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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 <萬王之王> 第一回 萬琢寶器入凡塵 作者 九頭鳥

(2005-08-28 09:57:51) 下一個
BBS 未名空間站 - 散文.原創文學板 - 閱讀文章 Prose 版 讚助鏈接 將您的鏈接放在這兒 [上一篇] [下一篇] [同主題上篇] [同主題下篇] birdninehead 身份 :用戶上站次數:256發表文章:201 篇經驗值 :1963表現值 :9生命力 :365 發信人: birdninehead (九頭鳥), 信區: Prose 標 題: 原創 <萬王之王> 第一回 萬琢寶器入凡塵 作者 九頭鳥 (轉載) 發信站: BBS 未名空間站 (Sun Aug 28 11:45:30 2005) 【 以下文字轉載自 paladin 討論區 】 發信人: birdninehead (九頭鳥), 信區: paladin 標 題: 原創 <萬王之王> 第一回 萬琢寶器入凡塵 作者 九頭鳥 發信站: BBS 未名空間站 (Sun Aug 28 11:08:13 2005) 第 一 回 萬琢寶器入凡塵 (本書為九頭鳥原創且保留全部權利.信件請發至supernineheadbird@yahoo.com,但 可能無法即時回信或回貼,請原諒.要看本書各回目的匯合版,請到九頭鳥自己的網 頁http://www.ece.osu.edu/~weim/,然後選"中文版",進去後選"本莊莊文".網頁 更新可能有延遲,請諒解.) “秦軍真雄壯啊!”“三帥果然威風!秦軍兵強將勇,那些小國怎麽能夠抵擋?”“晉國是秦國世姻,自然更加會幫忙回護,怎麽居然還有小孩說他們會倒黴?”“童言無忌,大 家何必這樣呢?”“小孩子倒是小孩子,不過卻是小孩子的眼光,大人的膽量。”一片片 嘻鬧起哄聲,將本來就繁榮無比的洛陽城襯托得更加熱鬧,也更加雜亂無章。人群喧鬧中 ,一名十八九歲的少年護住一位才五六歲的童子,勉強擠開人群,似乎是要避開人們的嘲 笑。但他們這樣惶急而又窘迫的舉動,卻反而招致了更多人的嘲弄和嘻笑。 那少年雖然舉動甚是文雅,用力也還算和緩,但其力氣竟似驚人的大,旁人終還是不得不讓開條路來,讓他們離開。少年和童子緊走幾步,身後市集中人已回過頭去,看那些正在 通過天子之門的秦軍。二人見市集中人再沒興趣來關注自己,這才輕輕鬆了一口氣。 那童子苦著臉道:“孔叔叔,真是對不起。我一時嘴快,說錯了話,惹得他們都笑我,連 帶你也倒黴了。”那姓孔的少年微微一笑,道:“沒關係。若是這點嘻笑都不能一笑置之 ,那叔叔也是白活了這麽多年了。”那童子見他真的一點也沒生氣,展顏一笑,道:“爹 說孔爺爺家教天下少有,要我來多受點影響,我先還不肯,現在才知道爹說的真是不錯。 ” 那孔姓少年笑道:“那是世人過譽了。其實你才是真正的奇才,還這麽小,眼光就勝過了這麽多大人,到底不愧是通使世家出身。”那童子瞪大了眼睛道:“什麽?你覺得我說的 沒錯?”那少年摸了摸他頭,道:“兵陣之勢,從來都難有一定之事,這事自然也無所謂 什麽對錯。不過要是說起來,我也還是會猜秦軍可能會遇到不順。再說了,這些國家之間 的婚姻,便本來就等於沒有,豈能如普通百姓之間可比?我看晉國不但不見得會幫忙…… ” 那童子拍手笑道:“好極好極,終於有人讚同我了,爹爹應該表揚我!我要回去告訴爹爹!”說著撒腿便跑,跑了好幾步才想起來回頭一下,揮了揮手,算是作別。那孔姓少年一 笑,搖了搖頭,見天色也已是微有晚意,便隻是遠遠喊了聲叫那童子不要跑太快。待見那 童子已是衝進了其家門,那少年便也轉身回家。 那少年之家卻是甚遠,街上又是人潮洶湧,等他回到家中時,幾乎已是華燈初上時分了。 一名仆人迎了上來,道:“四少爺回來了。王孫公子在後麵麽?”孔姓少年道:“他已先回家了。”忽又補道:“是我親眼看見他進門的。”那仆人笑道:“這些話,其實本當對 老爺說才是。想來少爺是說的太習慣了些。”口中已是叫道:“老爺,四少爺回來了。” 孔姓少年一笑,道:“人無貴賤,執事不同,乃是家父嚴訓。敬老愛幼,師事天下,更是 族訓。忠叔年高,閱曆豐富,乃是我之長輩,豈可不敬?”說話間已走到了堂側,見旁邊 停著幾乘馬,幾名生人站在旁邊。那些生人一見孔姓少年,就都遲疑道:“四少爺。”孔 姓少年知他們乃是客人來訪的隨從,便隨意點了點頭,徑直入室拜見爹爹。 堂內空無一人,一名丫環道:“請少爺在此稍候,老爺正與客人商談,隨後就出來。”話音未落,一名麵相端方五十來歲的富態之人從內室出來,身邊還有兩位商人打扮的客人。 那富態之人道:“任兒,你來見過客人。”孔姓少年一揖,道:“小子孔任,見過尊客。 ”那兩位客人連忙謙讓,兩雙眼睛卻都是直直打量於他,反而將孔任看得微覺不自然。 那二人似乎也覺有些失態,連忙醒悟過來,那本來似乎微有愁緒的臉上卻寬鬆了不少。一人道:“此次我們前來,蒙敬仁大人慷慨招待,又助我等買下龜甲商鋪,實是感激不盡。 我等雖然地位卑微,在鄭也還有幾分田產資財。日後大人和公子若是不棄,還請閑暇時光 降蔽處,也好讓我等一報相待之誼。”孔敬仁笑道:“一定一定。”那二人轉身告辭。 孔敬仁送客歸來,臉色立刻變得甚至凝重,對孔任道:“你到裏麵來。”孔任跟他來到內 室,道:“爹爹,王孫滿已先自回去了。”孔敬仁點了點頭,道:“他是一個好孩子,你 要好好教導於他。日後他或能成周之棟梁,這對你這個前輩,也是一種鞭策。你今天見秦 軍通過,有何感想?”孔任道:“軍威嚴整,士馬精強。但敵人有明有暗,前途難測。” 孔敬仁直直看著他,忽道:“今天來的兩個人,你可能在人群中認將出來?”孔任道:“ 能。”孔敬仁道:“何者為主,何者為仆?”孔任道:“右邊有力者為仆,那中年愁苦麵 色者為主。”孔敬仁道:“他們此來,所為何事?”這一切的問話,本來似都應是孔任問 孔敬仁才能得知的事,孔敬仁卻偏偏顛倒過來,反問孔任。 孔任被他問得一怔,道:“不知。但應該是和秦軍之事有關。”孔敬仁慢慢道:“他是鄭國商人,姓弦名高。”孔任道:“莫非他是要來請爹爹幫忙,想抵禦秦軍?”孔敬仁搖了 搖頭,孔任立刻低頭道:“孩兒猜錯了,請爹爹責罰。” 孔敬仁呆呆望著他,竟然歎了口氣,道:“這許多年來,爹爹確實是待你太嚴,總想將你教成盡善盡美,身心神三足並立,顯我周禮鼎儀天下。現在回想起來,隻怕爹爹也是要求 得太不近人情了些。”孔任低頭道:“孩兒有愧,辜負了爹爹期望。孩兒知日後當努力獨 當一麵,努力超越爹爹。”孔敬仁望著他,忽然笑道:“其實你已經超出爹爹的期望了。 ” 他轉過目光,慢慢道:“爹爹身為周臣,不可違背百年來的通例,自然斷不能管他們的事,以免引禍至周。但鄭國為姬姓,到底是周之同姓,亦不可完全不顧。況且秦軍此來,明 顯是為了伐鄭,然後以鄭地交換晉國殽關地界。”孔任道:“殽關在秦晉之界,正是卡住 秦國東向和晉國西向之咽喉,誰占其全部,另外一國必然大居劣勢。晉國怎肯交換?” 孔敬仁點了點頭,道:“此事若能得願,秦勢便是益強,頗有違於周室多年來,力求諸大國間平衡之道。若秦不能得願,秦晉必然大戰,楚齊二國得利,也是有違平衡之道。