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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八回 從此寶器隱平常

(2007-10-18 16:56:01) 下一個

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八回 從此寶器隱平常

  第一百一十八回從此寶器隱平常
  君萬壽怒道:“你這麽說,那是懷疑我了?”田振梁忽道:“那也不是這樣。我們是年輕人,說話衝了一些,還請袁前輩不要見怪。隻是我也覺得,不管昭元身世究竟如何,他現在畢竟已跟我們一樣,絲毫沒有愧對男兒兩字。我們實在不可隻為一種日後的可能性,就要殺死他。再說了,此事一時難明,眼前卻還有無數之事要料理。我們何不留待以後再說?”

  君萬壽顏色稍平,笑道:“這話倒也有理。這樣罷,他便先看管起來,以後再說。”說著便要伸手帶起昭元。不料嗆地一響,一柄軟劍已橫在了他手和昭元之間,竟是令狐頡拔劍相阻。再一看,卻見眾人全都不約而同地蓄勢相向,八雙眼睛齊齊注目著他。

  君萬壽冷冷道:“令狐頡,你忘了他是怎麽侮辱你魏家的麽?苗賁皇,你忘了他殺父之仇?還有你們,誰的國家沒有跟楚國打過仗?誰的國家以後不會跟楚國打仗?你們不要忘了,此人雖然安排過後事,但隻要他死,你們多多用心,他國中還是能大起波瀾。其國既弱,你們不就強了麽?他……”

  苗賁皇忽然暴怒道:“住口!我們早已商定,此行乃是共衛此鼎,之前和之後的事,便隻歸之前和之後。這便是所謂往日無仇,今日無恩。否則的話,我現在就要先跟你拚命!”

  韓無忌慢慢道:“若論往日,不光楚國,我們彼此之間誰沒互相打過仗?若論以後,我們彼此之間,就更沒人能保證哪兩國能不打仗。但今天大家乃是約好要齊心協力,共赴生死,以衛先民英烈傳承。若是今天趁人之危,那才是真正的大輸特輸。陣輸了,很容易便再贏回。人輸了,要贏回卻太難了。我等實不敢輸在今日,輸在祖宗麵前。你想讓我們覺得他在羞辱我們、小看我們,可是真正羞辱我們小看我們的卻是你。晉國要贏回戰陣,自有千千萬萬的機會和手段,卻決不能用這種手段。”

  君萬壽見他們一個個都麵對自己,還暗暗蓄勢,對自己的疑心明顯要大於對昭元的疑心。顯然,現在的他們,根本就不可能容自己殺昭元,更不要說鼓動他們去殺昭元了。他心頭越來越怒,麵色越來越冷,場中氣氛也越來越緊張,人人都是暗暗在準備著什麽。

  昭元忽然道:“我的確是有可能為蓮……天極聖母之子,袁前輩高瞻遠矚,其疑心也是為大家好。況且我日後若隻處理國政,那便不需多少武功。韓兄,麻煩你來廢我武功。”

  韓無忌根本不答話,隻是死死瞪著君萬壽,額際已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君萬壽忽然哈哈大笑,道:“好,好!該傻的時候不傻,該聰明的時候又不聰明,這可真是誰也沒有辦法。你們既然敬酒不吃吃罰酒,那你們就也跟他一起去死罷!今天你們八……九個白癡死一串!這護鼎之功,美女之享,也就隻好歸我一人了!”他說話間全身骨節都輕微而響,身體也迅速漲大,說不出的詭異。突然,他那身黑衣猛烈炸開,現出一身青綠色的打扮。與此同時,他的臉色、手臂、甚至傷口也都驚人地青了起來,整個人幾乎已象是一隻大蠍子。

  令狐頡和苗賁皇互望一眼,同時竄身飛刺。君萬壽冷笑道:“想不待我運功完畢就要偷襲?嘿嘿,已經太遲了!”他猛然一個側身,已閃過二人之劍,同時一掌直直擊出,正正和劈掌過來的趙德威相對。砰地一聲大響後,趙德威身體暴退,雖立刻騰身複上,但卻已是滿臉蒼白,一條右臂軟軟垂下,隻能左臂擊敵。

  君萬壽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你們跟姑娘們打得都賣力得很!”說話間,令狐頡和苗賁皇兩支劍又已襲到;韓無忌和田振梁二人卻各貼一掌在白知病身上。白知病突然大喝一聲,雙掌自反方位劈來,要跟君萬壽硬拚。

  君萬壽見他們配合居然甚是默契,嘿嘿一笑,並不跟白知病對掌,卻先反身飛縱退開。令狐頡和苗賁皇劍隨身至,如影隨形,毫不放鬆。君萬壽笑道:“急是沒用的。”忽然身體猛然一個回旋,雙掌竟已不知怎地同時夾住了兩人之劍,用力一扳。

  隻聽一聲脆響,苗賁皇之劍不能柔折,已是被生生折斷。但就在這時,他卻忽然飛起一腳踢上,那半截斷劍已飛速朝君萬壽眉心飛去。君萬壽一驚,急忙就要閃身回避。但令狐頡卻抓住了這一轉瞬即逝的機會,猛然側劍斜抽,便要削斷他手。

  不料君萬壽之手竟如棉花團一樣,比令狐頡的軟劍還軟,完全隨著劍身轉動,根本無可著力。白知病大喝一聲,又已襲到,身後更還多了一個趙德威。君萬壽忽然哈哈大笑,不閃不避,另一掌擊出,正正擊在白知病掌上。白知病等四人頓時都是麵色慘白,隻覺體內似乎突然爬入了無數隻蜘蛛蠍子,正在齧咬自己的經脈。

  苗賁皇大喝一聲,忽然一掌擊在令狐頡身上。令狐頡劍上威力突盛,那本來綿軟平平的劍身唰的一顫,波地一下,竟在間不容發之際削斷了君萬壽半根手指。君萬壽又驚又怒,急忙縮手,再也不敢直觸其令狐頡之劍。同時,他身體更已陡然一轉,已是側到了苗賁皇身邊,立刻便要下殺手。苗賁皇手中已是無劍,正要肉掌對敵,伊絲卡忽然拋起劍來,叫道:“接劍!”

  君萬壽騰身一探,竟已搶先將那劍接在手中。但令狐頡之劍已到,劍上威芒大盛,直欲如削指一般再削他手臂。君萬壽大驚,不得不放手以避,那劍終於還是被苗賁皇接住。韓無忌等人吃了極重一掌,都是麵色白得嚇人,已不再直接圍攻君萬壽,隻是跟在令狐頡身後,時不時地助他功力發招。

  令狐頡既得眾人助力,劍上寒芒伸縮,威勢極盛。苗賁皇手中神劍太利,更是令人根本無法接近。君萬壽竟然一時間無法取勝,心下不免焦躁:“不好,他們先前竟然也有所保留,我還是小看了他們。他娘的,我堂堂屍魔功傳人,若是連他們都收拾不下,還怎麽去跟心魔功、雪魔功鼎足而三?”

  他怒極之下,已下了不顧一切先殺他們的念頭。此念一起,他麵上青氣大盛,竟然比伊絲卡的麵具還要可怕百倍,每一揮掌之際,場中便似起了一陣慘慘陰風。忽然,他猛然一爪抓向地麵。地上雪花驟然淩空,集成了一個半人大小的大雪球,直朝令狐頡等人砸去。韓無忌等大喝一聲,齊的從他背後出來發掌,那雪球立刻消散漫天。

  但眾人還沒來得及鬆半口氣,卻忽聽昭元大叫一聲“小心!”隻見一個大得幾乎跟一棟小房子差不多的雪球,突已滾至眾人麵前,而君萬壽竟然已是不知去向。眾人還沒回過神來,正待劍掌並用,君萬壽忽從雪球中一側竄出,猛地將令狐頡拉入了雪球之中。

  眾人驚呼聲中,那雪球滾了半滾,令狐頡和君萬壽已深入了雪球。苗賁皇怕神劍誤傷,不敢再刺,正在焦急,忽然雪球一邊微動,似乎有人要破出。苗賁皇急忙就要防時,自己這邊突然又從雪球中伸出一手來,嘶地一聲將自己也拉了進去。韓無忌大驚,君萬壽卻忽然自雪球中竄出半身,一掌擊去。趙德威等猝不及防,隻好聯力相抗。隻聽轟地又是一聲大響,韓無忌等四人都是臉色泛綠,口中鮮血噴湧,但卻依然不倒,反而要向其反撲。

  但君萬壽卻不再跟他們拚命,桀桀怪笑中又已縮身而入雪球。韓無忌等互望一眼,忽然同時不顧一切地衝進前去,似是要拍實那雪球,讓君萬壽無法那麽輕易地出來。君萬壽忽然又從另一處探頭出來,雙手已將趙德威和韓無忌之頭拉入雪球。但這二人便如早已有備一樣,極瘋狂地雙手雙腳在外推抵住,這一下竟未能完全被帶入。

  就在這時,剩下二人忽然變拍為推,極快地要將那雪球推向最近一側的極深雪穀。君萬壽身在球內,感覺、反應和指揮神鷹都已不及,眼看就要落至萬丈輕雪下,雪地上卻忽然騰起了兩條身影和彩帶。白知病和田振梁同時慘叫一聲,身體瞬間便滾倒於地,不住抽搐。那兩條彩帶,竟然也滯住了雪球。昭元等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那兩條救了君萬壽的人影竟然是雨仙和露仙,而且她們的武功明顯比先前群雄與冰宮混戰時要高。

  君萬壽這時已知不對,急忙放開趙韓二人之頭,催身竄出,想起剛才情景,險些驚出一身冷汗。要知連日風雪吹積之下,那側雪穀下麵已有百丈輕雪,而且還在迅速累積。如果這雪球真被推下,肯定會沉入底部。雪花太鬆之下,君萬壽無論在下麵怎樣動怎樣喊,都既爬不上來,也無法讓上麵之人確定他的確切位置。那樣的話,君萬壽勢必與死命糾纏他的白知病等人一起窒息僵斃,因為別說那些有些癡呆的鷹奴,便是誰也沒料到會反水的雨露二仙,也無可及時援手。

  君萬壽定了定狂跳的心神,冷笑一聲,一掌拍向那兀自滾動著的雪球。雪花飛散中,令狐頡和苗畚賁的身軀現了出來,都是一動不動,顯然是被點了穴道,或是已昏死了過去。趙德威和韓無忌雖還能勉強而動,但脖頸已如冰坨,實在也是離凍僵差不了幾線了。

  君萬壽哈哈大笑中,飛身躍至雨仙露仙二人身邊,笑道:“你們真是危難之時……”說到這裏,忽然雨仙露仙同時驚叫一聲,身體已不能動。

  這一下更是令所有人驚倒。雨仙怒道:“你……做什麽?你……”後麵卻已說不出聲,顯然已被補點了啞穴。君萬壽望著她們嘿嘿而笑,忽然一邊一個,在她們臉上親了兩下,笑道:“小乖乖,老子不但要疼你們,還要疼別人的。”

  昭元忽然心頭一動,厲聲道:“君萬壽,你沒有被閹?”君萬壽哈哈大笑道:“我怎麽會被閹?倒是你自己,馬上要成真被閹了!嘿嘿,你先前說的還真是不錯,我苦苦隱忍了幾十年,就是為了發揚冰宮的權勢,享用冰宮的美女!哈哈,哈哈!”

  昭元呆呆望著君萬壽那火燒後微露的隱隱須根,想起他先前在聲音上的故意裝作,想起蕭日聰跟他的曖昧關係,想起他甚至連對敵孔任時都故意裝弱的武功,心下更是對他升起了無窮的戒懼。君萬壽狂笑道:“小子,你現在才知道你們愚蠢麽?你們來拚這一場,根本就是在為我做嫁衣裳!嘿嘿,你們也還真是爭氣,沒有枉我苦苦鼓動蓮伽葉搶鼎!”

  他轉過身去,對尚在掙命的韓無忌等人冷笑道:“你們現在知道你們是多麽的愚蠢麽?我好心想讓你們分些功勞,你們卻居然不肯領。你們既然說共赴生死,那我也就隻好成全你們了。你們還站著幹什麽?還不準備活剝人皮?”

  眾鷹奴都是趕快過去將六人抬到一起,便又望著眾美女,怔怔等著他發令。君萬壽看了看孔任和蓮伽葉的軀體,又看了看自己雙掌,哈哈笑道:“可惜,可惜,你們死了,沒能看到蠍魔功也能有你們的威力。嘿嘿,我三十年前第一次被冰宮利用時,就發誓一定要享盡冰宮美女,日日苦練武功,又怎麽會真如旁人傳說的那樣,沉迷於後宮美色?她們有什麽好沉迷的?這次我苦苦自賤隱忍,被你們派去協領鷹奴,今日終於得冰宮千百美女,也算是不枉了。嘿嘿,蓮伽葉,你倒是死的夠早。從此之後,冰宮主人,可就是男的了!”他狂笑聲中,忽然又轉過身來對昭元冷笑道:“不過呢,小子,你還把我想的小了。我下了如此血本,這些所得雖然已多,但卻還是不夠。我不光是要冰宮的權勢、冰宮的美女,我還要全天下的權勢,全天上的美女!”

  昭元冷笑道:“想多要些美女,或許還容易些,想要全天下權勢,隻怕你是白費心機。”君萬壽冷笑道:“有了你,這就不是白費心機。最起碼,我也是進可攻,退可守;進也榮華,退也榮華。”昭元心頭一動,忽然厲聲道:“你也想把我做成人蠱?你可知道,以前想把我做成人蠱的人,他們一個個是怎麽收場的?”

  君萬壽哈哈笑道:“他們都有一個最大的弱點,就是不夠狠!對付你這等奸詐狡猾、滑溜萬狀的小雜種,別的什麽都是白扯,隻需一個字,那就是‘狠’!隻要夠狠,什麽奸計都是白搭!隻要夠狠,便選上天宮,也還是得聽我擺布!隻要夠狠,甚至能令對手都沒有勇氣去自殺!你給我聽著,我……”昭元冷笑道:“你以為,我沒有經曆過什麽狠?你以為,你能狠過他們多少?”君萬壽狂笑道:“你沒經曆過的多了!你給我聽著,我不但能狠別人,還能狠自己!”

  昭元倒吸一口冷氣,想起杜宇曾說過自虐的人有的時候反而最可怕、最殘忍,一時間竟然沒能出言反諷。君萬壽掃了一眼他臉上神情,冷笑道:“我的退路比誰都安全,我的手段自然也能比誰都更不需顧忌,我之所向必將真正的無可阻擋、無可限量!你已經奠定了那麽多權威,先前又有驕奢淫逸的前科,簡直就是絕好的人蠱材質,我會被你一句話就嚇退?你想自殺?嘿嘿,在我手中,想都別想!”

  

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八回 從此寶器隱平常(二)

  
  昭元冷冷道:“你當然是有可能把我變成人蠱,隻是我這個人出名的頑固,隻怕比較難變。等你把我變成能用的人蠱之前,沒準你已自己先老死……發狂而死了。”君萬壽冷笑道:“你以為我練魔功已久,於是就必瘋無疑?你以為那長春雪穀中,那麽多被囚的高手們,是做什麽用的?”昭元心頭大震,幾乎是本能地驚道:“你……拿他們試魔功?”

  君萬壽哈哈大笑道:“你現在才知道麽?這個主意我還在下界時就想到了的,蓮伽葉動心之後,果然就令我協助,逼那些人演練她的魔功,以試驗破解散功宿命的辦法。可她哪裏知道,那些人所真正試練的,其實是我的屍魔功?莫非你還以為,君百壽真是被抓進去的?嘿嘿,我有這麽多人試驗,何愁不能長久君臨天下?就你身為大祭師,難道不知道,世上的一切都應該有解法?”昭元怒道:“你錯了。世上有許多事,本來就是物極必反,其本身的宿命就是其真正的解法。我看你是白費心機。”

  君萬壽微笑道:“是麽?那我幹脆告訴你一件好事,那就是我這個人確實比較沒有耐心。我這一切一切的苦痛、恥辱和隱忍,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裏,由最大的享樂、榮耀和恣意來補償。因此,我也確實不會為你多耗……”

  昭元忽然冷笑道:“你居然還敢幻想榮耀?你能改變那些過去麽?你能讓時光倒流麽?你必將遺臭萬年!還有跟隨你的這些人……你們聽著,你們如果跟著他,不但會兔死狗烹,更還會遺臭萬年!但你們若……”君萬壽忽然狂笑道:“你這小兔崽子,還真以為我不能改變過去?你錯得太愚蠢了!我根本無須讓時光倒流,就能永遠地改變過去!曆史寫的不僅僅是過去,它更還永遠是為現在而寫!改變了現在,改變了將來,就能改變過去!”

