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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王之王 第二十三回 換骨脫胎緣神陵 BY九頭鳥

(2005-09-30 18:57:22) 下一個
萬王之王 第二十三回 換骨脫胎緣神陵 BY九頭鳥 第二十三回 換骨脫胎緣神陵 (本書"萬王之王"為九頭鳥原創且保留全部權利.信件請發至supernineheadbird@yahoo.com.如未能看全貼出的全部回目,請到九頭鳥自己的網頁 http://www.ece.osu.edu/~weim/,然後選"中文版",進去後選"本莊莊文",可以看其匯合版(請用IE,FIREFOX可能顯示不正常).網頁更新可能有延 遲,請諒解.) 前麵似是已到了盡頭。昭元的眼睛一直在尋找著什麽石碑,也發現了好幾塊似乎略呈長形、石碑大小的石塊,但都頗顯天然,應該不是那 所說的什麽石碑。他知這等被土石所埋的東西,的確不是那麽容易發現的,正湊近一處小洞要撥土細看,卻似是踩到了好幾根東西橫七豎八地 在地上。等再一看,卻見那些東西乃是十來根丟棄的火把,顯是陳自遠他們所用剩的。他見這些火把似乎遠未燒盡,心頭微奇,便出了那小洞 左右細看,看看是否有新的小洞。 昭元找了一氣,似乎在一處拐彎抹角極不起眼的地方,又找到了幾處微微凹陷、勉強有一人大小之處,而且其底似乎頗硬,很象中原等地 的石碑材質。昭元正自欣喜,忽覺得象是有什麽東西靠了過來。他心頭一驚,以為是陳自遠等跟了來,但再一看,卻又是什麽都沒有。他揉了 揉眼睛,正自暗罵自己神經過敏,忽然身後微微現出了一種甚為熟悉的腥風。昭元心頭忽然大震:“這不是臥眉山大蟒洞裏的那種感覺嗎?” 昭元心念未已,身後那條黑影已是猛然掃卷了過來,正是一條體型奇大的巨蟒。昭元隻從那風聲中便感覺出來,這條巨蟒比自己所見的一 切大蟒都還要大許多。他根本不敢去跟它硬抗,急忙一個返身回旋,想要避開其掃卷之勢。然而那巨蟒來勢洶洶,這一下又是攻昭元之不備, 其上半身的那個纏卷雖然落空,下半身的反卷之勢卻還是將昭元卷了個正著。 昭元知一但被這等巨大的巨蟒纏緊,那是絕無生理,心頭頓時大慌。不料那巨蟒忽然一顫,居然沒有立刻開始第一輪的收緊肌肉。昭元全 力一撐,身體竟然硬是掙出,但洞內火光卻在這當兒徹底熄滅了。原來,是那火把剛剛燙了這大蟒一下。 昭元這時已發覺這巨蟒之粗幾近己腰,可說自己便是有準備、有器械,還不一定是對手。他知現在的情形,若是跟它硬抗,那絕對是找死 ,當下什麽都不顧了,大叫一聲,返身拚命便逃。本來火光由明忽暗之際,是人最不容易分清方向時,但他這時情急逃命之下,卻硬是半點方 向都沒錯,一邊飛奔一邊大喊:“有蛇!有蛇!救命!” 昭元拚命之下,頃刻間就衝到了洞口,可是洞口卻竟已被堵住。昭元大急,拚命捶那封門石板,喊道:“打開封口!裏麵有蛇!裏麵有蟒! ”可是外麵卻絲毫也無動靜,似是那些人都根本不在旁邊似的。昭元心念電閃,想起那些未燃盡便丟棄的火把,頓時心頭再也沒有絲毫懷疑:陳 自遠他們是在陷害自己。他想到這裏,頓時不再徒勞地捶打那巨大封石,隻是咬緊牙關,奮起全身力氣,狠狠一扳,想要扳開那巨石。 然那巨石實不啻有萬千之鈞,這一扳不但紋絲不動,反而將他兩臂臂骨都險些扳得脫臼。昭元惶急欲死,但身後腥風又盛,顯是大蟒已追 至身側。他知自己絕不能在如此狹小的地方與它纏鬥,立刻抓起一塊尖石,便如拿著一把利劍一般給自己壯膽。那巨蟒似知他生路已絕,並不 急速進擊,反而先將身體張開,將整個洞全部盤住,這才蛇信伸縮,慢慢移前。 昭元見它如此狡詐,又見它才輕輕一盤,便將整個過道堵死,心頭越來越懼。再看自己手中的那小塊尖石,對這龐然凶獸來說,簡直就如 玩具一般。昭元心頭幾已如死,忽然扔掉那石,側身抱起自己所能抱起的最大一塊石頭,狠狠朝那巨蟒砸去。 但那巨蟒頭忽一歪,身體也忽然一鬆。那大石彈了一彈,已自飛過,並未砸傷什麽。巨蟒身軀盤縮之際,又將那處給堵死。昭元又狠砸一 石,卻是依然如此。那巨蟒一點點地逼近,似是知道這獵物不過是困獸猶鬥,一點也不急。 昭元心頭越來越懼,忽然又抓起那尖石,割破自己腕部皮膚,將鮮血朝大蟒撒去。那大蟒似乎甚厭惡他這鮮血,但隻頭部避開,身體卻依 然盤縮不退。昭元技窮,眼見自己的空間越來越少,已可說是命在頃刻,忽然再也顧不得其它,抱起一塊大石便朝那巨蛇嘴巴衝去。那巨蛇似 知他是想將大石塞入自己口中,頭猛地一甩一砸,已將昭元的身軀淩空砸向地麵。 昭元雖然未被那掉落彈起的石頭直接砸中,但依然被這一摔摔得死去活來。他眼前金星亂晃,心頭已是在潛意識地想:“我飼蛇養蛇無數, 難道到頭來竟然還是要被蛇吞?難道這就是報應?”他為了幫族人致富治病,以及試驗毒理,確實殺了不少蛇,也吃了不少蛇,現下他眼見這巨 漭猙獰的眼睛和不住伸縮著的蛇信,心下幾乎就想立刻自殺。忽然,他猛然一下拋卻了大石,一頭直撲那巨蟒之口。 那巨蟒似也沒料到他居然主動入口,居然一時間微覺遲疑,不知該張口還是該先避開。昭元抓住這一稍縱即逝的時機,一下翻身騎上它頸 ,狠狠雙指就朝那蟒之雙眼插去。那蟒大驚,急忙一下甩頭相避,同時本能的身體騰翻,要甩落敵人、倒卷敵人。昭元知蛇類其實不太靠眼, 本來也沒敢指望能真正插中它眼,這其實隻是想讓它驚慌一下,那便可能會露出破綻和縫隙。因此,巨蟒本能騰翻之際,昭元已借其甩自己之 勢猛然竄下,從其翻卷著的身軀邊際鑽出。 那巨蟒明白過來,怒極之下,立刻掉轉身軀,又來追昭元。昭元拚命飛奔,卻忽然身體微停,抓起一方巨石猛地朝另外一塊砸去。隻聽啪 的一聲,二石相碰,火花四濺,那巨蟒的來勢頓時一阻。昭元絲毫不敢停留,全力朝前跑去,想要將自己丟掉的那火把的火星重新吹燃,以阻 此蛇。可是待他跑到那裏,卻是半點紅光也看不見,顯是火把已完全熄滅。 昭元心頭絕望,感覺到那巨蟒又已衝近,整個人已是有些天旋地轉,幾乎就想幹脆放棄。他忽然抱起了一方有些棱角的方條石,整個人躍 入一個曾被自己以為是藏著石碑的凹穴,將一條略呈方形的大石堵壓在口處,緊緊貼著自己。 那大蟒見敵人鑽入了一個“洞”,而且還蓋上了“門”,頓時大怒如狂。但它立刻便發覺那其實根本不能算洞,反而更象是敵人的葬身棺材, 登時又信心大增,立刻便身體弓縮連連,要盤卷住那石外緣,將其掀開。昭元特意將有明顯棱角的一麵對著自己,對這一著自然是有所防備, 這下便死死抓緊其內棱角,說什麽也不放手。那石外緣甚平,棱角不多,露出外麵的也不多。那大蟒無法完全盤緊,自然也就無法用上大力, 一時間掀之不開。 昭元見它沒能掀動這石蓋,長長喘了口氣,這才發覺自己之心實在已是快到嗓子眼了。他雙手絲毫不敢放鬆,生怕自己稍一疏神,就會被 其掀起,是以一直用盡全力,死死與之抗衡。他自己也知這實在不是個辦法,因為蛇性命長,盡可長耗自己,時時來試。而自己終要吃飯喝水 ,就算再怎麽堅持,難道還能撐過兩三天?但無論如何,能多活一刻便多一份希望,不管那是多麽的渺茫。再說了,自己就算餓死渴死其中, 也好過被這巨蟒生吞入腹。起碼這石穴比起巨蟒之腹來說,應該是傳統一些、好一些的墓穴吧? 那巨蟒試了好一會,始終沒有效果,忽然停了下來,從石縫中朝昭元看去。昭元心下微安,但卻還是得緊緊抓石,不敢絲毫放鬆。他心頭 暗暗叫苦:“如此一來,更是我耗力要快得多。……我是不是應該也趁機休息一下呢?”他正心念動際,那巨蛇忽然一頭伸將過來就要朝石縫猛鑽 ,其力不小,幾乎就要將那條石擠歪。昭元大驚,幸喜自己還沒鬆手,慌忙又用盡全身力氣抓緊。慶幸之餘,他想起自己褪力前景,心下苦意 卻是更甚。 那巨蟒鑽了幾鑽,無法鑽歪,忽然整個身體不知是找到了什麽借力之處,幹脆將那條石狠狠朝昭元身體擠壓。這一下跟先前要掀起之勢完 全相反,那小石穴又淺又窄,頓時便將昭元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無奈之下,隻得又拚命撐拒,而且所需之力竟還更甚於前。 昭元知這不是辦法,咬緊牙關,一點一點地挪移身體,將身體盡量在小石穴內擺正。同時,他收胸縮腹,展腿寬肩,利用其每一寸空間容 納自己,也盡量利用小石穴的邊緣來承受條石傳來的壓力。在堅持不懈地努力下,他終於不再有那壓迫得快要窒息的感覺了。 昭元剛要喘上一口氣,忽然心頭一動,又死死將那條石抓向自己。果然,那條石上傳來的力忽然一下又變成了向外掀起的力,要不是昭元 突然變力、拚命抓緊,這一下非被掀起不可。昭元冷汗涔涔直下,心下拿定主意:“不管怎麽樣,我還是努力抓向我自己才是。” 如此又來了兩三回,那巨蟒始終無法掀起這巨石。它似乎也甚是氣餒,便如放棄了昭元一般,不知遊到哪裏去了。但昭元卻絲毫不敢放鬆 和冒險,依然是時刻警惕,隨時用力。果不其然,那巨蟒時時又悄悄回來試上一試,隻是因他有了防備,這才沒能得逞。昭元見它可以休息而 自己不能休息,心頭更是絕望。 耗了許久許久,似乎過了整整大半天的功夫,形勢依然如此。昭元的後繼之力迅速枯竭,心也越來越是絕望。他腦中已是一片混亂,那些 很久受抑製很久了的傷心念頭,又是一簇簇一群群地冒了出來,似乎都在勸他早早放棄、早早擺脫,好來個下世為人一身輕。 昭元默默苦笑著,雖然明知這等想法是再明顯不過的頹廢投降,可身心精力的快速耗竭,卻還是令他無法不想這些、甚至越來越想認同。 他心念連轉:“他們真的是要害我嗎?他們為什麽要害我?我對他們有什麽威脅?他們害我有什麽用?難道……是要我先飽這蛇?” 想到這裏,昭元心頭忽然一亮:“不錯,很有可能。蟒類千百代傳下來的特性,隻要它吞食了笨重之物後,全身會庸懶無力很長一段時間。 如果此時遇到危險,即使它自己想要能使力、想要敏捷,也根本不可能。因此,這個時候可說是其最脆弱的時期,必須規避危險。