再說 ,隻要打起來,總要平添許多生靈塗炭。弦高他們此來,是要通風報信給鄭國,盼能讓秦 軍知難而退,便可少許多幹戈。但他們又怕路途難測,是以想請為父派人暗中護送。” 孔任肅然道:“原來如此。爹爹已定下了孩兒?孩兒定不負所望。”孔敬仁望著他,久久 不語,慢慢道:“你此行也不光是為了此事。你還有兩件更重大的事就要麵對了。”孔任 心想:“這第一件,自然是我的冠禮遠遊。隻不知另外一件為何?” 這冠禮遠遊與“親在不遠遊”的說法完全相反,但二者又都是當今天下,列國公門貴族的風氣。遠遊一派,乃是覺得一人要能真正算做成年,能夠問心無愧地行二十歲成年冠禮, 當在冠禮之前獨行萬裏,體驗天下民生,增長閱曆,才算真正成人。 當然,這“行以萬裏”,自然是大有誇張。但要行過千裏,遊曆幾個國家,能基本上安全返回,這些要求卻是肯定的。其之所行既然是為了讓年輕人體驗艱難和責任,因此往往其 家雖然富貴,但給年輕人此行準備的盤纏,卻都是故意十分緊湊,根本不夠任何奢侈之費 。有的家族還故意讓其少上一點,以令其路上不得不風餐露宿幾次,好好體驗一下生活之 不易,知道饑餓和寒冷是什麽滋味。由於路上很可能會遇上盜賊歹人,敢於行此的世家, 基本都是有些尚武之家。對於他們的子弟來說,這些風餐露宿之事,除了苦點外,其實問 題不大。 因此,當今天下,往往可見一名約莫十八九歲的年輕公子,明明其風度氣質都顯示其是來自大富之家,但卻身著粗衣,一劍一囊,行走天下。有的時候,這些青年公子甚至還會短 暫幫人做工,以補貼些路費。世人見之者,也不以之為大異。 與此相反的,便是“親在不遠遊”派。由於遠遊之事畢竟甚苦,往往有的家族傳了幾代之後,子孫漸漸驕奢淫逸,不肯吃苦,便假托各種病痛理由不肯去。有的名義上雖還去,但 卻帶上一大幫仆人伺候,權當是遊山玩水——總之是想方設法把這混將過去。而隻要一代 如此蒙混,其後子孫往往會更加懶散懦弱。發展到後來,許多家族簡直連理由都懶得找, 大家就象是完全忘記了此禮一樣。更有甚者,還想出什麽“親在不遠遊”的招數,為自己 的懦弱懶散、和乏勇烈精神辯護,甚至還反過來嘲笑那些為冠劍之禮而堅持遠遊的家族。 孔任乃周都洛陽人氏,祖上數百年前乃是前朝殷商大族,武王克商後仍有封號。孔家雖未 列位諸侯,裂土分茅,但數百年來子孫繁衍,族中屢出英才絕倫之士,又世代什於周王朝 庭之內,其冠蓋之華、門庭之盛,皆為世人所豔羨。尤其是近幾代來,其家既有主天子政 、為帝王師者,又有分成世家大族於各諸侯國中者,皆謙恭守禮之人,極得民望。 然其族雖甚老,家教卻是極嚴,雖傳世無數代,這冠劍之禮卻還從來沒丟。俗話說人以群分,那些丟了傳統的家族,自然彼此間大是親近;這些傳統還沒丟的,自然也是彼此之間 常常親善些。當然了,兩派之間,卻是經常互有些看不起。但近百年來,由於天下驕奢淫 逸之徒漸漸眾多,那些以“親在不遠遊”為由,隻願守著老地方不動、不肯出外闖蕩的, 終還是慢慢有占多數的跡象。對這種越來越重內斂,成天想躺在祖宗基業上,不肯自行開 拓遠方天地的趨勢,孔家、王孫家等堅持傳統的人雖然甚是鄙夷,卻也沒有辦法。 孔任正自浮想連翩,孔敬仁果然已道:“這第一件,自然是你冠禮遠遊之事。你刻苦堅毅,現在雖然年紀還不大,但無論文才武功,都未必輸於許多名宿。說起這遠遊的事,為父 可還真是一點都不擔心。嘿嘿,為父多年來雖然極少誇獎你,但到現在,卻還是禁不住要 得意一番。不過這第二件事乃是你和陳家小姐的婚事,做父母的還是不得不擔心。” 孔任從來聽的都是如何奮發向上學文習武,完全沒想到要說的事竟是自己的婚事,頓時麵紅耳赤,囁噓道:“爹爹,孩兒……孩兒還沒想過這事,且待以後再說罷。”孔敬仁眼睛 一翻,道:“什麽以後?成親生子,開枝散葉,乃是擺在你麵前的正事,怎能去回避?為 父多年來從不提此,乃是怕你分心。但現在你性格已完全成形,為父擔心的,反而是你太 過執著事業前途,而忘了家室為本。況且為父又不是要你馬上就去成親,你這麽怕提做甚 麽?” 孔任低頭道:“是。”孔敬仁見他不再忌諱,撫了撫須,忽然又笑道:“陳家這一枝也從來都是大族,保有傳統風氣,與我們甚是相配。陳家小姐從小就是有名的美人,自號陳薑 ,實在是才貌雙全的君子好逑。嘿嘿,說起來,當初爹為你提及親事時,簡直都恨不得當 場就把此事訂死。但現在看起來,沒訂死卻也未必是不好。她便算再美,我這兒子可也說 什麽都配得上她。況且她現在長大了,究竟美不美還不一定;我這兒子卻是活生生地站在 這裏,乃是真正的良材美質。說起來,隻怕她還不一定配得上你呢。” 孔任臉上又紅,道:“爹爹誇獎了。強中更有強中手,隻怕孩兒還是配不上人家。況且娶妻當娶德,孩兒實不敢以貌取人。”孔敬仁似乎也意識到了,覺自己自賣自誇到這程度居 然還不自知,大是有違族訓,連忙停下來道:“不錯,你有此想法,已是難得了。為父此 次派你前去,一是去暗中保護送信人,二是要讓你多長閱曆。三來呢,也是想著你此次去 後或許還能見到陳家小姐一麵。你親眼看過後,若是太不中意,為父自然也不會去勉強你 。” 孔任奇道:“陳小姐在鄭?陳太史家不是就在本城之西北麽?”孔敬仁道:“陳太史之妻為鄭國公主,對母家甚是依戀,常常歸省。陳小姐月餘前剛隨母回鄭省親,你若走快些, 或許她還在那裏。陳家亦是豁達之人,你到那裏時,用我家名刺向陳夫人求見便是。陳家 知我用意,那陳小姐應該不太會回避。” 孔任道:“是。不知此行何日動身?送信之人為何人?”孔敬仁約略說了一說,又道:“此行不論如何,絕對不能讓人知道你是去護送之人,更不能讓周地被帶入衝突之中。連弦 高跟我在秘室中所說的一切,亦都隻是隱語,你可以想見你此行應該多麽慎重小心。你要 記住,不是萬一,不要出手;寧願信斷,也決不可代送其信。你此行完成護送後,可自行 周遊列國,三千裏行程後回來。你可去帳房支十兩盤纏。” 三千裏路卻隻十兩盤纏,簡直就是少得幾乎沒有,風餐露宿自然決不會隻區區幾次幾十次。但孔家本來就要求極嚴,相較平日孔任所受的刻苦磨練來說,這簡直根本就不算什麽。 孔任答應了一聲,想起爹爹所說就在今日,此行越快越好,便要收拾行囊出發,去先找那 間客棧,與其送信之人略作溝通。他正要告辭出發,孔敬仁忽道:“還有,鄭國還有一位 公主,與陳薑乃是表姐妹,現在還未嫁,暫時名喚鄭姬。你也可以見一見……嗯,見一見 。” 孔任心道:“見她做什麽?莫非是暗示我可以在陳薑和她之間擇一麽?”他心頭雖然不能確定,但見爹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自然也不敢多問。當下他隻是口上應了一聲,便徑直 去帳房支取銀兩和馬匹。他記憶力甚好,迅速便按父親所指找到了那準備送信之人。二人 都是明白人,根本無需交言,便已都認準了對方便是要和自己配合之人。這等送信救命之 事,自然是事不宜遲,二人連夜便一前一後出發了,隻是中間遙遙相隔,總是至少隔一箭 之地。 孔任想起弦高的其他幾名隨從似乎也都行色匆匆,忽然疑心他們極可能是去給晉國報信,協助晉國密探證實秦軍行動。他想到這裏,心頭一動,隻覺王孫滿所說的似乎更近了些;但轉念一想,卻又都覺得難以確定。孔任想了許久,還是無法確定,隻好苦笑:“看秦軍回來的結果不就是了?說不定第一感覺就是最準的,一味多想,反而容易將自己繞糊塗。 ” 那送信者雖然精幹,但驅馳大半夜,一人一馬都已累得不行,清晨時分隻能歇息。如此晝伏夜出,雖然一日二休,但畢竟也比大軍行進要快得多。到第二日下午,二人已是到了鄭 國境邊的一個茶鋪。孔任見周圍無甚異樣,便也入那茶鋪休息,但絕不跟那人交言。他盤 纏極緊,隻要了三個饅頭和一壺清茶,即使跟普通行旅相比,也甚顯寒酸。 那茶鋪雖然不大,但地處幾條大路的路口,客人卻是不能說太少。孔任身有武功,自然精力恢複要快許多。那人卻因連日勞累,反而吃著吃著就趴在桌上睡著了。孔任見他如此, 知他一時間難得醒過來,但自己要暗中戒備,卻是絕不敢也睡過去。因此,他隻能時不時 裝作不經意般地去跟店夥閑扯,詢問周圍景況形勢,順便也觀察來往客人動靜。 那店夥見他隨和,也就言笑無忌。原來此地名陸渾,附近有一股山匪,乃是戎人,有時會小股下來搶掠,往往殺人擄人劫財劫色,甚是凶狠。不過通常來說,他們倒也還遵照些黑 道規矩,不傷店夥和店家財物。店夥雖是言者無意,孔任卻是心頭一凜。他知這應該就是 弦高要請自己護送的主要原因,想起秦人本來與戎人雜處,心頭更是警惕。 那店夥見孔任麵上變色,安慰道:“其實他們近來好象收斂了許多,已有好幾個月沒有搶 什麽了。想來,我們幾個店家聯手湊的那些孝敬錢,也起了點作用。唉,若不是他們,我 們的生意還會好上許多。現在別看也甚是紅火,可要是算上送上給他們的那份錢,我們也 是糊口都為難哪。客人若還是擔心,不妨等大家結伴至三十人以上再行,或許也能安全些 。” 孔任點了點頭,又望了望遠處那兩山輪廓,覺得其勢甚顯高大突兀,便隨口問道:“既是小股流寇,想來勢力不大。怎的此地無官長率兵剿滅?莫非他們與戎人勾結麽?”那店夥 歎道:“勾結倒也未必。但此地處於幾國之間,山又不能說太小;敵寇雖少,要完全剿滅 ,其所費之兵之糧卻未必少。現在是國國都盼著別國出力去將賊剿滅,結果反而誰也不肯 出力。再說了,這些劫匪精明得很,從來不傷官長,隻欺負我們這些平頭百姓。” 孔任知店夥所言非虛,要不然那些戎人也未必會看中這裏。他自幼受的便是為國分憂,為民除害之教,自然心頭便有了想去挑掉這股敵寇的衝動。但他現在畢竟是一來有任務在身 ,二來自己根本不熟悉此地。若是真刀真槍地來對打,想來那些敵寇難成氣候,但若是中 了其暗算,那可就完了。再說了,自己一個人去,就算是他們不敵,隻需要找個地方藏起 來,自己總不可能永遠呆在這裏罷?那時他們遷怒於普通百姓,隻怕更糟糕。因此要剿就 得想辦法多找軍民,協調行動,一舉剿滅,不留後患。否則的話,也就隻能暫時先隱忍下 來。 孔任看了看周圍,忽見有三名衣飾華闊的人來到鋪內卸馬落鞍,聽口音卻是周都洛陽人氏。孔任同鄉心起,不免多看了幾眼,旋即發覺這有違父訓,急忙轉回頭去。但隻這幾眼間 ,他已看出這三人皆是身有不弱武功,而且任二人聯手的話,自己隻怕還未必是對手。孔 任心下不免有些警惕起來,幾乎就想去勸那送信之人離開,但想了想終於還是忍住。 那三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孔任身有武功,朝他微微示意,似有邀他同桌共飲之狀。孔任搖了搖頭,郎聲道:“多謝各位好意,隻是在下奉命冠禮出遊,不敢多受幫助。”那三人既知 他是一位冠禮遠遊之人,也就不再堅持。其中一人笑了一笑,道:“好,好,我們之後, 冠禮之風還沒絕掉,想來還有中興之日。”另外二人也大笑道:“正是。”其中一人道: “幫助公子,以壞規矩,我們自然不敢。不過我等見公子頗顯風采,想要交個朋友,不知 可高攀得上?” 孔任心頭一動,但見他們目光敏銳,立刻還是決定不多隱瞞,照直道:“三位太謙了。在下孔任,乃周地左太傅之第四子,族中本輩排行第七。三位皆是氣宇軒昂之士,定非常人 ,在下卻甚是孤陋寡聞,實是有罪。不知各位尊姓大名?” 那三人一聽他就是號稱年輕一輩中第一英才的孔任,都是意料之中透著驚喜,驚喜之中夾著意料。一人笑道:“哈哈,孔兄弟風采不凡,我猜得更是不錯。在下名孟雲輝,這位是 我大師兄司天儀,這位是我師弟鄭金明。我們皆為公孫老人門下,但卻是給他老人家丟臉 了。”孔任吃了一驚,忙道:“原來三位就是公孫老人門下三位高徒,失敬失敬。” 原來公孫老人名公孫賢,多年來早已威震天下,乃是武林中的泰鬥。近年來,公孫老人在洛陽開宗授徒,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王孫滿之父母,亦頗有意將王孫滿送至公孫門 下。但孔家極為自負家教文武,卻是並沒有送孔任去入其門中,也不讓他去過早地跟公孫 門多交往。這三人都是二三十上下,武功卻都已如此不凡,而且那身為大師兄的司天儀卻 是年紀最輕,隻二十歲上下,顯然確是傳說中公孫門的三大高徒無疑。 司天儀笑道:“既來鄭地,我們彼此也算同鄉,何必這般客氣見外,互相吹捧?不過說實 在話,家師每每說起你,都是讚不絕口。初時我們還不服氣,但今日一見,彼此都是內行,卻真正是口服心服了。此行不虧,此行不虧。”孔任道:“過獎,過獎。”心頭忽然一 動:“難得有四人一聚,不知夠是不夠?”鄭金明見他臉有疑色,道:“孔兄弟有何疑難 不解?” 孔任尷尬道:“在下才一動念,就被各位看出來了。在下是想,這裏有一股戎匪欺壓百姓,在下一個人似乎挑之不動。若是三位無緊急事,我們便有四人,不知是夠還是不夠。” 孟雲飛奇道:“此地有匪?我等乃是初來,一日誇馬比馬,行了數百裏,還真是不知。” 孔任聽他們說一日間跑了這麽多,心頭更疑,但畢竟話已出口,無奈之下,隻得將此事大概說了,又道:“其實在下也有……有事去鄭都,各位八成也有要事,此事根本就是欠缺 考慮。在下不過隨口妄言,還請各位見諒。”司天儀頜首道:“原來如此。我們其實就是 賽馬,算不得有什麽事。不知公子何事要走?可是急需之事?若是不甚急,說不定也可商 量商量。若是能挑了盜匪,也算一件功德。” 孔任終於還是被他問到這個問題上來了,一時間竟微有緊張之意。要知他這十幾年來,還真是從來沒有說過謊,這一時要說謊,還真是不大方便。孟雲輝笑道:“孔兄弟若不便說 ,那也就不必說了。”孔任歎了口氣,道:“其事不大不小,乃是……乃是與在下的…… 的……婚姻有關。”此言一出,那三人恍然大悟,都是哈哈大笑。鄭金明笑道:“原來如 此,我說怎麽孔兄弟一被問便如此忸怩?可惜這一次,一向自負眼光的二師哥也沒能猜中 。” 眾人笑了幾聲,司天儀忽然傳音道:“孔兄此事實在不小,亦不可待,自然沒法上山剿匪。不過呢,我們或許可以引他們下來。”孔任眼前一亮,傳音回道:“若是這樣,那便需 各位擺闊。”司天儀低聲笑道:“正是。他們若是上當,自然該他們倒黴。若是不上當, 那我們也沒辦法,隻能留待日後了。反正就是這一天的事,趕著什麽結果是什麽結果。” 他說著說著,忽然一揚手,道:“小二,那些賊寇究竟有多少人?”那小二道:“我們也 不甚知道。似乎約莫百來人罷?但平常一隊下來也就一二十人。”鄭金明皺眉道:“十個 八個好辦,但這麽多的話,要去盡隻怕便有些麻煩了。大哥,我看算了罷,反正我們也是 過路。對付他們,還是得什麽時候征用官兵。”司天儀想了想,也隻得道:“說的也是。 今天就算他們便宜。”孔任奇道:“三位……真的沒有興趣了?”鄭金明歎了口氣,道: “不是我們沒興趣了,是太麻煩了。再說了,你我又都有事。