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六回 陽春白雪是情殤
(2007-10-04 17:0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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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六回 陽春白雪是情殤 第一百一十六回陽春白雪是情殤 夏姬正要答話,天極聖母已道:“少清玉女遠來是客,此第一舞美侖美奐,早已鎮此群醜,令彼知其醜惡,何須再致?況且已經有勞少清玉女了,豈可一勞再勞?”夏姬笑道:“多謝聖母。”說著輕腰微拂,已自直回天極聖母身邊,根本不管令狐頡等所說。令狐頡還待再言,苗賁皇卻止住了他。 眾人互望一眼,都已確信此法亦是夏姬在危急時才會使用,而且可一而不可再。現在大家有了防備,她若再來,肯定效果大不如前,那便真有可能被擒。因此,現在自己等無論如何相激,她們也絕對不會讓自己等再有機會跟夏姬“共舞”的。 天極聖母忽然冷冷對昭元道:“你果然很是舍得。隻不知你自己還是不是堪受一擊?”昭元傲然道:“沒有做大祭師之能,何敢有作大祭師之誌?聖母若實在看不起在下,不妨現在便出手打發在下。”天極聖母見他麵色一片冷然,硬如完全沒有損失武功一般,心下更是厭惡,冷笑道:“你可真是嘴尖皮厚。滅鼎之會居然有你上來,也真算是紅塵無人了。” 昭元冷笑一聲,道:“說不定這嘴尖皮厚四字,對在下已是過譽了。紅塵的確是早已無人,是以能來願來的都是有血無腦的傻瓜。現在已經死了傷了殘了一大批傻瓜,不過卻還有八個傻瓜不撞南牆不回頭。這八人非要占點小[便宜,賺聖母您老人家幾口棺材。” 天極聖母嘿嘿冷笑道:“好,果然白癡還沒死絕。不過我曾說過,從今之後,本地沒有棺材,而隻有天葬。隻怕你們是血本無歸了。”昭元哈哈笑道:“那樣最好。我們本來還隻是有白癡之名,現在居然能夠名副其實,實是最好不過。” 天極聖母冷冷望著他,忽道:“有請四大神鷲長老。”昭元心頭一動,心道:“難道孔任已被尊為神鷲長老?”但孔任卻還是如同木偶一樣,全然呆坐不動。忽然,君萬壽出列躬身,少女們紛紛讓開一條路來。隻見四個人各自領著一人多高的神鷹,一步步走將出來。昭元見他們步法雖然奇特,但武功實在不高,心下更是疑惑,道:“這些人……就是神鷲長老?” 那四頭神鷹忽然頭齊地一揚,便如能聽懂人言一樣,鷹眼中驟然射出駭人的光芒,其中有一頭還拍了拍翅,竟似挾有風雷之勢。昭元吃了一驚,忽然心頭一動,失聲道:“難道就是這四頭神鷹?”天極聖母冷笑道:“我說過,此地不再有棺材。你們日後,說不定便填長老之腹。”那四名鷹奴打扮的人轉向天極聖母躬身,道:“四大長老請到。奴才等告退。” 天極聖母忽然起身,朝那四頭神鷹微微點首,道:“不是紅塵歸天大祭,不敢驚動百年長老大駕。今日有小輩狂妄,還請各位長老代為教訓。”那四頭神鷹都象人一樣點了點頭,便又轉過頭來望向昭元等。昭元等想起,天極聖母連對身為客人的少清玉女都沒有起身說話,對這四頭神鷲神鷹卻如此有禮,都是不勝駭異。一時間,人人心頭都在琢磨,這些是不是都是修煉了幾百年的靈禽。眾人心下的好笑和輕蔑之意,自也都是大減。 天極聖母重新落座,對昭元等冷笑道:“你們之中,你這小子我一定要親手掐死。那個女娃娃被你騙了,想來也是死活要跟你。剩下四個人,便來對我宮中長者。這歸天大典中,先有仙女馴頑之舞,再有仙禽降怪之舞,最後再來大祭師伏魔之舞,方顯隆重。” 昭元見孔任在旁不動,心下更是疑惑:“難道孔任不出戰了?大家可都本來以為是孔任來第二場的。”接著又想:“這幾頭鷹雖然也個人把高,但體形顯然遠不如那些用來騎乘的鷹大。想來,它們若無特殊絕藝,肯定難以成為冰宮長老。可惜我們雖知它們不好對付,卻也實在沒有什麽經驗,完全看不出來它們究竟厲害到了什麽程度。再說了,天極聖母已見過白知病和田振梁突然變強的武功,很可能也知我給他們傳過功。她忽然要請這四長老出戰鬥,難道是已知它們必將穩操勝券?” 昭元想來想去,始終覺得棘手,忽然想起:“昨夜大家曾經砍傷孔任之手,莫非竟能對他功力大大有損,導致他無法出戰?嗯,這些鷹肯定是以人為對手,他們是熟悉不過人的,可我們卻並不熟悉怎麽對鷹。真要對起來,隻怕便如右撇子忽然碰見個左撇子敵人,容易感到不適應。不管怎麽說,孔任畢竟是人,我們熟悉一些。”他一想到這裏,看了一眼眾人,見他們大都也是同樣想法,便立刻道:“人人而搏,方成祭舞。尊夫威震天下,且又正在其位,何不請他出舞?” 天極聖母冷笑道:“你們都是禽獸,倒是我們四大長老不日便將飛升成正果。四大長老現在勉強與你們一搏,倒也還真是委屈了他們。”昭元冷笑道:“莫非是聖母您老人家心疼之下藏私,想讓長老們先去送死?” 天極聖母怒道:“大膽!你們哪有資格跟他決鬥?若是跟他鬥,不是十招,你們就已死光光了,那哪裏能算得上祭舞?”她越是不想讓孔任決鬥,昭元便越是懷疑。他一麵戒備,一麵道:“原來裙帶關係,還是比數百年的冰宮資曆更加重要。” 趙德威冷笑道:“四大長老,她故意要讓你們來鬥我們,根本目的乃是要罵我們為禽獸,更是對你們不敬。”不料他話才出口,那四頭神鷹忽然齊地一聲怒鳴,不見展翅便已騰身。四神鷹直往眾人撲來之際,便如傳說中的雷神雷震子一樣,其形其勢都威猛絕倫。 眾人大吃一驚,急忙拔劍出掌迎敵。天極聖母哈哈笑道:“四大神鷲長老皆數百年資曆,豈能為你們小輩所欺?你們也太自不量力了!”昭元和伊絲卡看了看天極聖母,終於按捺住,沒有出手相助。韓無忌等四人雙掌雙劍已有配合,雖然開始時連連後退,但幾招過後,便勉強穩住了局勢。那四頭神鷹似乎並不著急,自成一路,漸漸也現出陣勢之象來。 昭元看了一氣,但覺這四頭神鷹毛色極近,體形亦極象,隻是頭頂有幾絲顏色微有不同的翎羽,有紫白金青四色,忙道:“注意它們頭頂翎毛區別,不要混淆,不要迷惑!”天極聖母冷笑道:“你公然插手作弊,是不是太過分了些?你以為我們是故意要讓你們分不清?” 昭元慢慢道:“不敢。隻是我方如甚易區分,而你們太過難以區分,那便易致不公平。但我等絕不敢疑貴方是有意如此。”天極聖母哼了一聲,不再說話。要知這陣法混戰,一旦人多之後,除了彼此進退配合之外,成陣之人的形貌也是能起作用的。若能讓彼此形象極象,讓敵人分不清楚,再輔以快速移動,便很容易讓敵人產生目眩之感,甚至可能導致敵人頭腦失去冷靜。那四頭神鷹突然發難,令狐頡等四人未真能有機會清楚它們的分別。因此昭元雖是場外人在主動提醒,卻也不算太違慣例。 這些都隻是轉念間的事,便在這中間,形勢又已發生了變化。開始時兩邊都在試探對方深淺,幾招過後,彼此都發現對方居然果然就如天極聖母所說,跟自己相差不遠,便都漸漸放手對攻起來。不過那四長老本來就是習於與人為戰,無論是進退攻守,都是得心應手。可韓無忌四人卻從來沒有跟鷹交手過,那什麽製穴要害之類全無所指,不免顯得縛手縛腳,力道使不上也使不準。不到一會,四人便已開始迭遇險情。 那邊眾少女們見己方長老果然迅速而又穩穩地占了優勢,都是臉現輕鬆之意。昭元本來見四人穩住了情勢,心頭還大大放心了一下的。不料現在居然又是大顯劣勢,眾人心頭,不免又大急起來。 昭元仔細看了看那些神鷲,隻見他們都一個個恰好是跟人差不多高,似乎當初選的時候就是特別選的異種,以便融合貫通些人之招數。而且更為奇異的是,其每一頭神鷹眼中竟然似有一層晶瑩之光,與普通巨鷹決然不同。如果對比起來,它們還真有些象是高手練有內功的眼神。此事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實在令人難以相信。可是它們每一揮翅,每一揚爪,卻都是隱隱挾有風雷之勢;其霹靂之威,乃是正正的高手出招的情景,實在又讓人難以懷疑。 這邊四人雖然已能結陣而戰,功力也不比對方弱,但就是在對方是鷹這一點上,吃了極大的虧。這四鷹雖然有昭元提醒,可畢竟那頭頂之翎區別甚微。而四鷹通體都甚近一片晶瑩之白,在這冰雪背景之下,其區別實是比漆黑夜間的一大群黑衣蒙麵人還要小。再加上它們都是多少年在冰宮的靈禽,其步法也似染了冰宮的仙氣靈性,讓人捉摸不定。往往它們剛剛還如幻影一樣,正在疏現疏消;卻又時不時能一爪一翅反襲而來,極是令人頭痛。 