  昭元望著他那瘋狂之下幾近扭曲的臉,心頭忽然彌漫起了無邊的恐懼:“過去難道真的是可以改變的?過去難道真的是可以改變的?”君萬壽厲聲道:“你給我聽著,你不想跟我耗?我還不想跟你耗!如果你實在太讓我費事,我就隻好把你的皮活剝下來自己頂替,或是幹脆讓你寫一份傳位詔書碰碰運氣。最多失敗了,也就是大殺一陣泄憤,然後照樣回來享用權勢美人。便是我死了,無論是權勢還是美人,也統統都得陪我於地下,依然歸我享用。你說,這些我做不做得出來呢?”

  昭元見君萬壽說話時,無論是皮肉、眼神、還是氣度,都完全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輕鬆模樣,幾乎立刻就覺得他的確能夠很輕易地做出來。君萬壽冷眼望著昭元的神色,哈哈笑道:“小子,現在知道什麽叫真正的狠人了吧?總之,冒犯我君家的人,必須家破人亡!落在我君某手中的,絕不可能逃出生天!你以為你是大祭師出身,我就會拿你沒辦法?我能有以蜀釣楚這樣的氣魄,賭天下人所不敢賭,那能還有什麽做不到?以我的能力,以我所能掌握的權勢和美女,你居然還以為我會有什麽做不到?你也太把我想得小了!”

  昭元掃眼少清玉女等人,見她們也已深深感受到了即將到來的危險,似還在徒勞地想偷偷蓄力。昭元咬了咬牙,極力潤著嗓子,忽然怒道:“不是我把你看得小了,而是你自己把你自己想得太高了!連天極聖母都根本懶得閹你,你以為你在大家眼中算什麽東西?當這麽多人都不把你當東西,隻有你自己把自己當東西的時候,你以為你會是什麽?隻怕你現在吹噓的這些多先知先覺的安排,其實都是一步步被推著撞上的吧?”

  君萬壽麵色一變,冷笑道:“這就是你們的頭腦?真不虧被我捏成這樣!蓮伽葉沒發現不閹我的危險,乃是我費盡千辛萬苦才爭取到的,你還以為是天上掉下來的?當初正是因為得你之助,我故意如喪家之犬來到冰宮,蓮伽葉鼠目寸光,根本懶得閹我……”昭元冷笑道:“隻怕還有琴兒的情麵吧?”

  君萬壽怒道:“住口!我早就在冰宮準備了內線,一切都早有安排,一切選的都正對時機,你以為我是盲目亂竄的?你以為當初你是脅迫蕭日聰麽?他隻是順水推舟而已!”他本來胸腹起伏,似乎也在調息,但昭元這句話卻令他陡然暴怒起來。

  昭元冷笑道:“原來我果然戳到痛處了。可惜呀可惜,你終於還是要裝作被閹了,而且還作女方……”君萬壽怒極,但卻突然一陣極其劇烈的嘔吐,簡直連腹中黃水都吐了出來,良久方才漸漸止歇。等他再次抬起頭來,臉色居然也大有蒼白之意,顯然此一吐對他傷勢影響極大。他眼中便如要噴出火來,簡直象是要將昭元立斃當場。

  昭元恍若不覺,哈哈大笑道:“看來我真該早點去死,早點去告訴陰間兄弟們,原來陽間還有這麽一回惡心事。”君萬壽喘了幾口氣,慢慢道:“你錯了。我不但對雨露雙仙當男人,對他……也……也……”昭元嘿嘿冷笑道:“你對神鷹,是不是也當男人?”

  君萬壽怒極,但卻依然極力忍住了那幾乎要把心都吐出來的惡心感,冷冷道:“果然不愧是大祭師出身,看來我還真是有些看扁你了。”昭元見他居然不上當,立刻道:“雨仙露仙是何等人物,你在她們麵前,頂多算得男奴,哪還能配稱男人?你敢不敢解她們之穴對質?”

  君萬壽冷冷望著他,忽然哈哈大笑,道:“小子,你以為隻有你們年輕人有魅力?你知道不知道,男人越老越有魅力?”昭元心頭忽然一動,一個驚人的念頭一閃即逝,但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具體是什麽。刹那間,他腦海已被那念頭攪得心神大亂,但口中卻急忙掩飾道:“我呸!”

  君萬壽喘了幾口氣,望了望雨露雙仙,冷冷笑道:“你起碼應該知道,我跟鬥家也能算上姻親吧?”昭元怒道:“呸!雨露雙仙絕不會被你迷住。你敢不敢和她們對質?”君萬壽冷笑道:“你起碼也還知道,鬥家有一種極厲害的春藥吧?”

  昭元麵色大變,道:“她們是這樣著你道的?”君萬壽哈哈大笑:“你現在才相信麽?”昭元怒道:“她們不過身合於你,心卻根本不是!”君萬壽冷冷道:“你孤陋寡聞,不知病塌上的我,是最能震撼女子芳心的。當初我重傷來到冰宮,她們兩個雖然專門布施冰宮雨露,卻從來不來施於我,這難道不是因為對我極為提防、怕愛上我?我看出了她們心思,才特意在你去臥眉山路上假裝襲擊你,然後被她們發現擒拿。這個單獨相處的好機會,如何能錯過?我那迷藥之下,你還沒來得及跟花神糾纏,我便已經跟她們顛鸞倒鳳了!”

  昭元想起當時情景,頓時倒吸一口冷氣:“難道……難道我那時之所以沒被偷襲著,並不是我自己的原因?”君萬壽見他臉上神色變化,嘿嘿冷笑道:“你現在才知道你驚人的蠢麽?要不是我天賦異稟,令她們拜伏,她們怎麽可能為我遮掩?她們怎麽可能主動要求為我行刑,從而騙過那個嫉妒我的孔任?她們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救我?我又怎麽可能讓杜宇夫妻二人自己鬥個你死我活?”說著忽然揮了揮手,不知是何用意。

  昭元一聽到他提起杜宇,頓時心頭劇震,顫聲道:“你……你……”君萬壽哈哈笑道:“不錯!她以為她那一夢隻是個夢麽?那一夢就是我!我苦苦學的令雲雨為幻的本事,難道是吃素的?”昭元腦中幾乎要爆炸,嘶聲吼道:“不,絕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隻可能以幻為雲雨,絕不可能以雲雨為幻!孕期短更是有可能的!”

  君萬壽望著昭元那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忽然瘋狂地大笑起來:“杜宇,你對我還真是不薄,居然能讓我報兩遍仇!”他聲音已是越來越大,似乎是內力終於已恢複了大半。良久,他才終於慢慢停了下來,嘿嘿笑道:“真是沒想到,真是沒想到,居然轉世得連這情感心情都一模一樣。既然如此,那我還客氣什麽呢?”

  昭元竭力抑製住心頭情感,怒聲道:“你和杜宇有仇?有什麽仇?”君萬壽看了看一頭象是背負著二人、就要降落在自己身邊的黑鷹,微微笑道:“你難道沒有發現,病榻上的我,跟某個人一樣,都對隔輩姑娘特別有魅力麽?”昭元一怔,不知他是在諷刺自己,還是真有深意。忽然,昭元中靈光一閃,幾乎是喊將出來:“你是老血魔的兒子?”

  這話一出,全場凡是還能有一線神智的人,全都大吃一驚。君萬壽哈哈大笑,忽然一把撕開那被黑布蒙著的兩人,厲聲道:“不錯,我就是君億壽的嫡子,老血魔的傳人!那個杜宇,就是當年沒當場死掉的宇木風!”

  君萬壽聲音突然由狂笑變為厲吼,便如平空起了一聲炸雷,所有人都是一驚。昭元望著他那淒厲可怖的神色,莫名其妙地便有一種極其可怕的感覺,覺得他真的極可能是。再一看那露出的兩人,果然就是被點了穴的失心婆婆和吳本木。二人雖在昏迷中,但卻明顯地能看出來,與先前相比二人都老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簡直就象兩具僵屍。失心婆婆右手食指和中指更不知怎的已各隻剩一個骨節,更顯猙獰可怖。

  君萬壽忽然發出幾縷指風,點開了他二人穴道。吳本木立刻瘋狂地手舞足蹈,口中不斷地叫著“女兒”“爸爸”“媽媽”之類的話。失心婆婆也慢慢醒了過來,卻竟然沒有瘋狂的舉動。她呆呆望了望周圍,對君萬壽道:“萬壽,這是什麽地方?我怎麽象是睡過了幾百個日夜一樣?”

  君萬壽冷冷笑道:“這裏是報仇的地方。”失心婆婆全身一震,顫聲道:“報仇?報什麽仇?”昭元目眥欲裂,厲聲道:“君萬壽,你連她都不放過?她一家都已經這樣了……”君萬壽怒吼道:“當初杜宇可曾放過我爹?我君家的人,生來就是君臨天下的!凡是敢冒犯我君家一絲一毫的人,一律都得受普天之下最可怕的報複!”

  昭元望著失心婆婆那憔悴得幾乎就象是鬼現人間的模樣,心頭如同千萬把尖刀在瘋狂刺割,瘋狂吼道:“君萬獸,你不是人,你是禽獸!你裏裏外外都是徹頭徹尾的禽獸!”

  君萬壽狂笑道:“不錯,不錯!普天之人都是人麵獸心,隻有我是內外一致,光明磊落!隻有我報複起來光明磊落,無所顧忌,隻有我能殺死人間那些偽善的愛!人間最親的愛是什麽?是父子,是兄弟,是夫妻!他們三個膽敢圍攻我爹幾於至死,那麽我君家就要讓他們好好嚐嚐父子、兄弟、夫妻反目成仇的滋味!”

  失心婆婆似乎越來越糊塗了,可是卻又似乎漸漸明白了一些什麽,整個身體越來越劇烈顫抖起來,臉色已經灰白得可怕。昭元望著她的臉色,聽著君萬壽那瘋狂之笑,想起魏頡、燕家兄弟和杜宇一家的悲慘經曆,那顆心簡直就象是要被活活碾成粉末。可他竟然死死壓抑住了那火山般的憤怒,反而顫聲求道:“君萬獸,你就算是禽獸,也還有夫妻之情。無論如何,失心婆婆總算跟你也是夫妻一場。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們求你放過她,求你……”

  君萬壽厲聲道:“住口!她對我有什麽恩?當初她被杜宇打入冷宮後,不到半年就由花樣美人變成了雞皮鶴發,我是忍著最大的惡心,才跟她生下君百壽的!要不是後來還要時時撕其指甲,驅使琴兒,我早將她扔到糞坑去了!”

  失心婆婆蒼蒼白發在狂風中亂舞,顫聲道:“那些來咬我手指的碩鼠……那來救我的神仙……”君萬壽獰笑道:“不錯,是我,全都是我!瘋婆子,不但君百壽如此,你的這個兒子……”昭元厲聲道:“失心婆婆,別信他的,他在騙你!他處心積慮想報複杜宇,什麽話都說得出來的!我是醫道國手,我說孕期短是可能的,你就是在這可能裏!”

  失心婆婆就象是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全身如篩糠一般抖著,顫聲道:“木兒他……他……”說著已是老淚縱橫。君萬壽哈哈大笑,厲聲道:“什麽狗屁可能性?這種可能性就是我,就是我這種人幹的事沒被發現,於是就被人認了的可能!我苦苦學來的本事,怎麽會是吃素的?”昭元嘶聲喊道:“失心婆婆,別聽他的!他在騙你,他隻是要你受最大痛苦而後再死!你千萬不要上當!”

  君萬壽的狂笑中,夾雜著昭元微弱而嘶啞的聲音,無比地令人心碎。君萬壽的狂笑就象是一個裝了千萬根針的針板,刺得失心婆婆身上的每一塊血肉都抽搐起來。她呆呆望著兒子那依然瘋狂的身影,全身的顫抖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支持不住。忽然,一口鮮血……和著些微的不知什麽血肉,從她口中噴湧而出。終於,她徹底地倒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

  昭元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幾乎都恨不得立刻死去。君萬壽望著他們一個個徹底崩潰的神情,更加瘋狂地大笑起來。過了好一會,他才終於停了下來,又揮了揮手,同時道:“兄弟們,把蓮伽葉的屍體抬過來,洗剝幹淨!”見眾鷹奴積威之下似乎還有些不敢,怒道:“快去!她活著都還沒吃你們,死了你們還這麽怕做什麽?”

  昭元一聽他說道:“洗剝”二字,頓時一個不祥的念頭起了來,驚道:“君萬獸,你……”君萬壽哈哈大笑,道:“我蠍魔功又名屍魔功,當然要有上好的屍體來輔助練功了!嘿嘿,隻不過這化屍為蠍的方法經我改進,現在已是大大青處於藍了。蓮伽葉乃是天仙化人,武功蓋世,當然是再好不過的屍體。她活著時我動不了她,她死了我怎能再錯過?嘿嘿,雨露雙仙雖也是天仙美人,可惜對我卻已失去了新鮮感。不知她們死了之後,是不是會不同?”

  

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八回 從此寶器隱平常(三)

  
  昭元全身的每一寸靈魂都恨不能立刻完全消散,隻盼從此能完全失去感覺,再也感受不到眼前的醜惡。他死死瞪著君萬壽,一字一頓地道:“君萬獸,你簡直連禽獸都不配當!我詛咒你,我詛咒你!我用我的一切來詛咒你!你……”

  君萬壽轉過頭來,望了望他那血紅的眼睛,忽然冷笑道:“你很見不得我從死人開始是麽?那好!我就從活人開始,就從你老婆開始,從風花雪月開始!便你丈母娘弄玉,也得乖乖成我老婆!你就好好看著吧!”伊絲卡一聽,頓時淚如泉湧,全身都劇烈顫抖起來。她咬了咬牙,拚命想要朝一柄散落地上的劍摸去爬去,可卻既夠不著,也爬不動。

  君萬壽哈哈大笑:“小妞,你以為死了就能逃脫我手心麽?”昭元這時幾已完全失去理智,隻是瘋狂地嘶聲詛咒:“君萬獸,我詛咒你生必被禽獸所噬,死必為厲鬼所食!我們死後化為厲魄,必永生永世裂你之魂!我詛咒你……”說到這裏,忽然喉頭劇烈震顫,口中湧出的不再是瘋狂的詛咒,而是翻滾著氣泡和半凝固血塊的血花。

  君萬壽狂笑道:“好,好!令大祭師氣炸了肺,把大祭師逼得求助於詛咒,普天之下還有誰能做到?嘿嘿,老天待我還真是不薄!”狂笑間已朝昭元等走了過來,似要彎下腰慢慢欣賞。這時極遠處似乎傳來了些鷹鳴嘈雜。君萬壽抬了抬頭,見天際一群鷹正在慢慢飛來。他細看了一看,見正是自己打發下去接人的群鷹,正在按照入覷仙宮的規範,先行在雲霧間繞飛。君萬壽略估了估人數,嘿嘿一笑:“不錯啊,居然有這麽多人有膽子來。是不是應該讓他們晚點再來?”