陳自遠他們 先前遇到過此蟒,是以將眾火把全都扔向它,拚命逃出,卻來找我這個替死鬼。嗯,估計對於這等陷害之事,張老九他們不能做到麵不改色, 所以隻有陳老大一個人來對我說。嘿嘿,說到底,我終還是不肯認為我是他們一夥的人,他們也終還是不肯認為我是他們一夥的人。他們救我 一命,又害我一命,如此結果,還真是扯直了。” 正自尋念間,昭元忽然覺出有些異樣,那本已馬上就要油盡燈枯般的精神立刻又被調動起來。但這一次不象是那大蟒來襲的動靜或是氣息 ,而是呼吸間似有了一種很嗆人的味道。昭元定了定神,忽然明白過來:“他們在朝裏麵熏煙!”一想到此念,頓時又恨極:“他們明明可以早熏 的,早點熏死此蟒,不就可以不用我來送死了麽?”但又想:“不對不對。這墓中似乎通風,這煙不可能很濃,也許不可能熏死這蟒。” 果然,那煙始終濃不到什麽程度。連昭元都能勉強忍住不打噴嚏,又惶論去熏死那麽大一條巨蟒?此時的煙霧,自然不是為了熏死巨蟒, 應該隻是想使巨蟒的行為更加委頓一些,方便他們殺蟒。不過這等煙霧對昭元來說倒也是有點好處的,那就是蛇蟒之類厭惡煙霧,那巨蟒似乎 躲到什麽通風微隙處去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來試昭元。 昭元正自微喜,卻又覺自己實在沒什麽可喜的,因為自己又累又渴又餓,前麵還是死路一條。如果自己此時冒險出去,不要說有被巨蟒中 途攔截吞噬的危險,即使出去了,又如何麵對他們?他們又如何麵對自己?自己能裝作不知道他們陰謀嗎?他們能相信自己現在還不知他們的 陰謀嗎?他們得知自己未死,巨蟒肯定不會行動遲滯太多,那還不得再將自己關回去喂巨蟒? 要說唯一的希望,那就是他們能夠早點進來被大蟒吃掉,自己或許還能逃出。可是他們這麽多人,上次都沒被吃掉,這次又已有備,怎麽 會被吃掉?而且即使真被吃掉一二人,那麽剩下之人也就安全了。那些人還是遠遠多過自己,要製住自己殺死自己,還是易如反掌。 昭元想來想去,簡直覺得無論怎麽樣,自己麵前終還是死路一條。他心頭苦笑,便幹脆再也不去多想什麽了,隻盼他們能早點進來跟這巨 蟒大戰一場。隻要這巨蟒爭氣,吃掉一兩人,自己不就死前也能出口氣了麽?然過了許久許久,那外麵的煙源源不斷進來,卻始終也無人進來 ,顯是他們都極為謹慎。 直到又過了幾乎一天的功夫,他們還是沒有進來。昭元又累又餓又渴,不論怎麽運功壓抑,都還是痛苦萬分,但居然還未完全被累趴下。 這自是因為這一天巨蟒沒來試他,又兼沒有什麽活動,洞內又屬陰涼。但顯然的是,即使這樣“輕鬆”,他顯然也已支持不了多久了。 正當昭元連神思也開始恍惚的時候,外麵忽然似有了些微微的聲音,令他精神又勉強一振。他細聽之下,聽出偶爾還有人打幾下噴嚏,知 是陳自遠一夥。但過了很久很久,他們才真正近前,語音可聞。顯然,他們這一路上走得極為小心。 隻聽一人笑道:“他娘的,這不是自尋煩惱麽?都忙死大夥了,裏麵的煙居然還沒外麵濃。不過看來那死蟒蛇確實已經吃了他,在一邊睡大 覺呢。這次大夥可得給趙十七立個靈位,感謝他以身喂蟒,幫大家發財。”眾人都是哈哈大笑。忽聽一人道:“老大,說實在的,我對此事很不 明白。我們先還都在想別的辦法,可還真是沒有想到犧牲他這個搖錢樹。你一向也對他極賞識極倚重的,怎麽這一次居然主動提出要用他來做 餌?” 陳自遠嘿嘿笑道:“他若不死,日後定然是我們死,那怎麽行?”眾人都是一驚,道:“為什麽?”陳自遠默默不答,過了好一會,才慢慢道 :“我本來是很賞識他的,也確實想把他拉入夥中,甚至有過傳位於他的打算。你們原來懷疑的都有道理,他先前編的那套身世理由,根本就沒 法信。但我看得出來他心已死,而且在極力回避過去,是以當時仍力排眾議,堅持拉他入夥。當時,我對他甚至還有些幻想。你們都知道,我 老了,不能再老帶你們發財了。可你們跟了我這麽多年,我總不能扔下你們不管罷?當時我見他於風水一道領悟奇高,便暗暗暗存了這一念, 費盡心思培養他。當時,我相信他隻要進了第一步,日後一定能夠慢慢拋開禁忌,跟我們完全融為一體。那樣的話,我們自然人人都可以成巨 富再收手。” 張老九道:“老大,自從你那次勸我們之後,我們也都是很理解你的這想法的。後來大夥不還配合得這麽好麽?可你現在的看法,怎麽變得 這麽大、這麽快?”陳自遠道:“在玉門一帶,我曾經和他,還有楊老板,被一群人當作血魔餘孽捉住,目睹了一場驚人的異事。”說著將遇到那 位小姐的情形簡略說了一遍。他說的極是簡略,但說到那小姐風姿之美,卻還是忍不住大肆渲染,稀噓連聲。 眾人聽他如此而說,又聽連歧山漁隱、雁門飛龍等名宿都那樣醜態百出,不免人人都是眼睛發直,幾乎不敢相信。陳自遠道:“當時,所有 的人都被那小姐給迷得不知所以了,可是他竟然沒有被迷。他那一聲瘋狂的‘我不是賊’,更是徹底驚警醒了我。從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他是 永遠不可能真正入我們之夥的了。他根本就不是我們這一類的人,不論遭受多少打擊,他也絕對不可能跟我們同流合汙。我們做的是這種掉腦 袋的勾當,如果我們中有一個永遠也不肯沾染實質之事、永遠自外於我們的人,你們說這是多麽的危險?” 眾人都是黯然不語。陳自遠續道:“我知他不會主動對我們做什麽,但將來他卻很可能有意無意泄露風聲,讓別人知道我們是盜墓賊。他是 我們這一行的奇才,可我們實在不是能依附他的料。如果我們強要依附,隻怕就如小孩玩大車一樣,最終不蒙其利,反受其害。我本來也是實 在舍不得這樣的,但既然碰到了這個情形,我終還是不得不決定。” 他話說完,洞內一片沉寂,包括昭元在內,人人都在默默想著心事。良久,陳自遠才道:“至於我們,乃是能割頭的好兄弟,跟他當然不一 樣。我想通了,我們這一行是不可能出人頭地的,我們實在容不下他,他也容不下我們做的事。大家也別再遺憾了,我們還是老老實實挖墓吃 飯吧。雖然少了些眼力,但總比少些性命要好。” 眾人轟然稱是,便開始慢慢尋找那想象中正躺著盤著消化昭元、無可動彈的巨蟒。他們都極是小心,一手火把高舉,一手拿著鋼叉,也完 全不分散。昭元極想趁他們不在意時衝將出去,搶匹馬就跑,但見他們這等情形,卻是說什麽也不敢動。 然而他雖不願現身,那些人卻終還是要找到這個地方來。昭元眼見他們的火光漸漸變近,心頭大急,正自心頭交戰是不是該冒險衝出時, 忽聽一人驚極大叫:“我的媽呀!”接著所有的人都是驚呼連聲,火把嘩嘩地擲將過來,人群也拚命地朝回跑去。 那突然衝出的大蟒本要飛速去截殺他們,但麵對這滿地亂飛的火星,似又有些猶豫,昭元把心一橫,一下掀起石板躍身而出,也拚命朝陳 自遠等人跑的方向跑去,心想:“你們自己要逃,肯定沒堵出口。這時一片混亂,人人之顧逃命,那可是搶馬而逃的唯一機會了。” 然而他才跑到一半,便聽外麵忽然傳來幾聲淒厲的慘叫,緊接著便聽一個粗豪的聲音厲聲喝道:“全都射死!將這些盜墓賊全都填入神陵陪 葬!”昭元一驚,急忙貼壁而站。洞內雖不見有箭飛來,但外麵的慘叫聲卻還是聲聲傳來,顯是有人守在外麵,等他們衝出去便行射殺。昭元左 右為難,心頭暗暗叫苦:“這可怎麽辦?這可怎麽辦?” 頃刻之間,外麵慘叫聲已停。隻聽有人問道:“他娘的,這趟得信之時,我們還不大信;甚至昨天在那邊遊獵時親見烽煙,都還以為是誰在 打仗呢。誰能想到居然是盜墓賊這麽囂張?不知裏麵還有沒有?”那先前一人道:“這等人都怕被同伴活埋,應該是同進同出。”又一人道:“管 他是不是,我們用沙封入,再用這塊巨石堵住,將沒出來的賊活埋殉葬。” 那二人齊聲稱善,呼喝之間,竟有幾十幾百人響應。昭元還沒來得及動念多想,外麵那本來透著微光的洞口忽然一暗,陳自遠等人的屍體 已混在沙中被推了進來,迅速就要堵住洞口。昭元眼見那一絲光明就要消失,心頭那出去冒險的念頭頓時占了上風,立刻拚命地大喊“我不是賊 ,救我出去”,也拚命地扒沙排沙,要從其中扒出一條通道來。但外麵的人不知是因為沒聽見,還是雖然聽見但以為果然還有賊,這推沙之勢反 而更快了。轉眼間,那沙已完全將口掩得嚴嚴實實,而且還在迅速朝裏麵斜下推進。 那一線光明終於消失了。屈元便如呆了一般,就象是生命中最後的一絲希望也斷絕了似的。他想起身後巨蛇一定會讓那些火把熄滅,接著 就是來活吞自己,一時間幾乎都恨不得任那沙將自己活埋掉,再也不被這種生死關頭的感受折磨。正在這時,他又聞到了那股濃烈的土腥氣息 ,而且身體也似被一物鉗住腰際拉向後麵,顯然又是那頭巨蟒。那巨蟒一口得手,迅速將他向後拉出,後退之勢極快,顯是其在洞內極是進退 自如,毫無阻礙。 昭元知自己終於被它咬住,心頭一慌,本能地奮起右掌一掌擊去。但才一觸上蟒身,手掌便一彈而起,顯然根本沒給那巨蟒造成什麽傷害 。同時觸手之處甚顯冰涼,儼然如觸到了一根涼涼的粗大皮管。然而那巨蟒卻並未如他想象的那樣,立刻將他吞入,而隻是直直拉著他拚命朝 回竄。看起來,似是因為它還無法將昭元橫著吞入,而且也怕沙土越來越多將它埋住,於是便選擇先將昭元拉入洞中慢慢纏死,而後再慢慢吞 食享用。 昭元後腰被咬,一時間無法擺脫,腦中甚至都想象到了自己渾身骨節被纏斷纏順,再被慢慢吞食的景象。昭元幾乎就想放棄,任由它為它 的同伴蛇類報仇。可那巨蟒口中彌漫出來的濃烈腥氣,簡直讓他恨不得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這快些死、快些暈的想法居然還達不到。 昭元腦中轟轟作響,甚至都完全相信了老年人的傳說,因為這一瞬間他幾已回想起了所有經曆過的事,甚至都看見了那將來冥路上的事, 看見了那些將要在冥間迎接自己的親人。 就在他已經身體蜷縮、全麵崩潰,準備閉目迎接死亡之時,卻忽然踩到了一個細細小小的東西,象是一種祭祀用的玉針。