才鬥了片刻,四人心頭和禽獸而鬥的那絲被輕視感,便已消失得幹幹淨淨,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頭痛、鬱悶和敬畏。那四頭神鷹或飛或騰,或撲或擊,每一下都完全符合武林高手的出招神髓,而且還能隻具其威脅,不顯其弱點。也許唯一真正能對它們造成傷害和威脅的,便是硬擊它們的脖頸胸腿。但這四人所學的大部分招式,卻又都是尋找破綻、擊敵麻穴的。許多招式若是由人使將出來,自然會大有可攻之處,可是由這些鷹使出來,卻又能上那裏去找它們的麻穴反製? 不多時,韓無忌等四人的情勢便是越來越窘。四人那本來苦練而成的配合之勢,已有要被壓散壓垮之險。昭元越看越是心驚,隻覺便是自己功力全複時上去,隻怕也絲毫討不到好,反而還可能更糟更狼狽。他想著想著,連手心也都不自禁地冒起汗來。 那四位鷹長老卻是漸入佳境,越鬥越有精神。韓無忌忽然大喝一聲,一掌功力陡增三成,猛然劈出,正正掃在了一長老翅上,打得掉了幾根羽毛。但那鷹長老卻似並未受傷,反而一個翻身騰起;其餘三位鷹長老迅速補上,擋住了韓無忌後勢。令狐頡等三人見他已使出藏力,也就都怒喝一聲,暴起而來。那四位鷹長老迅速飛身而退,局麵一時改觀。 天極聖母冷笑道:“我果然猜得不錯,隻有這樣對敵,才是真正精彩。哈哈,哈哈!”昭元搖頭歎了口氣,心頭一片淒然,知道這最後一絲出奇不易的的希望也已大半破滅了。要知這三成武功根本不是用來支持的,而是用來出奇不意突然製勝的。如今他們四人被逼不過,使出藏力,雖然一時扳回劣勢,但卻也再難有希望製勝了。 韓無忌等也知這最後的機會正在迅速消逝,若不能趁它們還未完全適應時製勝,那麽以後再贏實無異於癡心妄想。因此,他們都是一個個勢如瘋虎,極力搶攻。那四頭鷹長老被逼到一處角落,閃避不開,忽然齊地騰身飛翔,直飛向場中另外一角。 這一招忽然使出,實在是令昭元等喪氣萬分:“明明知道它們是鷹的,可卻怎麽潛意識裏都以為它們不會飛翔?這一飛將起來,還怎麽個打法?”苗賁皇氣極怒極,幾乎就恨不得擲劍出手、以求傷敵之一線機會,但卻終於還是忍住。趙德威喝道:“不可氣餒!我們一刻不死,便還有一刻機會!” 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六回 陽春白雪是情殤(二) 這一聲起來,四人又都是精神大振,彼此互望一眼,繼續搶向那四鷹落地之處。那四鷹居然也不太耍賴,並沒有在上麵賴著不下來,或是分散開來此飛彼降調動他們,直直落下便又和他們鬥成一片。四人情急之下,更是著力猛攻,不一會又將四位鷹長老逼入一角。那四鷹忽然再次展翅飛翔,這一次卻是飛向了最開始起飛的地方。 昭元怒向天極聖母道:“這便是你們冰宮的手段?”天極聖母笑道:“你現在才知道,不光是你有絕活招數麽?”昭元冷笑道:“你派它們出戰,根本就是一個不可能輸的局麵。這也是你們邀鬥之誠?”天極聖母忽然怒道:“仙禽降魔,怎能失敗?況且你暗地裏傳功給他們,想要出我們之不意,這又怎麽算?我們這畢竟還是四長老自己本來的本事,而且是明擺著的本事!我們騙你們了嗎?你們自己硬是想不到,那能怪誰?你自己說究竟是誰無恥?” 昭元一時為之氣結,怒道:“不管怎麽樣,事不過三。它們再飛一次,便是輸了!”天極聖母怒道:“你們來雪山做客,難道要喧賓奪主,替主人立規矩?有誰規定二人相搏,一人閃避三次便算輸的?” 昭元急道:“可它們這不是閃,這是飛!”天極聖母哈哈笑道:“二人打架,有人閃得遠,有人閃得近,都是各憑本事。四位神鷲長老輕功無敵,就是能一下閃它十幾二十丈,你又怎麽樣?若你實在太過嫉妒羨慕,不妨投身為祭禮,請四長老將你吞下果腹,融入它們尊體。那樣的話,你便也能體會這一閃數十丈、傲視天下群小的感覺。” 她一說完,兩邊素女、露仙、雨仙,以及那一大群白衣少女黑衣仆役們,都是大笑起來。昭元被笑得臉色大紅,憤怒之極,連身體都開始微微顫抖。天極聖母忽然冷冷道:“他們若隻是這樣輸了,或許還可全得性命。但你若出手作弊,我也就隻好奉陪。那樣的話,你就真的要他們成為四長老的腹中食了。”昭元憂急欲死,卻又毫無辦法,無論是臉上還是眼中,都已紅得火山一樣。 場中的局勢也已是越來越糟糕。那四位鷹長老飛了兩次之後,漸漸已熟悉了他們的威力;再加上四人有了兩次巨大的失落感和被調動感,那股韌力被磨去了不少,攻勢已緩了不少。這兩因素交織作用下,這些神鷹居然還真的不再飛第三次了。 天極聖母哈哈笑道:“說起來這四個白癡還算有點功勞。四位長老久居天極,難以碰上剛好棋逢對手的敵人,功力長期沒有大的進展。今日忽然能有你們為敵,竟然導致四長老功力進了一步,真是可喜可賀。此亦為大事,不可漏於天宮玉策。” 那四長老果然如她所說,功力正以能直接感覺到的態勢迅速增長起來,竟然又已經和韓無忌等扳成了平手。昭元心頭更急,知它們都是幾百年的靈禽,很可能當初教它們的人死後就到了坎,從此武功沒大進步。如今幾百年的探索積累,忽然得到全力實踐,其功力進展必然神速,隻怕比自己拿阿修羅等練功還要快。長此下去,那不是必敗無疑?想到這裏,昭元忽然似也明白了當初雨仙露仙為何要眾人多養精神,更是心頭鬱憤無及。 果然,又過片刻、此消彼長之下,那四長老竟反將韓無忌等四人給逼到了一處角落。和先前惟有不同的就是,他們四人卻是無翅可用,無可飛翔脫身。 四人本來就已在後退,這一被逼,立刻形勢更顯險峻。不上幾合,四人便已迭遇生死,人人麵色蒼白。那紫翎長老忽然怒叫一聲,騰開雙翅,猛地一下朝四人這邊一扇。一股大力頓如排山倒海般撲來,卷得地上雪花狂湧。四人眼前頓時一暗,呼吸大窒,連胸膛都悶了起來。其他三頭鷹立刻借其一扇之助力和隱蔽,一下六爪飛撲,便如金鵬伏魔一樣,風雷之勢突然全盛,完全不象是先前那些總是半守半攻、有柔有剛的招數。顯然,它們已是到了硬碰硬、一擊必中的製勝之時,其每一爪的威力,竟比韓無忌等的大力出掌還要凶猛。 就在這時,令狐頡忽然騰身在前,不閃不避,那柄軟劍突地一下直上直下猛劈。其身後的苗賁皇已是拋劍貼掌於其背,韓無忌和趙德威更是一個接一個地掌貼前人之背。四人刹那間串成一線,都是麵色清一色的鐵青如死人。令狐頡手中之劍立刻寒芒暴長,金星亂冒,就如變長了許多的劈天一劍一樣,猛然朝正前方直劈下去。顯然,他們是要拚受左右二鷹的四爪之死傷,也要將敵人中間的二位鷹長老劈成四半。 這頹極之後的突然搏命,實是突兀之極。那四名鷹長老本來是覺出對方力竭,才會使出這等大展雙翼、不利收形躲閃的招數的。這個時候卻忽然遭遇如此的絕招拚命,自是決然沒有想到。但無論如何,現在它們已完全來不及躲閃,隻能索性對拚。 那邊眾少女驚呼聲中,卻見一個魅影突然竄近,緊接著著便聽令狐頡慘叫一聲。昭元怒極,知是天極聖母公然出手暗算,頓時連呼喝都不及出,急忙飛身出手。但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令狐頡等四人已被天極聖母高高拋向了她們那邊,那四鷹卻已迅速轉向了自己。 昭元怒極,猛然兩道劍氣發出。但這時他功力已弱,加上神鷹身形躲閃比人要敏捷得多,這一下竟然連毛都沒及著。天極聖母忽然一聲呼哨,那四鷹齊地騰身飛起退開。昭元麵前頓時一空,正要再追,卻見那邊眾女已自接住他們四人,作勢要施分筋錯骨之刑。昭元心頭怒極,卻終於還是不敢欺近。天極聖母冷笑道:“四長老險中暗算,還請回去休息。” 那四鷹果然飛身而起,眨眼間便已消失於雲際。昭元冷笑道:“一場精彩之舞,卻止於您老人家的出手,您老人家不覺得太也過分了麽?”天極聖母冷笑道:“你以為他們能贏麽?他們便殺了兩位鷹長老,也要同時付出兩條性命。而此招可一而不可再,剩下的兩人必然也將慢慢被逼死。”昭元冷冷道:“比武之事,本來難料。我卻未見得他們便會必死兩人。” 天極聖母怒道:“我說必死便是必死。你是何等眼光?我是何等眼光?”昭元冷笑道:“你何不說兩位鷹長老四爪一伸,我們全部八人都立刻必死?”天極聖母麵色一變,冷冷道:“我已經說了,你們可能都會活著看滅鼎。你們若是依此而來拚命,這實無異於耍賴。”昭元冷笑一聲,還待再說,天極聖母忽然冷冷道:“無論如何,他們若是傷及兩位鷹長老一星半點,我便將把你們所有的人全部剝皮抽筋。四大長老何等尊貴?豈是你們兩條命可抵?” 她說話間,身後那些少女都會意般地施下手去。