  君萬壽略一猶豫,忽然掃了掃昭元,眼中殺意陡盛,一把揪起昭元胸領,將他提得直直和自己麵對。昭元被揪得整個身體離開地麵,胸口鮮血又是狂湧,隻是狠狠瞪著君萬壽,口舌拚命而動,便如要生食他之肉。伊絲卡淚如泉湧,苦苦想要抱住昭元的身體,讓他好受一些。

  君萬壽哈哈大笑,另一手一把掀掉了伊絲卡的麵具。他眼中頓時色光大現,讚道:“怪不得這小子迷得這麽深,還真是名不虛傳。他娘的,我可還真是豔福不淺。對了,還有冰靈那個小丫頭,最好還有天宮的那一群丫頭……嘿嘿,小子,本來想慢慢剝你們皮的,但既然有這麽大群傻瓜急著上來,為免夜長夢多,你們是不是該早些死呢?也好讓這些小妞早點死心歸我。”昭元忽然一口血痰噴出,君萬壽得意之下一個不防,又是相距極近,竟被迷了半隻眼睛。

  君萬壽怒極之下,竟然並不抹眼,隻一把略略拍開伊絲卡穴道,冷冷道:“美人,你乖乖把我麵上眼上的東西舔幹淨,他便能有個痛快。不然的話,我當著你的麵將他一點一點活撕成碎片,熬成屍油。”他製穴極為狠辣詭異,伊絲卡舌頭能動,上下頜卻極是無力,不要說嚼舌自盡的可能已根本沒有,便連說話都都已出不出來了。此時,她受此侮辱逼迫之下,早已是玉容慘變,全身都在劇烈顫抖。昭元怒火如狂,喉頭一動,又是一口血痰吐向君萬壽。

  君萬壽根本不避,隻是冷冷笑道:“再吐啊,再吐啊!我一點也不避!我最喜美人來多舔幾舔,尤其是她當著你的麵來舔。美人,還不快來?”說著轉過頭去,溫柔朝著伊絲卡,似乎是極有把握她一定會屈服於自己的淫威。與此同時,他右邊手上卻已慢慢緊將起來,五根手指已慢慢地,但卻又是硬生生地摳入了昭元的肉中。

  昭元全身都似要被他活活撕裂,極度的疼痛之下,似乎什麽都麻木了。他眼前昏黑之意越來越濃,腦子也越來越模糊,連想奮力提醒伊絲卡、提醒她君萬壽根本就不會遵守諾言,也都沒了氣力。君萬壽嘿嘿笑聲中,伊絲卡望著昭元的慘狀,珠淚滾滾而落,全身陣陣抽搐。終於,她全身心都徹底地麻木了,咬了咬牙,閉上眼睛,慢慢送上香舌。

  她那刻骨銷魂的蘭芳溫柔慢慢度了過來,君萬壽全身竟也起了顫抖,幾乎都恨不得立刻行淫。正在這時,那漸漸飛近了些的鷹群中,一個不大的黑影橫空閃電般突然閃至,隻聽君萬壽極淒厲地慘叫一聲,一隻眼睛竟已被啄出。他雙手立刻拋開伊絲卡和昭元,本能地往那陰影方向虛空一抓,便要過來揉這一眼。那陰影被他抓得羽毛亂飛,但卻居然並沒有死去,反而趁這間不容發的一刻,啪地一下竟又啄瞎了他另一隻眼。

  所有人目瞪口呆中,君萬壽已是疼得在地上瘋狂亂滾。那黑影騰身飛退而開,盤旋半空,不住淒厲而鳴。昭元又驚又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奮起全身氣力喊道:“鵑兒,是你?”那黑影聽到他喊聲,淒聲鳴了幾鳴,盤旋過來停在了他肩上,果然就是望帝逝後分別了多年的鵑兒。隻見它鋼喘鐵羽,爪利如鉤,雖然還是當初的大小,但振羽揚爪之間,卻是有一股極度的凶猛、執著和瘋狂。它聲聲悲鳴之際,口中滴滴流下鮮血,不知是那仇人的鮮血,還是它自己受傷後,內腑滲出的鮮血。

  君萬壽瘋狂翻滾中,眼前一片黑,腦中一片白,聲聲慘叫之際淒厲無限,便如淒鬼夜嚎一樣,聽者無不驚竦。待他覺出這似是那陰魂不散的鵑兒的聲音,刹那間更覺就真是望帝前來追命噬魂,昭元的詛咒已經應驗。他痛極懼極之下,雙手竟然已經不再捂那眼睛,隻是瘋狂地朝空中亂抓亂舞,似乎要推舉著什麽極可怕的鬼魂。鵑兒忽然又悲鳴一聲,正要再去啄他,卻被昭元拚盡全力死死按住了它雙爪,無論它怎麽掙紮也絕不放手。

  鵑兒似乎明白他的擔心,平靜了下來,但卻還是聲聲悲鳴,全身不住發威作勢。君萬壽每聞一聲它的悲名,渾身便如同抽搐一般,更加劇烈地翻滾推拒。昭元望著鵑兒和君萬壽間的情形,知他們結怨一定極深,說不定開始君萬壽捕捉鵑兒時,就曾經特地虐待過它。後來,君萬壽又當著鵑兒的麵,和孔任一起殺死了對鵑兒好、救鵑兒出苦海的杜宇,遂導致結下了生死大仇。

  昭元歎息著,眼見鵑兒身上好幾處地方都被撕扯得露出了肉色,心知它在這些分別的年份裏,很可能曾經多次試圖啄瞎君萬壽的眼睛,隻是都未能成功,反而還受了傷。後來君萬壽避居冰宮,群鷹環伺,鵑兒本來是根本無法靠近的。但這一場雪山之會連鷹奴都參與了,導致群鷹大亂,鵑兒遂終於熬到了機會。

  當時,君萬壽可能是在偷襲孔任後,就特地派鷹下去接人上來,以見證自己親自與血魔搏鬥、最終護鼎的大功。估計他是以為那些豪士中,隻會有一小批冒險如此上來,另外一批則堅持自己來,以免全都落入圈套,是以才會驚奇有那麽多人願意乘鷹來。鵑兒一定是混在那群鷹亂陣之後,以亂鷹掩護自己身形,更趁君萬壽逼迫伊絲卡就範的驕狂之刻,突然衝前襲擊,這才終於成功。

  君萬壽在地上瘋狂翻滾著,忽然一躍而起,瘋狂向眾人和鼎摸撲過去,嘶聲吼道:“我君家生來就是君臨天下的,你們都是我的,全天下都是我的奴隸!我便是死,你們和鼎也得歸我!”正在這時,忽聽一聲厲喝:“殺了他,殺了他!”

  話音未落,便聽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君萬壽已被打得渾身鮮血狂噴,就如全身每一寸肌膚都被這一襲打得迸裂了似的。眾人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那偷襲者,竟然就是剛剛還瘋傻無及的吳本木!

  吳本木瘋狂拍手,嘶聲笑道:“媽媽,我殺人了,我終於殺了他了!我終於殺了父親了!”昭元看了看那奄奄一息、在地上拚命扭曲的君萬壽,咬了咬牙,便想要自己爬過去撿起那伊絲卡的神劍,結果他之性命。伊絲卡道:“我去。”昭元道:“小心,他……”

  正說話間,忽然一條白影搶先躍將過去,卻正是那在一邊喘息了許久的少清玉女。她振劍一抖,那奄奄一息的君萬壽震天價一聲慘叫,已身首分離,再無聲息。眾人望著那兀自瘋狂的吳本木,望著那苦苦掙紮卻起不來的失心婆婆,心頭都是感慨萬千:“這瘋人終於還是在最後關頭救了大家之命。”

  然而誰也沒有注意到,不知從何時起,吳本木竟已是淚流滿麵。忽然,他飛步衝到那苦苦掙紮著的失心婆婆麵前,將她一把拉了起來,嘶聲哭道:“媽媽,我終於殺了我父親,兩個父親都因我而死,你很滿意,是不是?你很高興,是不是?你很開心,是不是?”

  昭元心頭陡然大震:“他恢複了?還是他從來就沒有真瘋?”失心婆婆望著兒子那瘋狂扭曲的神情,想起他數十年來被自己強行扭曲的心靈,心頭痛逾刀割。吳本木瘋狂吼道:“媽媽,你一生都在恨我,恨我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恨我給所有人帶來了災禍,是不是?現在我還更象是你那又愛又恨的杜宇之子,你自然就更恨我了,是不是?是不是?”

  失心婆婆顫聲道:“孩子,你沒有真瘋?”吳本木嘶聲道:“不,不!我早已經瘋了,我早已經瘋了!你不就是要把人逼瘋麽?你不就是要把我逼瘋麽?你已經整瘋了龍兒,我再不瘋,你會饒過珠兒麽?”失心婆婆血淚交流,喃喃道:“孩子,娘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們……”

  吳本木忽然一把抓起地麵一柄長劍,瘋狂道:“你能有什麽對不起我的?你孕育了我,養育了我,這不是永遠無法報的深恩麽?我是你的兒子,我隻能去盡我所能報你之恩,我隻能苦苦去滿足你逼我殺死自己父親的心願!這麽多年來,我活著是為什麽?我活著就是讓你能看著一個被你整瘋了的人,我活著就是滿足你那要把全世界都整瘋的心!可是今天,我終於滿足了你的心願了,我終於報答了你的養育之恩了!那孕育之恩,我現在也終於可以還給你了!”說著忽然一劍劍剜向自己身上的眼、耳、口、鼻,乃至身上的每一處血肉,嘶聲道:“這是你給的,我今天還給你!你開心不開心?永生永世,我都再不願沾上你的一切!”

  所有人無可阻止中,吳本木瞬間便已幾如一個骷髏。雪台之上,紅的是血和肉,白的是雪和骨,似乎預示著整個世界的可怕,整個世界的癲狂。

  失心婆婆抱著兒子的屍骨,就象是完全傻了一樣,喃喃道:“所有的人都以為你瘋了,所有的人都以為我瘋了,可是你沒有瘋,我沒有瘋,瘋的根本就是這整個世界!在這個瘋狂的世界,我還留著做什麽?”說著忽然嘶聲狂笑,那柄剜過兒子血肉和靈魂的劍,已經刺入了她自己的胸膛。

  場中完全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既如同瘋了,又如同傻了。眼前的這一切是那麽的瘋狂,那麽的與以前的一切不相符合,已經讓他們根本無可適從。難道這就是世界的真義?難道這就是世界的本源?難道真的隻有死去,才能真正從這個世界的魔掌解脫?

  良久,眾人才在鵑兒的悲鳴中清醒了過來。伊絲卡咬了咬牙,努力爬過去,想要將失心婆婆和吳本木的軀體用冰雪覆蓋。少清玉女伸手於後,努力去揉雨露雙仙的穴道,但卻隻能令她們勉強行動。她冷冷對那些鷹奴道:“你們可還要造反?”

  那些鷹奴見發令之人被殺,色心大降,往日積威重新上來,幾乎就又要拜伏在地;但卻忽有一名清醒的鷹奴高喊道:“大家別怕,她們現在最是虛弱!”不料話沒說完,少清玉女一劍擲出,那人貫胸而過,撲地仰天倒地。餘人頓時都是麵色慘白,個個都是伏地不起。

  少清玉女再也忍不住,急忙轉過身去,一口鮮血噴將出來,幸好被露仙扶住,更被她擋住了身形。雨仙接著道:“你們本都是在紅塵被判死罪的人,聖母救你們起來,你們便該終生為奴,忠心不二。你們居然敢存心造反?”眾鷹奴根本不敢抬頭,連那些本來還在指揮天上群鷹打鬥什麽的鷹奴,也都乖乖跪了下來。

  忽然一陣驚叫聲間,一頭紫鷹突然竄下,竟然抓起了那名連倒地都還死死抱著蓮伽葉嬰兒的少女。紫兒騰身一甩,已將那少女和嬰兒甩向空中,接著飛身接其於背,衝天而去。雨仙大驚:“是……瑤姑娘?瑤姑娘你要做什麽?”

  昭元一見這頭紫鷹,立刻便知夏瑤琴應在旁邊。此念一起,昭元竟真如相信她能掌控命運一樣,整個人從內到外、從肉體到靈魂都大大鬆了一口氣。他急忙叫道:“別怕!阿瑤……瑤姑娘肯定有深意,不會傷害嬰兒的。”少清玉女和露仙微一遲疑,也都點了點頭。雨仙一轉身,忽覺身後不遠處上空已是群鷹亂鳴,間或還雜有人的叫聲。再一看時,隻見那幾十頭鷹,有的背上有人,有的卻是空空,而且大都似是因為沒了指揮,正自亂飛亂鳴。

  

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八回 從此寶器隱平常(四)

  
  少清玉女怒對那些鷹奴道:“你們還不各司其職?”露仙見那些人似乎都是前來的豪士,忽然尖叫道:“把他們全都摔死!”昭元大驚,厲聲道:“不可!如果這樣,那就再也沒有機會和解了!”露仙根本不聽,又厲聲道:“摔死他們!摔死他們!”昭元怒道:“許多鷹背上並無人,肯定還有更多人不乘鷹來。那些人不乘鷹,你們又怎麽摔得他們死?”

  露仙一怔,頓時珠淚滾滾。雨仙歎了口氣,道:“命它們降在下麵。我們先將主人遺體和風花雪月等最重要的救走,其餘的大家先盡量撐一撐。妹妹,別太怕,瑤姑娘會幫我們忙的。”鷹聲人聲嘈雜中,群鷹已是搖搖晃晃,慢慢降在了下麵的場中。那些豪士根本不管少清玉女等的警告和推石球的威脅,呐喊聲中一擁而上,已是衝到了雪台之上。他們一見雪台情形,都是吃驚不已。再一看之下,見雖有一鼎正立在當場,旁邊卻又有一大堆碎塊,心下更是大奇。諸般疑念叢生之下,嘈雜喊殺聲已小了許多,議論懷疑聲卻越來越是明顯。

  白知病等已慢慢又能動動手腳了。他們本都正在努力,想讓令狐頡和苗賁皇二人恢複清醒,現在見眾人上來,都是心頭莫名其妙地微驚,不約而同停了下來。雨仙等和一眾少女似乎預感到不祥,慢慢掙紮著收拾好天極聖母和孔任的軀體,聚集在了一起。

  一名新上來的武人忽然大聲道:“這……是怎麽回事?”眾人互望一眼,田振梁慢慢將經過大略說了幾句。眾人都覺此事過於離奇,但眼前的確如此,卻又是不得不信。一時間滿場中都是沉默,人人都似在尋思著什麽,許多人還走到那鼎邊去細細摸看。過了一氣,一人終於問道:“她毀去的那鼎,和這一新降下來的鼎,究竟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

  這一問題實是所有的人都在想在疑的問題,可是滿場中,卻又根本無一人能夠真正回答。一時間,氣氛又開始變得越來越緊張。

  昭元歎了口氣,努力潤了潤喉嚨,道:“我覺得,這新降下來的鼎才是真的鼎。”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來望著他。

  一人忽道:“在下自認是古董名家,見多識廣,卻實在看不出分別,更加無法斷定。敢問尊駕是如何斷定的?”昭元咬了咬牙,道:“具體的我也說不出來。但我曾經認識一些盜墓的人,多見先夏古物,有一種本能的感覺。”他這話說了出來,全場中又是一陣沉默。又一人忽然道:“你真的有這種感覺?你真能感覺出來?”

  昭元轉頭一望,見那人正目光炯炯地望著自己,眼中充滿了狐疑之色。昭元深深歎了口氣,咬牙道:“我是真的有這種感覺。”那人久久望著他,慢慢退了幾步,竟然也情不自禁歎了口氣,沒有再說話。一陣沉默後,韓無忌忽道:“我也有這種感覺。我也覺得這個鼎是真鼎。”趙德威慢慢道:“我也是。”白知病和田振梁也都道:“我們也這樣覺得。”

  人們互相而望,都似乎想要從對方臉上找出答案,可卻又根本沒有人能夠找到答案。人人心頭都似乎在問自己:這究竟是不是真鼎?他們究竟是不是在說真心話?他們為什麽要這樣說?我們應該不應該去相信?我們是不是也應該有這樣的“感覺”?

  良久,昭元忽道:“雖然這個鼎是真鼎,但畢竟我們都曾為那個被毀去的鼎而拚生死,灑熱血,祭忠魂。它雖然是假的,但也是我們的真鼎,是我們這一群人的熱血凝成的鼎。為了教化天下人,為了天下人著想,我們還是應該把它和這真鼎一起,帶回去九鼎地方好好紀念。大家說該不該?”他說完,觀察那些人的神色,果見他們臉色上大都是略略寬慰了些。

  一陣沉默中,那些人中老成些的,已是先過來為昭元等人療傷。令狐頡和苗賁皇二人的昏迷甚是奇特,全身都已幾如冰砣,但卻又能感到些極微弱的心跳。他們雖似有些慢慢自行好轉的跡象,但一時之間卻怎麽也救不醒。

  昭元勉強看了一看,道:“他們兩個應該不會死的。若要他們早些醒,那便多出來的人先來幫我。我真氣陽性強烈,或許可以幫他們快些反轉。”

  眾人一聽也有道理,便大都聚集過來。他們雖大都極是驚奇於伊絲卡的美麗和奇特,但畢竟是現在要療傷的時刻,居然也一個個都能強行忍住,沒有詢問半句就幫忙輸入真氣。伊絲卡怕他們分神,隻好又帶上麵具,慢慢運功。

  這個時候,已有人慢慢將那具長期藏在鼎下,以求最後一擊的屍體拉了過來,放在眾人中間。那屍體全身上下的肌肉皮膚上都是被鼎底花紋深深印上的清晰印跡,很難確切認出來。其身體更是極扁極平,簡直都讓人難以相信一個人的骨架竟能被壓成這幅樣子。而且他身上衣服的顏色,竟然還似能慢慢跟著接觸物的顏色而微微變色。

  過了一會,昭元麵色終於紅潤了起來,眾人這才退開。昭元睜開眼睛,正要去細察旁邊的令狐頡二人之傷勢,忽見眼前的那一人的屍體正在眾人中間。他想起這位勇士冰天雪地中苦苦隱藏在這鼎下,不惜一切重創天極聖母,最終身死的壯烈堅忍,不由得感慨萬千。

  忽然,昭元腦中一閃,一把將那人軀體拉至身邊。昭元掀開那人幾乎僵硬的眼皮,仔細看了幾看,頓時麵色大變,一把將其扶正,運指如飛,一連揉捏了其身上二十餘處大穴,接著便閉目抵掌於他身後。眾人又驚又喜,齊道:“他沒死?”