他還沒來得及反 應過來,杜先生便已在冥路上現出了身,可卻完全不是歡迎,反而正在怒視著他,在怒斥著他的不爭氣和輕易放棄:“你忘了我說的話麽?從今 以後,你已是大祭師身份,尊貴非凡,無論肉體上還是精神上,都決不可以屈服!” 昭元心頭一震:“我還能動,卻如此放棄,難道不是精神上徹底崩潰於一個畜生?我便死了,又有何顏去見杜先生?”他忽然又想起了那條 真正的萬蛇之王,心念電轉:“我能麵對那萬蛇之王,為什麽不能麵對這條無毒巨蟒?難道就因為它傻大傻大麽?” 這巨蟒雖大,卻絕對不傻,昭元自然不是不知道。然而現在乃是他重建信心的關鍵時刻,他所受的大祭師心誌磨練實在令他非常明白,現 在的他必須去蔑視敵人。果然,這些想法莫名其妙地讓他整個人都激動起來,似乎忽然之間有了信心:“杜先生曾說過,任何之物都有弱點的, 大祭師就是要發現和利用別人不知道的弱點。” 昭元的身體被巨蟒咬著急速後退,腦中念頭卻是飛速前進,似乎整個人都在迅速擺脫那種頹廢之態。忽然間他意識到了一個事實,那就是 這條巨蟒雖然巨大通靈,但它也和昭元以前所見的所有普通蛇蟒一樣,口中幾乎沒什麽牙齒。即使它已端端正正咬住了自己,而且都還拖了這 麽遠,可卻連自己的普通衣服、甚至裸露的皮膚都沒能咬破。 昭元一想到這裏,頓時信心大增,心情迅速穩定下來。他雖一時難以擺脫,但知反正它不把自己直過來,就不可能有吞咽動作,便先集中 心神想滯其之策。但他見前麵沙土迅速崩落,忽然想起若是現在掙脫,自己還真有可能有立即危險,也就幹脆任它把自己後拉。同時,自己則 主動拚命喘氣,積蓄力量,準備最後一搏。忽然間他似摸到了一具帶箭屍體,心中一動,一把拔出了其身上之箭,掰做兩段,雙手各持。 那巨蟒見昭元居然沒有太掙紮,以為獵物已經跟以前所有的獵物一樣,到了身心崩潰的時刻。等到它將昭元拖到一處略寬之處,見沙土進 推之勢略緩,便停了一停,口中略鬆,身體反卷,要纏住昭元,將昭元直過來,以方便吞噬。昭元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奮起力氣,猛然反轉身 來,兩手齊灌,箭頭箭杆直插向那大蟒之眼。那大蟒一時大意,慌忙閃避,但還是被他插著了一邊眼之側麵。其吃痛之下,雖立刻全麵鬆口, 身體卻是急速纏了過來。 昭元知這乃是生死存亡的關頭,自己反正已經決定跟它死抗了,也就什麽都不怕了。他一麵拚盡全副精神,順其纏勢縮滑身軀,使其受不 得力,無從纏自己,一麵將手伸入其傷口之內,拚命亂抓亂攪。忽然,他似乎掐住了蛇傷口內側一處筋狀物,心頭一驚,立刻說什麽也不鬆手 。 那蛇被他所乘,頭內傷口劇痛,急得全身瘋狂亂搖亂擺,急欲甩脫對方或是纏住對方,以求脫困。但偏偏昭元現在已經冷靜下來,那些許 多年來積累下來的鬥蛇鬥蟒經驗,頓時發揮了作用。他硬是能一麵說什麽也不放手,一麵還能使身體順其纏勢伸縮,讓那蛇說什麽也纏之不住 。那蛇口內一側的內痛筋被製,便如蠻牛被穿了鼻一樣,其痛實在非同一般,每甩一下、每掙一下,都是鮮血橫流。 僵持許久許久,那大蟒忽然不再猛纏,全身卻慢慢盤了起來,頭也不甚掙紮,似乎有屈服之意。昭元初時還不敢放鬆,但過了一會,見其 不論自己如何揪抓都不再掙紮,這才知道這大蟒確實已然力竭。刹那之間,他自己也是全身乏力,情不自禁地手上微鬆,幾乎暈倒。但他急忙 驚覺,又再抓住,卻發覺即使在那剛剛最危險的一瞬間,那蟒也並沒有趁機脫困。 昭元心下暗自慶幸,慢慢與那蟒相對著坐將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然而他氣還沒喘幾口,便忽然記起自己還一直沒有點止血穴道, 自己那放血嚇蟒的傷口已不知白白多失了多少血,此時連忙點了。他此念一起,頓時腦中也又開始暈旋起來,心頭怒極,幹脆又在蛇傷口處狠 抓了一把。那蟒劇痛鑽心,但卻還是沒有太掙紮。 昭元勉強調息了一會,且喜自己未受內傷,隻是失了些血,修養幾天便能複元。至於被驚嚇什麽的精神因素,對於他這等人來說根本就是 忽略不計。這時他心情稍鬆,信心大起,加上潛意識中便在努力蔑視這蛇,自然對其不再害怕,甚至對其身軀之巨大也不再奇異。但想起剛才 若非自己打定主意跟它拚命,現在早已是在它口中了,不禁又是感慨萬分:“怕死的準死,看來還真是一點不假。那些獵物,隻怕有一大半是先 就被其威勢給嚇軟的。” 昭元定了定神,又甩了甩頭,舒緩了一下充血的眼睛,細細看那蟒。隻見那大蟒雖然有些委頓,但電目血舌,樣貌依然極是威猛;而且其 還在不住伸縮舌信,死死地瞪著自己。要論其身體粗處,幾達自己之腰,便細處也多粗逾海碗,實是比自己當日所養的那幾十條大蟒都大了不 少。 昭元心下不禁感慨:“當日望帝與我養蛇,事事都選最好的喂它們,實可說是養尊處優,專門長肉。我本以為,那樣所養得的大蟒大蛇,便 不是最大,也離世上最大的差不多了。誰曾想在這荒郊野外的陵墓之中,居然也有如此巨蟒?這蟒如此之大,怕不已有數百年之齡?這等天生 神物,應是可遇而不可求,說不定它都覺得吃我是我的榮幸了。隻是它卻怎麽能想到,我這個本來到口的獵物,居然還反過來把它給抓住了?” 昭元想到這裏,不免有些得意起來,但轉念一想,卻又苦苦一笑:“抓住它又有什麽用?現在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難道還真能出去什麽 的?就算我費上無窮心力,扒開那些沙子,也推不開那巨石。再說即使我能出陵墓之外,也還是得死在外麵戒備之人手中。這種等死的滋味, 難道就比真死的滋味好受一些?” 話雖如此,他眼見那前麵似還有沙土在朝自己這方向推進,知道外麵的人肯定還在往裏麵塞,連忙一手聚集起幾塊大條石擋其來勢,同時 又伸掌那些沙土盡量拍實,以期阻礙這些沙土再度前進。他隱隱覺沙土上傳來的前推力道越來越重,但卻還是絲毫不放鬆。過了一會,那力道 不再加強,似是外麵的人以為裏麵已然被填滿夯實,於是便停了下來。 直到這個時候,昭元才終於可以說沒有了什麽立即的危險。他停了一停,卻發覺那巨蛇似乎精力也在漸漸恢複,而且還正在偷偷摸摸而又 凶狠地瞪著自己。昭元心中一驚,知這大蟒終於還是想吃掉自己,其勢可說仍甚凶險。當下他絲毫不敢大意,又自凝神戒備,心下更是憂心忡 忡:“它是長力,這麽快就能恢複,我卻已是強弩之末,實在隻可能繼續衰弱下去,不可能再恢複精力。這此消彼長之下,隻怕再過一兩天,我 連抓它痛筋的力氣都沒了。” 昭元呆呆想著,心頭實是恨極,便想趁現在還有些力氣的時候想法弄死它。然而他正自心頭轉念,腦中卻忽然靈光一閃:“它要吃我,我又 為什麽不可以吃它?哼,它餓了,我還餓了呢!嗯,再說我失血過多,至今未進水米,正好吃它。它雖然一股土猩味,但總是好過沒有。而且 千年靈蟒之肉,定然是大補之物。”這沒想到還好,一想到這裏,昭元腹中立刻咕咕作響,便如那饑餓感突然間放大了千百倍一般。他見大蟒正 惡狠狠地瞪著自己,於是便也惡狠狠地瞪著大蟒,心中已開始不懷好意起來。 但那大蟒似又不敢輕易而動,對峙片刻,仍是不見動靜。倒是昭元有些忍不住了,暗道:“先下手為強。我今要以它果腹,隻得對它不起了 。”可他正要張手作勢,忽然又一個念頭起來:“我吃了它,自然可延幾日性命。但外麵夯土十餘丈,我無絲毫器具,終於還是要死在這裏。便 是僥幸出去,那些人守在外麵,我一樣地難逃一死。那樣又何必徒然死掉兩命?若是反正要死,倒不如讓它吃了。說實在的,那還算是救了一 條千年靈蟒,怎麽也算是積德。嗯,這可不是精神崩潰而投降。” 可是昭元一想到自己要被這滿身土腥味的家夥吞在腹中,這念頭便又動搖起來:“不行,這樣太也沒有尊嚴,便要死也不能這樣去死。”可 是想來想去,卻也實在想不出什麽又不殺蛇,又能讓自己體麵而死的辦法。 忽然,昭元腦中靈光一閃:“我可真笨!這墓中能容如此大蟒亂爬,必然是別有洞天。那麽裏麵肯定有處可以通外,可以通氣和攝食。而且 這蛇身軀如此之大,所需食物肯定不少,自然就更是要能出外攝食。它能過之處,我施展縮骨術,說不定便也能過得去。那時候脫困又有何難 ?” 昭元想到這裏,立刻便覺困難將解,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忽然那蛇撲地一下又咬了過來,原來那蛇覺他手腳忽然大動,痛筋一鬆,立刻 便發動起來。昭元醒悟過來,心頭大悔,但身體已被巨蛇掃地失去平衡,轉眼間便已被那大蟒死死纏住。 這次大蟒吸取教訓,覺他手腳還露在外麵,怕他又能做什麽,立刻將他帶離地麵,讓他全無借力之處。大蟒漸漸收緊肌肉,昭元所受壓力 已是越來越大。漸漸的,他腰腹之處的五髒六腹都象要被擠碎一般,簡直連靈魂都要被擠出竅似的,心際更是悔青了腸子。那大蟒極是得意, 眼見昭元已快支持不住,於是便伸下那巴鬥般大的一個頭,將嘴巴站得極大,要來吞噬。 昭元忽然主動鑽進頭去,一口咬住它舌箭猛力狂吸。他知不要說自己身邊沒有短刀,即使有,也已被那蛇死死纏住,取之不出。因此,現 在的自己根本無法象當初救小蛇那樣,條條劃開這大蟒身體,隻得用牙來死死吮吸那大蟒之血,希望也能如當時那樣,令大蟒鬆脫。 那大蟒全未料到,這個敵人竟然能鑽到口中來咬自己之舌,直急得拚命加緊收緊身軀,要將對方先行纏死。要知這舌箭乃是一條蛇身上感 覺最為敏銳的地方,比痛筋還要厲害十倍,這下居然被敵人咬住吸血,那種劇痛豈是先前所能比的?若是被這小子幹脆咬斷,自己還不得立刻 死去?因此,這巨蟒甚至連甩頭都不敢,隻是拚命收縮肌肉纏緊。 昭元全身骨散欲碎,幾乎都快要沒要知覺。但他知這是真正的生死關頭,比的不但是肉體,更還要比精神,乃是是誰比誰能多挨得半刻, 誰便能成為最後的勝者的關鍵時刻。因此,他雖是眼冒金星,胸窒欲炸,卻仍是運起全身功力死命猛吸。 過了一會,那巨蛇所纏之力忽然有漸漸鬆懈之勢。