以後再來如何?” 孔任歎了口氣,不再說話。那三人徑自喝酒吃肉,並不理會孔任,但卻不時賞些銀錢給小二。那小二自是喜出望外,將店裏藏的熏雞火腿等稀罕之物,都流水價般端上來。不多時 間,其光是所得賞錢,便已過了孔任的盤纏。孔任心頭暗笑:“這等裝害怕的幼稚之計, 不知是否真能騙得賊寇下來。唉,送信人一走,我就也得走了,隻怕便有好戲也看不到。 ” 需知武林之士對付敵人,最怕的是敵方幾百幾千密集整齊的弓箭。但現在那些乃是賊寇,平日欺壓良民慣了,應該不會很有組織。再說自己一方麵也有四人,是以孔任完全沒把他們放在心上。他見那送信之人還在大睡特睡,酣聲震天,心下也暗暗慶幸。 但過了好一會,已是入夜了,那賊寇還沒來。孔任心下有些不耐,忽然心頭一動,借走身之際,擦過那昏睡著的送信人身邊,輕輕一探。這一探之後,孔任才放下心來,知他不是 被什麽迷藥給迷成這樣,而是確實太過勞累所致;即使現在強行叫醒他,也難成行。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許多客人都已開始歇息了。地麵上已是一塊塊的坐臥者,乃是因為此 鋪太小,根本無從提供住宿,是以要想睡的話隻能自理。孔任漸感不耐,忽然一聲馬嘶傳 了過來,接著便是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連那送信者也給驚醒了。孔任心頭暗笑:“莫非真 的來了?”自己卻跟眾人一樣驚竦而起,大作擔心狀,不住問是不是賊寇真的來了。 蹄聲迅速馳近,夜空中甚是明晰。孔任聽出來人約莫三四十人,更是不放在心上。過不多時,一群騎馬之人已是吆喝著奔了過來,罵罵咧咧喝道:“肥羊們自己站出來,舉財過頂 ,那便不殺。若有隱瞞要大爺動手的,一個個砍了腦袋!”那喝罵之人除了嗓門巨大外, 身手居然也甚是矯健。其喊了幾聲之後,遠遠一躍而下,把眾人的馬匹都帶開,防止逃走 。 眾人臉上都現出懼色。孔任悄悄問道:“小二,他們武功高不高?是不是頭來了?”那小二嚇得直打哆唆,悄聲道:“頭沒來,但二頭目來了。公子千萬不要跟他們逞強,還是把 銀子給他們算了。反正公子有武功,以後要賺錢還不是有的是機會?隻要給錢,多半不殺 人的。”說著自己拿出錢來,第一個站到一邊去高高舉起,等人來收。 那二頭目嗬嗬笑道:“三位肥羊還不就範?莫非要老子親自動手?”其聲音竟如洪鍾一般 ,震得眾人耳朵發麻。司天儀臉上變色,道:“我們乃是公孫老人門下,還望各位行個方 便。”那二頭目瞟眼看了看他們,道:“公孫賢?我看你們都托著他的名氣,到處在招搖 撞騙,不過運氣好沒露底而已。今天碰到了我,幫公孫老人教訓一下你們,那老兒還要感 謝我哩。” 旁邊群盜都是哈哈大笑。司天儀等三人臉上都是又青又白,卻一時說不出話來。一盜道:“那老兒又沒給我們交買路錢,怎麽能放過?他再有名,在這裏也是俺們大哥二哥最大。”又一盜笑道:“你們不是還號稱要挑掉我們麽?怎麽現在我們來了,你們反而不動了?” 他話未說完,司天儀三人忽然身形躍起,一下直撲那二哥。那二哥吃了一驚,竟然被鄭金明一下拿住了手腕。隻聽一聲“撒手”,二頭目手中的那柄大砍刀抖了幾抖,卻並未撒手 。二頭目急忙甩手一掙,竟然掙脫。司天儀三人急忙分身圍困,但那盜匪中也已有四人接 了上來。三人以三敵五,並不慌亂,但招式卻都甚是精妙,一時並不落下風。 那二頭目鬥了一陣,已知他們是招數精妙,可惜氣力不夠,遂至威力大損。二頭目哈哈大笑,道:“原來果然是三個不肯吃苦的家夥,隻學皮毛,不肯苦練勁力。孩兒們,來好好 看看他們的招數,俺們也好學學唬人。”司天儀三人忽然身形一變,分進合擊頓時密切了 不少,三個人反將二頭目和那四人圍在了中間。隻聽鄭金明冷笑道:“這才是真正的武功 。” 那些圈外的盜匪吃了一驚,紛紛湊近,隨時準備一擁而上。司天儀等得這陣勢所助,果然扳平,但二頭目雖然被困,卻並不畏懼,其本來就力大刀猛,這時鬥發了性,幾合下來, 卻一時也無敗象。眾盜正要再圍近,司天儀三人忽然怒吼一聲,齊地一掃腿。那二頭目一 下翻滾開來,卻已被孟雲輝等三人死死壓住。司天儀厲聲道:“不許過來!否則我們殺了 他!” 那些賊寇見頭目現在身已在敵人匕首之下,立刻不住大叫:“放開二當家的!”“再不放我們將你們屠殺幹淨!”但喊的雖厲,卻無一人真敢過來。司天儀等死死頂住拚命掙紮的 二頭目,道:“怎麽樣?等我們明天過界,你們自然可得回你們的二哥。以後多長幾隻眼 睛,要行搶掠,可也得看看是什麽人。” 雙方僵持了一陣,一名盜匪忽然飛馬而去。鄭金明麵色一變,道:“不好,他們是去叫匪首!”一團碎銀飛去,正中那人之肋上軟穴。那人一下摔在地上,但居然翻滾不停,待滾 遠後忽然又自爬起,策馬而去。孟雲輝大聲冷笑道:“不用怕,來一個是一擒,再來一個 還不是擒?我們雖然不願多管世事,可也不能任由別人管到我們頭上。他們若都來,正好 一鍋全端了。”他聲音雖然遠不能和那被擒的二當家的相比,但夜間畢竟還是遠遠傳開, 似乎是故意要那叫匪首之人聽見。但那人根本充耳不聞,馬快人疾,蹄聲得得中已是不見 影了。剩下的人也忽然扯出一塊白布,朝遠處張揚了幾下,象在傳什麽訊號。 司天儀麵色凝重,道:“孔兄弟,來幫忙捆好他。明天我們這一票人要都安全通過,可還得靠此人。”孔任遲疑了一下,似乎在盤算著什麽,但終於還是道:“也好。”走上幾步 ,幫忙捆好,歎道:“這盜匪之中,怎的有這麽高武功的人物?”鄭金明道:“此事確實 蹊蹺。看來眼下還是不要跟他們糾纏的好。日後師父有暇親自出馬,管保他們灰飛煙滅。 ” 眾人談笑之中,那送信之人卻依然似在昏睡。孔任心道:“這等裝睡,倒也是免禍之一招。隻不知盜匪是否會放過他這樣的人?”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又有好幾十匹馬的蹄聲傳 將過來,四人都是麵色一變,停止了言笑。不一刻那些人已自到來,孔任見為首一人身形 雖不似二當家的魁梧,但身手敏捷卻似乎在二當家之上,眼中也閃著究竟算計的光芒,心 道:“匪首確實是該狡猾些。”司天儀冷冷道:“原來是大當家的。我們幾位路過此地, 並非有意找碴,還望各位行個方便。我們通過後,二當家的自然奉還。” 一名匪徒笑道:“現在惹得我們大當家的出手,隻怕就沒那麽容易了。乖乖把錢留下,磕上十個響頭,或許還能安然過去。”司天儀等都是麵色大變。那大當家的一擺手,道:“ 四位都是英雄,我們確有失敬。各位都是明白人,我們也不願為這點小事拚命。這樣罷, 我們現在就送四位過路,四位也早早將兄弟歸還。不知此議如何?” 孔任吃了一驚,忽道:“需當送我們所有人過關。”那人目光閃動,笑道:“那是自然。”鄭金明忽道:“不行。需當明日白天時再過關,那樣的話,你們我們都會輕鬆。”那人麵色一變,道:“閣下果然經驗豐富。也好,那就白天過關。”孔任心頭一動,暗道:“ 唉,看來我還是經驗不足,險些著了這些馬賊之道。這些可還真是家中學不來的。” 他正心念動際,那匪首忽然飛身一躍。四人齊齊一驚,但見他隻是躍至地麵,這才放下心 來。那匪首哈哈笑道:“各位何必如此驚慌?公孫老人高徒,難道還怕我們這些盜匪?” 眾匪徒都是哈哈大笑起來。四人都是麵上無光,隻有裝作沒聽見。 那匪首慢慢走近,笑道:“既然彼此都是明白人,我們何妨交個朋友,認識認識?