  昭元勉強睜開眼睛,點了點頭,便又運功,眾人要相助,卻被他搖了搖頭止住。不出一會,昭元已是頭上白氣蒸騰,那人本已硬得幾乎跟骨頭一樣僵白的肌膚,也有了慢慢軟化的跡象。眾人正要助力,昭元已自躍身而起,道:“你們一個個來,不要一起用力。運功要極輕柔,最好順著我在他身中造成的那一絲柔勁之本勢,千萬不可突然加強。”

  眾人見他居然能將人人都以為死的人救活,都對他的話多信了不少,自然依言一個個上去施為。昭元看了看伊絲卡,一麵伸手過去助她一臂之力,一麵道:“幸虧此人有龜息之類的大法,能夠在昏迷時本能地保全根本心脈,不然我們誰也沒有辦法。唉,隻可惜天極聖母的掌力實在太過厲害,他的苦苦修煉的真氣隻怕……隻怕要好幾十年才能恢複了。”

  眾人皆是武人,人人皆知武功的來之不易。對於武人來說,許多人是當真認為,被廢武功比被殺還要痛苦萬倍的。現在昭元之言,顯然是暗示此人事實上已被廢了武功,都是心頭替其傷感。昭元勉強一笑,道:“當然,我這隻是按照常理推測。他如此之忍力,實在遠在我們之上,或許還有別的辦法。或許日後他能因禍得福也說不定。”

  眾人看著那人慢慢恢複的麵色,想起他的堅忍,都是感歎不已。要知這鼎底被外緣圍住的空間,其實隻有小半尺深,本來是根本藏不住人的。而且鼎畢竟為金屬物,如此風雪之天,更會對緊貼之人造成可怕的冷感,如果長期貼上,極可能真正將人凍死。可是這人不但偏偏能將身體展壓成如此扁平,而且還能全靠齧合那鼎底的淺細花紋來承身體重量。而且更重要的是,其在堅持如此常的時間之後,竟還能保持那一擊的威力。這若非本身的堅毅,再加上特別的苦苦磨練,實可說是連孔任、昭元都不可能做到。

  那人的麵色漸漸恢複,冰喳漸漸隱去,已經有了些麵相可認了。田振梁久久望著那人,忽然慢慢道:“他應該是赤霞觀門人,而且極可能就是……”昭元腦中靈光一閃:“燕雲鵬?燕雲龍?”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怔,但卻又都覺此話甚是有道理。燕地的赤霞觀門人雖一向不多,但其獨創的特殊忍術卻早已是天下聞名。此人能夠如此堅忍一擊,眾人第一印象裏,確實應是那裏的高徒才最有可能。

  忽一人搖頭道:“我看也未必。據說燕雲鵬和他孿生兄弟燕雲龍,向來都形影不離的,現在怎麽可能就隻他一人在此?是不是你猜錯了?”田振梁歎道:“如此說來,那就更可能是他了。”說著便把昨天晚上的情形說了幾句。眾人都是歎息不已。

  忽然,那不知是燕雲鵬還是燕雲龍的人厲聲道:“跟你同歸於盡!跟你同歸於盡!”聲音似乎還帶著顫抖感,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再看他時,雖還是合著眼,但居然流下了兩行清淚。昭元上前又推拿了一陣,那人終於睜開了眼睛。他呆呆望了望眾人,又望了望那鼎,癡癡道:“她死了沒有?她死了沒有?”昭元歎道:“她死了。你那一擊造成了致命傷,不一會她便散功而死。”

  那人呆呆望著遠方,卻似乎沒有一點喜色,眼淚卻一顆顆滾了下來,喃喃道:“弟弟,你聽見了沒有?你終於沒有白死,你終於沒有白死!被發現時,我剛說你機敏,我引開她們你便可去偷襲;可你卻說我忍術比你好,說著你就自己搶先跳出去了。你為什麽總是這麽急?你真的這麽急要回報大哥麽?你是好樣的,大哥我總算沒有讓你死不瞑目!”忽然身體一歪,竟然又暈了過去。

  眾人吃了一驚,但旋即知燕雲鵬隻是傷心過度,並無大礙。但昭元卻知,他不但身心俱受了極重之傷,心頭更還對弟弟之死和琴兒的關聯痛苦極深。昭元想起燕雲鵬現在已幾無武功,若是醒來知覺,隻怕會更激動而不可收拾,於是也就任他暫時多昏迷一會。

  眾人想起他兄弟倆的堅忍和犧牲,都是心頭熱血湧動。一人忽然轉過身來,對那些正在努力療傷、想要爬上鷹背的雨仙等人厲聲道:“這些妖宮餘孽,現在不殺,更待何時?”許多人正自心頭憤懣,一聽此言,頓時大吼一聲,便要應聲上前。

  昭元急道:“不要殺她們!她們也是被擄掠過來的,她們也是受害者!”那人怒道:“蓮薑自己還不是被擄掠過來的?”昭元叫道:“可是毀鼎的就是蓮伽葉一個人,她們都……都是反對毀鼎的!”這話一出,那些人都是一怔,齊道:“她們反對毀鼎?”

  昭元道:“不錯。”一人見他臉上神色,忽然冷笑道:“你先前說真鼎假鼎,我們姑且信你。但聞說你跟冰宮少宮主有曖昧關係,你這話隻怕不盡不實。”白知病忽然道:“我證明,她們是拖延過毀鼎的。”田振梁也道:“不錯。她們在天極聖母駕下,不敢直接違抗,但我能感覺出來,她們其實也不想毀這鼎的。”說著將那些情形說了一遍。

  那些人都是麵麵相覷。又一人道:“是她們故意這樣做的,還是隻是為了蓮伽葉著想,讓她養好身體再毀鼎?你們兩個敢以你們父母生死來發誓,說你們真確信她們是故意不想毀鼎麽?”白知病和田振梁對望一眼,怒道:“這等含糊之事,又怎麽可能完全一定?但我們確實是有這個感覺。”那人冷笑道:“不敢發誓,那就是心虛了。今日元凶雖然授首,但這些餘孽若不殺滅,必然又會成日後之患。這大是大非的問題,我們憐香惜玉不得。”

  許多人望將過去,見雨仙她們望向自己的目光都極是仇恨和鄙視,更加覺得此大是大非的話甚為有理。昭元大急,道:“蓮伽葉死後,她們是以冰靈為首。她性情單純善良,不會為惡的!”白知病等人也是不住地出口相勸,可眾人卻不但不聽,反而更是反感。眾人越來越堅信這幾個人是純粹為了私心、或者隻是婦人之仁,許多人已開始向前慢慢挪去,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昭元大急,忽然對空高叫道:“都什麽時候了,你怎麽還不現身?”眾人一怔,見他對空大叫,幾乎以為他是在發神經。昭元不見動靜,心陡然涼了半截,咬了咬牙,更是用盡全身力氣大聲道:“不能再等了!你為什麽還不現身?”

  漫天飛雪中,忽然一絲紫影從天而降。紫兒身上似乎有兩條白影,似是兩位少女,同時還有哭泣般的聲音。昭元大喜過望,叫道:“你們終於來了!”紫兒迅速飛身降至雨仙等人上空,忽然一側身。一位絕美少女從空中冉冉降落,正是眼淚漣蓮的冰靈。

  雨仙露仙等都是大喜過望,齊齊深施一禮,叫道:“少宮主,你終於回來了!”那邊眾人都吃了一大驚:“這個小姑娘,就是那傳說中的冰宮少宮主?”冰靈根本不理會他們,一下就撲在了天極聖母的軀體之側,眼淚嘩嘩直掉。她小手苦苦搖著天極聖母,臉兒貼著天極聖母那已完全其冷如冰的臉頰,哭道:“師父,你真的死了麽?你不要死,好不好?”

  她一下來就跟天極聖母如此親近,更加直直說希望她不要死,可滿場中所有的人,竟然沒有一個人出言嗬斥她是“冰宮餘孽”。人人都為她的單純和發自內心的真誠秀美所懾,覺得自己哪怕會仇恨所有哭天極聖母的人,也絕對不會舍得去訓斥她責怪她。甚至有人都覺得,連天極聖母也都不那麽可恨了,因為她畢竟能得到這位小姑娘的喜歡和追念。

  冰靈哭道:“姐姐們說您已經去世了,可是我怎麽也不相信。您為什麽不讓我們靠近雪山?是不是靈兒惹您生氣了?可是靈兒現在回來了啊。您不要不喜歡靈兒,您活過來,再疼靈兒愛靈兒,好不好?”眾人雖不甚明白她說的是什麽,可所有人心頭都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她說的一定是真的,她的委屈是真的,她的美好、單純和善良,更都是最真最真的。

  滿場中都是一片寂靜,因為人人都已忘記了別的一切,忘記了自己的一切,隻傾聽著她的哭聲和心聲。良久,冰靈才慢慢抬起頭來,似乎看見了幾乎已象個雪人的昭元。她一下子跑了過來,撲到昭元身上哭道:“哥哥,你讓師父活過來好不好?你救救她好不好?”昭元歎了口氣,輕輕撫摸她的秀發,喃喃道:“她已經走了,她已經完成了她的心願,安心地走了。她再活著,也隻能是繼續受傷害和傷害別人。靈兒乖,我們再堅強一點,好麽?”

  

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八回 從此寶器隱平常(五)

  
  冰靈哭道:“可我真的好想好想師父啊,她為什麽不想我,要離開我?”伊絲卡輕輕摟過她,柔聲道:“好妹妹,師父已飛升了,她很幸福,她在那邊祝福你,希望你快樂。你這樣傷心,師父知道了,會又不開心的。”冰靈抬頭呆呆望著她的麵具,癡癡道:“伊絲卡姐姐,我也好想好想你,就跟想師父一樣。你說,你現在原諒我了,回來看我了,師父也會回來看我麽?”

  伊絲卡鼻中微酸,輕輕取下麵具,道:“傻孩子,姐姐從來就沒有生你的氣,又怎麽能說原諒你呢?師父也是一樣的,她疼你還來不及,又怎麽會生你的氣?你好好地做個快樂的乖孩子,師父就會常常在夢裏來看你了。不然,她才會真生氣的。”可是冰靈的哭泣卻不但不停,反而更加傷心了。她搖搖頭,呆呆道:“我已經長大了。伊絲卡姐姐,你不要再騙我,好不好?師父是不是永遠也不會再來看我了?”

  伊絲卡歎了口氣,緊緊貼住她小臉,柔聲道:“靈妹妹長大了,就應該堅強一點,讓師父開心,對不對?別哭,別哭,好不好?別哭,乖……”不料她不但沒有勸得冰靈停止哭泣,反而自己也幾乎忍不住想哭了。她其實很能理解冰靈,因為天極聖母對冰靈寵愛無比,而且天極聖母和冰靈相處的時間,很可能比冰靈跟自己母親相處的時間還要長。因此,冰靈對蓮伽葉,很可能已有了母親般的依賴感。如今突然之間失去了這位母親般的師父,不論別人怎麽哄她安慰她,她又怎麽能不傷心?

  雨仙慢慢走過來,雙手奉上那玉淨瓶,顫聲道:“少宮主,這是鎮宮之寶。從今天起,你就是冰宮宮主了。”冰靈哭道:“師父不要我了,我已經不是冰宮的人了。我不要這些,我隻想要師父原諒我,再來看我。”

  露仙柔聲道:“師父根本就沒有生你的氣,她老人家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她早就原諒你了,她留下玉淨瓶,正是為了天天能想念你。你不在的時候,她天天對你的思念就在裏麵,融在雪魄冰華之中。你戴上它,就是永遠跟師父在一起。”

  冰靈慢慢接過那玉淨瓶,掛在自己的那條奇光閃耀的天鏈之端,輕輕撫摸著它,就象摸到了天極聖母那曾經拉著自己的手。雨仙和露仙忽然退後幾步,眾少女同時拜倒在地,齊聲祝道:“故主飛升,新主降臨。天地為賀,鬼神同尊。仙凡蒙幸,澤被眾生。”

  冰靈閃身就要避開,喃喃道:“我不想當宮主,我隻想要師父……”說著眼淚又是珍珠般滾落下來。昭元看了看周圍眾人那幾近癡迷的憐惜神色,歎了口氣,輕輕攔住她,道:“為了救她們性命,你還是當吧。”雨仙等向她連行三禮,方才起身。

  昭元轉過身來,朝眾人掃了幾眼,慢慢道:“我這個妹妹是她們的新宮主。以後,她們再也不會為害人間了,再找小姑娘也不會強擄了。”那些人卻似乎完全沒聽見他的話一樣,都隻是呆呆望著依然淚意盈盈的冰靈。伊絲卡在冰靈耳邊道:“靈妹妹,你說一遍,好不好?”

  冰靈木然道:“我……保證她們以後再也不會為禍人間了……好不好?”那些人這才如夢初醒,一個個忙不迭地點頭,都道:“好,好。”人人心頭都想:“冰宮為惡,罪在宮主。這個小姑娘當了頭,那麽她們自然一定都會行善的了。我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那許許多多的理智懷疑,以及許多本來該做、也很容易做到的防範,竟似都已完全變得出奇的可笑。滿場之中,竟無一人提出任何質疑,質問冰靈是不是做得到,更加沒有任何一個人想要去嘲笑她的幼稚。人人心頭都是一個念頭:她都這樣說了,自己還有什麽可再要求的?既然自己——這些她的敵人——都無法拒絕她,那麽她的屬下又怎麽可能不服從她?

  昭元望著眾人的神色,心下歎息:“靈妹妹的確是人見人愛,人見人疼,人見人憐,更加人見人信。這些江湖豪士,人人經曆過江湖險惡,誰沒多長幾個心眼?可是這麽多人裏麵,竟還是誰也不願意去懷疑她。這能救她們性命的,還真是隻有她一個人。”

  昭元慢慢道:“天色也快要晚了。大家派幾個人把鼎押運回去罷。不論毀滅的,還是現在的,都運回去。雨仙子,還請你指派神鷹幫忙。”雨仙應了一聲,卻並不行動,隻是看著冰靈。冰靈輕輕道:“我哥哥的話,我一直都最喜歡聽的。”雨仙揮了揮手,幾名鷹奴指派神鷹,將那鼎以及碎塊等等又重新綁紮好,並讓兩名豪士坐在鼎中押運。不多時候,幾十頭神鷹騰升而起,載著眾武林豪士,在傍晚的天色下直朝洛陽飛去。

  冰靈呆呆望著天極聖母的軀體,忽然又自撲到她身上,不住地輕輕撫摸和緊貼她麵頰,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昭元等都知道若不讓她好好哭一場,隻怕以後她永遠都將在這個陰影中生活,也隻能任她哭泣。一時間,眾人都隻是在她身邊,時不時小心柔聲撫慰。

  忽然天上又是一絲紫影,一片隱隱的驚呼中,紫兒飛旋而下,一位白衣少女已是飛身飄落。昭元幾乎都險些喊出來“阿瑤”兩個字了,卻終於忍住,因為那少女卻依然不是夏瑤琴,而是琴兒。隻見琴兒神色惶急,還沒落下來就顫聲道:“我奶奶……我奶奶……還在麽?”