韓無忌等四人頓時麵色青紫,青筋暴跳,竟似比先前施在白知病和田振梁身上的手法還要酷烈。昭元渾身血液都象要爆炸一般,但卻終於還是勉強壓住,道:“聖母說的對,我們這一舞再次認輸。” 天極聖母一揮手,那些少女解了手法。但由於剛剛下手太重,四人那本能的肌肉顫抖忽停之下,竟然連坐都坐不住,隻能軟躺在地上。八名鷹奴過來,將他們又再抓到另外四個祭壇,擺放好身形姿勢。整個過程中,韓無忌等連半點反抗的力氣也沒有。天極聖母冷笑道:“你看不清大勢,才累得他們如此受刑。你若再晚半刻,他們隻怕都不會有機會看到滅鼎了。若是要怪,便要怪你不識時務。”昭元牙齒咬得格格響,終於沒有答話。 天極聖母見他滿臉滿眼都已現出血紅,死死望著自己,冷冷一笑,道:“你擺出這麽一副瘋狗模樣又有什麽用?你,還有你們,根本都早已癡了瘋了,都是在騙自己,難道到現在還不明白麽?你以為擒我幾個手下,我就不會毀鼎?你以為擒了半客半主的少清玉女,我就不會毀鼎?簡直就是笑話!你比誰都明白,今天這鼎我是一定要毀的,你卻始終自己在騙自己!你們根本就不願承認,你們唯一的用處就是充當祭品、好好獻上祭舞、並見證滅鼎!可笑你當初能在臥眉山時義正詞嚴大訓別人,說什麽不該去做危險極大、希望極渺茫之事,現在你自己卻居然主動過來送死,還真是公然大行兩套標準。嘿嘿,關心則亂,果然不假。” 昭元慢慢道:“第三場舞時已到,還請聖母領我夫妻一舞。”天極聖母哈哈笑道:“我原以為你們還能勉強值我出手一趟,現在看來,卻實在是有汙我之身份……”昭元忽然厲聲吼道:“第三場舞時已到,還請聖母領我夫妻一舞!” 他這一聲怒喝,已是運上了那獅子吼奇功,竟然聲聞群山,似乎並無內力減弱之象。天極聖母麵色一變,怒道:“太爺傳了全部功力給你?”昭元第三次冷冷道:“第三場舞時已到,還請聖母領我夫妻一舞。”伊絲卡慢慢走到昭元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卻忽然驚道:“你怎麽了?”昭元咬牙甩開她的小手,蓄手作勢,道:“我們今日要麽同生,要麽同死。” 天極聖母冷笑道:“我說怎麽回事,原來如此。不過內力既已所剩不多,卻還要死裝麵子,乃是智者所不取。滅鼎之舞豈能草草?你這樣能支持幾招?”昭元冷笑道:“你說的對極了,我本來就不是智者,而是白癡。”說著突然雙指飛出,兩劍發出,其勢竟然威猛不下平日。伊絲卡見他已經出手,也隻能一咬銀牙,不再多想,神劍刺出。 天極聖母早有準備,隻輕輕一顫,整個人便象是突然移形換位了一樣,堪堪避開了這三劍夾攻。昭元兩劍發出,臉上那本來紅透的顏色突然間變得煞白,立刻改劍為掌,一股熱力直取天極聖母之穴。天極聖母冷笑一聲,反身躲過伊絲卡之劍,竟然還不忘回身一拂。昭元隻覺陡然間一股寒氣罩來,自己的那股熱力頓時消失於無形,卻幸喜那寒氣沒有趁機襲入自己身體。 伊絲卡知這實是自己從未有過的強敵,劍意極力展開之下,劍身再次發白,已是劍影排山倒海壓去。滔天劍浪中,時時還現出奇招突襲,卻又偏偏毫無聲響風聲。一時間,她一個人竟吸引了天極聖母七成注意還不止。天極聖母讚道:“真是聞所未聞的好劍法。小姑娘,你比這小子實在強得太多,他怎麽配得上你?還是聽阿姨的話,跟阿姨在一起吧。” 伊絲卡充耳不聞,一劍緊似一劍。雖然她每一劍的內力都不甚高,但那柄神劍本身無堅不摧,再加上她劍勢奇快,卻依然令天極聖母躲閃多還招少。昭元的臉色漸漸又紅潤起來,突然間又是雙劍發出,威勢絲毫不減。 天極聖母這一次卻並不側身而避,反而不知怎麽地雙掌一旋。頓時,一股大力擋上前來,便如抽絲剝繭一樣,迅速一圈圈旋散開了昭元那凝聚起來的劍氣。等劍氣最後至天極聖母之身時,已是幾乎等於沒有。昭元疏然收劍,臉色又一次煞白,冷笑道:“你再來一次這樣,隻怕就未必這樣幸運。”天極聖母冷笑一聲,道:“隻怕是你沒那麽幸運。” 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六回 陽春白雪是情殤(三) 說話間,三人已經翻翻滾滾鬥了數十招,竟然都是身形越來越快。即使是昭元,也絲毫沒有半點衰竭之象,隻是臉色每次由紅轉白之後,再行恢複的間隔在慢慢延長。天極聖母輕輕笑道:“你不會隻有這點本事吧?這可不是你的一貫行為。”昭元麵色絲毫不變,冷冷道:“呆會你就知道了。”天極聖母哈哈笑道:“好,好!小輩們有誌氣。” 伊絲卡忽然覺出周圍似在越來越冷,自己每一下出劍收劍,每一舉手一投足,身上的熱力便飛速消逝,漸漸已有快要不繼之感。她吃了一驚,知這定是天極聖母已在暗施陰寒功力,若是等其功力大展,隻怕自己都會被凍得完全動不了手腳。伊絲卡定了定神,急道:“她在發冷!”昭元點了點頭,道:“我不怕。” 天極聖母冷笑道:“呆會你就怕了。你忘了,先太師祖傳下這套武功,不就是為了對付你們這群狼心狗肺、輕視女子的男人麽?”她說話間,那股寒冷之氣迅速加重起來。伊絲卡的玉臉不知不覺間已被凍得通紅,竟然跟昭元快要發劍時的臉色差不多。 她心頭越來越急,因為她發覺自己的出劍不但已經無法再快,甚至都已出現了越來越大的阻滯感。要知對她這劍法來說,快之一字,實是生命中之生命。盡管她自己也才初窺此快劍之門徑,但她使將出來時已沒有幾個人能抵擋得住,甚至連老子都要凝神以待。可是天極聖母卻不但能極輕鬆地說話,還能同時施展這種要靠不斷積蓄功力才能大展的陰冷之功,顯然是大有餘力。這陰冷之功,雖然本身並非如老子的無極神功那樣,能夠本身產生一種粘力,但是其越來越冷之下,卻對發劍者本身的身體有一股越來越大的冰凍壓迫,同樣有讓其無法快得起來的類似效果。 昭元卻似是絲毫沒有感受到這種冰寒迫力。他臉上的紅色恢複得越來越慢,但全身卻都似乎慢慢在變紅,每一處都在慢慢散發著絲絲熱力。雖然這些熱力隻能及自身肌膚,卻也已足夠抵禦天極聖母的酷寒之侵了。天極聖母不住冷笑,那股寒冷忽然大勝,一陣緊似一陣。昭元臉上的紅意陣陣而湧,可是每當湧濃到一定程度,便又忽然開始轉淡,但無論他怎麽努力,竟然怎麽也無法再次達到先前發劍時的那種程度。 忽聽一個聲音道:“昭元,她要先凍壞伊姑娘,再來專門對付你!”乃是田振梁的聲音。昭元臉上紅意正在苦苦堆積,竟象是半點也沒聽見他的聲音。伊絲卡渾身都開始顫抖起來,甚至連麵具上都開始結起了一層層的冰霜,但神劍卻依然每一下刺出收回都紋絲不顫。天極聖母讚道:“小姑娘,你可真是難得的奇才。叫師父吧,我一定跟疼靈兒一樣疼你。” 伊絲卡完全不理,依然咬牙攢刺,但心頭卻已是越來越悲涼。突然,她的麵具一鬆一緊,竟似有人以無可思議的速度,將其揭開看了一眼似的。伊絲卡大驚之下,劍花朵朵,已潑雪一般襲向那人。天極聖母飛身退後,讚道:“好姑娘,真是好美好美。我天宮選人,一要美,二要聰明,三要毅力,四要乖巧。你這麽多全都有了,不叫師父怎麽行?” 天極聖母竟然能在激鬥中,還如此去摘看伊絲卡容貌,那簡直是即使眼睜睜親自看見,也都無可相信之事。一時間,人人心頭都是心如枯木:“這還打個什麽?這還打個什麽?這大祭之舞,難道就是這樣?” 伊絲卡身上衣服已是漸漸象是覆上了一層白霜,顯然,無論她身形變化多快,那無孔不入的冰寒之意,還是在她身上慢慢凝結積聚。她輕輕咬了咬牙,努力向昭元道:“她……太冷了,我……快要受不了了。”天極聖母哈哈笑道:“他自顧不瑕,哪裏還顧得你?小姑娘,你現在知道了吧?無論他嘴上說的多好聽,真正危機時刻,他還是隻顧他自己的!” 忽聽伊絲卡驚叫一聲,手中那劍竟已被昭元劈手拂脫,頓時一道銀光直瀉天極聖母之心窩。這一劍變起突然,而且竟然是驚人之速,簡直跟昭元先前攻守之勢完全不能比。天極聖母雖然時時防昭元突發劍氣,但對這昭元這忽然奪劍反刺,卻是完全猝不及防。 她又驚又怒,知這劍可不比昭元那可以被化散的劍氣,雖然劍上可能無多內力,卻實是比什麽還要可怕得多。自己縱然有金鍾不壞之身,也決然受不起昭元這一刺,一切的因應都隻能是飛退閃避。她身體如鬼影一般,陡然斜飛開來,將冰宮那神奇輕功發揮到了極致,但卻依然還是一下被刺中了心口。頓時,她胸前白衣上現出了一朵小小血花。 昭元臉上不知何時已是血紅一片,飛身直上抵住劍柄,劍進如虹,絕不放鬆,其身形簡直比他完全沒有耗損功力時還要迅猛得多。滿場所有人已是全都驚呼起來。天極聖母倒身飛退,身快逾電,整個身體竟似輕輕貼在了那無堅不摧、吹毛立斷的劍尖上。無論昭元多麽拚命要將那劍深深紮入她胸口,卻始終總是差了那麽一小截。 