昭元那迅速脫離身體的感覺能力,終於有所恢複,心頭明白:“這大蟒終於抵不住,已經 死了。”他想到這裏,心頭一鬆,全身肌肉骨頭都是鑽心般的痛,但那腰腹被纏之處卻還全然麻木,便如不是自己身上的一般。昭元知是血流受 阻,急需休息,便脫開那蛇鬆脫的身體,也放開了咬住蛇箭的嘴巴,想調息一下。 不料他剛一鬆口,那大蟒竟然立刻全身一振,一頭便往旁邊一處鑽了過去,動作之迅疾幾乎不輸於先前未失血之時。昭元驚得目驚口呆, 待得回過神來,冷汗已是濕了全身:“這蛇果然年久通靈,竟然知道使詐!想是它怕我拚死將其血吸盡,竟然假裝已然死去,騙我鬆口以逃跑。 其實它不知我頭腦中都一片模糊,手腳也不過是一片死力在支持,也是到了油盡燈枯之際。看它現在這逃跑之勢,其實是比我要強得多了。要 是它肯再堅持一會,這個時候的我,隻怕已是任它吞噬、飽它肚腸了。” 想到這裏,昭元不禁暗暗搖頭,又暗暗點頭,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幹什麽。見那大蟒逃去之處,隱隱似有一個洞口。但昭元一來 力鬥之下,全身無力;二來忌憚那大蟒之勇之謀,一時間卻也不敢鑽。因此,他便幹脆勉強盤膝坐下,閉目運功調息。 他不敢過分專注,即使行功之際,也留了三分心神探聽外界,防那大蟒突然歸來。如此一來,這調息所需時間便是非常之長;待到完全醒 來時,已是全身大汗,似已過了好幾個時辰。然而這卻也有好處,那便是他之神采已是非同昔比,便連腹中也已不餓了。現在的他,全身疼痛 竟已盡消,精力更似是從來沒有過的充沛。 昭元大喜,知道必定是這蛇血極是滋補,看來自己一時半會肯定是不會死了。他看了看那大蟒所鑽之穴,覺那洞口甚為幽深,不知其深幾 許。而且更奇的是,那洞口附近竟似是土質而非沙質,而且還很濕潤,不知是本來之土,還是建墓時的培土。 昭元想了一想,還是先持一把箭頭伸在身前,以防那大蟒突然之襲。同時,他運勁於腳,身體緩緩爬入,每行幾尺便以腳在洞壁掏上一坎 ,以備借力回退。好在那裏麵的土質甚是鬆軟潮濕,連那大蟒都能鑽開,昭元自然也是不甚費力。 如此下行了約有十餘丈,卻忽覺前麵竟然微微透有光亮。那光亮雖然是若有若無,但黑暗之中初見,卻是不啻赤陽之明。昭元心頭狂喜:“ 莫非前麵便真有出路?”他加力前行,隻覺得前麵光亮也是越來越是明顯,洞壁也是越來越寬,漸漸可以雙手並用了。再行了幾尺,泥土濕氣忽 弱,而純水之氣忽盛。他知已到了這小洞之另一端,當下凝神靜心,將雙腿也蜷了過來。小心聽了片刻,他忽然一下躍出,身在半空中箭頭力 揮,生怕有那大蟒守在洞口。 但這一躍卻是毫無風險,原來擔心的那大蟒或許守在洞口、要對自己不利的想法,根本就是子虛烏有。昭元暗叫一聲慚愧,放眼四顧,卻 見自己已然來到一個極大的墓室之中。這墓室四麵極是開闊,簡直是數百人都可同時站在其中,與平常陳自遠等的陵墓心得完全相反。室內潮 濕之氣更濃,但一角卻似在微微透著光亮,顯然是與外界相接的出路。 昭元大喜,飛也似地奔至那透著光亮之處,卻是暗叫一聲“苦也!”原來那處竟隻是在墓頂處有一小小穴口,隱隱約約透著天光。那小穴雖 似可以勉強容縮身過的自己鑽過,但離地卻有兩丈有餘,周圍更是毫無攀爬之處,根本無可攀上。再說了,一個人運起縮骨功後,還能有多少 餘力去遊爬而上? 自己輕功雖然勉強可以躍上一兩丈高,但見那洞口也不甚小,卻隻能透進一點光亮,那自然是上麵彎彎曲曲,中有拐彎之故了。偏偏洞口 周圍生滿大漠中極其罕見的青苔,一滴滴的水還不時滴下,顯然是滑不溜手。而且苔底都是青黑之色,似乎乃是石質,那便更是無法在躍至後 以指插入借力。莫說自己,便是輕功比自己高上十倍之人,在此等滑不溜手、無可借力還需要拐彎的洞口,縱然躍上,也是難以爬出。 昭元看了一氣,頹然喪氣,隻得隨意環顧四周。隻見陵墓中除了一座極華麗的大石棺外,旁邊還有無數金銀珠寶,隻是大都塵土覆蓋,實 在沒有什麽值得自己注意之物。自己前麵還有一灘不大不小的積水,自然是上麵那些滴水之物所蓄。昭元心下微覺慚愧:“以這滴的速度來看, 這上麵應該不僅是暗藏水脈,還有些實水流動。可我找水時完全沒能發現,乃是硬是出蠻力亂挖,才找到的水。看來我這找水功夫,還要長進 才行。” 昭元隨手敲了敲墓壁,發現絕大部分都是石質,而且很多都是特意貼砌在岩壁的塊塊石材,顯然是此墓地位非凡。他已從陳自遠等口中知 道了許多西北的情形,知大漠之中雖然黃沙無數,可這等石材卻比中原還要難得的地多,便有所得,開鑿運送也是極其艱難。因此,這一帶若 非至貴之陵,絕難有幾塊石板。可這墓竟然除了自己方才鑽入的那幾塊外,整個墓壁內幾乎都是石板,顯然墓主身份極是不同尋常。當然,這 墓如此寬大,其下又有如此大之空室,若非是以依岩層本穴,再加石材為底襯,隻怕也是難以支撐其上的覆土覆沙。 昭元想了一氣,越來越覺逃出此墓甚難,心頭大是煩惱:“現在才知萬事皆難,互相牽扯。唉,我隻道離了中原便萬事輕鬆,不料仍是失手 被困於此。難道還真是隻有死了,才可真正擺脫煩惱?”他想來想去越想越是鬱悶,偏偏鼻中又聞到那些泥土的濃重土氣腥氣,腹中腦中都是陣 陣暈眩。想到氣苦處,他忽然奮身衝到自己來時之處亂挖,似想原路回去。 不料才挖了幾尺,忽然前麵嘩拉一下,沙土頓時塌落,無數細沙湧了下來。昭元大驚,知若是處置不好,這些突然湧入的細沙立刻便能將 自己埋住,極是凶險。當下他連忙急速自那小洞退後,每退幾尺便兩手連挖兩側之土,用土來固住流沙。直到到了洞口,那沙才勉強止歇,但 還是有些泄露之象。 昭元不敢大意,躍出洞口後,立刻將洞內凡是能搬來堵那洞口的東西,都統統移了來堵住,周圍又培以泥土,盡力拍實。他見沙勢終於停 止,這才放心:“若是這些細沙不住湧將下來,說不得整個墓室都要被它給填了。我縱然不被活埋,也會被逼到上麵;那時無水可飲,我肯定死 得更快。唉,墓上覆沙這種最普通的方式,還真是最有效的方法。隻是我本非盜墓之徒,現在居然也被困於此,卻隻怕是用沙者沒想到的了。” 但又一想,卻又苦笑:“我曾與盜墓賊稱兄道弟,還說什麽不是盜墓之賊?這墓主本就是要防我這種人的。” 昭元自顧自地搖了搖頭,腹中卻忽然饑餓起來,可惜看周圍時,卻是絲毫無那大蟒之影,隻得勉力運功,想要抑住饑火。不料他這次卻是 越抑越急,無奈之下索性躍起,狠狠捶打自己腹部。他想起自己這一切遭遇都是這墓主所致使,心頭忽然無名之火起來,什麽規矩也顧不得了 ,要看看這墓主到底是何等之人,竟然死了也還如此狠心。 不料昭元正要推開石棺之蓋,卻見那棺頂花紋奇特,其上還似有一幅幅的圖畫文字,簡直可說是圖文並茂。那上麵所繪之動物花草,似有 一大半是他不認識的。但那些卻又是寫實之畫,不象是中原那些純想象之化,明顯是在描述什麽具體實際的東西。 昭元定了定神,再看之下,卻見旁邊那行行列列的文字都甚是整齊,雖然還不能認識,但筆劃之間卻似有某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拍腦想 了幾想,才想了起來,自己還沒入大漠時,所見的那些奇形古玩上麵的銘文,與這些文字有些神似。 昭元腦中立刻便極度興奮,竟然忘卻了饑火,緩下身來細細揣摩這些銘文之意。這一品之下,立刻便覺這些銘文雖似比那些古玩上麵的更 為古老,每一筆每一劃也都更是簡略,但神韻卻明顯是一脈相承。 昭元看了幾看,總覺得似乎能對上什麽意思,但卻又抓不住,正是破解文字就要一通百通的前兆。他生怕那些靈感消失,急忙就在石棺前 坐下閉目細想,將自己原來記得的那些字一個個與這裏麵的字相比較;每當覺得某個字的寫法有些相近,便用短箭頭之類的東西將該字劃在地 上。但他如此想了許久,卻勉強隻對應起來了百十個字,而且即使這百十個字中,也往往一個能有好幾個與之相近,一時間難以確定。 但昭元這時畢竟心有所想,心情不似先前那般焦急,自然可以從容而思。他站起身來踱了幾步,忽然走到自己先前搬去堵沙道的那些物件 麵前,果見那些東西上麵也似隱隱約約有些古字。昭元辨認清楚後,又一個個刻在地上,慢慢比對猜測,又猜出了百十個字。這時猜字略多, 但若用之以釋整句,卻總還是覺得前言不接後語,缺露太多,難以成句說通。 昭元想了許久,忽然躬身朝那石棺揖了一揖,道:“在下不幸被困此地,並非有意打擾前輩英靈。在下雖然難以脫困,卻忽然對前輩先人所 遺之古字有了興趣。前輩這些古字當世已無人能識,致使無價古物被世人棄置不知珍惜。在下雖然命在頃刻,卻也鬥膽,想要為前輩這失傳之 上古之文,寫下今文對照。在下縱然身死,他日若有有緣之人再來此地,見此對照而又能活著出去,那麽前輩之學便能大顯。俗話說朝聞道, 夕死可也。在下現在遇有疑難,想要揭開棺蓋以期能有更多感悟。還望前輩英靈見諒,保佑在下能有靈感。” 話一說完,昭元運力於臂,隻聽豁豁聲音,那石棺之蓋果被移開少許。昭元大喜,加力於臂,待那石棺移出約半,裏麵的情形也自一目了 然,隻見一具已成骷髏的軀體,身批極古之服飾,手持一根木柄寬頭之物,直臥棺中。昭元一見之下,立刻又是心中一動,覺得這形象似乎又 有些印象,但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他想了想,探手入棺,將那木柄之物取了出來;眼角掃處,見旁邊似還有一柄黑色的古劍,也探手拿出。 那軀體身旁還有一個木製之匣,還有一個小小玉瓶,及一個水晶骷髏,也都被他順手拿了出來。 昭元細細端詳,果見那幾樣上都刻得有字,確實是沒讓他失望。他將這些與先前所錄之字對照許久,漸漸終於通達起來。辨字漸多之後, 他便將那些字一個個排列起來,一句句勉強對譯,若是全然不通,便換其中一兩字之猜測再譯。這雖極是枯燥乏味,但他既是大祭師出身,心 性堅忍,卻仍是堅持了下來。不多時,他身邊已刻滿了字句,於是便再移一處繼續刻;但無論如何移動,卻始終也舍不得擦掉其中任何一字。