  昭元深深歎了口氣,不敢答話。琴兒望著他的眼神,望著眾人的神色,眼淚已不知不覺流了下來。後麵追上來的範薑和儀薑見琴兒已明白了一切,也就隻能輕輕歎息,縮身立在一旁。伊絲卡輕輕道:“琴姑娘,太夫人在……在那裏。”琴兒再也忍受不住,撲在冰雪覆蓋的小墳上麵失聲痛哭。眾人想起失心婆婆一生遭遇之慘,都是熱淚盈眶。

  範薑和儀薑在旁邊輕輕解勸,不斷勸她說,現在大家都痛苦萬分,更還有靈妹妹需要安慰,大家很需要共同堅強。良久,琴兒才略略平靜了些,走過去想要安慰一下冰靈。可是她還沒說出一個字,自己便已先忍不住淚如雨下,二人情不自禁抱頭痛哭。

  過了好一會,琴兒才終於好了些,已經能夠勉強出言安慰冰靈了。但冰靈終還是太小,卻是怎麽也難以恢複,隻是撫著師父遺體訴說。琴兒輕輕歎了口氣,極力忍住淚水,轉過身來向雨仙和露仙、少清玉女等人微微一禮,哽咽道:“各位姑娘,我冒昧來此,是為了瑤姑娘所托,不是有意不尊聖母。”

  雨仙等都還了一禮,歎道:“都什麽時候了,還講這些做什麽?今天要不是你們三位姑娘的幫忙,冰宮隻怕都已經不存在了。”琴兒忍住淚水,道:“聖母飛升,我等也都甚是難過。瑤姑娘當時聽報聖母散功,就覺情形不妙,已親自去請西王母去了。”

  露仙一喜,但立刻又是愁容滿麵,道:“西王母她老人家若能來主持大局,那實是再好不過了。可聖母和西王母似乎有一點不和,隻怕這一趟未必請得動。”少清玉女道:“這個倒不會的。那點不和不過是……是……小事,這等大事上,西王母怎麽會推辭?”

  琴兒定了定神,勉強道:“是啊。說起來冰宮瑤宮畢竟同屬一脈,乃是同氣連枝,西王母不會那些心胸狹窄的。再說了,我們三個偷偷來,西王母肯定也還是知道的,還不是默許了?天極聖母和西王母都那麽疼瑤姑娘,她去請一定能請動的。況且……”她說到這裏,忽然朝昭元看了一眼,道:“況且瑤姑娘是西王母親封的命運之神,這最寶貝的女兒,又怎麽能讓她有什麽事辦不到?”

  昭元被她這一眼看得甚是尷尬,隻好低下頭裝作壓根就沒看見,心頭隻是急忙故意去想:“蓮伽葉為什麽不喜歡西王母,卻又這麽喜歡夏瑤琴?……嗯,說不定她自己兒子死了,嫉妒西王母有這麽個好女兒。她這麽疼冰靈,是不是也想把她當女兒?”

  琴兒見昭元低頭,忽然極快地偷偷看了看令狐頡和苗賁皇和燕雲鵬,又掃了一眼君萬壽的軀體,眼淚又掉了下來。但她終於定了定神,勉強回轉身來,向昭元和伊絲卡示意,似是要他們到一邊去,有話要說。昭元心下微疑,跟她過去。

  琴兒咬著唇道:“我想請你們幾個走一趟,去把這個嬰兒送走。越早送出去讓人撫養越好,越讓人不察覺越好。”說著低聲道:“正式的會期還沒到,還會有好多人上來的,最好不要讓他們知道聖母有個孩子。”昭元一想也是,道:“這個嬰兒的親人,隻怕也就是齊國國君一族了。我可以找田振梁幫忙,請他帶路。”

  琴兒取過一個香囊遞給他,道:“你身上已經被少主做了標記,我們隨時能找到你,你不用擔心。剩下的事,我都可以料理。另外,這裏麵的玉瓶是天宮秘傳的神藥。你自己想見我們時,就在夜深人靜時找個山清氣爽的地方,揭開瓶蓋,天極處巡世神鷹就能知覺。不過太久,就會有姐妹來見你。當然了,不一定是瑤姑娘本人。”

  琴兒雖是說者無心,昭元卻聽者有意。他甚是尷尬,眼珠一轉,忽然道:“你都能料理?這令狐頡和苗賁皇……”琴兒臉上微紅,咬著唇道:“我知道怎樣做的,你不用擔心。他們的傷,我也能幫他們治。還有,西王母可能馬上就要來了。現在有人歸天,不是好氣氛,你這個樣子,還不快走,不會急著這次就想拜丈母娘吧?”

  昭元見她依然消沉,但一時又想不出什麽的別的話,隻得勉強道:“好,我走,我走,不當招人嫌的多餘之人。”口中說著,腳下卻還是挪不開步。琴兒忽然掉下淚來,道:“你不要想逗我笑,我真的很難過。我知道你疼我,但我……會好的,你不要太擔心。”昭元見自己總想轉移她注意力,可卻總是弄巧成拙,心頭大悔,忙道:“對不起,是我太笨了。我……你要好好保重,我現在就走。”說著朝冰靈望了一眼,欲言又止。

  琴兒見他似乎想要去道別,卻又有些猶豫,便道:“你別去道別了。她現在正傷心失去了親人,你們兩位又都和她極親,難道還要再讓她來一番生離死別麽?將來你們在一起的日子多著呢,何必在這一時留戀,反而誤了大事。”昭元歎了口氣,點了點頭。琴兒努力眨了眨眼睛,極力抑住那不知何時又悄悄溢出的淚水,續道:“你不但要快點走,最好還要走得悄無聲息才好。”

  昭元一怔,既而明白過來,輕聲道:“那個嬰兒?”琴兒點了點頭,道:“聖母的心願,你也很明白。就麻煩你去將他托付一個好人家,讓他好好長大,脫離武林恩怨。這事讓越少人知道這層淵源越好。”

  昭元沉吟道:“而且,不但要防普通世人,還要防這些冰宮女子。”琴兒輕輕歎道:“你們幾個心胸還算開闊些,不會去做這等報複人子女之事。但普通武人、普通百姓可就難說得很了。這也是我將嬰兒先帶上來之原因。這嬰兒的一生,最好不要讓冰宮之人知道他在哪裏,也不要讓他自己知道他是何真正身世。否則的話她們聯絡起來,行為反常,若被人察覺,便會招致不測。俗話也說,養父養母大如天,生父生母靠邊站。他以後真正的父母和家世,就是哺育他的父母一族了。隻要他能平安一世,便是聖母和孔任的心願。”

  昭元聽著琴兒的話,心頭忽然一陣傷感:“不錯,養我之人,便是我真正的父母。雖然我現在也覺在三個可能中,爹爹是我生身父親的可能其實可說是最小,可他畢竟是我真正的父親。我又何必去多想什麽?無論他先前對我如何,畢竟是他養大了我,而且在後來,他還那麽疼我愛我,一心想要補償我。無論他們做了多少美惡之事,我隻自己盡量向善,便是對待他們的唯一正途。”他想起孔任和蓮伽葉死時的淒慘,想起他一家的悲苦,其實也可說是自己爹爹給害的,心頭更是難過,輕輕歎道:“這個孩子有如此驚人的父母,極有可能也有過人之智。我一定要為他找一位真正愛他疼他的好人家,讓他將來能夠大放異彩,讓他父母之靈安心。”

  琴兒點了點頭,道:“你快走吧,不然等她們醒悟過來嬰兒還在我們手上,感情一激動,那就又有麻煩了。這事我會跟她們解釋的。估計她們還是能明白事理,最後也還是會接受的。”昭元忽道:“你最好不要跟他們說是我送去的,不如就說是……田振梁。他說起來是齊國人,也可算是與聖母有點淵源。”琴兒歎了口氣,搖頭道:“你不明白女孩子在想什麽。她們雖然看起來對你甚是敵對,其實真正最願信任最願依賴的還是你。這些你都不用管,我會打點的。”

  昭元歎了口氣,悄悄拉上田振梁,如此這般一說。田振梁果然答允,還說自己馬上就能行動。琴兒一招手,一頭瑤宮神鷹悄無聲息飛了下來。昭元、伊絲卡和田振梁正要躍上,鵑兒忽然悲鳴一聲,騰地飛到了空中,盤旋了幾下,便如離弦之箭一樣,就要直朝山下飛去。昭元一驚,喊道:“鵑兒?鵑兒?”鵑兒似乎聽見了他的喊聲,但隻回頭盤旋了一下,啼血哀鳴聲中,卻依然朝山下飛去。

  

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八回 從此寶器隱平常(六)

  
  琴兒幽幽道:“它本屬山林,乃是強被捉入塵世,才與杜先生同仇敵愾的。如今它報了此恨,也是該走了。”昭元歎了口氣,和田振梁躍上鷹背,騰身而去。不多時,便見華薑將他們迎至一處所在,將那嬰兒和一瓶瓊漿交給他們三人。昭元見她們似是已被琴兒吩咐過,再加上時間緊迫,也就不再多說。當下三人抱好嬰兒,任那神鷹朝齊國國都臨淄的方向飛去。

  那鷹飛行極速,天色全黑還不久,它便開始自雲層上盤旋下降,顯然是已經到了地方。昭元等沒想到此次飛行這麽快,竟還沒完全想好該怎麽樣去找。三人下降時,昭元眼望下麵萬家燈火,規模甚大,知必是齊都臨淄,心下感慨:天下諸國數齊最富,其都城之繁盛果然是名不虛傳。田振梁傷勢雖未痊愈,但畢竟還算是三人中精神最佳的。他想起自己離家時生死早已置之度外,現在居然還能活著回來再見家鄉,心下甚是感慨,道:“這位孔公子的姥姥是齊國的公主,與當今齊君說起來也有些親處。”

  昭元慢慢道:“你覺得他們會收養麽?”田振梁皺了皺眉,道:“我也不知道。不過要說有親的話,也就隻有……隻有這一層親了。不如去試試?”昭元知他也不願送其入洛陽孔家,便道:“說的也是。不過我猜齊之公族當也是名冊俱全,隻怕他來曆不明,不被承認。”田振梁想了想,道:“我們也不要他擠入什麽正式公族,隻不過要他們看顧撫養,或許不會很難罷?先世桓公好色,而他論起血緣來,也確實是有桓公血脈。不如就說他是桓公私遊時私生子的後代。”

  昭元沉吟道:“齊為大國,齊魯一代又向以禮儀著稱。他若能得公族看顧,必能進太學受最好的教養,也最不容易和武林有聯係。此事雖然希望不大,但我們還是試一試吧。”田振梁點了點頭,道:“反正試上一試。若是你們兩位身體無礙,我們今晚便探專管公族人冊的那位大夫之家。”昭元想了想,道:“好。伊絲卡,你在這裏看孩子,好不好?”

  伊絲卡搖了搖頭,卻不說話。昭元知她對自己極是依戀,歎了口氣,道:“那麽還是一起去罷。希望孩子不要哭。”伊絲卡纖指逗弄著那嬰兒熟睡中的小臉,笑道:“說真的,這孩子真乖。他一路上居然真的沒怎麽哭,比你乖得多了。”

  昭元一笑,三人便夜行往探。昭元慮伊絲卡麵具太過猙獰怪異,很容易讓人生出推拒之心,但若除去麵具她又實在太美,又容易引人非真心接受。於是,昭元便特地先去一家麵具店裏,留了點銀錢,偷拿了一個普通麵具給她戴上。同時,那奇特金發也束好藏起。

  此掌管名冊的公族大夫,其職位其實乃是很閑之差,好處是極為輕閑,壞處則是沒甚油水可撈。因此,其宅第甚小甚偏,也沒什麽守衛。三人不費什麽力,便潛入了那公族大夫之寢處。待製住他後,昭元便說明這嬰兒乃是桓公私生公孫,不信可以比對容貌。

  那大夫甚是鎮定,一點也不害怕,一連反問了幾句隱密。三人有些招架不住,不免吱嗚起來。那大夫笑道:“三位莫怪,容老夫說幾句相勸的話。老夫知此子身世定有驚天動地之處,絕非你們說的這般簡單。當然,老夫也知三位並非要加害老夫,更知你們也不是要他來篡搶什麽大位,隻是想讓他將來平平安安。但說實在話,你們若真想這樣的話,那麽將他硬塞進公族可不是什麽好選擇。”

  昭元等見他直指自己等想要隱藏的事,都是默然不語。那大夫道:“家族越高貴,的確是教養條件要好些,可把守也會越嚴,追根究底也會越細。齊國公族,就更是如此。你們幾個年輕人這麽想僥幸,那是不行的。而且,連我都猜出了他是非常人,很可能有別人也能猜出,這對他可就不妙了。而公族為了免禍,更加會極力與他撇清關係,甚至殺人滅口。說起來,我們這些人打架不行,但幾十年的經驗閱曆和眼光,還是你們比不了的。我勸你們,若真正要找,還是盡量找一個大臣之家,甚至最好不要在齊國找,反正當今各國人流極多。對了,更加不要讓我知道。我實在不想為此事而蒙受麻煩。”

  昭元等見他說的甚是明白,知道再多說無益,也就隻好告辭。那大夫指點了些做父母收養孩子時的人情世故,便直言送客。昭元等鑽將出來,都覺有些沮喪。田振梁笑道:“其實也無妨,反正我們也沒抱多少希望。慢慢找吧,總能找一個好人家的。”

  昭元勉強一笑,道:“說的也是,不就是多洗幾天尿布嗎?權當我們自己練習了。”伊絲卡忽然笑道:“他好可愛呀,不如我們自己將他帶回去自己撫養,你們說怎麽樣?反正是你洗尿布。”田振梁忽然正色道:“你不能撫養他。”伊絲卡道:“為什麽?”

  田振梁慢慢道:“不光是你們不能撫養他,我,以及我們那些同去的好漢們,還有冰宮、瑤宮的任何人,凡是跟此雪山鼎會淵源過大的人,都不能撫養他。”伊絲卡一怔,既然明白了其中道理:“這些人很容易成為懷疑和關注的對象,若是身邊忽然冒出個來曆不明的嬰兒,那還不更加引人懷疑?而且由昭元撫養最糟,冰宮的人肯定第一個就知道。她們那麽多人,又怎麽能長期忍得住不露餡?”昭元皺眉道:“這些以後再說吧。今天我們多去訪訪穩婆和郎中,多打探些消息。”田振梁一拍大腿,笑道:“對,正該如此。不然就盲目了。”

  三人抱著孩子在街上走,特地去問來問去,多是問有沒有人家生育困難想要孩子的,而且並不太隱蔽。但問了一整天又加一天暗訪,卻還是沒選中中意的人家:不是家境不大好,就是疑心那家人為富不仁,或者又覺那家教養不太好。這樣一連兩日,還是什麽都沒有。但到得第三日晚間,等他們回到客房時,卻赫然發覺有人竟已等在客房內。

  昭元等還沒說話,那人便道:“三位是不是要賣小孩?”昭元慢慢道:“不是賣,而是送。”那人道:“那好極了。”說著便要來揭開嬰兒被褥,以看情形。伊絲卡麵色大變,閃身便退。昭元慢慢揭開給他看了一眼,道:“他出生還不過五天。”

  那人笑道:“好極好極,沒想到終於找到了。你們把他送給我吧,我家主人會好好養他的。”說著便要來抱過去。昭元橫身一攔,道:“不知貴家主何姓?何名?居於何處?”那人麵色微變,卻依然笑道:“三位若是送養之意夠誠,又何必問此之語?莫非是想等養大後再領回去,白撿個便宜麽?放心,我家主母會很疼他的。”

  昭元目光閃動,道:“尊架真的不肯見告麽?”那人拂然不悅道:“若是你們不肯,那便算了。”說著便要起身離開。田振梁正要說話,昭元卻止住了他,反而讓開道路讓其離開。那人走了幾步,卻又忽然轉過身來,道:“你們真的不肯送麽?”