血魔和露仙雨仙等現在才回過神來,齊齊怒喝一聲,就要衝入場內。天極聖母忽然厲聲道:“統統回去!違令者斬!”其聲音中氣極厚,顯是根本未受重傷。但她才一說話,胸前微微伸縮,那劍立刻又逼入半絲,鮮血更甚。昭元雙目血紅,身形飛撲,極力就要將這一劍再刺入兩分。但天極聖母卻立刻又如前飛退,那一劍依然不能遞進分毫。 眾人待要再逼近解圍,卻忽見天極聖母怒目而視,似乎又要冒險發話。眾人都齊齊急道:“聖母!”天極聖母身在如飛倒退,卻依然怒目而視。眾人終於不敢上前相助。昭元此時便如一個比血魔還要恐怖可怕的人,全身上下、從裏到外都透著隱隱約約的紅光,其身亦是快如風雷,完全不顧一切。轉瞬之間,二人已是飛身到了雪崖之邊。但昭元便似除了天極聖母外就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除了欺身遞劍之外,他已不會做任何東西。 眾人驚呼聲中,天極聖母飛身退入虛空,昭元亦是死死跟隨猛衝。然他再也不能踏地,其前欺之勢迅速緩慢下來。天極聖母卻如同完全沒有分別一樣,依然是其退勢如電。眼看劍尖已退開尺餘,昭元一聲怒吼,猛然微收神劍,絕望地將那劍朝前飛擲。但他無可大大收劍蓄勢,這擲劍之勢便無法強勁。天極聖母雙袖蝴蝶般一拂,那劍立刻飛偏,直落崖下。 天極聖母身勢極快,虛空中一個翻身,已是一下抓住了昭元後領。旁邊一頭飛鷹立刻飛來,迅速馱起了她身軀。昭元大喝一聲,雙臂陡然硬生生反轉過來,就要反扣天極聖母腕脈。天極聖母喝道:“好小子!”一把放開他後領,雙手微轉,昭元整個身體竟被她帶得淩空一個半旋。昭元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血勢如劍如虹,直襲天極聖母腳上之穴。但天極聖母輕功實是難以令人置信,竟然能在這間不容發之際依然閃開。昭元那口鮮血正正擊在鷹背上,那鷹頓如被利劍劈刺一般,慘叫一聲,身形一個翻滾,二人又被甩入虛空。 昭元狂叫一聲,四肢狂舞,瘋狂地要抱住天極聖母,同歸於盡。天極聖母一聲冷笑,忽然自袖中飛出一條彩帶,已如靈蛇一樣,就要縛上昭元那瘋狂亂舞、卻又灌注全身真力的四肢。昭元一把反揪住那彩帶,大喝一聲,就要將天極聖母反扯向自己,同時另外一手已是五指如鉤,直抓天極聖母麵門。不料正在這時,那彩帶忽然一鬆,昭元之軀頓時一虛。忽然,身後一頭巨鷹猛然收翅撞了過來。昭元他整個人頓時被撞得斜飛起來,重新落向了那場中。 昭元的心完全死了,可是就在這時,他卻忽覺到天極聖母竟似又已在自己身邊。他一個怒吼,正要發招,卻忽聽一聲鷹鳴,遠方一道青光直逼自己而來,幾乎來不及閃避。那青光竟然突然變慢,一下被他抄入其柄,竟然又是那柄神劍。再一看,卻見天極聖母已自靜靜立在兩丈開外,冷冷道:“你果然好狠,居然瞞我瞞得這麽深。” 昭元慢慢站直身來,一步步走向她,麵上紅意洶湧而起。伊絲卡撲上來哭著要攔他,卻被他一記回旋掌,輕輕巧巧送到了幾丈之外。他死死瞪著天極聖母胸口白衣上的血跡,忽然一聲大喝,人劍合一,直朝天極聖母劈去。天極聖母麵色極冷,輕輕騰身一閃,他這一劍便已失了準頭。昭元一把拋卻那劍,麵上紅得就象血液馬上要爆炸出來,雙手劍氣齊發。頓時,整個虛空都如被劍氣撕開了一樣,從未有過的嘶嘶微響充斥所有人的心脈。 天極聖母冷笑道:“來得好!”卻再也不去用那種回旋散功的辦法相抗,隻是淩空縱身反躍,一絲似有似無的東西已直襲昭元側頸。昭元唰地一下,直直回指,又自發出兩劍,不但波地一聲斬斷了那絲東西,餘勢依然直刺天極聖母之腰。天極聖母微微一驚,抽身急退,身前更猛然前麵現出無數銀絲,根根如針般直豎,顯然是承了其大半之勢。但昭元這一劍,終於還是刺中了其腰之側。隻聽天極聖母一聲輕輕悶哼,但卻並未流血,顯然受傷微不足道。 昭元劍劍緊逼,毫不放鬆,劍氣縱橫之下,竟似永遠也用不完體內真氣一樣。他每一出招都是兩劍,而且每一招都是貨真價實,綿綿不絕,便如要編織一個全由向內開口的寶刀寶劍架成的籠子。天極聖母先中了一招,這下被昭元逼得又是隻能如飛後退,心頭怒極。她忽然怒喝一聲,一袖拂出,地上天間的雪花陡然凝成玄冰玉柱,直向昭元砸來。 昭元劍氣發出,那冰立刻散碎。一股可怕的冰寒之氣頓時徹骨襲來,昭元那苦苦積蓄起來、生死一搏的真氣,頓時象是消失了大半。天極聖母冷笑道:“想逼我也散功相應?就憑你還不夠!”昭元充耳不聞,咬牙又是一劍刺去。天極聖母早已全神戒備,猛然一下一道青光貼地而來,載著她橫越五尺,冷笑道:“小姑娘,不要再搶劍了,他都已經輸透了。”說著,身形忽然暴起,竟跟著昭元收劍之勢欺身直進,橫掌為刀便要劈下。伊絲卡就要撿劍時,劍忽自飛,珠淚盈盈之下,不顧一切地要來撲上幫昭元忙。 不料天極聖母這一招卻是虛招,一下反手先點了伊絲卡之軟穴。伊絲卡頓覺一股奇冷刺入經脈,全身都如凍得半僵,玉手頓緩。天極聖母一下輕拂,伊絲卡嬌軀立刻朝昭元淩空翻滾過去。昭元一咬牙,拚命就要收住那又將發出的劍勢。天極聖母一聲長笑,身如鬼魅,突然搶先移形換位,一股奇寒已點中了昭元左手手心。 昭元左半身頓時如同癱瘓了一樣,完全站立不住。伊絲卡和他迎麵撞成一團,都在雪地上連滾數滾。天極聖母正要細看,忽覺不對,一股鮮血已是直衝麵門。她麵前突又現出銀絲,便如棉絮一樣要吸住那些。然而就在這時,忽然她胸口處也被一股大力擊中,便如重錘猛擊、鈍劍劈刺一樣,連傷口都隱隱約約作痛。 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六回 陽春白雪是情殤(四) 天極聖母微一掃眼,見自己潔白的胸衣已徹底紅糊一片,心頭大怒,立刻一巴掌大將過去。這一掌搧在昭元臉上,將他打得空中翻了個身,幾欲暈絕,但他立刻又撲上來要再扭打,已如市井子弟打架打瘋了一般。韓無忌滿眼絕望和悲憤,忽然喊道:“別再打了,我們認輸!我們認輸!認輸!”伊絲卡一下滾過來按住他,哭道:“我們輸了,不要再去拚了……” 昭元便如瘋了一樣,猛然將她往外一推。伊絲卡內力早已被天極聖母的那股刻骨寒氣消耗殆盡,加上又是半身不靈,這一下立刻便被硬硬推開,昭元已又瘋狂地向天極聖母撲了過去。天極聖母麵色冷得可怕,又是一個大巴掌狠狠打來,打得他幾乎連臉上之皮都要被抽掉,眼前金星亂冒。昭元在地上滾了兩滾,竟然又要爬將起來。天極聖母怒極,搶先衝上前去,一連點了他十七八處穴道,踏在他胸上喝道:“你以為我是什麽人,這樣還要來打架?” 昭元麻穴軟穴乃至經脈關口都被她點中,不要說再也無可站起,甚至連翻滾都已經沒了氣力。但他卻還是滿眼怒火,忽然一小口鮮血吐了出來,依然象是要直襲天極聖母,但卻已隻能落於他自己身側。他臉色已不知何時從血紅恢複到了慘白,嘴角不斷滲出血絲。 天極聖母冷笑一聲,腳下微微一緊,昭元胸口和嘴邊都是鮮血狂湧,眼中卻依然射出瘋狂般的光芒。伊絲卡麵色慘白,忽然用盡全身氣力,死死抱住天極聖母之腿,哭道:“我當你徒弟,求求你不要殺他,不要殺他……”天極聖母一怔,道:“你……說什麽?” 伊絲卡淚如泉湧,哭道:“師父,師父,求您不要殺他,求求您……”天極聖母哈哈笑道:“乖徒兒,這才乖嘛。其實要不是師父阻他行功,他這功一全散,隻怕都挨不到看滅鼎了。”說著便想扶起伊絲卡。但她一掃眼昭元,忽然疑心他剛才那口鮮血隻怕其實是想朝自己吐口水,心頭陡然又是大怒,幾乎恨不得再狠狠搧他十七八個巴掌。 不料她才一激動,忽然腦中微微一暈,身形竟也微微一顫,險些一個踉蹌摔倒。滿場之眾人人都是大驚失色,百餘雙眼睛全都定定地望向她。 天極聖母勉強一笑,待要說沒事,忽然間竟又是一個踉蹌,急忙盤膝坐下運功。滿場中人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齊聲驚呼:“聖母,您怎麽了?” 天極聖母雙目緊閉,麵上已是隱隱約約罩上了一層青氣,全身不住顫抖,根本說不出話來。昭元忽然哈哈大笑,道:“你這老妖婆,再來使勁打我呀!再來多運功多發火呀!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死的快,還是我死的快!” 雨仙、露仙、少清玉女等都急忙飛身過來,圍住天極聖母呼喚,孔任更早已抵住她後背,極力運功相助。天極聖母頭上蒸蒸冒出熱氣,忽然微微睜開眼睛,用極微極微的聲音道:“我……好象中毒了。”