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些字句終於大半通順起來,已是勉強可讀。再接著努力之下,那些字句也就越來越是通順。 昭元心頭大喜,從那匣中取出幾本帛書,心下微奇:“這裏並不幹燥,這帛書居然沒有腐爛,莫非是浸過什麽東西的?”但看了看去,卻也 沒什麽異樣,便開始試著通讀。讀著讀著,便情不自禁地越來越是心驚,越來越是不平,也越來越感惋惜。 原來那帛書的大意若是譯成今文,便是如下: 我部自數千年奉命前往極東而行,不意東麵難窮,似乎永無止境。然我等不敢忘了先世之命,堅持數十年一小移,數百年一大移,數千年 方才至其盡頭。待積全鳥獸尾羽,我部才終於派人回歸故土。然既歸故土,卻不為故土之兄弟所認,反被懷疑,後來輾轉來至大漠,才得棲身 。如今族人漸漸忘卻先祖之事,把我等所述隻當傳說。雖然我一一錄將下來,族眾卻終是待之不甚確信。我身為本族大祭師,隻能眼睜睜看著 族人漸漸忘卻祖宗源流而無力回天,實在愧對太昊、少昊等羽蛇列祖列宗。 我集數十世大祭之才智所遺,錄得強身健體之功,殊不弱於故土之武功。然族人長居草原大漠,漸以騎射為本,這些遂漸為族人所輕。日 後我若一死,族人定然這些更為輕視,或許傳不幾代便會散落湮滅,令我族中數千年源流傳承失於無形。因此,我死後,族人當將這些物事陪 葬,留待後世有緣之人前來解讀,以期讓我部一雪千年冤屈,能重現大光明於天下。 下麵幾冊絹書,卻是敘述他們先祖在遊曆之時的見聞記錄。昭元越讀心中便是越驚,因為他知太昊、少昊乃是華夏與諸夷共同的列祖列宗 之一,也是望帝一係之遠祖。因其地近蜀地,所以世人亦有稱其為太陽光明之先神的。這些人遊獵之民,難道也會是他們的子孫?可是這些文 字,確實也實實在在與望帝所書極有相通之處。自己可說從來沒有完整破譯過什麽語言,可即使如此生手,不上一日,也仍能比對猜測出來, 顯然它們確是同源。那麽他們同源之考,又有什麽不可能? 昭元閉目回想,忽然想到華夏古書《尚書》開篇便有傳說,道是上古之時,華夏諸部曾大集於中州,要製定萬世之規。當時約定派四個部 族各由一個誇父帶領,分別向東、南、西、北四麵而行,直至不能再前行之處再行返回,以此觀測日月星辰之起落,訂萬世曆法之根本。 當時,大家約定,要把所至之處的鳥獸羽毛帶回,以作為自己這部族確實去過那裏的憑證。《尚書》上說此事乃是發生堯帝在位之時,依 此推斷,年代似乎不確;是以自己先時讀此書時,一直以為隻是傳說。可到如今,自己居然親見到了這位大祭師如此痛心疾首之帛書。難道是 此事為確,隻是《尚書》本身年代有錯?難道他們真的就是那當時東行部落的誇父後人? 昭元自己也當過大祭師,也曾見過望帝之祭,知道在這等部落裏大祭師德尊權重,一言九鼎,其權威有時甚在族長之上。眼前這人墓葬極 度奢華,那自確實極可能是大祭師之墓。同時,其所遺這些書卷字字痛切,句句憂心,確實是憂部憂民的氣魄和胸襟才能說這些話。 昭元想了許久,越來越覺得有此可能,但此事終屬太過突兀,一時卻實在又難以接受。他回頭再看那棺蓋,現在那上麵的文字既已可以解 讀,也就不再是一頭霧水了。 隻見那棺蓋上刻的奇形之物,都有名字,而下麵又有一排字,說明是“自育之種”。其中一種花草中有大杆,中間卻又有一個個的棒子一般 ,旁邊注解為“產玉之米”。又有一株矮小植物,上麵綠葉之間結著些尖尖圓圓長長的果實,旁邊之注為“椒,口味甚重,可以代鹽”。接下來還 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草動物,都是從來沒有見過之物。昭元暗暗感慨:這些應該便是他們在萬千年中自己培育出來的植物了,想來也曾養育過 他們數千年。如今移居大漠中,氣候水土、生活習性都是迥異,這些想是早已無人種植,這位大祭師自然感傷不已。 這個時候的昭元,對這位大祭師的心頭感受,已是越來越能體認於心了。完成了數千年的使命回到故土,卻不為兄弟們所認,這對他們來 說,是何等難以接受的現實?可是作為故土之人,卻也並沒有什麽過錯。要知中土列國很早就開始世俗化了,國內祭師地位下降很多,那許多 主要傳承於祭師們中的事情,自然也就容易混亂和模糊。這數千年的時間過去,自然很多事情會傳走了調。因此,很多虛無縹緲的事都隻能被 當作傳說,隻能參考,卻不能作為行事依據。當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部族忽然跑到麵前來,隻借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便說自己也是此地主人, 要求占據一塊地盤,試問哪一個頭腦清醒的人,能夠答應這樣的要求?別說傳說虛無縹緲,便是人人都相信的事實,幾千年後又怎麽能作為什 麽依據?因此,這位大祭師雖然非常難過,但將心比心,他卻也並沒有怪故土的什麽人。 昭元一麵感慨,一麵又細細檢視這位大祭師的遺物。那小小玉瓶極是美麗可愛,可是上麵卻又沒有任何的標記,便如融天地於自然一般。 昭元心下疑惑,便用“大祭師試聞法”,輕輕用手在瓶口處朝自己鼻端扇風,小心翼翼地想聞上一聞。 然而那瓶口才一微露,立刻便有一縷驚人美好、更讓每一個人都覺天然親近的氣息散發出來,竟然慌得他急忙又自蓋上,似乎生怕那氣息 過多地消散,從而被這到處都是腥氣土氣的汙穢環境所玷汙。瓶蓋雖然蓋上了,然而那股奇異的幽香,卻仍然象是在隔著瓶身散發一樣。那股 奇特的神韻,仿佛隻從那輕輕一現,就已經永遠融入了靈魂。 昭元默默看著那玉瓶發呆,忽然間醒悟過來,急忙本能地將其甩開,這才擺脫了其迷魂效果。他還怕自己再看再想,便趕緊強迫自己去看 那個晶瑩剔透的水晶骷髏。但這強迫二字卻迅速地消失了開去,因為他仔細看了一會之後,竟覺這水晶骷髏象有一種說不出的魔力,幾乎也要 將他震懾住。 昭元慢慢將它轉來轉去,隻見它上麵處處泛起神奇而又若有若無的光輝。如果摸著其下頜的某些部位,其眼睛竟還會發神奇的微光。那種 神異之極的清澈和晶瑩感,就象是能完全與水融為一體,如果將其放入水中,隻怕根本無法感覺不出它的存在。它雖然是個骷髏,但看在昭元 這等大祭師出身的人眼中,卻是半點也不恐怖,反而給人一種神秘的預示感。 昭元小心翼翼地放下那水晶骷髏,又翻看那帛書,果然又找到了一段對應這水晶骷髏的話。其大意是說,這骷髏乃是族人采極東水晶所製 ,為第一大祭祀法器。相傳世上一共有七個一脈相承的水晶骷髏,當它們全都聚集在一起的時候,世界就會發生可怕的災難。 昭元小心翼翼地放下水晶骷髏,又看了看那柄黑色之劍。那劍通體黑色,隱隱有光采流動,甚是沉重,可是卻又並非金鐵之物。昭元看了 又看,忽然大悟:“這是一把石劍!”再看那劍柄處,卻有一行小字“黑耀石劍,極東聖物”的字樣,顯是極為自負。 昭元心念一動,用之劃地,果然是利如鋼鐵,甚是鋒利。最難得的是,其劍身劍柄都光滑圓潤,便如黑緞子一般,極不平常。銅鐵受熱可 以煆打成形,但饒是如此,仍是極難成就一把好刀好劍。這劍乃是石質,又如此堅硬,卻居然也能打磨得如此光滑,那自然是耗費了無數心力 ,又經曆了無數代的使用了。 昭元想來想去,越來越覺其不凡,但掂來掂去,卻忽然又覺其有些不對。再細敲細看之下,卻見這劍不象是一柄由單塊岩石所打磨而成的 劍,而是由一塊極堅硬、極沉重的木頭為主幹,讓很多片小小的石片粘貼在其刃際而成的。 昭元心頭奇怪,實在想不出什麽東西能有這般粘合功效,隻好又去翻書。翻了一氣,果然找到了對應解釋:“黑耀石劍……以龜糞為粘,結實 非常。”昭元緊不住失笑:“誰能想到,烏龜糞居然還能作這用?”但轉念一想卻又覺得,若是幾千裏外的人,見了自己等祭師都燒烏龜殼來占卜 ,肯定也會覺得不可思議。既然如此,自己又有什麽好笑他們的? 昭元放下石劍,翻開那匣中後麵的幾冊帛書,見上麵有一些圖形和文字,都是教人定神運氣之法。他翻了幾頁,見後麵圖形也越來越多, 但注解卻是越來越少。昭元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此等搏擊之術主要適於近戰,中原民口稠密,自然甚是流行。但這裏乃是草原大漠,地廣 人稀,利於騎射遠戰而不利於近擊。因此,縱然有通天徹地之神功,隻怕也難得招到幾個門人。久而久之,這武功自然便要絕傳了。” 想到這裏,昭元不由得也為那位大祭師微覺感傷。這個時候,他已看完了所有之物,甚至也已做完了所有之事,頓時便如失去了目標一樣 :“我現在已編排好了對應的字,可說是已將此上古之文譯出了,似乎已是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死了。可我卻為何還是不去死呢?唉,可見求生之 想,確實是人之本性。我雖已在此絕地,卻依然不能免俗。” 正自思慮迷惑間,忽然旁邊似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將他帶回了這俗不可耐的土氣濕氣包圍之中。他一驚之下,轉頭看處,卻見那大蟒竟 然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似乎還想趁自己分神靠近自己,以偷襲於己。昭元先前身體虛弱、沒有防備之下都製伏過它,現在自然是信心大增, 喜道:“我正等你來填飽肚子,不料你已迫不及待了!” 他一邊自言自語說完,一邊已是縱身便起,直撲那蛇,跟初進墓時的撲逃之勢完全相反。那大蟒見他忽然驚覺,心中害怕,扭身便逃。昭 元哪裏肯放,飛身縱前死死掐住那大蟒之頭,這一次卻是對準它頭側傷口,又再猛吸。那大蟒避無可避,隻得將身亂扭亂纏。但這時地方開闊 ,昭元又有了上次經驗,那蛇連他腰身都碰不到,幾扭之後,終於又是不動。 昭元這時腹中已飽,雖然見大蟒不動,但知它未死,便小心放開蛇頭,縱身回到石棺之旁。