  昭元道:“此子乃是天下靈秀,若非其父母雙亡,我家中……不和,不想讓他受壞影響,那是斷然不肯送人的。若是能培育好,他定能為父母家光耀千古。但若不能培養好,那可就太可惜了。尊駕應該能看出,我們不是那種想占便宜之人。但我們實在不得不慎重。”

  那人冷冷看了他們一眼,並不說話,轉身就走。昭元等也並不挽留。但當其一遠開,昭元卻立刻如靈貓一般緊隨其後,迅速跟到他下榻處,猛然將他製成半昏狀態,施以惑心迷魂之術。那人雖然平時沉穩,畢竟從沒經過這等迷心對抗之訓練,是以昭元雖然功力還不甚濟,對付他卻已是足夠了。全力施為之下,不多時二人都已累得滿頭大汗。

  昭元慢慢明白了其中大致原因,見再問不出什麽,也就放過了他。於是,昭元便施以緩手,令其醒過來時,隻會覺得做了一場惡夢。昭元一回來,極力催促二人趕快動身前往魯國。三人潛入馬廄中,扔下兩顆珍珠,偷了九匹好馬,一路上狂奔而行。昭元向田振梁說了,所往之地,乃魯之有名上將叔梁紇家所在的鄒邑。田振梁路徑精熟,自然無迷路之憂。如此一來,才第二天傍晚,三人便已到了那裏。

  昭元一至就細細打聽,知道了些叔梁紇家的情況。原來叔梁紇祖上亦有姓孔,而且若遠究好幾百年,居然也能算是商朝貴胄。那叔梁紇乃魯國有名的三大上將之一,當年曾在偪陽大戰中一人托千斤之鼎,威震鄰國。現在其雖已年老,聲名不墜。其一共生了好幾個女兒,卻還隻有一個跛足兒子,是以又娶了一名顏氏少女。但叔梁紇畢竟年老,多年無子,於是顏夫人和叔梁紇共同祈禱於尼山之穀,其後果然有孕。本月這幾日,便是顏夫人預產之期。

  田振梁笑道:“她不是已經懷孕了麽?莫非是她怕生的依舊是個女兒?”昭元點頭道:“有這個可能。但據說其家名聲不錯,顏夫人賢淑達禮,若能托之於她,或許是一個好的選擇。”伊絲卡皺眉道:“那那個女孩子可怎麽辦?你們就要讓她被扔掉?”昭元慌忙道:“男孩子可以扔掉,女孩子怎麽能扔掉麽?她到時候,肯定可以稱是雙胞龍鳳胎嘛!”

  伊絲卡噗哧一笑,道:“算你乖覺。你親自去辦,給我看清楚,好好辦。要是女孩子被扔掉了,我就把你扔掉。”昭元見田振梁在旁嘲笑,甚覺尷尬,卻也沒有辦法,隻好岔開道:“此事我自然是要去辦個結結實實,光光彩彩。”田振梁遲疑道:“要結結實實都難,還怎麽光光彩彩?”昭元笑道:“這事我最拿手了。隻要給他們托幾個夢,還不一切好說?”

  三人哈哈大笑,便要各自回房安歇。不料就在這時,忽然燈光驟滅,一個聲音冷冷道:“把孩子交給我吧。”緊接著一個黑影已是直撲伊絲卡手中的嬰兒。三人都是大驚,急忙指掌並用,全力封架。昭元忽然驚道:“振梁小心!”話音未落,田振梁已是悶哼一聲,一頭栽向地麵,顯是遭了暗算。那偷襲來的黑影,竟隻是一個人形之標。

  昭元大怒,雙掌一錯,微微火花中,已直襲那蒙麵之人。那人正要抓向田振梁,被昭元這麽一阻,頓時不得不回防。昭元冷笑一聲,突然一掌虛空一抓,那人黑巾一抖,竟然象是有些相識。那人趁他一怔,立刻又回手要抓向田振梁。昭元橫身在前攔住,冷冷道:“長春仙子,你還是明著跟他麵對麵解決吧。”說著就要解開田振梁穴道。

  那黑影急忙飛撲上來要阻止,但卻已不及,竟然哭了出來。忽然一隻纖手攔向了昭元,阻止了他解開田振梁之穴,竟是伊絲卡。昭元奇道:“伊絲卡,你怎麽了?”伊絲卡嗔道:“你真笨!看不出人家喜歡田振梁麽?”昭元皺了皺眉,卻不退身,道:“我也不是不知道,但這畢竟性命攸關的事。要是她萬一是真想殺的話,那可……”

  伊絲卡哼道:“你見過哭著抓人的麽?什麽性命攸關?你以為人人都象你那個夏瑤琴那麽凶呢?”昭元一想也是,隻好尷尬道:“是,是,肯定沒我老婆這麽凶。”不料長春仙子才見他有軟意,立刻便止住了哭聲,一把抓起田振梁就跑。昭元心頭驚疑,急道:“這……”伊絲卡嗔道:“真笨!人家還沒出氣,當然要先出氣了,不會要他命的。”

  昭元無奈,隻好訕訕道:“是,是。”伊絲卡鄙夷道:“都吃了這麽多虧了,還不知道長記性。”昭元垂頭喪氣道:“唉,不明白,還是不明白啊。”伊絲卡見他頹廢之極的樣子,忍不住噗哧一笑,戳了他一指,道:“你呀,就繼續糊塗吧!”

  這日的後半段,昭元已先潛入其宅中仔細觀察。他見叔梁紇老態甚重,心下暗想:“如此老了,居然還能生子……女,不愧當年曾為萬夫不擋之上將。”他看了幾看,覺其為人甚是不錯,待下人也甚和藹,心下甚是滿意。接下來要去看那深居簡出的顏夫人,卻是費了牛勁。他和伊絲卡好不容易,才鑽入了顏夫人閨房床底,準備偷偷聽她和丫環們的對話,偷看她待人舉止,推測她的為人和脾氣。等了許久,才終於見那顏夫人轉過身來,似乎還歎了口氣。昭元忽然心下不知怎地,覺得有些奇怪;但究竟奇怪在什麽地方,卻又一時間說不清。

  過了一會,一名侍女進來,關好門窗悄悄道:“來福還沒回來。”顏夫人歎道:“他還沒找到?這時間都快要到了啊。”那侍女安慰道:“小姐不用擔心,他辦事可靠,知道輕重緩急的。反正夫人也不是非要生產禁不住,便再多等些天罷。”她不稱夫人而稱小姐,顯然是顏夫人從娘家帶過來的陪嫁侍女。昭元聽這侍女之言,心頭忽然一動,暗想:“她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顏夫人點了點頭,輕輕撫了撫那已甚大、就象是馬上要生產的肚子,歎道:“當時我懷孕流產,見夫君望子心切,根本就不敢跟他說。夫君已經這麽老了,這個孩子實在就是他最後的希望。他都已經說了,他已看開了,不管這一胎是兒子是女兒,他都開心都欣慰。可他若是知道這件事,那怎麽能挺得住?現在已是苦苦裝了好幾個月,不看大夫,不多見夫君,實是度日如年。我隻盼有一天能夠熬過,可卻偏偏在這最關鍵的時候……想我一生積德行善,自問從來沒有做過什麽虧心事,卻為什麽偏偏要受這等折磨?”說著眼淚都滾了下來。昭元吃了一驚:“怪不得覺得有些不對勁,原來她這個肚子根本就是假裝的。”

  那小婢道:“小姐別擔心,多等些時日也是無妨。古時不是有傳說,說懷孕超過十個月的常常是聖胎麽?老爺他會高興還來不及的。”顏夫人麵容慘淡,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道:“他其實心頭恐怕也早有些疑心了,隻是還存有一線希望,不願意親手來打破。若是我再拖延……拖延,我……真的好怕。”那小婢默然無語,悄悄退出。

  

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八回 從此寶器隱平常(七)

  
  良久良久,外麵一聲叩門:“夫人,請用晚膳。”顏夫人應了一聲,幾個丫環提著食盒進來擺好,但隻有那一名心腹小婢留下來服侍。顏夫人怔怔地望著滿桌佳肴,竟然忽地掉下淚來,幾乎連坐都坐不穩。那侍女大吃一驚,連忙扶住她連聲安慰。過了好一會,才又有人進來將食盒取了出去。屋內隻剩二人相對,沉默無言。

  昭元見她們居然久久不轉身,自己想走或是行動還真是不大方便,不免心下微急。他心念一轉,忽然運起裝音功夫,模仿秋蟲夜鳴。那小婢一驚,奇道:“都隆冬了,怎麽還有秋蟲之聲?”顏夫人輕輕歎息道:“我倒真盼望現在還是秋天,不要逼我逼得這麽緊。也罷,夜深了,你出去罷。”

  那小裨道:“小姐,你要保重。”便慢慢退了出去。顏夫人點了點頭,呆呆坐了一會,慢慢回轉身來,就要上床安寢。昭元怕她脫衣尷尬,急忙一下躍出製住她麻穴啞穴,輕輕道:“顏夫人別怕,我是來幫你的。”顏夫人兩眼望著他,眼中充滿了恐懼,顯是完全不相信。昭元拉出伊絲卡,指著那嬰兒道:“顏夫人,你看,你要的兒子就在這裏。”

  顏夫人一見之下,又驚又喜,卻又立刻愁容滿麵,驚懼之色甚是明顯。顯然,她還是不大相信昭元二人是真想把這孩子送給自己。

  昭元微笑道:“顏夫人,我們對你和尊夫的處境甚是同情,也甚是信任。再加上這個孩子確實需要托付於人,所以才冒昧前來。夫人請別見怪。”說著將伊絲卡的麵具取下,道:“這是我的妻子。顏夫人眼光卓覺,應該能看出來我們不是壞人。”

  顏夫人見伊絲卡明眸流盼間總似有一種似有似無的奇異光彩,美麗得簡直都讓人不敢相信,極為驚奇之下,那懷疑和恐懼也不知不覺消了大半。昭元微微一笑,點開了她的啞穴。顏夫人呆呆望著他們,道:“你們……真是神仙?”昭元道:“這個你不必知道。你先摸一摸這孩子,再掐一掐你自己,就知道這個孩子是不是真。”

  顏夫人果然依言而動,心下又喜又疑,道:“你們……你們真的要將他送給我?”昭元笑道:“我為什麽要騙你?是貪你財麽?是想害你夫君麽?我們如此,隻是為了這孩子好,希望他能得到你們真心真意的愛護教養。”顏夫人見他氣宇軒昂,而且說話間似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說服力,不知不覺就覺他的話很是正確。她心頭感激萬分,忽然就要跪下磕頭。

  昭元搖頭攔住道:“顏夫人,千萬不要如此。你能如此得子,一來是你們夫妻積德行善,卻未有報,有傷天理,二來,也是幫了這個孩子乃至我們一個大忙。這個孩子若是好好培養,將來定能光耀你們夫妻之族,為萬世景仰。”

  昭元雖言之鑿鑿,其實先前該家究竟如何,他也隻是大略聞了點名而已,並未親見。他之所以如此強調“積德行善”,一來是對鼓勵她善心,讓她不自覺地就會更愛這個孩子,二來也是鼓勵她日後更加交好鄰裏。至於其家究竟如何,還有幾天可以觀察確認,反正自己是隨時可以反悔的。顏夫人雙目蘊淚,哽咽道:“謝謝你們。”

  昭元道:“你準備怎樣做?是在這裏生產,還是怎麽樣?”顏夫人歎道:“我一直在急著找孩子,根本還沒來得及去細想什麽。”昭元慢慢道:“依照夫人剛才所語,隻怕尊夫乃至尊府上下都已有些存疑。夫人分娩之事,最好還是應該避人耳目,不要在府中進行。”顏夫人急道:“可他們本來就有懷疑,故意避開他們,豈非更令人懷疑?”

  昭元深深吸了口氣,道:“明天你就會知道,他們不但不會懷疑,而且還會對你尊崇萬分,事事方便。你明天可以對他們說,你夢見昊天上帝賜你聖胎麟兒,但必須在南山空桑之處而產。在天地間生產,神靈自會保佑於你。你若是不相信,明天可以先聽聽你的夫君、你的下人們有什麽異夢,然後再說你自己的。記住,你要說你需在野外待七天七夜,令聖胎習慣煙火之氣,才可回家。”顏夫人驚道:“你能托夢?現在……是不是夢?”

  昭元微微一笑,自那嬰兒身上撕下一小塊布,又取出一顆龍紋夜明珠,在她眼前晃了一晃,道:“你有德善,是以當賞。此兒當耀你門庭,望你珍惜。”說著,忽然伸手一拂,顏夫人眼前一黑,便暈倒過去。等她醒來時,眼前已無人影,但那塊布和夜明珠卻明明白白放在自己麵前,半點也不虛幻。她又驚又喜又疑,幾乎都不知該怎麽做好了。

  這一夜昭元咬緊牙關,潛入叔梁紇房中作法托夢。本來叔梁紇乃是有名的勇士,經驗也多,不是那麽能托夢的。但他畢竟現在已老,疾病纏身,精神其實頗有恍惚。再加上他日夜盼子,心理其實有了底子,托起夢來居然比給他幾個他心腹的下人還要容易。但饒是如此,托夢畢竟是一件極不容易掌握的事,即使是給極普通的人托夢也是如此。等昭元弄了八個人後,自己都累得快要做夢了,隻好回到客棧好好休息,準備來日再觀氣象,以定後著。

  次日,果然到處轟傳孔府中家主、夫人,還有好幾個下人都被托了夢,說是家有聖子,應待產於南山空桑之穴。那空桑其實是“空喪”之意,即那裏可能本來是一處古墓。其空了之後,隻有石門而無水,自然便於做手腳。果然當日孔府中便忙裏忙外,送夫人攜臥具前往空桑。昭元等早有準備,暗中先藏於其中,將嬰兒交給她。顏夫人自是感激得無可言語。

  昭元等囑咐了一番,並提醒她,這七天的時間,可以勉強解釋為什麽這嬰兒不象剛剛出生的嬰兒。同時,還說了些關照之話,強調自己等日後,會暗中來看他情形、保護他之類的話。然後,二人才小心潛出空桑,在附近保護。二人老老實實等了七天,一麵養傷,一麵觀察動靜,打聽消息。到第七日,顏夫人攜子歸府,合家歡騰,連叔梁紇病都好了幾分。眾人大喜之下,都連說這果然是聖胎。孔家歡喜之下,遂大派喜錢,宣稱施粥賑貧一月。

  這七日間,昭元二人那些外在的淺層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先前在來魯路上時,他便已和田振梁相約,這小孩的所在不瞞上雪山的這幾個人,但需要對別人保密。這小孩十八歲前,知道他的九個人都應該每一兩年來偷偷看一看他。但除非其有致命危險,便應盡量不出手。因此,這事其實已可說完全完成了。昭元還不大放心,又潛去孔府看了一眼,見其府實在對其寵愛無比,全無懷疑之象,這才暗笑自己膽小,完完全全放下心來。他心頭既大定,便拉著伊絲卡到東山上,放起了那瓶奇香,準備回家。

  那玉瓶口才一揭開,立刻一股極淡極淡的甜香透出,似清泉,似花蜜,似瓊漿,似玉液,令人心曠神怡。昭元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大口,笑道:“這麽淡的香味,難道還真能被神鷹聞道?”伊絲卡伸指羞他道:“是不是嫌棄人家給你的香味不夠多,讓你若即若離的,心癢難耐啊?”昭元望著她嘻嘻而笑,忽然一把搶下她麵具,順手就想將她摟入懷中。不料伊絲卡早有防備,一下便閃身避開。昭元尷尬道:“其實呢,隻要老婆肯讓我討好,我是巴不得這些香味越淡越好。被人整天狂欺負,你當很好受麽?”

  伊絲卡啐道:“你就是從來都不說好話。你要是再敢胡鬧……”昭元笑道:“你就要辟我邪根,是不是?”伊絲卡秀臉微紅,羞道:“你越來越無恥了。”昭元一笑,忽然直指天際,驚道:“她們這麽快就來了?”伊絲卡不自覺地要轉過身去順著昭元指的方向去看,卻忽覺他惡狠狠地已撲了上來,緊緊摟住了自己纖腰。

  伊絲卡知自己上了他的大當,頓時玉臉通紅,嬌軀羞軟,伸手狠狠掐他道:“你……總是這樣不長進,真是壞死了!”昭元握住她的小手,深情地拉著它們來撫摸自己的臉,癡癡望著伊絲卡那秀美絕倫的風采,喃喃道:“你總是這樣吊我,我好難受好難受啊。說起來,今天大事終於已了,你就可憐可憐我,好不好?”

  伊絲卡見昭元一幅可憐巴巴的樣子,雖然明知他十成中最少九成是裝作,但纖腰手腿都已被他緊緊摟住緊貼,渾身已是無可掙紮。因此,她也隻好閉上美目,裝作什麽也看不見聽不見,但兩邊玉臉上卻早已霞飛陣陣,可愛之極。昭元本來還大半是裝作,其實一大半是想羞她,可看著她這般嬌美的模樣,心頭一陣神魂顛倒,情不自禁地便將她摟得更緊,險些都把持不住。

  絕代美神臉兒更紅,那長長的睫毛也顫抖得更加厲害,似乎在企求昭元的憐惜。昭元輕輕湊上伊人那被羞澀壓得抬不起來的臻首,一點點地吻上了她的櫻唇。那多日無法親近、如熬千秋萬世的痛苦,驟然間便被銷魂蝕骨般的甜蜜所取代,幾乎都讓昭元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已從雪山鼎會上活著下來了。那顫抖著的柔軟秀美,是多麽的令人向往令人迷醉啊,自己為什麽不能長在她的櫻唇上麵?她的櫻唇,更為什麽不能長在自己身上?