便又閉上眼睛,全身更加顫抖得厲害,顯然這運功逼毒效果不佳。 露仙雨仙和素女都急急貼坐孔任之後,期以加功導引。但她們之功力與孔任和天極聖母比較起來,實在相差太遠,根本跟不上二人內力之遊走。等她們覺察到自己不但沒有什麽助益,反而成了累贅時,隻得惶急撤掌。眾人眼看著天極聖母全身顫抖得越來越厲害,甚至連身體都開始有微微的萎縮之勢,都知情形凶險至極,幾乎眼淚都要哭了出來。 少清玉女忽然恍然大悟,一把揪起渾身血汙蜷縮在地的昭元,怒道:“是不是你?”昭元哈哈大笑,卻是根本不理她。少清玉女叫道:“是他,是他!他血中有毒!是他故意血衝聖母傷口,還故意引她發怒發作,以加快毒意運行!” 所有的人都回過頭來望想昭元,又望向少清玉女和天極聖母,似乎一時都無法相信,可卻又實在不得不信。昭元極力喘著粗氣,咬牙笑道:“不錯,就是我!我的血是融匯了萬毒之王之毒的,現在已經直接衝入了她身體血脈,明年今天,就是她的忌日!”趙德威哈哈笑道:“他奶奶的,好小子!我們幾個白癡總算沒有白來一趟,便死也值了!”韓無忌等都是心頭狂喜,互望一眼,人人都熱淚盈眶。 雨仙一下狠狠搧了昭元一個耳光,喝道:“快拿解藥來!”昭元嘴角滲血,卻依然哈哈大笑:“解藥?我苦苦熬了這麽久,終於盼到了這一刻,你居然還想逼我要解藥?不要說根本沒有解藥,便是有,你也到陰司中去找我拿罷!”雨仙鳳目圓睜,喝道:“你以為我們真不敢殺你?”昭元狂笑道:“好極好極,免得還用我自己來!” 雨仙恨極,一下甩開那死死要抱住自己的伊絲卡,指尖已現出冰棱般的寒芒。她咬了咬牙,狠狠一指就要戳向昭元太陽穴,卻突然被兩隻手格了開來。雨仙大怒,卻見是少清玉女和已放棄運功的孔任。雨仙頓時明白過來,甩開昭元冷笑道:“對,這樣殺他太過便宜了。聖母留他們性命,可是他竟然謀害聖母,我們定要令他受盡萬般毒刑再死!” 露仙眼看連孔任都已無法運功救命,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淚飛如雨:“這可怎麽辦?這可怎麽辦?”眾少女也都已是放聲大哭起來,滿場中悲聲如鴻。眾人的哭聲,夾雜著昭元等人那拚命大聲的大笑聲,以及伊絲卡那痛苦相勸的聲音,更是分外的刺耳。忽然,天極聖母之目慢慢睜開了一線,似乎回光返照一般,喃喃道:“玉淨瓶……玉淨瓶……或許……” 這一聲既出,所有人都是大驚失色。露仙一喜道:“對呀,我們怎麽沒想起雪魄冰華呢?”說著立刻伸手在天極聖母懷中摸了幾下,果然摸出一個晶瑩剃透、閃著神奇光彩的小小玉瓶。昭元一見,腦海中立刻便浮起不祥的預感,竟然一下能從地上撲了過來,拚命要搶那玉瓶。但露仙隨手一拂,他便已經遠遠被甩開。昭元刹那間雙目盡赤,瘋狂嘶聲吼道:“沒用的!這是沒用的!她必死無疑!” 露仙等根本充耳不聞,撬開天極聖母那已經幾乎僵硬的嘴,向她口中滴入那雪魄冰華。孔任立刻又出手貼背運功,露仙雨仙在旁邊戒備護法。一時之間,滿場中人竟然都是靜得可怕,無人笑,也無人哭。所有的眼睛都瞪著天極聖母的臉色,簡直落針之聲都聽得見。 那雪魄冰華便如有無比神奇的魔力一樣,隻片刻之間,天極聖母身體的萎縮之勢便被扭轉,臉上也隱隱約約重新有了些血色。 昭元隻覺胸腦之際都在被幾十柄巨捶猛捶,簡直就象是普天之下所有的人都在嘲笑自己一樣。他神態簡直便如癡了一般,那已被伊絲卡苦苦堵住的傷口再次崩裂開來,忽然哇地一下,又吐出了一大口鮮血。那冰華極是珍貴,效用無窮,乃天生克毒之星,加上兩大絕頂高手的內力相助,天極聖母臉色已是好得越來越快。滿場中人,幾乎已都跟不上她的變化。 那邊癡癡而望的令狐頡忽然淚飛如雨,嘶聲道:“我……終於還是個廢物,我本來就什麽都做不成的!我沒用,我從來都是個廢物!”白知病等都是心頭如死,那本來因狂喜而起的淚水依然不斷地在流著,見證著鐵血男兒也一樣都會流淚。他們似乎都已經變癡了,因為那隨著不斷流淌著的淚水中流逝的,不僅僅是希望,更加是他們的靈魂。 天極聖母和孔任忽然一下躍起身來。二人神光雖然稍顯委頓,但顯然那毒已全無大礙;眾少女鷹奴都是喜極而泣,滿場中都是歡呼萬歲之聲。 天極聖母冷眼環望了四周一眼,轉過身來,冷冷望著昭元,望著那一個個已如癡如傻的那六位勇士,忽然伸手一壓,眾人齊的鴉雀無聲。天極聖母慢慢走到昭元麵前,狠狠地望著他。昭元卻如癡了傻了一樣,根本沒有回望她。 伊絲卡艱難地爬過來,想要抱住天極聖母的腿,滿眼都是苦苦的企求之意,但卻竟然已說不出一句話。天極聖母慢慢扶起她,交給露仙和雨仙扶住,示意她們為她驅寒,卻忽然對昭元厲聲喝道:“你還有什麽手段?都一起使出來吧!都使出來,讓所有人見識啊!” 昭元就如死了一般,全身都似已開始慢慢萎縮著,不但象是完全沒有聽見她的話,甚至連那不住的顫抖也都漸漸沒有了力氣。 他為了這最後的希望,實是已經耗竭了思維和肉體的一切,現在的他除了一具軀體之外,幾乎已經沒有剩下任何東西。為了這一絲希望能夠變成真正的機會,他不但直接瞞了天極聖母一方,甚至還瞞了自己的同伴,隱瞞了伊絲卡。他明明早就會了瘋狂散力之法,卻對同伴們隻言不提,讓他們都真心以為其武功也就那樣了。後來他一會虛一會實,自是直接明示天極聖母,他已經學會了突然發力之法。可是天極聖母從他虛實相間的表現上來推斷,卻居然已根本無法相信,反而從他那些同伴的臉色中判斷他其實不會,終於吃了大虧。 他那一遍遍的臉紅發劍,又一遍遍地延長蓄勁時間,一切顯得那麽的自然和理所當然,可卻都是他在偷偷做準備,好讓天極聖母對他散功所需的長時間臉紅不多懷疑。他劍刺不成後,立刻要逼天極其聖母跟他一起散功同歸於盡。由於天極聖母手下武功不能遠勝天極聖母,沒有辦法反轉其縮身之勢,一但其真的被逼發動散功,隻怕真是必死無疑。後來昭元到了絕望之時,居然還能用事情並未多想的辦法,先用口噴血,稍晚再用身上傷口噴血。得逞之後,他更還絲毫不露聲色,極力引天極聖母暴怒,以加速其毒傷發作。如今,這一切竟然還是失敗了,這個打擊對於昭元來說,簡直就如同靈魂被活著剝離肉體,和已經死了又有什麽分別? 天極聖母對昭元實是恨之如狂,冷笑一聲,忽然又坐下身去,極快地在昭元身上幾十處大穴推拿拂動,終於扭轉了他身體萎縮之勢。天極聖母慢慢站起身來,冷冷笑道:“在我麵前,便是想死也沒那麽容易!嘿嘿,你連這等卑劣的手段都使出來了,不就是要保鼎麽?你若沒看到滅鼎就死了,那不是太便宜了你?” 她說著說著,忽然一把將昭元提起,略微反轉一個角度,讓他正正地麵對那鼎的方向;趙德威等也都被一個個揪向了祭壇方向,昭元木然地望著前方,竟然完全沒有一絲的反抗,更沒有一絲的反應。他的整個身體便完全如一具僵屍,一具沒有生命的木偶。天極聖母臉上升起了殘酷的微笑,望了望那些祭壇,冷冷笑道:“紅塵中人人人虛偽,連要保麵子和精神的白癡們,居然也用的是如此卑劣的手段。紅塵之人已是墮落如此,又怎麽配有九鼎?” 眾少女齊聲輕輕頌道:“聖母臨凡,威行天遠,點化世人,功德無邊。”鷹奴們慢慢退後,少女們列成一座花陣,將天極聖母等人擁在正中心。 天極聖母仰首望天,忽然縱聲狂笑,分不清是慶祝歡喜而是發泄仇恨。她慢慢停了下來,厲聲喝道:“就你們幾個白癡也想來阻?這就是你們的華夏之魂?還有沒有白癡再來暗算?還有沒有白癡要來護鼎?” 她每一聲都聲震冰峰雪穀,繚繞無盡,每一聲都引領著眾少女的歡呼和唱頌,羞辱著昭元等人之心。一直癡癡如死的昭元忽然淚流滿麵,心頭隻是一個念頭盤旋不斷:“不錯,聰明人是不來護鼎的。我們死後,還會不會有白癡?從今之後,還會不會有白癡之魂?” 天極聖母瘋狂笑著,等她停下來的時候,眾人才發現不知何時起,她那無比輕蔑、無比憤恨的眼中,竟然也隱隱現出了淚痕。雨仙望了望漫天飛雪,輕輕歎息道:“聖母,風雪已來拜謁聖母了。”露仙也輕輕道:“聖母,時辰已到了。要不要……要不要現在真的毀鼎?” 天極聖母全身劇烈顫抖,猛地轉過頭來,怒道:“你說什麽?”露仙急忙跪倒在地,顫聲道:“我們見聖母您心情激動,怕您身體不適,是以才請問是否改期,絕無二意。”天極聖母冷笑道:“有什麽不適?改什麽期?我今天最快樂了!二十年來,我從來都沒有象今天這樣快樂!怎麽能改期?怎麽能改期?不毀鼎,我才真正身體不適!” 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六回 陽春白雪是情殤(五) 她一咬牙,微一揮手,兩邊的少女讓開一條通往那鼎的路。