忌都自己難以說服自己。
昭元沉默了一會,忽然又搖頭道:“不管怎麽樣,我不相信君萬壽會在垂暮之年,功力還能突然有跳躍式的進展。況且他多年沉溺酒色,而且也一直在處心積慮地想要偷望帝的武功,哪能年把幾個月就能突飛猛進的?難道這雪蓮冰宮,還真有傳說中的神丹妙藥?而且還都給他吃了?”趙德威等見他說得甚是肯定,也不由得不信,歎道:“看來她們隻是嘲笑我們而已。這未免也欺人太甚。”韓無忌道:“我們確實沒什麽希望,也難怪她們如此輕視我們。”
白知病忽道:“無論如何,偷襲的希望還是比硬來的要大。我願背這個罵……”田振梁道:“不錯。我看還是早一些的好。”昭元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道:“對,早一點的好……”眾人忽見他如此激動,都是轉過頭來,奇怪地看著他。
昭元話才出口,便疑心自己想錯,但想收回卻又已來不及,隻得道:“我是疑心,她們這番話其實也未必就全隻是嘲笑,可能還確實有深意。我懷疑她們根本不是功力大強,而是功力忽然大弱,故意用此話來迷惑我們。”
這話一出,眾人都是麵麵相覷。昭元續道:“我曾被天極聖母抓過,發現她好象有失心瘋之狀。現在又過了年把,其情形很可能會更加嚴重。人在剛剛發過失心瘋後的一段時間裏,往往會倍感虛弱,甚至什麽都不關心。失心瘋發得越厲害,那段時間便越長。這個大家應該有所耳聞罷?”韓無忌點頭道:“我是聽說過,但具體是不是這樣……”
昭元正待說話,忽聽那一直不說話的令狐頡道:“我可以證明。我是深有體會的。”昭元看了他一眼,歎道:“雖然魔功後期其武功大勢上肯定越來越強,但從天極聖母的這一大弱點來看,她還是有可能武功偶爾突然變弱的。不過我這個對它們功力忽弱的猜測,甚是虛無縹緲,隻是目前似乎也無別的辦法。若是因此而中了陷阱……”
趙德威搖頭道:“應該不大會是什麽陷阱。說實在話,若是他們真想直接殺我們,那未必需要設什麽陷阱。我看他們最希望的,其實反而也就是你所強調過、也生怕大家不理解的,那就是堂堂正正贏我們,殺死我們一小部分人,打傷或致殘其餘人,再當麵毀鼎。接下來,再讓傷殘者把消息和他們的威風帶回去。他們占盡優勢,實在用不著設這種陷阱的。”
田振梁道:“不錯。我也讚成現在去冒險。雖說這些都隻是揣測,可是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白知病也道:“不錯。如果萬一有幸天極聖母武功大失,我們便少了一個強敵,也許即使硬拚,也能有機會殺掉血魔。如能殺死血魔,那就一切都好辦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