過不多時,那大蟒又是一下猛地竄開,雖無昭 元追趕,其動作卻依然如逃跑一般,隻見其身體一竄,便直直夠到了那墓頂小洞,緊接著彎了幾彎,已徑直逃去了。 昭元心下暗笑:“我說怎麽不見它,原來卻是平時躲在外麵。這次它想進來打我主意,卻不料又被我占了便宜。……最好它每天來這麽幾下, 我便日日可以飽餐。”但隨即又後悔起來:“它連吃幾次大虧,如何肯再來?我方才其實不該將它放走的。好歹殺了它,也能多吃十幾天。”但此 念才動,卻立刻又更是頹喪:“我殺了它,還不是隻能多活十幾天?反正要死,又何必多這十幾天茹毛飲血的日子?” 一念及此,昭元心頭又冷了下來,全身全心也都無力了。再看著周圍,更覺什麽都是無聊。他知那大蟒連吃兩虧,一時間肯定不敢再來, 再加上也知自己終究還是必死,於是便幹脆放下心來大睡了一覺。醒來時再看周圍,卻見除了些殘餘鳥獸之骸外,實在也沒什麽別的可看。閑 極無聊之下,便想:“既然一時間也死不了,那麽便索性將他那些留書全都譯了出來,其中真假留待後人評說便是。這樣一來,怎麽說也對後世 多件功勞。” 昭元一念及此,便找了一快空地,將那匣子中的帛書取了出來,一樣樣擺好開譯。他想起那帛書似有醫、武、史等好幾類,又以武為最多 ,便將地麵也各自劃成一塊塊地保留好,隨時往沙岩上和地上刻譯文。但他才刻了一些,便覺帛書上麵文字太多,若一一刻下,隻怕還沒這麽 多地方可刻。可周圍的石板上,自己卻又刻不動。昭元想了想,便覺還是應當先行通讀,隻撿其中最為重要的來譯寫,其餘部分便不管了。 那記錄草木動物和源流的幾本書本來就甚簡略明晰,一目花草隻有幾行注釋,隻略述了基本形貌和功用便止,實是簡無可簡。即便有些要 注意的事,也是本身都實在說得再簡略不過,自己實是找不到一處可簡之處。昭元歎了口氣,猜想這位大祭師本人必然就是文筆高手,言語實 在無半句廢話,隻得不再費力在此中找尋縮減之處。 但武功卻是大大不同,多半可繁可簡,乃是最可簡略的去處。同樣一門武功,簡略的概述隻需要百十來字,可要糾纏詳細,卻又能折騰出 幾車書來。昭元想到這裏,便又取出那記載武功之學的帛冊,想在其中找出點“廢話”來。 但昭元才看了幾頁,便覺那武功之冊實在也一樣難以簡化。他翻了幾頁,見那圖形之旁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而且每段的語氣都似是在提 示什麽很重要的訣竅。他看了一氣,心頭煩惱,一下翻至最後,卻見其字竟然更是密集,也更是難以精簡。昭元心頭著惱,正要扔開,忽然看 到最後有幾句之意乃是“本功若得大成,昊陽之威自具,當可振我此部之威。洞石如木,隔空攝敵之類,定然更易……” 別的倒也罷了,但那“洞石如木”四個字,卻實如驚人重擊一般敲醒了昭元。他腦中靈光連閃:“我先前不得脫困,為的便是上麵那洞又滑又 是石質,不能插入,無可借力。我若是能洞石入木,自然便可指插石壁以資借力。那時要出此大墓,又有何難?” 一想到這裏,昭元立刻便有了生的勇氣,先前那隻想臨死前多譯幾篇的想法早不知拋到哪裏去了。他一頁頁翻著那部小書,看了前麵一節 ,隻覺那些法門似與望帝所教甚為接近,隻是其所行的乃是純陽之路,與望帝偏陰柔的內功頗有相反之處。 昭元想了想,還是放下書本,小心翼翼地依樣行功。才行功不一會,他便覺身上氣血翻湧,全身發熱,大異平常。但奇怪的是,這卻並非 那種練功過累時的情景,反而令人甚是舒暢。同時,周身也有一股真氣流動,隻是卻還很有些捉摸不定,不甚聽從自己導引。 昭元想了想,又翻開那一節細細讀了一遍。第一節最後麵有一段小小備注,說是“昊陽功法乃是天地間至陽之功,入門不易,精深更難。修 行者本身需能克製體內酷熱,方可大成;否則便極為凶險。是以修習者應有師父在旁引導,以防萬一。修習之時若覺全身酷熱,當努力強忍, 但若是修習第一節便覺自己實在酷熱難奈,胸膛處如有火炭之炙、無可忍受,那便絕不可再練習。若是並無此感覺,但被旁人看來雙眼血紅, 麵色潮紅者也要注意。這類人隻可以修到第三層,但也足一傲視一般高手了。若無此兩樣異狀,當可成就更高境界。” 昭元暗暗苦笑:“我現在卻隻有一人,誰又能在旁指點?我自然不是第一種了。但這書上說的第二種情況,我自己不好確定,又無人可來相 助監看,這可如何是好?” 他想來想去,還是無法確定,便先打定主意:“我且先練下去,反正最多也不過是一死。或許根本便還沒來得及到那時侯,我自己便已餓死 了呢?嗯,我先把那本草木動物之書譯好,然後再能練,能練得多少便是多少。”他看了一眼四壁,又想:“若是地上無空,我便用此功將這本 武經上麵的都用尖石刻到四壁上吧。雖然肯定費時費力,但能刻多少便是多少。” 昭元想到這裏,便又翻開下麵一頁細細閱讀。剛剛看了幾行,忽然聽得吱吱一聲,竟是從那墓上小孔處傳來。昭元一驚,初還以為是那大 蟒又來偷襲,但隨即知道那大蟒肯定發不出這等聲音,也絕不會主動發聲吸引自己注意。他想了想,站起身來朝那邊走去,雙手凝神戒備。又 聽幾聲“吱吱”聲後,卻忽有兩隻大鼠從那小洞中跌了下來。 昭元心頭一動,一把衝上前去,半空中將二鼠撈住頭頸,微一運勁,二鼠立刻死去。細看之下卻見那二鼠與普通之鼠無異,隻是要大了數 倍有餘,直如兩隻小野貓一般。昭元笑道:“曾聽北地有民謠,歌及碩鼠,那自是說那些不牢而獲之人了。卻不料世界奇妙,竟然還真有此等之 物。這老鼠這般大,我看來是有美餐一頓了。……嗯,鵑兒不也是產於蜀地麽?對了,太昊、少昊那一係列的動物,是不是都容易體型特別大?” 隻是雖然有了野味,卻無物可燃,隻能先生生吃掉。他見墓壁之上似乎結得有鹽屑,便邊啃鼠肉邊舔岩屑。這樣的吃法,雖遠比不上直接 飲蛇血方便,但終於也還是能填填肚子了。 昭元惟恐隻是偶爾有此物落下,便想多多儲備,以防不測。他心念動處,不免想起當年在臥眉山中,自己曾經模仿鼠音用以誘野鼠的辦法 。當時自己此法極靈,所獲頗豐,往往半日行處便能將周圍幾塊田中的野鼠誘來大半,也是自己得鄉民崇敬之一因。現在他見這些所落之物雖 然體形甚大,但其形狀顯然是老鼠無疑,於是也口中撮舌模仿鼠音。果然,才過一會,上麵便掉落了好幾隻。昭元心下大喜,知道自己已暫無 饑餓之險了。 如此三日,昭元便不學鼠音,竟然每日也都有一二頭小小的野獸跌入,完全不愁吃喝。有一次他一時性起,在下麵亂學獸鳴,居然還引得 上麵掉下了一頭瘦骨嶙峋的野狼。昭元憑借墓頂微光,昭元辨得百天黑夜,便白天翻譯刻寫,晚間練習功法。這三日的練功,已使他覺自己身 上力氣頗有增長,周身卻也不甚覺熱,似已安然度過了開始一節所說的幾處凶險。 要知平常人要練此功,往往第一節才初一練習便是酷熱難耐,如同火炙,便一百個人裏也未必能有一個人受得了那種苦。加上大漠中多重 騎射之術,相比之下近身搏鬥用的少些,自然也就少有人肯下心去熬過這等痛苦。因此,不論這位先世大祭師如何指點門人,總是難有人能窺 門徑,最後不得不萬念俱灰,將之帶入墳墓。 但昭元卻是自小就在臥眉山中,得玄冰洞和靈蛇等性陰之物相助,習得了清涼功法。因此,他於這暑熱已有了內在的抵抗之力,自然絲毫 不覺其苦。他習練了這節之後,身體一切如常,不免有些覺得那第一節後的啍啍告誡,頗有言過其實之處。 到得第三日晚,那兩本遊曆之經已譯了大半。昭元想略略輕鬆一下,正想散步,卻眼周圍死鼠死狼堆了一地,不免興致大敗。但幸好墓中 尚屬清涼,這些屍體一時間倒也還未發臭。他正自胡思亂想間,忽然那墓頂洞口又是一陣稀稀縮縮之聲。過不多時,便見一個大蟒頭伸了下來 ,竟然又是那逃去數日的大蟒。 這下多次經驗在手,昭元已是毫不害怕,隻是暗中戒備。那大蟒緩緩下來,動作極是緩慢,而且身體也小了一圈,精神似乎甚是委頓。待 它遊到地上,昭元小心翼翼朝它走去,它卻也並不躲避,隻是努力朝那些已死的狼鼠之物處遊去。 昭元心中一動,忽然覺得它將那些盡行吃掉也是一件好事,便停步不動。那大蟒到了那裏,果然張口將那一堆獵物慢慢全都吞了下去。它 吞得甚慢,吞完後卻也並不離去,隻是在墓側貼著石壁盤了一盤,幾乎不動。 昭元不知為為何它忽然不怕自己,當下作勢又要上前去咬大蟒。那蛇先是一驚,但卻隻一下將蛇頭低垂,似乎不想理他。昭元越來越覺奇 怪,戒備之中走到那蛇之旁,忽然又是一口咬住其傷口,吸了幾口蛇血。那蛇身體微晃,但卻依然一動不動。 昭元鬆口退回,喃喃道:“奇怪!奇怪!真是豈有此理!就算它知道我吸不死它,可也不至於心甘情願讓我吸啊?”那蛇看見他離開,也無 甚表示,隻微微動了動身軀,仍是在那裏休息。昭元心頭更是奇怪,這一夜都死死注注視著它,竟然不敢練功。 原來大漠水源稀少,由於這墓頂滴水處便是一個難得的與水脈相連處,是以野獸遊蕩後,大多來此吃草或者捕食。大蟒作為此地主人,自 然常常潛伏該處,以待美食,日子可說甚是悠閑。如果有的野獸失足掉了下來,那便更是大蟒不勞而獲之食。 不料後來,大蟒一時貪心,擒來昭元後,反而被其鳩占雀巢,自己反成了他美食,逼得自身反而要遠避。可大漠之中赤地千裏,暑熱之威 極是難熬,那大蟒無處可藏,又難捕獵,熬了幾日終於還是熬受不住。它曆經數百寒暑,已近通靈,知道權衡兩害輕重;無奈之下,隻好拚著 回去給那家夥吸吸血,自己卻終於還是可以逃得性命。果然,它回來之時已是半死不活,幸好裏麵剛好還有些食物,能吃些補些元氣,而且昭 元居然也沒禁止它。 這些都是太過離奇,昭元一時間自然是想之不到。便偶爾有此念,他也隻是笑自己狂想而已,是以總還是對這大蟒充滿戒備。但無論如何 ,昭元見它能將那些多餘的野獸盡皆吃掉,免其腐敗發臭,不免也覺其有些用處。同時,昭元覺它此次回來後頗為溫順,很象自己當年養的聽 話蛇蟒,內心裏竟隱隱約約有了一種重回家鄉般的溫馨感覺,倒也還真不太希望它離開自己。因此,昭元想了又想,終於沒有趕它走。但練功 時卻再也不敢全心入定了,隨時都留三分心神,以防它偷襲。 