天極聖母哈哈一笑,漫天飛雪擁簇之中,慢慢朝那鼎走去,就象是傳說中的魔靈。她每一步都是那麽輕,就象是要做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一樣,雪地上完全沒有留下半點痕影。 昭元呆呆望著她一步步地靠近那鼎,那本已將近枯槁、似乎已對毀鼎再無感覺的死去之心,忽然又被一陣椎骨之痛刺醒了。他依然咬著牙,一下下地想要朝前爬去;鮮血又一次衝開他口唇和胸口之阻,將麵前的白雪染得更紅。 伊絲卡淚如泉湧,不知哪裏來的氣力,竟然一下掙脫了雨仙和露仙的扶持,摔倒在昭元身上,在他耳邊苦苦道:“求求你不要去了……我們來的時候,你不是說過我們可以承受失敗的麽?你聽見我的話了麽?” 昭元腦中片片糊塗,當初說過什麽,他已經完全不再記得。他隻看見天極聖母,隻看見她在一點點地接近那無數勇士、無數白癡不惜生命來保衛的鼎,而自己正是所有這些白癡中,唯一還能爬得動的人。他咬著牙一下下地奮力爬著,馱著那聲聲悲泣、苦苦想要阻止自己的伊絲卡,依然要去追趕天極聖母的身影。 所有的人都望著天極聖母,所有的人也都望著昭元;沒有人阻止天極聖母,也沒有人阻止昭元。昭元腦海中已經沒有了世界,沒有了死生,隻有他自己在對天極聖母作那最後的追逐,隻有一個無論如何都要趕上她、阻止她、殺死她的意念。 天極聖母終於來到了離鼎三丈之處,怔怔地望著鼎,就象在望著自己那過去二十年的痛苦和悲憤。她的眼中,恍惚已是泛起了痛苦,泛起了希望,泛起了悲憤,更泛起了感傷。她突然一咬牙,厲笑一聲:“紅塵之魂?華夏之魂?華夏之蠢!” 她久久望著,眼中忽然淚光大勝,猛然一下擰身,就要躍向那鼎邊的碎鼎之器。可是就在這時,一條身影卻竟然無聲無息地擋在了她麵前。她怒極之下,想也不想,就要一掌擊去。可是那人卻竟然接住了她這一掌,而且還將她震得心神激蕩。 天極聖母完全驚呆了,因為眼前阻攔她的,正是那個好不容易才取得自己原諒的丈夫孔任。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滿場所有被驚呆了的人一樣,死死瞪著孔任的眼睛。良久良久,她忽然淚水滾滾而落,嘶聲道:“我忘了你也是紅塵之人,我竟然忘了你也是華夏之人!你也是華夏之人,你跟他們本就是一體的,你自然要幫他們,是不是?在你心中,鼎終於還是比我這個外人重千倍萬倍,是不是?” 孔任身形微微顫抖,卻一把握緊她的纖手,顫聲道:“不,我不是華夏之人,我隻是你的人,我誰也不幫,我隻幫你。”血魔能聽指令,自是理所當然。可血魔竟然還能說話,而且還如此似瘋非瘋,卻幾乎讓昭元等八人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隻是孔任的聲音甚是僵硬和不自然,顯然即使不是幾十年來第一次開口,也是長期以來說話少的可憐。 天極聖母呆呆望著他,眼神中沒有半點相信的神色,淒然道:“二十年前,你縱容紅塵中人害死了我們的兒子。今天,就因為華夏二字,你就還是要幫他們?好啊,二十年前,我就不是你的對手,今天,我依然不是你的對手。你殺了我,你殺了我,做大英雄啊!” 孔任眼中也是淚光盈然,顫聲道:“阿葉,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他們害死了我們的兒子,可我們卻已經不知害死了多少人的兒女。今天……”天極聖母淚珠滾滾,根本不聽他,隻是癡癡笑道:“今天,他們一群小輩自不量力,要來保鼎,你自尊心受到了刺激是不是?你感到愧疚了是不是?你覺得我是惡魔了是不是?既然這樣,你為什麽還不動手?” 孔任眼淚奪眶而出,顫聲道:“不,不!你是我心中最美好的女神,合天地一切的美好也及不上你的一分一毫。我是天地間的第一惡魔,隻有你還愛我,隻有你還能感動我,隻有你還能原諒我,也隻有你還能要求我。他們根本什麽都不是,他們是死是活,九鼎是存是毀,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我永遠都是你的人,我擔心的隻有你的安危……” 天極聖母淒然一笑,道:“你騙不了我的。自從你略複神智後,你就變得愈來愈會討我歡喜。可是我發過誓不會相信你的,從來都沒有,今天也更加不會。今天,他們是在欺負我們,他們不讓我實現二十年的心願,你如真要讓我歡喜,就不要阻止我去毀這鼎。可是你明明依然看重鼎,不看重我,你居然還要我來相信你是為了我?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麽?” 孔任癡癡道:“不,你錯了。我從來就沒有騙過你,今天也更加不會。我甚至都騙過我自己,可是我卻在心底裏發過誓,我決不能騙你。九鼎在我眼中,根本就是世上最低賤之物,隻有紅塵中人才會把它們當寶。它們如此低賤,低賤得根本不值得你來毀滅它們。這個世上隻有你,還有我們的孩子,才是真正最高貴最美好的至寶。” 天極聖母哈哈笑道:“它們如此低賤,低賤得根本不值得我來毀滅它們?它們如此低賤,低賤得竟然值得你來跟我對上一掌?” 孔任慢慢道:“高潔的人,不應該去和低賤之物一般見識,更加不應該去看重它。這鼎是凡間蠢物,隻有他們這些低俗的人才會去看重它,因為這些在他們麵前就已經是高潔尊貴的了,值得他們用生命去維護。可你是世界上最美好最高潔的女神,這鼎跟你比起來,簡直就低賤得讓人無法忍受看它一眼。我的心和眼,早已獻給了你,在我眼中,九鼎根本就是輕逾鴻毛。你寬大為懷,苦心要去點化他們,要逼讓他們去麵對他們自己的虛偽和底俗,可是紅塵之人個個愚蠢,你的苦心他們又怎麽能懂?你苦心放過他們性命,更要擊破他們偽善的偽裝,可他們偽善愚蠢之下,這卻實是比殺了他們還難受。天地懸殊,高俗兩別,他們既然無法領悟,那麽你又何必定去跟他們一般見識?”天極聖母癡癡地望著他,卻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你說他們比我蠢?你就這樣來騙我?” 孔任全身都顫抖起來,忽然一下子跪在了她麵前。他這一跪,所有的人都是大吃一驚。幾乎沒有人敢相信,威鎮天下的血魔竟然會當著所有人的麵,向自己的妻子跪倒。就連昭元,也是自覺做之不到。天極聖母更是驚異無限,顫聲道:“你……怎麽這樣?你一向極驕傲的,你……” 孔任緊緊握著她的玉手,慢慢道:“我一向極驕傲的,可是在你麵前,我卻隻有愧疚和自卑。我不對著神靈發誓,我隻對你發誓,我若有一句騙你的話,我就立刻受盡萬般毒刑,慘死在你的手上,更永遠不能再得到你的原諒和愛。你……相信我麽?” 天極聖母癡癡望著他,他也癡癡望向天極聖母,二人眼中都慢慢湧出淚水,可身形卻如同被凍住了一樣,將要永遠永遠的癡望下去。良久,天極聖母才終於淒然道:“我相信你。可是……可是……”後麵卻已泣不成聲,根本說不出來。 孔任慢慢道:“我沒有騙你,我真的認為他們都是一群真正的蠢人。少年人想裝老成,天生就永遠也達不到神髓,所能達到的,隻可能是可悲可鄙的愚蠢。他們明明都說好了的,要一無希望就不再抗爭,盡量活著回去,起碼大半人回去。可是事到臨頭,他們卻人人瘋狂如野獸,根本控製不住他們自己。他們都蠢成了這個樣子,怎麽還不是真的愚蠢?他們所如此看重的鼎,不正是他們這種愚蠢低俗的極致融合麽?” 天極聖母輕輕扶起他,幽幽道:“我知道。可是你太幼稚了。你知不知道……”孔任顫聲道:“你要毀鼎,無非就是要侮辱他們。現在他們都已經頹廢在你的腳下,普天之下沒有人敢來,這已經是侮辱他們到了極致了,你又何必去自降身份而去毀鼎?紅塵之中雖有些聰明人,可卻從來都是愚人更多。他們寧願自己受到無比的實質侮辱,也不願意一件隻代表他們臉麵的東西受到傷損。你毀了鼎,他們一定都會如野獸一樣,永遠陰魂不散地纏著你,永遠都要企圖來殺你。麵對麵的搏鬥我們不怕,可是他們無恥,他們低俗,他們會用一切醜惡的辦法來傷害你呀!你知不知道,他們能夠多麽的無恥,我又多麽地怕你受到傷害?” 傲然天下、從不流淚的血魔,現在竟然已是聲淚具下,淚珠滾滾而落,全然不避幾百雙眼睛幾百雙耳朵的注視。天極聖母呆呆望著孔任,望著他那比天地還重的愛,心間既如有無量之喜,又如有無邊之痛。她多少年來,日日都在痛苦中熬過,早已磨練出不可摧毀的脊梁,可就在這一刹那,那無邊的愛,竟然就象是要壓倒這一切的一切。