從今以後,四位過山,我們也不用再來滋擾亂。這樣一來,你們方便,我們也方便。不過先說好 ,四位可不要借此專做什麽保鏢的行當。” 司天儀一笑,道:“說的也是。不過閣下還是不要再近過來的好。”他話未說完,手中的二當家忽然猛地一掙,三人齊齊措手不及,用力下壓。就在這當兒,那大當家的突然飛身 而前,化手為三,竟然同時分襲鄭金鳴三人之手臂。其身後的盜匪們也在同一時刻飛撲過 來,要阻住孔任之援,便如天生默契一般,完全沒有任何空隙。 孟雲輝哈哈大笑,身形暴長,指掌齊出,竟跟先前完全判若兩人。眾匪無不大驚失色。隻聽哎喲幾聲,十好幾條匪徒的軀體已被摔在了地上。孔任正在慶幸,眼側忽然灰影一閃。 他立知不妙,大叫一聲不好,但卻已隻能躲避,救援不及。司天儀和孟雲輝一個反轉,滾 地而避。但鄭金明卻是首當其衝,來不及躲閃,背後偷襲之人刹那間已將他徹底擒住,同 時飛身後退,其武功竟然還在大當家二當家之上。孔任心頭大急,正要追擊,卻又急忙轉 念,全幅功力使出,一把便將那大當家二當家踢得暈絕。司天儀和孟雲輝也同時身形如飛 ,刹那間便將大半匪徒都點了穴道。 眾人驚魂未定,忽然又聽一聲尖叫,竟然是那送信之人也被偷襲鄭金明的店小二擒住。孔任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幾乎就要喊將出來。但見那店小二手法翻飛,地麵上的百姓 也已被他戳了好幾名,積聚在他身邊,似乎並非專門對那送信之人。孔任要救時,已是不 及,隻能救下其他幾名百姓,再將那些拚命要上馬逃走的匪徒全數點倒。眾人這時都已安 定下來,自然都回過頭來,冷冷對視。那店主見這跟隨自己多年的店小二竟然就是匪徒, 早已是嚇得渾身癱軟,冷汗涔涔直冒。 那店小二冷笑道:“沒想到啊沒想到,我十幾年的眼睛,竟然也會低估你們,居然沒有往你們酒菜裏麵放點麻藥。不過幸好你們也沒想到,除了大當家的,還有我這太當家的。不 然的話,我兄弟們可還真是一敗塗地,一個也活不成。”孟雲輝怒道:“好一個太當家的 ,怪不得我們見眾賊稱呼大當家的那麽自然,全無臨時裝作之樣,原來如此!”那太當家 的嘿嘿冷笑不住。司天儀慢慢道:“你果然好心計,居然直告我們你要孝敬山賊錢物,令 我們全不懷疑。我們早就知道這裏麵必然有匪徒眼線,也不能說沒有提防,可卻說什麽也 沒料到是你。” 雙方都是沉默了一陣,彼此心頭似乎還都在後怕。那太當家的忽然道:“現在你我各自放開所持之人,從此兩不相幹。你們先放。”司天儀怒道:“我們抓的人比你抓的多得多, 怎麽居然你象是占了優勢一樣?”那太當家的冷冷看了看他,卻是根本不理會,隻是冷冷 道:“你們不是普通人,我這打劫的也不想多惹。我手中人少,自然應該你們先放。不過 若是你們覺得,你們這位兄弟之命不及我兩位兄弟,那自然另當別論。” 司天儀怒道:“你少來挑撥離間。你們據山為惡,欺壓百姓,必將自作自受。”那匪首哈哈笑道:“閣下如此說,那是已經同意了?還請先放我兩位兄弟,我自放這位兄弟。你們 再放我那百十號兄弟,我們便放過這幾名百姓。”說著匕首已微微刺入了鄭金明之咽喉, 司天儀和孟雲輝都是臉色大變。那太當家的冷笑一聲,順便還踢了身邊那癱軟在地的報信 人一腳,似是嫌那送信人痛叫得不夠大聲,猛然又是加力踢了一腳。 孔任目光一閃,道:“若是你們不放,那怎麽辦?”那太當家的冷冷道:“我們雖都是賤命一條,說出來的話,卻還自信比你們這些達官貴人要可信得多。”孔任冷笑道:“達官 貴人雖多怕死,卻也不是全部。我來替鄭兄弟為質如何?”那太當家的冷笑道:“你少耍 花樣。你若要來為質,不妨先自斷雙手雙腳,滾著過來,或許還可考慮。” 孔任歎了口氣,道:“看來我也隻好如此了。”忽然拔出一把小小解腕金刀,猛然一下朝腕上剁去。那太當家的吃了一驚,正要冷笑,忽然腳底微麻,竟然站立不穩,心頭立覺大 事不好。待要一腳將那腳底偷襲之人踢死,孔任已自飛身而至,一股大力撲地襲胸而來。 那太當家的呼吸頓滯,匕首頓時歪了一歪。眨眼之間,孔任雙指已至他雙眼眼皮之上,厲 聲喝道:“還不投降!” 那太當家的猛然倒轉匕首,波地一聲,直割己喉。這一下出乎意料,孔任完全阻攔不住。刹那間,那太當家的已經氣管斷裂,血泡洶湧而出,若非孔任避身甚快,身上臉上早已全是血汙。但饒是如此,也還是染了大半。眾賊齊聲號哭聲中,那太當家的屍體慢慢倒下。 孔任等完全沒料到他居然如此性烈,想起剛剛實在過於僥幸,都是嗟歎後怕不已。那送信 之人慢慢起來,司天儀歎道:“幸虧閣下甘冒奇險,趁他踢時讓他踢中解穴邊緣,才能夠 對其略施阻礙。不然以此人如此性烈無忌,現在被斷喉的,隻怕已是我三弟了。” 那送信之人道:“此險也是不得不冒。此等山賊,隻怕放過你們這位兄弟可能性還大些, 放過我們可就不一定了。以我偷眼來看,你們說過他們的武功過高,隻怕也有說者無心, 聽者有意,令這太當家的有些想要自殺滅口。” 眾人吃了一驚,想起其性烈如此,以及這太當家的武功,似明顯比大當家二當家要高太多,遠過一名普通劫匪頭領的境界,都是心頭一凜。司天儀一下衝到大當家的身邊,道:“ 你們究竟是什麽人?”那大當家的怒道:“是賊便是賊,是戎便是戎,有何可辨?”司天 儀麵色一變,分筋錯骨手已用出,那賊頓時痛得臉色慘白,卻還是絲毫不鬆口。 那送信之人歎了口氣,道:“他們未必知情。再說了,即使知情,我們這一時也審不住什麽來。不管怎麽樣,我們還是趁眾賊都被擒之機,趕快離開吧。幾位爺台也可押他們去官 府慢慢審問,既是功德一件,也可領些賞錢。”眾人想起太當家的畢竟已死,一時間確實 也是問不出什麽,便也紛紛如此。那送信之人自稱有事,定要先走,司天儀等也不多問。 孔任自然也要走,三人頗有依依不舍之意,直說鄭都周都或可再見之時,才慨然而別。 這一夜還未到頭,那送信之人便已到了鄭都。那送信之人似乎有什麽暗號,能夠直接喊開城門,直接入城。孔任本來也想一起跟進,但想起爹爹說的話,決不可讓任何人抓住把柄 ,不可讓任何人知道有周人參與其中,以確保周都安全,其中或許還暗有包括防止此人情 急之下,借二人在一起的事,來宣揚鄭國得天子之助的用意。因此,孔任便不肯直直跟他 一起進城,隻是迅速換上黑衣,越身翻城,緊找慢找才找到那人。即使到了看著那人被領 入了宮室,孔任也還是絲毫不敢鬆懈。過了一氣,忽然裏麵傳令連連,所有武衛都緊張起 來。聲聲傳令中,似乎都是在說著秦軍要來,大家要及早做準備。 孔任心頭大是放心,知道此行已完成了任務,這才覺自己實已困累得不成樣子,急需找個地方睡上一覺。他身上無太多錢,加上也不想在這淩晨時分拍客棧之門、被人懷疑詢問, 便隻想找個破廟先講究一宿。行了幾條街,卻忽聽得背後有人低聲道:“孔公子,請跟我 來。”孔任先是一驚,見是那送信之人,心下微疑,道:“閣下有何事?” 那人慢慢道:“公子勿疑。縱然鄭國亡國,我等也決不至於將公子護送之事說出來。公子遠道護送,我等實是萬般感謝。公子既來此地,便當有歇息之處。我等也可為公子備辦些 盤纏。”孔任見他猜到自己心思,微覺窘迫,道:“不用了。”那人道:“人若無錢,實 在窘迫無比。公子自己要受磨練,自然可以不用它們。但若時時見到窮極之人,卻還可以 用之救濟,不誤遠遊之本意。公子幫鄭邊之人擒了盜匪,論理應有酬勞賞錢。我們家主隻 會為公子算上三十餘名百姓共分捕賊中的一份,絕然不敢多算。