如此過了數日,那大蟒精力漸漸恢複,但每天隻是吃那些掉落下來的野獸。即便昭元一餓便去吸它之血,它也仍是不肯離去。昭元心中雖 然仍很奇怪,但觀它行止,聯想到蛇性喜陰和大漠酷熱等情形,漸漸也疑它確實有“兩害想權取其輕”之意,願意為活命而每日犧牲些鮮血來養 自己。 昭元在臥眉山中時,蛇肉便常常食用。至於蛇血,則更被望帝定為大補之物,每天叫他喝一些,說是有助於練功和改變體質量。昭元初時 雖然極不習慣,但後來努力之下,漸漸也覺得這蛇血似乎也並不難喝。再到後來他清涼功法初成,反而感覺到蛇血大有助益,每日不待望帝督 促便自行眼巴巴的去找來喝,大有上癮之勢。但後來昭元離開臥眉,蛇類稀少,體形也不大,無從提供多少血,也就隻好絕了這一美味。 這大蟒乃是在荒郊野外,自行經曆數百寒暑才長成這般長大的,可比不得望帝和自己日日喂以膏梁、飽食終日,不到幾年便能海碗粗的那 種胖乎乎的“肉蛇”。因此,其血真可說是天地間可遇而不可求的奇珍,服之事半功倍。而且蟒血陰涼之性甚深,也有助於昭元的清涼功法在練 昊陽神功時發揮作用,所以他才能對那種種險關幾乎沒有什麽危險的感覺。 昭元那天極度困頓之餘,得以飲用此蟒之血,不到幾個時辰便全身精力充沛,傷痕漸消。可在這大蟒逃走之後,自己碰到掉下什麽便生吃 什麽,便覺得遠不如它之血利於享用。因此,從那時起,昭元心中便已有了些潛意識的掛念。而自從它回來後,自己便又能每日飽飲蛇血,而 且它還不甚反抗,實在是人生之一大樂事。 日子久了,昭元漸漸想通了這些道理,戒備之心也就稍褪。但他思及自己這些年來的經曆,每每到以為安全之時總會有大險將至,自然仍 是不敢完全放鬆。那大蟒體形甚大,失些血自然是不危及生命。但畢竟原來自己未來之時,這些掉落野獸都歸這巨蟒享用,而且不用失血。現 在自己來後,卻要從它身上吸血,有些過意不去。昭元想了想,便將那本來擔心吸引野獸過多,已多日不用的模仿野獸之音又再吹起,果然落 入之獸成倍增加。那大蟒大喜,吞食之際甚顯悠閑,身形也越發滋潤。 要知它這等巨蟒要捕食,多半都是靠偽裝潛伏和突襲。可是此地一條長長彎彎的小通道,實在又不甚適合這等辦法。因此,這些自己掉落 的小獸占了它食物中不小的一份。此蟒小時還好,後來它體形漸大之後,自是頗有食物不足之象,已百餘年未能再發身長大。因此,它才對昭 元這個大動物進洞特別興奮,處心積慮想吃他。現在昭元雖然每天要占自己便宜,但給自己提供食物卻是加倍,倒也是兩利之局。 這巨蟒數百年壽齡,早已性近通靈。到這個時候,人蟒之間雖仍有戒備,但反複多次後,等到昭元再來吸血時,它知道反正也逃不了,居 然幹脆把頭伸過來,老老實實讓他吸。昭元大喜,頗覺其聰明,想起自己助它飽食,大大倍於當初,總算也無愧於它的修行。 然而昭元雖每日飲用蛇血充饑,這後來幾日昊陽神功的進境,卻反而比以前慢了不少。本來,他見那幾冊帛書雖然有數百頁之多,但自己 才第一天就練了好幾頁的一節,便覺得若是書上所言非虛,不過熬上數月便可練完脫困。不料後來得了這大蟒之助,進境卻反而慢了下來,每 日最多也就練得一兩頁,乃是大大出乎他之意料。但他知蟒血對自己的練功隻可能有好處,也就明白,這定然是因為這等功法後麵越來越難之 故。 昭元每天練完,都要到周圍石壁上試手。但通常來說,總是他手指生疼,石壁上最多隻能留個幾乎看不出來的小印。他想起書中那幾段告 誡練者千萬要耐心的話語,心中漸漸迷茫起來:“如此練習下去,究竟要何年何月才能練完?難道便真的要象書上所說,要‘拚費三十年苦功, 方能有得大成’?那時候我已年老,半截都入土了,便脫困又有何用?”但眼前確實也是無其他辦法可想,而且更要命的是無其他事可做,也隻 好先硬著頭皮練下去。 如此過了數月有餘,推算外麵已是隆冬之際,白天黑夜之冷暖差異自更為劇烈。這大墓深入地下十幾丈,雖然並無寒暑之意,但外麵掉的 野獸卻也漸漸少了。即使掉下來的,也是沙漠野狼居多,而且掉進來的時候大都本身都已是餓得皮包骨。昭元看著簡直都直搖頭:外麵這麽多 狼,那還不把什麽都吃個精光?哪裏還能有我們一人一蟒的份? 昭元心頭大是不爽,便每日如獵人一樣,一但外麵狼嚎聲此起彼伏,推測是大群野狼活動之際,便猛裝羊音。沒想到這效果居然奇佳,往 往一次便能誘進數十隻,反而將他嚇上一大跳。而且這些野狼早就是餓昏了頭,跌下之際都是朝他和大蟒瘋狂亂咬,若不是這時他和大蟒互相 扶持,共禦狼群,隻怕都早已被野狼分屍好幾回了。但由此而起,他的技擊搏鬥之術也是迅速變強,和那昊陽神功漸有內外呼應之勢。 經曆過幾次人狼搏命的驚心動魄之後,昭元已不再懼怕一次掉進幾十隻狼。結果是原來的擔心大變,這一人一蟒不但不愁挨餓,反而又都 開始麵對滿地野狼屍體犯愁起來。昭元無奈,隻好又收斂一些,盡量避免在大批狼群經過時亂學羊叫了。那大蟒每日被他吸血,兼且墓內又不 甚冷,自然也無法冬眠。隻是畢竟外麵太冷,它已不再象原來那樣,每十天半月便出去遊蕩一會了。 昭元每日伸指戳石壁,覺雖然對那些石板已能戳進半寸,但在類似穴口石質的材質上卻還隻能戳進半分。這雖仍不足以借力,畢竟也還算 是有些進境,他也就漸漸不再象以前那樣悲觀了。其實這四麵之石,幾乎都是世上最硬的大塊材質,如黃玉、剛玉等,其難實在可說是天下之 最。他全力之下能勉強戳進半分,或是留上個微痕,其功力實在已是非同一般。若是放到中原武林,他雖然尚不能與師祖等比肩,但也已足以 列於二流之末、三流之初了。 要知這昊陽神功之所以絕傳,雖然與部族漸漸重於騎射有關,但此功本身練起來太過艱難凶險,卻也是其中一因。首先,因為資質所限製 ,大部分人便最多隻能略窺門徑,無法深入。再有資質高強的,卻又因為練功時暑熱難當,練習至三層以後,十分精力中倒有九分要用來苦苦 忍受那種酷熱煎熬,而且稍一不慎便有走火入魔之威。如此內耗之下,其進境自然是慢的可憐。 而且這等威力奇大之功,大都開始時威力疏為不顯,遠不及拿同等時間精力去練那些普通之武功。此功更是如此,不練到一定的階段,簡 直自己都覺得拿出來便丟臉。練此功者,自身當然多屬資質不錯之士,多少代來,又有無數大祭師為其添磚加瓦,力求尋得路徑,減免難度。 可千餘年來,練上十年卻仍是難窺門徑者依然大有人在,久而久之,自然便堅持者少,氣餒者多。因此,這數百年來,便月氏本地祭師也多半 隻是會點皮毛,無人再能練成。 而昭元身具清涼功法,又得此巨蛇寶血之助,行功之際便能隻留一分防大蟒的精神,其餘都是全神貫注於練功。他自己雖然覺得極慢,其 實早已是比別人快了十倍都還不止。 又過得兩月,大地回春,昭元功力也是越來越強。漸漸地,他運功之際雖然身不覺熱,但周圍地麵卻能快速幹燥起來;發掌過去,有時竟 然能點著幹些的苔蘚。他發覺那洞外野獸又漸漸多了起來,便嚐試著將將那些掉落下來、大蟒又吃不了的,都試著以昊陽熱力烘烤。如此一來 ,他終於又能吃到熟食了。 正所謂三月不食一類,再食必為極美。昭元一嚐之下,頓覺這隻加了點岩鹽的烤肉實是天下無雙的美味:“我現在才吃了一口,便如成了神 仙一般地暢快。怪不得先人都說,燧人氏鑽燧取火以化腥臊,乃是公德萬代的大事。”忽然又想:“我真笨!先前我怎麽沒想起鑽燧取火?這不 白白做了幾天野人麽?”他轉頭看了看那大蟒,見它居然也象有垂涎之意,便順手拋了些給它。 但那大蟒吞了一個之後便不肯再吞,似乎意興不大。昭元心道:“看來蛇類終是冷血,我人類喜愛之物它卻未必便喜。也罷,我這些日子來 日日靠它之血過活,現在功力終於能自烤熟食,便不用再吸它血了。它先前定然是一小小之蛇,在此修行數百年,方才如此長大。如此說來, 它簡直可說九死一生才得成這樣,實為不易;我又何必擾它生活?雖然它之血有助練功,但我既然已過了這最開始的艱難凶險之處,又何必長 期貪心不足,隻知利己而不顧它之痛苦?” 從此昭元便不再去吸蛇血,那大蟒漸漸也不再對他存戒心,相處也大是融洽起來。昭元練功時不再戒備,那大蟒反而替他守護。由於他現 在能夠全心運轉內息,進境居然也還差不太多,並無太明顯的進境變慢的現象。 昭元每日練功完畢,便與那大蟒相逗為樂,漸漸覺那大蟒雖然乃是畜類,但數百年世故之下,亦通不少人性,比那萬蛇之王的小蛇也絲毫 不差。再加上它本身無毒,自己又曾多次戰勝過它,戒心盡除之下,反而相處得全然坦誠,極是輕鬆。 昭元每每想起這些,都覺與它相處,要遠比與那些塵世中人相處輕鬆快樂得多,大有當年臥眉山中的感覺。他想起當日自己等曾養鵑兒, 今天見這大蟒如此神異,便也不管它聽不聽得懂,給它取名為龍兒。由於墓中隻他一人,寂寞難當,他便每天都對著它說話。這樣既少了寂寞 ,又免了老是自言自語、容易陷入自我暗示的怪圈,還免了長期不說話而導致的語言不靈。現在那帛書他已然練了一半有餘,自己也覺功力漸 增;入石已已能一兩分了。 這一日昭元練功完畢,便又習慣性地朝後翻轉一章預習。隻見後麵一章開篇便有些小字,大意是你已神功小成,威力漸具。但萬物相生相 克,練此功者,千萬不可與練一種叫冰魄魔功的人硬敵,見到這種人應當盡量忍讓。但具體為何如此,又如何反製以避免他們欺人太甚,卻又 是含糊不清,語焉不詳。 昭元甚是奇怪:“這昊陽神功乃是偏陽偏熱無疑,那什麽冰魄魔功自然是偏陰偏冷,是以才有相克之效果。陰陽冷熱本來相生相克,並未聽 說一種完全能壓製住另外一種的事。難道這上麵偏偏就是有這樣的克製關係?要是他們蠻不講理,定要欺人太甚,難道我這一門的傳人也隻能 夾著尾巴滿地跑?……嗯,想來定是這位大祭師隻是提醒後人注意罷了,要傳人不要太自以為是。一個練我門中武功十年的人,怎麽會打不過練 那魔功十天的人?” 昭元想明白了這一道理,便又是信心大複。他又翻了幾頁,專看小字,卻發現似有一段話意思甚是晦澀不明,但卻提到了什麽“瓊漿玉液” 之類的東西,要後人珍而重之。昭元心頭一動:“莫非就是指那個小玉瓶?這麽女人氣的東西,難道是他的法器什麽的?