  昭元輕輕吻著伊人,似乎為那溫柔所阻,又似乎為那溫柔所迷惑,所留戀。他的吻既不前進,也不後退,可是那心靈的侵襲卻步步緊逼,一點也不放鬆。伊絲卡的嬌厴更加紅了,芳心也跳得越來越快。她輕輕掙了掙,終於脫開了昭元那可惡的嘴巴和那可怕的舌頭。可是她的玉頸卻被迫暴露在他麵前,被昭元順勢就吻了下去,而且竟是一樣的迷醉,一樣的令人難堪,令人羞急。

  伊絲卡芳心鹿撞,羞急之下,幾乎都有些恨自己:為什麽自己全身上下所有要被掩蓋和躲藏的全都是美麗,甚至連用來掩蓋和躲藏美麗的,也依然是美麗?可她卻又感到無比的幸福和美好,因為自己的美麗已經完全征服了愛郎。自己的任何一絲美好,對他來說都是那麽的高貴和聖潔,令他感銘於心,使得他不敢去錯過,也根本無法去錯過。

  昭元的手輕輕移動到了伊人的纖腿上,可是少女的羞澀和顫抖,卻讓他的手一下滑落了開來。是啊,那是一處本來就不該去接觸的美麗,因為每一下的接觸,都是無可置疑的玷汙。可是昭元的手卻一點也沒有吸取教訓,反而就勢滑落在她那藏在紗綾深處的纖巧玉足上。伊絲卡臉上大紅,輕輕咬了咬昭元的耳垂,悄悄道:“你又不乖了。不許你胡鬧。”

  昭元尷尬一笑,訕訕收回手來,卻不知怎地忽又輕輕握了一下她的玉足一下。伊絲卡大羞,狠狠咬了昭元耳朵一下,但覺他卻依然輕狂。伊絲卡心頭氣急,正待狠狠再咬,忽然被昭元猛地一聳身,櫻唇竟然已經被他直直吻了上來。

  伊絲卡立刻醒悟過來,又羞又懼之下,急忙要緊緊咬緊貝齒,不料恍惚之下,已有些晚了,竟覺似是咬著了昭元之舌的最前麵一點。伊絲卡心下一陣慌亂,但狠了狠心,依然狠狠咬將下去。昭元舌尖微微一痛,急忙一縮,但待他醒悟過來,要再勇往直前時,卻已是根本來之不及。玉人那神秘之門已經再次緊閉,一時半會,隻怕是再也撬不開了。

  昭元懊惱無及,正自垂頭喪氣,卻覺出伊人渾身顫抖得似乎比先前更加厲害了,好象是在害怕什麽一樣。昭元微一奇怪,便想起伊人現在不能說話,更加不能咬自己,正是自己大肆輕薄她玉腿玉足的最好時機。昭元立刻便又高興起來,除了嘴巴還在不停的作勢要侵入之外,雙手更大大地放肆了起來,已大肆撫摸起伊絲卡的玉腿粉彎起來。

  伊絲卡被他羞得拚命要折緊那玉腿,想把他的手擠出去。可是那種來自玉人的主動緊夾的感覺,卻更讓那隻可惡的手銷魂和享受。伊絲卡急得眼淚都要哭出來了,可是那股來自腿彎、傳遍全身的羞軟感覺,簡直連她哭的力氣都已融化掉了,所唯一剩下的,隻能是企求昭元良心忽然發現。

  她忽然覺得昭元竟然主動撤出了手,但還沒來得及歡喜,就發覺他的手已經公然移到了自己的玉足上。那種被他細細揉捏的羞人感覺,更是令人羞恨無及。是啊,自己實在是太美太美了,自己也實在是太欠太欠……不,昭元實在是太欠太欠自己、需要報自己了。可現在都已經這樣,那麽將來在新婚之夜,他將是多麽的可惡,自己又將是多麽的無助?

  這位絕代美神完全不敢再想了,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盼望自己能立刻暈過去,不去被迫麵對他的可惡和輕薄。昭元隻覺懷中玉人的美簡直都讓自己透不過氣來,明明是自己在緊緊擁抱著她,輕薄著她,可卻更象是她完全俘虜了自己、征服了自己、窒息了自己、改變了自己。昭元一點也不怕這種征服,他甚至都恨自己,為什麽不能如燕雲龍那樣,將身體變得驚人地貼合一切?為什麽自己不能貼緊伊人渾身上下的每一處美好所在,更加虔誠地奉獻自己,讓伊人更加完全地征服自己?

  昭元的奉獻欲望越來越強,理智越來越是薄弱,情不自禁地在向伊絲卡慢慢擠壓了過去,似乎想要將自己的這奉獻一切的想法變為真實。懷中人兒在慌亂和暈眩中,本能地嬌怯羞縮著。無助之中,迷亂之中,那軟入骨髓、美逾仙靈的玉體,已被昭元一點點地逼得傾斜了下去,幾乎就要平躺上那月光下明亮如境的冰岩。

  

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八回 從此寶器隱平常(八)

  
  伊絲卡突然間覺察到了危險,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力氣,狠狠反手打了他一個耳光。昭元身體一顫,眼前金星亂冒,隻見玉人已是雙手掩麵,隻敢從指縫中偷偷看自己。顯然,玉人似是在後悔那一下打得太重太重,那股難以言傳的嬌怯羞縮美態,更是讓人銷魂落魄無法自製。昭元全身血液都如同要爆炸一樣,正要狠狠再撲上去,卻忽然似乎碰到了什麽東西。他一驚之下,耳邊卻似又忽然響起了伊絲卡的企求:“我是你的妻子,你要愛惜我。”

  這句話實在如同有著無法理解的魔力一樣,立刻將昭元又拉回了理智的囚籠之中。他急忙一躍而起,重新扶住了那個玉瓶,還生怕自己再難控製,又重重打了自己一個耳光。二人一時間都是默默低頭,偷偷地想看對方卻又不敢看對方,心際羞甜無限。

  過了一會,昭元才終於輕輕道:“她們……她們怎麽還不來?”便如剛才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伊絲卡一聽他說話,臉兒就情不自禁地一紅,急忙答道:“是啊,她們怎麽還沒來?”二人相視一笑,卻又都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過了好一會,伊絲卡才輕輕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打你的。你愛我,我……其實很開心的。可是你……你……”

  昭元輕輕笑道:“先苦後甜,果不其然。是我做錯了,當然是該打。”伊絲卡紅雲亂飛,輕輕道:“其實我……早就是你的妻子了,你想怎樣都可以的。可是你的傷還沒全好,你要愛惜你自己的長遠。”昭元忽然心頭一動,似乎想起了什麽,麵色大變;他雖是急忙想要裝成沒事一樣,卻還是被伊絲卡看在了眼中。伊絲卡奇道:“你怎麽了?”

  昭元勉強一笑,道:“沒……沒什麽的。”伊絲卡呆呆看著他,忽然淚光盈然,慢慢道:“是的,我不該問的,你不用告訴我的。”昭元心頭大悔,急道:“不,不是這樣的……”伊絲卡淒然道:“你我已是夫妻同心,你為什麽還要瞞我?”

  昭元呆呆望著她那淒涼神情,心頭一痛,再也忍不住,脫口道:“其實,這件事……也不是什麽大事。我被一個人下了毒,告訴我半年內去找她拿解藥。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拿到的。”伊絲卡看他神情,知他所言非虛,更忽然明白了,為什麽他兩次在就要侵犯自己的時候,都能及時停下來。她想到這裏,心頭一痛,眼淚竟已是滾滾而落。

  昭元見她珠淚盈盈,慌得手足無措,急忙摟住她道:“別擔心,別擔心,沒事的。我們很快去一趟,就會什麽事都沒有了。”伊絲卡聽他說的雖然輕描淡寫,但想到連他都真能中毒,那下毒之人肯定是費了無窮心思。既然如此,那人必然會要挾他無法答應的事,又怎麽會輕易給解藥?她想著想著,心頭越來越痛,呆呆望著遠方,喃喃道:“你這樣瞞我,難道還真的以為,我可以去再嫁別人麽?你真的這麽殘忍,要逼我一個人留在世間受苦?”

  昭元歎了口氣,無言以對,隻能將伊人嬌軀摟得更緊。他臉兒貼著臉兒,輕輕撫慰道:“我怕你早知道了,就會少許多的快樂日子。”伊絲卡幽幽道:“你錯了。其實我一點也不擔心的,真的。不管怎麽樣,我都能跟你在一起,我又擔心什麽?你又瞞我做什麽?”

  她軟軟而言,雖然其情綿綿軟軟,可是卻又似乎透著無比的堅定和執著,根本就沒有任何可以回旋的餘地。昭元聽在耳中,心下實不知是該為自己大喜,還是該為她大悲。他輕輕摟住伊絲卡,喃喃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原諒我,好麽?”伊絲卡輕輕點了點頭,二人緊緊相擁相依,不發一語,心頭都是悲喜難名。

  良久良久,昭元慢慢道:“其實,這個毒……”伊絲卡忽然一下掩住他嘴,道:“我不想聽這些。我的命很苦,你就再也不要說這什麽毒啊死的,你讓我歡喜,好不好?我想看你快樂起來,你灑脫一些,笑一笑給我看,好不好?”

  昭元努力一笑,卻悄悄含入了她的一根纖指。那溫膩的感覺若即若離,暗香微沁,竟然真的將昭元從擔心和痛苦中引了出來。伊絲卡玉麵羞紅,卻並沒有收回玉手,隻是閉上美目,任昭元享受溫柔滋味,甚至他的手何時又悄悄攬住了自己纖腰,也完全不知道。月白風清,鬆濤聲聲,許久許久,他們卻依然是如此的姿勢,因為月光星光,早已經將他們共同化成了一座雕像。

  忽然,昭元似乎感覺到了什麽,一下放開了伊絲卡。伊絲卡一驚,一看之下,卻見不知何時起,旁邊已站著一個極美極靈、極秀極柔、仙子般的白衣少女,而且還正調皮地歪著臻首,笑吟吟地看著自己二人。伊絲卡頓時玉臉大紅,羞得幾乎都要藏到昭元背後去。

  昭元簡直羞慚欲死:“他奶奶的,怎麽我隻要一跟伊絲卡親呢,旁邊就鐵定會有人偷窺?!……唉,我也是太不爭氣了,一跟她親熱,就什麽都忘到九霄雲外了。”他不敢接那少女取笑般的眼神,故作鎮定地道:“姑娘……姑娘是瑤姑娘派來的?”

  那少女嘻嘻一笑,道:“放心,不是瑤姑娘派來監視你的。你這家夥自己把我拉下來,自己卻又太過好色,不知道迎接,自己說該死不該死?還有啊,你這死泥鰍可也真是的,這位姐姐這麽美,你怎麽能這麽褻瀆呢?”

  昭元尷尬道:“實在是對不起姑娘,在下謝過了。”那少女眼珠一轉,笑道:“光對不起就行了?你要是誠心認錯,就該叫我叫姊姊。”昭元更是尷尬,道:“這……未免也太肉麻了吧?”那少女哼道:“裝什麽裝啊?你都叫過好多聲姊姊了,要敢不叫,我現在就回去跟姐妹們告狀,那時候你隻怕就得叫姑奶奶了。”昭元無奈,隻得道:“姐姐。”

  那少女登時眉花眼笑,似乎占了極大便宜一般。她秀美的大眼睛連閃幾閃,嘻嘻笑道:“真乖。再叫一聲好不好?”昭元臉上一紅,正待說話,那少女卻把麵色一整,道:“是不是不肯呀?明明要你叫的是姊姊,你非要叫姐姐做什麽?你這家夥總是不老實,要你叫姐姐你就叫姊姊,要你叫姊姊你就叫姐姐,那就是死要麵子活受罪。我最討厭你這種人,今天非把你臉皮撕下來不可!快點老老實實叫姊姊!不然非跟你沒完。”

  昭元早已被她們那一群給徹底嚇怕了,雖然這名少女以前並未見過,但積威之下,卻也知道是決然不能得罪的。隻可惜他到底還是麵子難下,吱吱嗚嗚半天,居然怎麽也叫不出來。那少女似乎很喜歡看他被憋的樣子,一點也不急,隻是笑吟吟地望著他。

  伊絲卡這時,已從羞澀中勉強恢複過來。她眼見這少女如此美麗嬌縱,對昭元更是全無客氣之意,知道八成又是昭元跟夏瑤琴、宮雲兮糾纏時一並惹下來的麻煩,不免心頭又氣又惱。她本待不理,但見昭元被逼之下卻又實在太過可憐,不免也消了幾分氣,便解圍道:“小妹妹,別生氣。我教你一個辦法,包他不會扯皮,乖乖就叫你想要他叫的。”那少女果然大感興趣,道:“真的?什麽辦法?”

  伊絲卡微笑道:“你讓他叫你老婆,他肯定不會想去耍賴,叫成妻子什麽的。”那少女小臉頓時紅得如寶石一般,但知此事隻有越辯越窘,隻好幹脆裝作沒聽見,惡狠狠朝昭元凶道:“快點叫姊姊!”伊絲卡笑道:“好妹妹,其實他現在已經不值錢了。隻要你以後單獨跟他一起的時候凶一點,別說逼他叫姊姊,便是要逼他伺候沐足,他都隻能老老實實不敢違背。不過現在嘛,還是得帶他乘鷹,免得到時候他沒了小命,那就想叫也叫不成了。”

  那少女玉臉上更是紅雲飛舞,想要說幾句故作鎮定的話,卻又偏偏說不出來,隻好惡狠狠對昭元道:“今天算饒過了你,以後你可沒這麽好運氣了。”說著玉手一揮,旁邊已是悄無聲息地降下一頭巨鷹。昭元甚是尷尬,正待說幾句場麵話,那少女忽又皺眉道:“對了,你召我下來到底什麽事?你剛才不還是活蹦亂跳想占人家便宜麽,怎麽就小命會沒有了?”

  伊絲卡羞道:“其實他也沒什麽,就是不小心中了毒。”那少女奇道:“是不是臥眉山中被那位姑娘下的毒?可他不是現在還好好的麽?”伊絲卡一怔,奇道:“好哇,我說你這號稱不怕毒的人,怎麽也會中毒呢,原來是中了人家姑娘設的圈套。喂,那毒是不是很甜,你自己搶著去吃的呀?”那少女格格嬌笑,道:“對呀,吃的時候,叫了人家姐姐沒有啊?”

  昭元大為窘迫,急道:“你們這是什麽話?她給的隻是鎮痛藥,說最多管半年的。”那少女見他神色不似作偽,也自有些擔心起來,眼珠一轉,笑道:“好吧,我帶你們去,親眼看看是什麽樣的。要是你撒謊的話,那可跟你沒完。”說著,便一個翻身,當先騎了上去。昭元和伊絲卡都跟著上去,昭元習慣性地就要摟住伊絲卡,卻被伊絲卡給冷不防地推了一下,幾乎掉將下去。那少女看在眼中,自然是嘻嘻嬌笑不已。昭元這才想起還有一個不好惹的小姑娘在旁邊,也就隻好收起色心,老老實實坐在最後。

  那少女格格嬌笑中,巨鷹騰身而起,直朝臥眉山方向飛去。伊絲卡道:“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那少女得意地道:“我叫霜嬴,你叫我霜兒就好了。嘻嘻,所以呢,他要叫姐姐,就要叫兩次才能成‘雙’。”昭元嚇了一跳,忙道:“那地方很難找的,不知方位對不對?”

  霜兒似乎很明白他所指的該處方位,根本不待指引,便已方向甚準。待到天色快明的時候,巨鷹飛落雲層,下麵果然便是那臥眉山地界。昭元眼見那些熟悉的景象,想起那幾個月前的死裏逃生和即將麵對的兩難,不由得深深歎了口氣。霜兒不知何時起,居然已跟伊絲卡親密得咬起了耳朵,這時聽昭元一聲歎息,忽回過頭來笑道:“別怕,我們可以隻遠遠地看,你自己去先把人家騙倒再說。”

  昭元卻幽幽歎了口氣,慢慢道:“她早就知道了,還有什麽騙不騙的?我這一趟,隻怕又是難了。”伊絲卡聽他語氣,知這隻怕不是容易之事,轉過身來輕輕握住他手,淒然道:“不管怎麽樣,求你不要騙我。我別的什麽都不擔心,就是擔心你騙我。”

  霜兒聽他們語氣居然真的甚是悲淒,心下也不知怎麽地著急起來。當下她不再開玩笑,指揮巨鷹小心翼翼地降落下去,放下昭元。昭元行了幾步,眼望著那漸漸清晰的村寨,心下實是感慨萬千,更加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他心頭一動:“這寨中怎麽好象有些不對?”