她情不自禁地輕輕靠在孔任身上,顫聲道:“不,不,不用怕的。隻要我們聯手,小心一些,他們再卑鄙再無恥,也傷不了我們。”孔任淒然道:“可我們的孩子呢?我們能保他活幾天?” 這話一出,天極聖母立刻全身劇烈顫抖,所有人更都是大吃一驚。昭元等還沒來得及轉念,便聽孔任顫聲道:“阿葉,你才生產兩天,他們就那樣無恥地來雪宮偷襲你,他們還有什麽做不出來?我們會老的,我們會瘋的,我們會死的。我們死後,他可怎麽辦?” 天極聖母整個人都象是垮下來了,似乎孔任的這一席話,實在比連續十天十夜的生死惡鬥還要摧殘人身。昭元等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腦中都是如巨雷猛轟:“難道昨天是她產後的第三天?難道她不是因為練功循環導致的功力減弱,而是因為臨盆生產?” 一名深藏在眾少女中、始終象抱著什麽東西的少女,慢慢向天極聖母走了過去。天極聖母發瘋般一把奪過那團東西,珍而重之地將抱入懷中,一遍又一遍地深情愛撫。她眼中滿是無限的愛憐和痛苦,甚至連想多看一眼愛子,都舍不得讓他多受一線風雪之寒。 孔任不知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麵,喃喃道:“他們這群道貌岸然的人,雖然名義上都鼓吹禍不及子孫,可實際上什麽都能做得出來的。你要是毀了他們的鼎,他們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孩子。我們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這第二個,這第二個……”說著已是哽咽難語。 天極聖母緊緊貼著那繈褓中的嬰兒,每一下撫摸、每一個眼神中都是深深的愛,就象是一位再普通不過的母親,完全沒有聽見孔任的話。孔任慢慢道:“阿葉,為了孩子,也為了你,我們不要去自降身份,不要去毀這個惡俗之鼎,好不好?你受的苦太多太多了,你應該好好享受一下生活的快樂的。我們找個寧靜的地方,平平安安把孩子養大,好不好?” 天極聖母眼中淚水漣漣,似乎有一滴悄悄落在了那熟睡中的孩子身上,導致他發出了在這場上的第一聲啼哭。天極聖母滿臉悲痛,急忙擦去淚水,一遍又一遍地輕輕哄著他,才終於將那嬰兒又哄得入睡起來。她呆呆蓋好那嬰兒,癡癡望著遠方風雪中茫然一片的群山,心頭也象這漫天風雪中的遠山一樣,什麽都看不清,什麽都看不見。 她忽然將嬰兒重新遞給那少女,甩幹淚水,輕輕道:“把他抱回去,輕一點。”那少女應了一聲,又將那嬰兒抱回眾少女的劍陣擁簇中。天極聖母呆呆望著那嬰兒遠去,眼淚幾乎又奪眶而出。良久,她才慢慢轉過頭來,對孔任淒然一笑,搖了搖頭,道:“你太幼稚了。你以為,我們不毀鼎,他們就會放過我們了嗎?那些死在我們手上的人的命呢?” 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六回 陽春白雪是情殤(六) 孔任一呆,身形頓時搖搖欲墜,喃喃道:“是啊,那些死在我們手上的人命呢?”天極聖母嗬嗬冷笑道:“這些年來,死在殘在你我手上的人,少說也有百十條。我們就算饒過了這鼎,他們又怎麽會放過我們?他們又怎麽會放過孩子?” 孔任忽然厲聲喝道:“你們說,你們會放過我們麽?”昭元等都是一怔,竟然無一個人回答,心頭都是在想:“是啊,那百十條人命可怎麽辦?”一時間,天地中似乎隻剩下孔任的聲音在群山間一遍遍回蕩,說不出的單薄。 孔任的心急劇下沉,忽然用盡全身的氣力,吼道:“我任由你們處置,但你們能夠放過她和孩子麽?”昭元等又是一怔,卻聽天極聖母淒然笑道:“沒用的,沒用的。我們都是大魔頭,他們怎麽可能放過我們?我們的孩子,自然也是小魔頭,我們……” 昭元忽然用盡全聲力氣,喊道:“我們……”但才喊出兩個字,嗓子居然已被嘶啞。他急忙咬了口雪,嚼了嚼,潤了潤幹澀的喉嚨,奮力道:“隻要你們不毀九鼎,我們可以饒過她和孩子。”孔任一聽,心頭狂喜,一下縱到他身邊揪起他道:“你說的當真?”昭元正色道:“我對天地起誓,對我最親近的三個人起誓,如果我不能做到,必然死於天打雷劈。” 孔任心頭狂喜,腦中一片暈眩,一把甩開他,對天極聖母道:“他答應了!他答應了!真的!”天極聖母冷眼掃了昭元一眼,冷笑道:“為什麽不連孔任也一起饒了?”昭元幾乎脫口而出,但卻又立刻咬牙道:“他罪大惡極,不能饒他。” 天極聖母哈哈笑道:“他罪大惡極?那麽我呢?我怎麽就不是?”昭元慢慢道:“他罪大惡極,而且你們的罪過必須有人承受。他既然願意承受,那麽他死前多多受刑,也就算頂替了你。你殺人不多,而且多數被你擄來的姑娘都對你愛戴,加上又需哺乳教養孩子,不好這麽早死。你隻要能不再為惡,那麽也就算了。” 他說著,忽然大聲對田振梁等道:“大家說是不是?”田振梁等冷不防被他這麽一問,都是一怔,幾乎就有人要脫口異議。但他們終於還是忍住,慢慢點了點頭。韓無忌道:“隻要孔任死前多多受刑,我們可以放過你母子。”天極聖母哈哈笑道:“我記得你們不是一再強調,說是罪過不能轉移的嗎?怎麽對我們就如此寬宏?” 昭元麵色微變,但卻終於還是道:“你雖有毀鼎之圖,但到底沒毀。而他卻在此重大關頭阻止了這一大悲劇,功勞極大。他以大功請饒你小過,便如我自己在晉國要求別人時一樣。我們對以同樣態度,亦是一視同仁。令狐頡,你說是不是?” 天極聖母不待回答,已自冷笑道:“不錯,你是用過此法。但即使是你自己,也說這話不通,還說以後有報答的。”昭元麵色不變,道:“說是報答,現在不也還是沒有麽?若是實在說起來,這報答卻也大得很,那便是幫令狐頡克服了一下心結,還刺激他成就了一套劍法。我深信人隻要教得好,便不大會成為壞人。你們論武功論才智都是上選,你們的兒子若能長大,必會光耀中華。這自然也就是最好的報答。” 天極聖母冷冷瞪著他,忽然嘿嘿笑道:“無恥,無恥!到了現在,居然還公然說謊。”孔任急道:“阿葉,他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啊。”天極聖母忽然憤聲道:“你究竟是太想保鼎,還是太容易輕信?”孔任一呆,道:“我隻為你和孩子著想。他能夠舍命來保鼎,這等大事,應該不會言而無信。”天極聖母哈哈笑道:“就算他是有信,就算這一群都是有信,你知道天下人會怎麽樣?他們根本都沒有答應我們什麽,他們甚至連信都不用守!” 孔任心頭那最後的苦苦回避,終於還是被揭開了,怔怔地說不出話來,淚水撲嗽嗽直掉。天極聖母冷笑道:“這個小子奸詐無恥,故意誤導你我。他們幾個或許是能守信,可是他們卻故意不說天下人的事!他們根本就是想先騙我們相信,然後他們就放手不管,任由天下人來對付我們母子!”昭元急道:“不!你的孩子絕對不會有事的!” 天極聖母冷笑道:“怎麽又不說我沒事了?哈哈,哈哈!你們最多管得你們自己,你們能保證天下人都不來傷害我的孩子嗎?”昭元咬牙道:“我們能夠盡力保證天下人不來傷害。”天極聖母冷笑道:“盡力?你有多大的力?你們幾個的力能大過天下所有的人?說不定到時候你就幹脆自己一死,或是一個疏忽,便能讓世界少個千古毒瘤。對不對?” 昭元一字一頓地道:“我發誓,隻要他不學壞,他成年前如果真有人要來殺他傷他,我們決不坐視。我們沒有辦法讓你相信,但這就是我們的許諾。”天極聖母哈哈笑道:“你當然沒有辦法讓我們相信!你自己數數你一路上說了多少謊?你也有臉讓人相信你們?” 孔任忽道:“他們的話,我相信。”天極聖母吃了一驚,道:“你說什麽?”孔任慢慢道:“我也是男兒,我知道他們是什麽樣的人。我知道他們這樣的人,什麽時候會輕易說謊,什麽時候卻能打死也不說謊。” 天極聖母冷冷望著他,卻聽他慢慢續道:“我們曾經盼望無數次,希望孩子能夠不象我們,不用一輩子都在殺人和被殺間度過。你我都活不了多久了,若我們撫養他,我們死後,他可能不得不重蹈我們這一世的生活。可若由他們帶他走,卻能夠讓他真正過上人的生活。” 天極聖母冷冷望著天空,兩行清淚不經意間悄悄滾落,身軀不住顫抖,卻終於沒有說話。孔任慢慢轉向昭元,冷冷道:“你們真的不能保證伽葉的安全麽?”昭元望著他的眼睛,終於輕輕歎道:“我不想騙你。她曾經害無數人家,我們可以不對她動手,卻實在無法保證別人來複仇。你的孩子剛剛出生,沒有罪過,自是完全不同。我們可以不讓人知道他是你們的兒子,即使知道了,我們也可以理直氣壯地保護他。