說起來,這錢其實也是沒 有多少。” 孔任心中一動,覺這人說的也有道理。他忽然想起,自己要來求見陳小姐,自然不能太過寒酸,起碼該換身衣服。而盤纏本已不夠,日後肯定要想法賺些錢。既然要賺錢,此時不 賺,以後還不是一樣得賺?孔任想到這裏,便拿定了主意,道:“賞錢不必,以免惹人生 疑。但我頗有幾分臂力,可以為你家搬運些草料。” 那人喜道:“現在下正是草料轉場時節,人手不敷使用。公子若能屈尊降貴,多搬一下,其錢不少。我們敬仰孔大人之訓,絕不多算工錢,亦絕無特殊之待。唯一的好處,就是公子不用多麻煩去到處找工去做。而且在這非常時節,也不用被旁人盤問懷疑。” 孔任點了點頭,二人直奔弦高之所在,果然是富豪之宅,備極壯麗。到了次日,便有人領 孔任出城,到得近郊牛馬飼場上,滿眼草料簡直是堆積如山。孔任被單獨布置在甚是偏僻 的一處,幾乎都在一處亂墳崗上了,顯然是為了方便於他,免他用起武功來驚世駭俗。 鄭地經商之風甚盛,向來富庶,工錢自然不算太少。孔任一人包幹幾人的活,算起來不出 三日,便可買上一套好些的衣服,再來幾日,盤纏便能寬裕不少。孔任在家雖然刻苦,但 卻還從未為自己的生活而做工賺錢。如今他真正吃用自己賺的辛苦錢,雖然吃的住的都甚 粗糙,可卻還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成就感和甘甜感。他心頭對爹爹堅持下來的冠禮遠遊, 也越發地深深有了體認之想。 到得第三日深夜收工,孔任收拾東西,準備去一條小小溪流那裏衝澡,卻忽然似聽到那遠處亂墳一帶象是有什麽聲音。這聲音本來極是微弱,若是他在平時,那是根本不會去注意 的。但他才一出遊,就痛感經驗不足、目光不夠,先前的自信乃至一點點自傲,早已是一 掃而空。這幾日來,他對周圍的一切都慎重了許多,絕不輕言不重要;因此,這些奇怪聲 音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孔任心頭甚是疑惑,以為是什麽人來夜間祭奠親人。但他躍高遙望了望,卻是什麽都沒看見,整個情形甚顯詭異。孔任想起各地大人小孩口傳的種種鬼怪僵屍的傳說,忽然明白了 為何此地確實其他人不怎麽願意來,輕易就被自己包下。他心下暗笑:“鬼怪之說,多屬 膽小之人自己嚇自己,往往一明其所以,便即啞然失笑。這些夥計都是大人了,卻怎麽還 這麽怕鬼怪之傳說?我若辨明此事,不知是否又當有賞錢?” 孔任心頭雖然這樣想,但吃一塹之後,還是不敢怠慢。雖然他習慣用掌,但還是隨身帶了一柄匕首,換了身粗布黑衣,這才出發。他鼠行蛇竄,以一個個饅頭般的墳墓為掩護,枯 骨臭穢中漸漸近了過去。忽然,他發現在那中間的一小片凹地上,竟有好幾十名黑衣人半 坐著,正用極輕微的聲音說話,而且還經常輔以手勢,似乎是在秘密商量什麽。 孔任吃了一驚,疑心他們是要來打劫弦高之牛馬場,當下更是運足耳力,心神合一,要聽他們言語。這些人說話甚是奇特,常常雜著隱語,但聽了許久,到底還是能勉強聽到大半 。原來這些和聲細氣、似是商量什麽的他們,竟然是兩派盜墓賊在爭執彼此地盤。 孔任又奇又怒,幾乎就想衝上前去將他們統統抓住。但他轉念一想,卻還想看看他們是不是還有什麽同黨沒來,以及究竟想幹什麽,於是也就先耐著性子聽了下去。隻聽一人輕聲 說道:“說來說去,我們兩邊還是誰也不肯服誰。但這爭執若不解決,地盤不好好劃定, 兩邊人彼此竄來竄去,我們之間便多內爭。這一有內爭,不但誰也難得發財,還會被周地 、晉地、楚地的同行笑話和欺壓,對誰也不好。今天大夥用心些,說什麽也得把這事給解 決掉。不如大家都把自己所想的方案列出來,我們看看哪一方案兩邊讚成的人最多最接近 ,也好讓再商量有個譜。”這話一出,眾賊大都表示同意,地麵上便傳來了許多劃來劃去 的聲音。 孔任知他們八成是在地上畫許多鄭國邊界一帶之圖,然後各自要搶什麽有好多肥美墓葬的地方。他心頭極想伸頭過頂,偷偷看幾眼具體如何,但終於還是忍住了這衝動。過了一氣 ,隻聽有人道:“鄭都一帶乃是公認最肥的,你們若都要占,那我們可怎麽辦?”又一人 道:“南鄭一帶也不差,況且地方還大,不是已經被你們抓得死死的了麽?” 那先一人道:“南鄭墓多,但墓主多不如中鄭有錢。而且南鄭土石混雜,探測甚難甚險,這一陣子鬧得好些兄弟都想不幹了。而我們現在所在,雖看起來是一片亂墳岡,其實下層乃是除祁上和洛陽外的周初墓葬第三大集中地。這裏單是公侯之墓便有好幾座,南鄭哪裏 比得了?況且這裏又是血魔神的駐地,天下同行無不敬仰,豈能獨歸你們?” 孔任心下一動:“什麽血魔神?難道是這一行的什麽祖師爺?”隻聽那後一人冷笑道:“你不用在這裏賣乖。你那些兄弟要收手,你當我不知是為何?你那裏發現了一個銅礦,你 們正準備開采,來個大發利市,那還不算善地?”那先一人居然也不否認,道:“那銅礦 其實不能說大,以我們這一行的花錢來看,也養不了太多兄弟。再說了,發現也是我們自 己發現的,那是我們自己的運氣,而且也是跟本行無關的事。我們現在要分的,卻是行內 的事。” 那後一人道:“什麽礦大礦小,還不是你現在自己在說?當初你們自己的洛陽鏟製作太差,用起來不得手,便費死牛勁,帶起來的土樣依然少得可憐,簡直都把祖師爺李鴨子的臉 都丟光了。後來要不是我……給了你們一把好的,你們能探到那墓麽?能發現那銅礦麽? ” 那先一人怒道:“什麽叫給?你不顧同行義氣,高價勒索,要不是我們運氣好,發現了這銅礦,大夥早都恨不得挖你家祖墳了。”那後一人也怒道:“一個願賣,一個願買,怎說 是勒索?要不是我們北派的人從周地偷來了好的秘傳洛陽鏟,加以仿製,現在整個鄭地的 同行還在被別人恥笑呢!況且你們先看帶起的土樣時,還不能完全確定是不是真有銅礦在 那一帶,最後還不是我來幫你們驗明了的?” 那先一人冷笑道:“說起這就來氣!當初幸虧我們多長了個心眼,找了個小孩去拿了那些土,滾成泥丸,去你家玩,告訴他說是在山北邊取的土,你才無意中驚說是銅礦。可等我 們故意又拿著土,再去問你的時候,你卻又死活說不能確定,隻是一個勁問是什麽地方取 來的。嘿嘿,你是個什麽人,我們看得還不清楚麽?你也配說幫過我們?” 孔任聽他們所言,簡直從一開始就是在互相欺騙勒索謾罵,不可謂不激烈氣憤。但怒則怒矣,偏偏兩邊說話始終都是極輕極低,竟無一人抑製不住突發大聲,卻也實在讓人不得不 佩服他們的靜音功夫。那北派之人怒道:“豈有此理,我顧念同行義氣,沒有向外人透露 那裏有銅礦的事,你們居然如此不領情?嘿嘿,若是惹急了我,我自去向官府報告說那裏 有,我自領賞錢,你們什麽都得不到!”那南派之人也怒道:“若是如此,我們就都去佐 證說你是盜墓的。官府正在肉痛賞錢,正好就把你給宰了,看看誰更倒黴!” 兩派至此已是劍拔弩張,聲音忽然中斷,似乎就要吵不下去,準備打架了。孔任心下暗笑:“他們自己先打一架也好。……嗯,不知道司天儀他們的擒賊賞錢拿到沒有?不過他們 家世可比我現在不知富了多少倍,其實也不會在乎的。”忽聽一個聲音老些、低沉些的人 道:“大家爭論是爭論,怎麽可以做吃裏扒外的事?莫非都不記得入行時人人都發過誓, 有事隻能在行內解決,若是吃裏扒外,便被血魔神吃掉麽?我老了,不中用了,卻還知道 不可過分衝動。” 眾賊先說了那些氣話,也都甚是後悔,此時自然也就趁機下台階。