  昭元心頭一動,更加戒備,小心翼翼地潛入天昭公主本來居住的正殿中察看。不料那正殿裏麵似乎甚是凋敝,就象是已經有好多天沒有住人了。昭元心頭大驚,一股不祥的預感上來,一個聲音幾乎都喊將出來。他咬牙忍住,拚命安慰自己天昭沒有出事,飛速奔到當年杜宇和自己、琴兒曾經居住的地方看了看,卻見依然是什麽都沒有。

  昭元心頭越來越急,身形奔轉如飛,連跑神宮、配殿等許多可能的地方,甚至都特意跑到了望帝的陵墓邊,卻依然是什麽都沒有。他隻覺眼前陣陣昏黑,再也忍不住,一下竄入一戶人家中,大聲喝道:“天昭公主哪裏去了?她究竟哪裏去了?”

  他聲音甚大,那戶人家急忙起來,見是大祭師,慌忙就要拜倒在地。昭元一把揪起,厲聲又問。那人結結巴巴道:“主上她……已經遠去扶桑了。”昭元大吃一驚,道:“她死了?她……怎麽可能死?”要知臥眉山所尊之神和上古中原的太陽神一樣,也是東皇太一,而傳說中,東皇太一所居為扶桑樹所在。因此,這說去扶桑,往往就是死的委婉說法。

  那人搖頭歎息道:“不是的。主上,還有長老他們,說族中屢遭患難,已經失去了方向,於是他們就真的飄洋過海,要尋找傳說中的神靈之地,去請求神靈指示。我們苦勸,可他們不聽啊……”昭元見他神情不似作偽,心下微微放心,但一想起解藥,卻又更急,道:“那他們……究竟去了哪裏?”這話一出口,立刻覺得問得甚是愚蠢。

  果然,那人搖頭道:“大祭師您走後不久,他們就出發了。我們隻知道他們帶了一批族眾往東出海,卻並不知那傳說中的扶桑究竟在哪裏。算起來,他們已經走了兩三個月了。”

  昭元呆呆站著,腦中便如轟轟雷鳴,心頭隻是一個念頭:“難道她真的要置我於死地?難道她那些象是故意放我走的舉動,都隻是我的自作多情?”他想來想去,身體已是陣陣發顫,幾乎暈倒。本來,他還抱有一線希望,希望讓伊絲卡見見天昭,告訴天昭,其實誰也沒能引動自己做出出兵亂政之事。可是現在,連她的蹤影都找不見,還談什麽希望?

  這時候,旁邊一些家室的人也都被驚醒過來,看見昭元,都是又驚又喜,拜伏一片。昭元慢慢鎮定下來,環望了眾人一眼,道:“長老們,靈官們,怎麽一個都沒來?”有人答道:“長老們和靈官們都跟主上走了。他們說,若是十年還找不到,就會回來的。”昭元微微苦笑,暗想:“若真有回來之念,又怎麽會一走而光?”他想了想,道:“那也好。對了,你們中有誰知道心蠱的事嗎?”

  那些人都是麵麵相覷,不明白他問這做什麽。一人忽道:“凡是懂蠱懂得多些的人都走了,我們……隻怕不比大祭師懂得多。”昭元環望了幾眼,知他們所說非虛,心頭實已是冷寂如死:“若真要置我於死地,又怎麽會料不到這個?我怎麽這麽笨?”

  

萬王之王  第一百一十八回 從此寶器隱平常(九)

  
  昭元慢慢歎了口氣,道:“此地易守難攻,你們好好生活罷,依然可成一大部。我還有要事,不能久留。你們好自為之。”說著,也不管他們挽留之話,飛身衝出,便直朝來時的路上狂奔而去。不多時,他已找到了等待著的伊絲卡和霜兒。二人本來還在互相說笑互相安慰,這時見他麵色異常,心頭都是升起了不祥的預感。

  昭元深深吸了口氣,心情似乎出奇地平靜,慢慢將所見所聞說了一遍,霜兒已是花容失色。伊絲卡淚意朦朧,卻柔聲道:“天下既有毒,必有藥能解,憑什麽就隻有她會配?再說不還有些時間嗎?我們慢慢找就是。就算沒有解藥,也……也沒關係的。”說著也已熱淚盈眶。

  昭元歎了口氣,卻並不說話。霜兒忽然道:“對,還有些時間呢,我們還可以去找他們的。”昭元一怔,忽然眼前一亮,一拍腦袋,笑道:“對呀,我們有神鷹,可以去找他們的呀!……你真聰明!”霜兒見他手微微一伸卻又縮回,疑他激動之下想來抱自己,玉臉微紅,狠狠瞪了他一眼,卻輕輕道:“我們的神鷹天下無雙,他們那麽大一群人,隻要還在海上,很容易找到的。即使已分散在了陸上,多費些功夫,也還是不難。”

  伊絲卡也是破啼為笑,卻忽然問道:“找到了她,你能一定要到解藥麽?”昭元立刻象鬥敗了的公雞一樣,垂頭道:“這……難說。她個性堅強固執,加上又有很多長老在她身邊,我也實在不好逼迫她。”三人一時間都是沉默不語。良久,霜兒忽然道:“不管怎麽樣,先去找他們罷,到時候再想辦法就是。就算不行,還可以……可以偷嘛。”

  昭元苦笑一聲,道:“說的也是。”三人騰身上鷹複飛,但這一趟卻是比來時要沉重得多,因為不但前途希望依然渺茫,甚至都還根本不知道朝哪裏飛。霜兒放起天極信號,召集眾姐妹齊找,但一時間也未見什麽回應。過了許久許久,下麵已是滄海一片,天邊也已開始烏雲聚起片片。霜兒忽道:“好象是琴姑娘來了?”昭元等極目望去,果見極遠處似有一位少女飛鷹而來。

  待到近前,果然是琴兒。隻聽她急道:“昭元,你快跟我去勸天昭妹妹!”此言一出,昭元等三人都是大喜過望,立刻飛鷹趕上。昭元大聲道:“你怎麽發現她的?”琴兒道:“我自蓬萊回來的路上看見的,就在不遠處,隻是很難辨認而已。我問她為什麽要走,她說她要率領族人去尋找傳說中的扶桑樹。她堅決不肯回來,你來了正好,快去勸勸她。”

  昭元一顆心直往下沉,喃喃道:“你都勸不動她?那我……隻怕更加勸不動她了。”琴兒道:“向她多認錯,多哄哄她,也就是了。你不記得當初你麵對少主時,本來也是難以認錯的麽?”昭元歎了口氣,沉默了一會,道:“這……隻怕是不同的。”琴兒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猜透他心意,忽然霜兒指道:“琴姑娘快看,他們是不是在那裏?”

  琴兒看了看那下方略略清晰了些的一襲船隊,點頭道:“正是。昭元,你快去。她雖然脾氣怪些,但不管怎麽樣,也還是有機會的。”昭元勉強點了點頭,琴兒忽道:“你們兩位跳下來跟我一起,讓他一個人去盤旋。”伊絲卡和那少女會意,躍身換鷹,昭元座鷹立刻朝那當先一船飛將過去。待到近前,隻見一名少女正在眾人的擁簇下朝他望過來,正是天昭。

  昭元大聲道:“天昭,你為什麽要這樣走?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天昭聽到他的呼喊,卻似乎全不為所動,隻是冷冷回道:“我什麽走不得?我為什麽做不得?”昭元喊道:“扶桑樹隻是傳說,你也是知道的,為什麽要冒這種險?”天昭忽然嘶聲道:“你自己最清楚原因,為什麽還要來問我?你究竟想要怎麽樣?”

  昭元垂頭道:“我是對不起你,可我也是沒有辦法。她們……也沒能逼我做什麽,我也一樣為你死過。我真的對不起你,今天我的事都了了,我特地來用我最大的決心來贖罪,盼你回心轉意。我們已有合體會之緣,我也是真心想娶你做妻子的,你原諒我先前的愚蠢好麽?你知道的,我不能以私廢公,但你比我重要,我甚至可以去為你而死。”天昭呆呆望著他,忽然間淚流滿麵,說不出一句話來。

  天昭身邊的眾長老都是麵色大變,齊聲道:“主公,我們全部族的號召都在您的身上,您不能忘了引領全族的重任!如果跟他回去,以後我們永遠都隻能寄人籬下的!你忘了我們是多麽想要自強自立麽?”天昭似乎完全沒有聽他們的話,隻是久久凝望著那天際慢慢卷湧過來的淒迷煙雲。忽然,她冷笑一聲,喃喃道:“她們?她們?她們是不是都已經被你娶進家門了?她們是不是沒一個比我差?我攔不住她們進門,是麽?嘿嘿,你的事業比我重要,你的她們又比我重要,那你又何必記起我?”

  昭元急道:“不是的,不是的。你聽我說,我……”天昭冷冷道:“你不必說了。你以為隻有你有事業麽?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怎麽騙我麽?你以為我跟你生活,就是你的恩賜麽?你以為你是什麽?你不過是我生子的工具而已,你憑什麽來恩賜我?你憑什麽來給我指引方向?我想了很久很久,我已經決定了!我就是要自己帶他前往遠方,我要尋找傳說中的扶桑之土,我要生下他,養大他,讓他立下神武功業,讓你看看,我未必就不如你!”

  天昭美目蘊淚,單薄的身體在波濤顛簸和海風吹拂中備顯嬌弱,可是那定定望著昭元的眼神,卻是無比的堅韌。昭元怔怔地望著她,隻覺那想再勸她的希望,正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速變小。他慢慢看了看天昭周圍,看了看那些對自己幾已是形同陌路的長老們,心頭實是說不出的悲涼。青光靈官忽然大聲道:“主公胸有大誌,身負全族前途之重任,絕不可能跟大祭師回去做普通的夫人。大祭師請回!”

  昭元呆呆望著她的眼神,呆呆望著所有人的眼神,心頭忽然一陣難過:“我怎麽這麽笨?不錯,她肩負全族重任,注定就不可能真正做妻子的。”他癡癡望著天昭,天昭也在癡癡望著他,兩個人的心裏卻都如冰火煎熬般痛苦。昭元咬了咬牙,慢慢對天昭道:“你生我的氣,我知道我沒有辦法挽回。可是,我們兄妹一場,終是有緣。你下我心蠱,還望你施解。如若不能施解,還望你時時在我身邊,給我些鎮痛丸。”

  天昭冷冷望著他,淚水一顆顆地滾落,嘶聲笑道:“你怕死是不是?你怕死了是不是?我不解,我不解,我偏偏就是不給你解!你來逼我啊,你來殺我啊!我害得你去死,我害得你無法消受她們,你為什麽不來迫我殺我?我死也不給你解,我就是要看著你死去!你不信就來啊!你來啊,來啊!”她情緒不知怎地,竟是幾近瘋狂,這幾句話更似是耗盡了她全身的氣力。說話之間,她全身都在顫抖著,幾乎就要暈倒。

  昭元呆呆望著她,她也狠狠望著昭元,兩個人的臉色一樣的蒼白,兩個人心靈一樣的刺痛,兩個人的靈魂一樣的悲酸。小時候的親密無間和嘻笑打鬧,後來的深深誤解和深情化解,乃至更後來的魚水之歡和黯然離別,都似乎在一瞬間展現在了二人麵前。這所有的一切,就象一個釘滿了剛釘的狼牙之棒,正隨著海濤的起伏和顛簸,一下下滾刺著二人的心靈。

  昭元的心越來越冷,也越來越麻。他忽然指著立在她身邊的袁有德,慢慢道:“我有一件事要問,也隻需要有一個答案,不論是什麽,我都沒有怨言。你當初究竟是不是真的想殺我?你讓他把絲巾給我看,是不是真的想要我的命?”天昭狠狠望著他,冷冷笑道:“你想安心是不是?我就是不告訴你,我就是不告訴你!你永遠糊塗去吧!”

  昭元眼望著她那纖纖柔弱,但卻又極力要在自己麵前顯示剛強的身軀,鼻中莫名其妙的一酸,想要說話,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天昭冷冷望著他,眼中淚光閃爍,忽然極快地轉過身去掩麵奔入艙室,嘶聲道:“送客!”

  袁有德一揮手,立刻好幾排心腹弓箭手整整齊齊排好,齊地躬身道:“大祭師請回。”他們雖並不張弓相向,但意思已極是明白。袁有德朗聲道:“送君千裏,終有一別,有聚有散,方是人生。暴風雨就要來了,大祭師請回!”

  昭元呆呆望著他們,終於拱手道:“各位保重。”說著便如撥馬一樣一撥鷹身,就要離開。幸好那鷹甚是乖覺,居然明白他的意思,轉身即騰飛上天。滄海之上,已是黑雲蜂起,似乎就要將整座天完全吞於黑暗。

  琴兒見他回來時神情淒然,道:“她……還是不肯回來?”昭元點了點頭,癡癡望著伊絲卡,道:“對不起,我既然勸不回來她,也沒有辦法去強逼她。我沒有辦法讓你好好活下去,我……”後麵的話卻已哽咽難辨。

  伊絲卡久久望著他,忽道:“你覺得你的毒真的沒有解嗎?”昭元一怔,道:“什麽?”琴兒正色道:“你覺得你的心蠱真的沒有解嗎?你為什麽會覺得沒有解呢?”昭元望著她們,見她們一個個都是直直看著自己,似乎自己身上有什麽極奇怪的事一樣,心下更是奇怪。

  霜兒道:“剛才你下去時,我們曾經跟琴姑娘說起過你的心蠱的事。琴姑娘很驚奇,她說她覺得你的心蠱早就解了的,除非是又被人下過一遍。”琴兒慢慢道:“你說你隻是被她給了鎮痛之丸,可抵半年。可是據我所知,這心蠱鎮痛丸的效果最多及得十來天,而且後麵再服時效果還會再減。可是你現在……完全沒有什麽症狀啊。”

  昭元腦中就如被大錘猛錘一般,驚道:“你說的當真?難道我中的毒早就被解了?還是我根本就沒有中蠱?”琴兒正色道:“你確實中了心蠱,那次你發作時我能看得出來。但你的心蠱被解了,卻也是事實。看來,你也是那個胎兒的父親了?”

  伊絲卡吃了一驚,道:“他都有孩子了?”昭元滿臉漲得通紅,正待辨解,琴兒已道:“別急,他色心雖大,色膽卻畢竟還小,不然也不會放著你完全不敢動了。我估計他多半是身不由己,才敢如此妄為的。”伊絲卡哼了一聲,道:“他倒是隱藏得好深啊。”

  琴兒猶豫了一下,臉上升起微微的紅暈,慢慢道:“這個也怪不得他。這個心蠱據說很是邪異,本來就是戀人之間用的,根本沒有什麽特殊的藥可以解。好象要……要……長期合體,靠彼此的愛液融會浸潤,再輔以特製藥物,才能兩相解毒。天昭估計也是太愛他也太傷心了,所以故意嚇唬他,不肯讓他輕易安心。”

  昭元心頭浮起了許許多多先前的情形,越來越覺琴兒說的,的確可能是天昭那些舉動的最佳解釋。他心下不禁更是淒涼:既然鎮痛丸多服效減,天昭肯定在自己重回臥眉山之前,也痛過好幾次的,她對自己情深意重,實是令人感動。可造化弄人,她卻終於還是隻能流落遠方,這卻是情何以堪?

  霜兒看著他的神情,忽然嘻嘻笑道:“喂,死泥鰍,是不是現在又感動起來,很想人家了?現在下麵正在下暴雨,你現在冒雨下去,最顯真誠。沒準呀,你還真能鹹魚翻身,哄你的天昭妹妹回來。”琴兒急道:“小丫頭別多嘴。”

  昭元深深歎了口氣,慢慢道:“你們別笑我了。其實,我從一開始就該知道,我是根本娶不到她的。她跟我一樣,都有大業在身,身不由己,無法擺脫,而且她和我也都難以妥協。”那少女見他如此沉重,想想確實也是,也就端正小臉,不再笑他。琴兒慢慢歎了口氣,道:“看來我也是看走眼了,我本以為……唉,她也真是命苦。既然如此,你再去也隻能是再增煩惱。還是一了百了的好,彼此也好快些淡忘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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