哎呀,杜先生曾說很久 以前的大祭師可能有的是女子,這位大祭師不會就是個女人吧?” 昭元一想到這裏,不免吃了一大驚。但他回轉石棺一看,卻見那具骨骸臀部並不很象女子骨象,頓時心下莫名其妙地鬆了口氣,似乎隻要 這位隔世先師是男人,自己便沒有“串門”、“倒插門”,有了某種麵子。其實杜先生說過,華夏大地最少曾有一位大祭師是女人,那便是傳說中 的女媧。對於女媧,各部還不是照樣拜得死去活來?自己還不是也常常恭恭敬敬地大獻祭舞? 昭元想到此理,不免甚是慚愧,知自己還是受了些世俗之人的想法影響。他恭恭敬敬對那骨骸拜了一拜,祝道:“師父,徒兒剛才心有俗念 ,竟妄以男女而論師恩,特此謝罪。”那骨骸既全無動靜,自然便被他解釋為這位隔世先師已經原諒了自己。 昭元爬將起來後,望了望那玉瓶,卻又莫名其妙地想:“這不會是他夫人的吧?”但慌忙又想:“說不定是他母親的呢。”這一天他亂起諸念 ,都是轉瞬即逝,就如亂偷人家隱私的小賊一樣。到得後來,實在無聊,便幹脆又運起清涼心法,這才慢慢平靜下來。 等昭元醒來時,見龍兒已在身邊不耐煩,便跟它打鬧了一番。鬧玩之後,他便照例又來了一遍杜宇所傳的大祭師神舞,頗覺筋骨舒適,神 清氣爽,心想:“這祭舞能邀約鬼神倒也罷了,沒想到還是極好的舒展身心之法。看來以後我要常常來上幾趟。” 這一晚昭元端坐而眠,可卻似又睡不大熟,一會夢到了這位隔世大祭師,一會夢到杜先生,似乎總有某種稀奇古怪的感覺。那神思漸漸恍 惚起來,眼前似又漸漸浮現了些幻影,而且還有些當初在冰洞走火入魔時眼前出現的心魔。可是這一次,這些幻影卻似又不是那麽“幻”,而是 驚人地實在,一點也不飄忽,更加沒有了當初那種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感覺。 昭元似乎冥冥中知道,自己又在被心魔侵擾,可卻竟然始終無法自行觸發醒悟。那幻影越來越是清晰,轉動也越來越快,先還是一個鬼一 般的影子在舞,可是待到後來,卻漸漸地已變成了他自己在以大祭師身份而舞。那舞的每一式每一樣都似乎有了新的含義,然而卻又似乎隱藏 著更多的含義,令他癡迷這想去探索,根本無法擺脫。漸漸的,那個舞影一遍遍地舞著,由一個變成了多個,又由多個融成了一個,似乎預示 著什麽,誘導著什麽。 昭元忽然間驚醒了,原來自己竟已是全身散發出驚人的熱力,導致老在自己旁邊睡大覺的龍兒大是不爽,一甩尾掃了自己一下。昭元心頭 一動,連忙製住內息發作,安撫龍兒,可是心頭卻覺得象是有一個極大的秘密就要被顯現出來。忽然,他眼前一亮:杜先生教自己的大祭師之 舞,根本就是一種指法武功的雛形,而且很可能就是被君萬壽垂涎欲滴的渡元指。 一想到這裏,頓時那許多許多的事都明晰了起來:怪不得那大祭師之舞別人都不會,而且又是那麽的怪異;怪不得杜先生說,若能沉浸其 中,便根本不怕別人偷襲;怪不得……怪不得……自己即使那麽注意防範,卻還總是會有“心魔”,而且總是在自己就要“入魔”時,杜先生便會恰到 好處地叫醒自己。如此說來,杜先生根本就是利用自己對他的信任,迷住了自己,然後在自己半昏迷時,將他的畢生武功以心魔的方式傳給了 自己。 昭元呆呆望著遠方,心頭起伏萬千:“看來杜先生知道我年紀小,對敵經驗不足,若是直接傳我,我肯定會被君萬壽等人詐出來,還會給我 帶來殺身之禍。但這武功是他平生心血所集,若是失傳,那又該是如何痛心?既不能落於筆墨,又不能落於意識,那麽便隻能以意識的反麵來 傳我了。那大祭師之舞可能還不是真正的神髓,隻是特地留於正道思維中的一個引子,讓我日後能時時想起那些與之似象非象、無法言傳描述 的幻心魔影。這樣,即使我被君萬壽訛詐,無論怎麽問,我也覺不出來、說不出來,更加寫不出來。而我將來若是武功有成,內息漸通,那便 一定能在某個時刻,發現這些其實是一套武功。” 昭元想著杜宇的這一片深藏的苦心,想起他平日對自己的教導和保護,想起當日他慘死血魔和君萬壽之手後,居然還要被挖屍確認,心下 怒火頓時飛漲,幾乎恨不得立刻出去跟君萬壽生死而搏。然而杜先生的話卻又再響起:“……這乃是當年冤枉文宜的報應……你千萬不可因此事而為 我報仇……你們活著,就是我最大的安慰……” 杜宇說過,隻有在為救蜀民才能殺君萬壽。可是即使能殺了一個君萬壽,那又怎麽樣?君萬壽本身武功高強,自己現在肯定還不是他對手 ,隻怕根本就不是殺他,而是被他殺。況且這大位的誘惑簡直就是無限的,他勢力龐大,如果不連根除掉其勢力,又怎麽能不保證他手下人窺 視大位,日後有樣學樣? 要知這等以前沒享受過的新君,往往就如新官上任一樣,老百姓對他們的畏懼,有時甚至比對貪飽了些的老貪官還要大得多。自己就算一 次能僥幸刺殺君萬壽成功,難道還能將一個個新的君萬壽都殺死?萬一自己失敗身死,那麽不但百姓多受其苦,杜宇這武功勞失傳怎麽辦?最 重要的是,就算自己能夠逃脫不死,以君萬壽的決絕心性,百姓中因其瘋狂追捕自己而冤死的,又豈會在少數? 這一切都似如毒蛇一般噬咬著昭元的心靈,似乎都在暗示著他應該去糾合一股真正的勢力,然而才能一勞用逸。可是這個想法隻要一起來 ,立刻便會被他如碰魔鬼一般逃避。這過去的歲月中,他實在已是受夠了萬般身心折磨,尤其是那些來自樊舜華,來自公孫門的諸位師兄,以 及來自那位以色相誘人的小姐的輕蔑和侮辱,無不使他痛如刀割。而且要命的是,現在著落在他身上的血魔迷霧,已極是根深蒂固。現在這個 時機回去,大家肯定還沒忘記,無數人因為追捕自己而突然消失於玉門。那個時候,隻怕全中原的武人都會來追殺自己審訊自己,還談什麽招 募人馬?自己不願被殺,那麽是不是就要殺人?自己不願殺人,是不是就要被殺? 昭元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再去麵對他們,因為他們懷疑的根本就沒有什麽錯。正如歧山漁隱所說的,自己既然落到了這個可能性中,還真是 哭天不應哭地不靈,根本就該“毫無怨言”地去承受的。在中原人的眼中,自己算是什麽東西?在樊舜華的眼中,自己怎麽比得上她那已死去的 夢中情郎?就自己這人見人疑、人見人鄙的家夥,也配去糾集一班勢力? 一想到這裏,昭元頓時氣餒無比,心頭的痛苦和猶豫實在無以複加。終於,他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現在武功根本還不及君萬壽,去 也是送死,多想這些又有什麽用?還是先練武功要緊。” 這一天是昭元心神動得最多的時候,那多個日月以來的單純和平和心態,早已是蕩然無存。樊舜華以及公孫門人的麵目、語氣和神態,又 如夢厴一樣時刻圍繞在他心中,毒蛇般齧咬著他的心靈。他拚命地練功,想要擺脫它們,可是無論他如何能夠暫時忘卻,隻要他稍有回去之念 、稍有刺殺君萬壽的想法,這些可怕的心魔就立刻出現在他眼前。即使他拚命捶打自己腦袋、甚至將自己打得昏將過去,首先夢到的卻還是他 們。 日子一天天過去,昭元簡直覺得自己真象是要瘋了。終於有一天,當他再一次從撞壁昏迷中醒過來的時候,他徹底投降了:“我連這點心魔 都控製不住,又如何能做得這等大事?徒然還讓杜先生的武功失傳,讓百姓多受一遍遍的苦。嘿嘿,我這種脆弱的人活著,不去陰世間讓杜先 生看著生氣,倒也還真是所能給他的唯一安慰。” 其實杜先生身死的事,乃是早在昭元經曆這幾種痛苦和侮辱之前,實在可說是已經過去了的記憶。後來他要遠離中原,實在也是他發覺自 己心理無法承受那些重壓,從而采取的一種本能逃避。現在回去複仇的念頭,其實隻不過是他偶爾又想起的情緒波動,自然還是抗不過那些將 他硬是從中原逼到這裏,將他逼得完全心死的痛苦和侮辱。 他幼無父母之愛,其實永遠都在尋找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信任和交心關係,以彌補和撫慰自己心靈。可是無論是從近處的師兄弟那裏,還 是從樊舜華那裏,也無論是從遠處的陳自遠那裏,還是那位色相誘人的小姐那裏,得到的都是打擊和侮辱。尤其是他情竇乍開時,樊舜華給了 他當頭一棒,實在是讓他幾乎完全喪失了生存的信心。當時他就未能穩定心態、重建信心,現在的他依然還在樊舜華的陰影中,也依然還在這 個年紀,難道就能了麽? 昭元對於這些自然明白,但是他實在不敢多想,更不願多想。他隻知道,自己隻要一想,那麽結局隻能是一條,那就是發瘋。他終於完全 頹廢了:“我總以自己還是大祭師,可是除自己之外,唯一一個真正認同我是大祭師的人已經死了。我自己的心其實也早就死了,為什麽還要無 恥地往這些大事上麵靠?我本就是升鬥小民之命,那便隻當有升鬥小民之心,做升鬥小民之事。從今以後,我浪跡天涯便是,永遠也不回那可 惡地方。但有餘財,我便施與貧者,想來這便是我這種人所能做的唯一一件對世上有益的事了。” 果然,昭元再不想此事後,心神立刻大定,內功進境竟然還比以前快,似是邁過了一個什麽重大的心魔之坎。隻是杜宇的渡元神舞雖然已 被確認是武功,但其中似還是有一層莫名其妙的局限和隔膜,怎麽也無法深入下去。昭元自己也不明白這難以想象的阻礙究竟是什麽,總覺得 其既象是源於此功本身的不完善,又象是源於杜宇教時的飄忽,更還象是源於自己的心理、思維的幼稚,以及武功、眼光的不足。 如此又過了數月,昭元天天都是進境極速,運功之際全然隨心。原來爹爹和望帝所傳之陰性內功,似已都消失於無形,再無阻礙。現在他在墓 中反而不敢盡力騰躍,也第一次覺得,這寬大之墓竟是如此的狹小。他細細想來,隻覺那書中所言的那幾道重大險關都已基本通過,眼看自己 已實在沒有什麽可留下的理由了,心中實不知是喜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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