隻聽一人道:“看來老馬人雖老些,到底也還有老的好處。不如就由老馬提個老成些的建議,大家看看如何?” 那老馬歎道:“我老頭子一個,能有什麽好建議?但若實在爭執不下,不如就幹脆什麽都 各來一半,誰也不占太大便宜。北鄭南鄭各分東西,大家各自抽東邊還是西邊,以後不要 亂串對方之側,惹起爭鬥。那銅礦北派也占五成。大家看如何?”這話一出,人人都覺除 了麻煩之外,也和自己一方之期望大相徑庭,立刻便又是反對聲一片。 那老馬笑道:“這麽公平的建議,大家卻怎麽反對的聲浪更大許多?可見還是麻煩最是讓人煩惱。既然如此,那就還是南就南北就北,此地歸北,銅礦歸南,各憑運氣,省得麻煩 。祭血魔尊神就輪流來,一年一換,誰也不吃虧。其實這許多爭來爭去,真正能撈到多少 ,還不是各憑運氣手段?東邊黃國乃是同行公認的窮鄉僻壤,沒什麽地下油水,不也還是 有人撞到大運了麽?我們這邊大爭特爭,卻讓墓葬在下麵睡大覺,不是讓死人笑話我們麽 ?大家以後各自收斂些,不要亂去對方地盤,也就是了。少些打架,便多些精力來對付死 人。” 眾人一聽,想想也是,再說兩邊實在人數也是差不多,難以壓倒對方,也就都漫罵了幾聲,勉強接受。一人道:“既然要成盟,需在血魔神前立誓。阿易找來棄嬰沒有?”孔任吃 了一驚,心道:“豈有此理!若是要殺活嬰,這些人我現在就一個都不放過!”那邊有人 道:“他還沒影呢。”那老馬道:“活的找不到,死的也行啊。好不容易來個月黑風高之 夜,大家聚一趟不容易,難道還要再來聚一趟?呆會若是月開,我們還不得早點散夥,誰 還能等他?況且血魔神似乎又不看死活,上幾次不就蒙混過去了麽?” 眾人都是不住口地大罵阿易辦事不利,卻也毫無辦法。孔任心想:“隻等那什麽阿易把嬰兒帶來,不管死活我都搶下,他們便一個也跑不了。爹爹常說,一個惡人能夠把一百個好 人壓得抬不起頭來,敗壞一鄉一村的風氣,是以對大奸大惡不可太過仁慈,否則便是對好 人的危害。哼哼,此等之人都是有傷陰德之輩,我還跟他們客氣什麽?押他們去官府斬首 才是最具威懾……不對,他們若是串通起來,說我是陷害他們,他們人多口多,行起賄來 ,那官是信他們還是信我?看來還是就在這裏給他們懲罰,起碼讓他們一輩子再幹不了盜 墓。” 正尋思間,忽然遠處傳來一聲極微弱的呼喊聲,令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隻聽一人道:“不是叫阿易去東門外的亂墳堆等麽?難道他還會去搶別人的小孩不成?若是這樣,大家還是避開一下的好。”忽然一人指著遠處驚道:“血魔神自己來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情不自禁地伸頭觀望,眾賊頓時嚇得渾身哆唆,立刻便是四散逃開。他們來去皆是極迅速隱蔽,刹那間便走了個幹幹淨淨,居然無人理會這時無法掩藏自己的孔 任。孔任待要追他們,卻見遠處一個渾身血紅的可怕魔影正迅速朝這邊奔來,其勢極顯妖 異氣象。孔任心頭大驚:“難道這世上還真有血魔神?” 但孔任畢竟是明心見性之人,立刻便想起爹爹曾說起過,多年前武林傳說曾有人修煉邪功,殘害嬰幼無數,尤其是巴蜀秦楚一帶受害為烈。他想到這裏,頓時倒吸一口冷氣:“難 道這邪功不但還沒絕種,反而還傳到這裏來了?”再定睛一看,果那血衣人手上還真象是 抓抱著什麽東西,甚是邪異。 孔任大驚,疑那物真是嬰兒之類,再也顧不得什麽,一下騰身躍出,便直撲那血紅人影。那人影手上抱著一物,似乎微有不靈,朝邊上一繞,便要奔逃。孔任這時已是看得分明,知那東西雖然並未哭鬧,但確實是一個嬰兒,若是沒死,便極可能是閉過氣去了。嬰兒體質嫩弱,豈能跟成年人相比?若稍稍遲疑片刻,必然是沒死也要變成死的。 孔任心下大急,奮起平生所學,拚命前追。可是那血魔雖然抱著一嬰兒,其奔行之勢竟還是迅捷捷倫,竟然微有拉開孔任之勢。而且那血魔身後遠處,更還有一人也在拚命急追, 口中還在極力呼喊:“大俠截住他!孩子可能還活著!”孔任隻覺熱血上湧,恨極了自己 為什麽以前沒有更加苦練輕功,但心下卻還清醒,咬了咬牙,忽然一把將匕首擲出。 那血衣人似乎有所感應,回手一把就要抄住匕首反手回擲。但那匕首在空中忽然微微側偏,那血衣人似乎沒有回避,這一下隻斜斜握住了刃鋒,卻依然回擲了回來。孔任大喝一聲 ,猛然舉起一塊大石朝那匕首迎著砸去。那匕首頓時倒彈回去,連同這大石一起砸向血魔 。那血魔忽然拋上嬰兒,雙手分別擊回這二物,順手接回嬰兒,又是飛身前馳。 但就這一瞬,孔任已是飛身追及。他家傳混沌神功已有小成,此時憤激之下,全身鼓蕩,一掌擊出,直如排山倒海一般。那血魔發張須起,又是一把拋開嬰兒,便如拋開一件完全沒有生命的物體,自己則猛然回身,一掌正正和孔任對上,二人身形竟然同時震開。 孔任咬了咬牙,見那血衣人似乎又要去接搶那嬰兒,趁隙猛然又是一掌擊出。不料那血魔一見此掌凶猛,幹脆不去接那嬰兒,回掌便又要相對。孔任大驚,眼看那嬰兒就要被摔死 ,顧不得其他,一下躍起將其接住。但如此一來,空門大露,隻能運功於腰際,心頭隻盼 血衣人那一掌不要將自己立時擊得不能動。隻要自己還能動,那麽自己說不定還可死死抱 住他,讓後追者有機會將這嬰兒救走。他心念電轉之機,隻聽砰地一聲巨響,那追來的人 已拚盡全力和血魔接了一掌,令孔任避過了這重傷之危。但那人的身體卻平平飛出丈餘, 雖是一躍而起,又來撲上,鮮血卻已自他口中和掌緣虎口處涔涔滲出,顯然受傷已是甚重 。 孔任一把將嬰兒向那人拋去,厲聲道:“我來!”那少年一下接過嬰兒,交到左手抱緊,和身撲上,咬牙道:“我來幫你!”話未說完,那血衣人連人帶批風,便如一堵血牆, 猛然翻卷過來。其手腳大開大豁,便如要將二人一嬰全都卷入鮮血旋渦中一般,勢道之強 ,實為孔任所僅見。 孔任深吸一口氣,混沌奇功淩空一個反旋,竟然將血衣人之勢滯了一滯,但自己身形卻也大大一蹌。孔任還不及穩住身形,口中已厲聲道:“送嬰兒回去,再叫人來!我還支持得 住!”那血衣人似乎從來都是逼得別人躲避,從來沒有在招式上被人反製,這時極古怪地 怒吼一聲,反身又上,掌爪之間雖勢如瘋虎,但舉動間卻還是有章法輪廓。同時,他那一 吼聲實是說不出的可怕和邪異,竟將二人全身不約而同地震得一顫,幾乎跌倒,耳鼓更是 陣陣發麻。那嬰兒也被震醒,頓時哇哇大哭起來。 孔任和那少年一聽嬰兒哭了出來,反而心頭一喜,知嬰兒終於還是沒死。但二人隨即便覺,在這激鬥之中,那嬰兒之哭聲對自己實在有著莫大的擾亂力。可那血衣人卻象是完全不 被這些哭聲所擾亂,其縱躍騰挪之勢反而更顯可怕。 孔任幾乎都快要透不過氣來,索性屏息不去想說話,全神迎敵。他混沌奇功初遇大敵,雖然劣勢之下迭遇奇險,但每到生死關頭,那十幾年比尋常武人艱苦數倍的生死苦練,卻總 是能令他半本能半強迫地堪堪躲過,居然也能勉強支持不倒。那少年身已重傷,又手抱嬰 兒,防血衣人來搶,所幫極是有限。他自己似也覺出此等境地,鬥了幾招,忽然躍出圈外 ,大聲道:“我先回去,你先堅持一會再跑我這方向,當有人接應!” 孔任見他並不迂腐,心下大寬,但已根本無暇說話,隻能點頭示意。那少年見他點頭,立刻撒腿向來時狂奔。他一走,助力頓少,但嬰兒之聲也已不再,而且那血衣人似也想要去 追少年,故而孔任所感之壓力雖然有所增加,畢竟還沒到完全無法支持的地步。