而且,世人也未必會那麽想殺孩子。” 孔任呆呆望著他,忽然道:“如果她再不為惡,如果她從此就做一位真正的母親,甚至廢去武功,跟普通的母親完全一樣,你們也依然不願保護她?”昭元慢慢道:“為惡的人必須承擔責任,不能簡單地隻看後麵之善。這是天理,我們沒有辦法。” 孔任忽然淒然一笑,道:“什麽天理?天理在哪裏,我怎麽沒有看見?我的一生從來都是身不由己,好不容易清醒了些,卻還要手把手地把妻子送上死路。這難道也是天理?”昭元咬牙道:“其實說起來,你反而罪孽小些,因為你不能控製自己……” 孔任忽然暴怒起來,那雖然憔悴但依然甚為英俊的臉上,刹那間已滿是狂怒之色。他一把揪住昭元胸口,一字一頓地道:“你最好明白,我的罪孽比她大,她的一切罪孽都是我造成的!”昭元垂頭道:“對不起。其實你的罪孽,也有這個權欲熏心之世為原因之一。” 孔任呆呆望著他,眼神中似乎出現了自己過去的一切,說不出是悲還是恨。良久,他慢慢道:“我自己有罪,害了別人,不因為我自己無知就完全可免。我隻望能夠饒恕她,能夠一肩承擔些她的罪過。你知道的,她的罪過是我導致的。”昭元道:“大家都是明白人,也不用再多說什麽。你並不是控製住了她的神智,這罪過實在不能轉移。” 孔任呆呆望著昭元,忽然狂怒起來,獅子般怒吼了一聲,一把將他脖子死死掐住,道:“你再說一遍?”伊絲卡大吃一驚,珠淚盈盈,急忙就要爬過來搬開他手。孔任手上加勁,將昭元和拚命要搬開自己之手的伊絲卡都提在半空中,看著昭元滿臉痛苦扭曲,冷冷道:“你再說一遍?”昭元奮力道:“大家都是明白人,罪過不能轉移。” 孔任心情激動,手上更是加勁。昭元滿臉都是青紫,脖子幾乎都要斷開,想再重複一遍,卻已沒有力氣。白知病忽然厲聲喝道:“罪過不能轉移!你來掐我脖子啊!”田振梁等亦是怒吼道:“罪過不能轉移!你來掐我啊!你來掐普天之下每一個人的脖子啊!” 孔任的眼中簡直都象是要噴出火來,卻終於一下鬆手。昭元重重摔在地上,脖頸處那遲來的劇痛陡發,幾乎當場暈將過去。天極聖母哈哈笑道:“真是好笑,真是好笑。一群被捉住、全無反抗之能的人,反而象是捉住了別人、立刻就能決人生死的人,居然還要來說饒不饒恕我們。哈哈,哈哈!” 孔任冷笑一聲,兩眼望天,癡癡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來天理就是從來隻懲罰好人。當我們真正悔悟,當我們已經不想再為惡的時候,你們就一個個狠起來了,說什麽也不肯放過一個已經是好人的人;而我們如繼續為惡,你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們現在就依然行惡,將你們殺得不留一活口,你們又能有多大可能真找到我們,懲罰我們?也許你們反而會因為那樣代價太大,而有理由放棄,是不是?嘿嘿,這就是天理,這就是你們所尊奉的天理!” 昭元心頭如受重擊,竟然連疼痛都似乎忘了:“是啊,天理為什麽會如此?”可是轉念一想,卻又覺這世上本來就已惡人極多,若如此輕易放過,不嚴厲懲罰之,以後為惡者必然膽子更大,更加肆無忌憚。難道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由一個個無解的死結構成? 天極聖母冷冷道:“還跟他們講什麽?讓他們好好見證滅鼎,放他們下山去,讓紅塵中人自相殘殺,讓他們好好看看自己的醜惡!”孔任輕輕歎道:“我們已經報複的夠多的了,又何必再去做此罪孽?”蓮伽葉嘶聲道:“反正已經這樣了,再做什麽不是死?”孔任淚光迷離,卻道:“雖然已經這樣了,可是為人出世,罪孽能少一分,便是一分。” 蓮伽葉呆呆望著攔在自己麵前的他,忽然又是淚流滿麵,幾乎站立不住。孔任輕輕扶住她,眼淚貼著她臉嘩嘩而流,輕輕道:“我沒用,我沒辦法讓他們饒你,我的罪孽無邊無際,永遠也沒有辦法償還。要是……要是……你……願意跟我死在一起麽?” 蓮伽葉忽然站直身體,對昭元冷冷道:“有一個問題,你要好好回答我。”昭元忍住喉間劇痛,道:“是。但請吩咐。”蓮伽葉冷冷望著他,慢慢仰麵望著天際風雪,冷冷道:“如果我們已經毀滅了這鼎,你們眼見我的兒子要被人殺,你們會不會救?” 這個問題一出,昭元隻覺滿腦子都是一片暈眩,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好。蓮伽葉見他麵上神情,不住嘿嘿冷笑;孔任麵上神情也極是激動。 昭元忽然腦中一衝:“有什麽可隱瞞的?”厲聲道:“即使你現在就已經毀了鼎,我依然不會坐視別人殺你兒子。”蓮伽葉哈哈笑道:“好,好,好一個矯情老手!果然不愧是大祭師出身!”昭元怒道:“我恨不能生食你肉,但是你兒子卻還無惡,我不能如此坐視他生死。你信不信,想怎麽做,那是你的事。但這話是我的信念,亦是我的回答。” 孔任輕輕扶住蓮伽葉的手,顫聲道:“無論如何,我相信,如果我們不毀鼎,他會出手幫助。”蓮伽也癡癡望著他,忽然淚流滿麵,搖頭道:“你在騙我,你總是在騙我,你又要把我們的孩子交到那世人的心鼎裏去烹煮,去獻祭……” 孔任急道:“不,不!我雖然信他,卻根本信不過天下人。人人稱我為血魔心魔,可是紅塵世人,又有幾個心頭沒有血魔心魔?他們更加卑劣,他們更加殘忍,他們更加無恥,他們更加瘋狂,他們沒有辦法對付我們,就會把一切的憤怒泄之於弱小。毀了鼎,天下間想殺我們孩子泄憤的人,立刻便會多千倍萬倍,想殺的程度也是更甚千倍萬倍。這小子就算真心拚死,也是敵不過防不住的。我們不要這麽執著,好不好?我們不去自降身份毀鼎,但我們也不去將我們交到他們手中,我們去遠方,讓他們自己來找我們複仇,好不好?我們把孩子偷偷給別人撫養,誰也不知道,讓孩子在我們死後也能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蓮伽葉癡癡望著孔任顫抖著的臉色,望著他顫抖著的乞求眼神,淚珠滾滾而落。她忽然嘶聲道:“可是我真的咽不下這口氣啊,真的咽不下啊,你知道麽?知道麽?我苦苦熬了二十年,為的就是這一天,你明白麽?你明白麽?紅塵中人害死了我們的兒子,他們讓我們受了永遠無可承受的痛,無可恢複的痛,你知道麽?”孔任淚光盈然,顫聲道:“不,不,恢複了,我們恢複了。我們又有了兒子,對不對?我們又有了兒子,對不對?” 蓮伽葉喃喃道:“恢複了?恢複了?我們的痛真的已經恢複了?我們的痛真的能夠被恢複?”孔任死死咬著嘴唇,一顆心在劇痛的望洋興歎中劇烈顫抖,無論蕩向何方,都是永久的痛苦。他輕輕抱住蓮伽葉的肩頭,顫聲道:“真的,真的。我們真的恢複了。我把孩子抱來,我們再好好看看他,看看我們的希望,好不好?” 蓮伽葉呆呆望著他,忽然哇地一聲哭倒在他懷裏,整個人就象是完全崩潰了一樣。孔任的心早已經被撕成碎片了,根本承受不住這一份來自她的崩潰,可是他的身體卻無法崩潰,因為他是一個麵對愛侶的男人。他輕輕拍著蓮伽葉的肩頭,想要說出什麽話,可是那錐心的痛,卻早已麻木了他的舌頭,麻木了他的思維,更麻木了他的靈魂。 漫天的風雪瘋狂地舞著,似乎要為主人洗刷去心頭那深深積累了二十年的痛,洗刷那吞噬一切的刻骨之恨。所有的人,都似已被這份釋放出來的痛和恨完全凍住了,因為他們都根本沒有辦法去麵對這可怕的心死之寒。 良久良久,蓮伽才終於慢慢脫開了孔任的懷抱。她呆呆地望著遠方,望著陪伴自己痛苦了二十年的飛雪和群山,就象是望到了世界的盡頭。在那裏,道理再也不理直氣壯,因為它自己已經被自己逼得無法回旋。 千百雙眼睛都在望著她,千百個心靈都在被她引領。蓮伽葉靜靜地站著,就如一朵根本就不應出現在俗世的雪蓮花,跟紅塵俗世顯得是那樣的格格不入。她慢慢地收近眼光,呆呆地望著那離自己已不到一丈,卻又正在迅速離自己遠去的報複願望。忽然,她喃喃道:“讓我摸一摸它,好嗎?”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昭元全身熱血再次洶湧澎湃,用盡全部力氣,嘶聲喊道:“不,絕不可以!絕不可以!”然而他這奮了全身力氣的聲音,在風雪中依然顯得出奇的微弱,竟還遠不如蓮伽葉的輕輕一語。蓮伽葉就象是完全沒有聽到,隻是癡癡望著孔任,癡癡道:“讓我摸一摸它,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