孔任知自 己若要招招硬抗,終究難免受傷,是以總是以躲和退為主,隻是不讓血衣人能快速追行便 罷。 漸漸露出的月光下,拖著兩人長長短短的影子。那血衣人左衝右衝,糾纏數裏,始終無法擺脫孔任的糾纏。血衣人似乎鬥發了性,猛然間大吼一聲,那批風幹脆甩開,蒙頭蓋臉向 孔任包了過來。孔任早有所防,劈手如劍,團手為爪,將那批風撕成碎片。那血衣人沒了 批風阻礙,加又專心對敵,頓時威勢大增。忽然間,其麵上的那半塊麵具也向孔任飛襲而 來。 孔任這時才第一次看清他的樣貌,但覺這血衣人麵相雖甚是端正俊朗,但眼中竟然微泛綠光,須眉發額之間更透著說不出的可怕和凶殘,而且還有一種近乎邪異的執著。孔任雖然 並不畏懼,但驚奇其似人非人之下,一時間出招卻也不免有些凝滯。二人激鬥之中,本來 便是孔任落於下風,何論現在更是此消彼長?孔任勉強平衡之勢一失,頓時招招接不上趟 。他心頭大急,忽然一個轉身,不再接戰,隻是拚命向側飛奔。 那血衣人追了幾步,忽然不追,折身又向那少年先離的方向追。孔任如影隨形,立刻又自跟上,作勢又要擲轉土石。那血衣人大怒,又自反身,孔任立刻又避又退。如此再三,月 已中天。那血衣人忽然厲吼一聲,一下死死狂追孔任,說什麽也不放。 孔任大吃一驚,眼見他離自己終於越來越近,急忙朝那少年所去之向而行,盼他能立刻前 來接應。他想要大聲呼喊,卻又警覺不敢,因為這個時候,任何的中氣微泄都可能招致立 即的殺身之禍。正自驚忙間,忽聽一個聲音高聲道:“孔兄弟,我們來了!” 孔任一聽,卻是司天儀等人的聲音。他頓時精神大振,正要反身與血衣人硬敵,忽然心中一動,繼續朝前飛奔。那血衣人狂怒之下,果然繼續跟來。孔任見司天儀等三人如飛衝來 ,這才大吼一聲,猛然一個反身,用盡全身勁力跟血衣人硬拚一掌。這一掌雙方都盡了全 力,孔任雖然內腑劇震,全身微顫,但終於還是阻住了血衣人之勢。司天儀等三人一見孔 任神色,立明其意,四人迅速圍占四角方位,將那血魔困住。 這四人看過身形,都知血衣人輕功亦是極高,是以一上來便是人人貼身與其肉博,根本無暇發一言互相招呼。那血衣人似乎也後悔身陷包圍,極力左衝右突,想要脫出圍困。但孔 任即使硬接,也總能勉強接住其掌力,他這一邊實是衝不出去;司天儀那三人雖然功力稍 弱,但三人配合默契,兼又人多,每一掌都有二人乃至三人硬接,反而令血衣人居於劣勢 。血衣人屢衝不過,情勢大大不利,直急得哇哇狂吼。 四人見已壓製住血衣人,都是一樣心思,並不太過緊逼,準備以四人之力耗他個暈絕,好好看看這血魔神的究竟。那血衣人苦鬥數十招,招招用盡全力,卻始終無法脫出,其招式 勁力終於有了衰退之象。不一會,遠處那名先去的少年也已抱著嬰兒衝了回來,在戰團外 觀勢以助,四人之圍更顯牢固。 那血衣人忽然怒吼一聲,威勢倍增,猛地一掌擊向鄭金明。眾人一接,卻忽覺此擊威力比先前強了數倍都不止,遠超眾人想象。但再要反應加上全力,卻是為時已晚,那血衣人已 以一掌之力震開了四人合圍之勢,狂飆一般脫出。五人大悔之下,拚命追趕,但那血衣人 卻終於還是越來越遠,漸漸就要脫出視線所及,沒於夜空之中。 孔任等都是懊悔無及,正自歎氣欲待不追,那血衣人忽然翻身倒地,竟然不起。五人喜出 望外,急忙追至,卻還都不敢靠近。但過了一氣,無論眾人如何以石子擲他試他,那血衣 人始終沒有起來的跡象,反而全身都現出潰爛之象。 眾人這才確知其已死。孟雲輝笑道:“原來是散功前的瘋狂,我還以為他深藏不露呢。”孔任待要一把揪起那血衣人,忽然停手,隻用樹枝小心翼翼將其翻開。隻見那人已是潰爛得不成樣子,甚至連帶衣物也都被腐蝕了,顯然身上有某種奇毒。眾人見其已腐爛至此,肯定身份難辨,頓時頗為後悔自己沒能早點翻看,但卻已無法了。 孔任看了看這屍體,道:“若是將他帶回,請公孫老人和長輩們鑒別,大家覺得能看出什麽麽?”鄭金明看了看那一團幾乎已成膿血的軀體,掩了掩鼻,搖了搖頭。司天儀道:“ 若是我們能早些製止,或許還能保存其大半軀體。現在已是蔓延全身,隻怕……”五人齊 齊歎了口氣,忽然一起動手,覆土而埋。當然,也沒忘在上麵做個標記,以備日後萬一想 再查。 月色又暗淡下來,五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轉身回走。司天儀對那位少年道:“這位兄弟宅心仁厚,勇烈過人,不知如何稱呼?”那少年謙道:“不敢,不過是路見淒慘之事,良 心不安,順手而助罷了,幸好得各位英雄鼎力之助,救回一命,沒有白忙。在下姓湯名先 覺,乃是燕遼一帶之人,完全無甚名氣。各位英雄皆氣宇不凡,敢問尊姓大名?” 司天儀笑道:“不敢不敢。湯家邊遠千裏,雖現在還無甚名氣,但有閣下這樣的風采人物,便想在此沒有聲名,也是為難。”說著五人邊奔自報姓名,都是惺惺相惜。孔任看了看 那已是哭得快沒氣力的嬰兒,道:“湯兄怎的還沒找到其父母?這嬰兒似是早產之兒,備 極嬌弱。” 湯先覺歎了口氣,道:“我本出來散心,忽聽一位女子哭喊,還以為她被人欺負。但去 時,卻見乃是兩位哭喊著的女子,一位仆人,地上還有一人不知生死。那兩名女子哭著說 孩子被魔鬼搶走了,我順她們指的方向急忙追來,但急切間再回去時,卻找不到她們,也 可能也是走岔了。後來聽到你們這裏大聲,想起若有人定會集於此出,便還是隻好回來。 哎,說起來也是我的錯。” 孟雲輝道:“盡力便是,無所謂什麽錯不錯。”說著忽然放聲大吼了幾聲。眾人先是一怔,既然也各自大吼起來,聲音在這野曠之地遠遠傳開,甚是明顯。又奔了一陣,快到那盜 墓賊相聚處時,果聽見遠處似乎有婦女之哭聲,兩點人影朝這邊靠過來,眾人急忙迎上。 待到近前,隻見卻是兩位步履蹣跚的女子,正是湯先覺所說的那二人。其中一位蒙著鬥笠 黑紗,一見麵就發瘋般地將那嬰兒搶過,撥乳喂奶時,淚水滾滾落在嬰兒頭上臉上,卻是 一言都說之不出。眾人都覺有些不便,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去,以“非禮勿視”。那另外一 位攙扶著她的少女甚是明白事理,忙道:“我姐姐傷心過度,無暇言謝,各位千萬不要見 怪。小妹在這裏先代姐姐向各位英雄謝謝了。”說著便要下拜。 湯先覺急道:“說哪裏話,說哪裏話。”急忙就伸手阻攔,卻又覺這下直握少女之手,似乎有些不妥,連忙縮手,意甚尷尬。那少女羞紅了臉,但這一拜卻也是拜不下去了。孔任 等這時才注意到這少女的容貌,見她竟然是驚人的美麗,一個個都吃了一驚,險些失態於 凝目而注。孔任心下暗暗讚道:“人言衛莊公夫人莊薑之美,曾做詩篇以頌,但到底隻是 傳說。依我看,那詩篇若用來形容這位少女,真是再合適不過。”原來幾十年前,衛國衛 莊公迎娶齊國公主莊薑為夫人,衛人驚歎於其美貌,遂作《莊薑》一詩,傳誦至今: 碩人其頎,衣錦褧衣。 齊侯之子,衛侯之妻。 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 領如蝤蠐,齒如瓠犀。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碩人敖敖,說於農郊。 四牡有驕,朱幩鑣鑣,翟茀以朝。 大夫夙退,無使君勞。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 施罛濊濊,鱣鮪發發,葭菼揭揭。 庶薑孽孽,庶士有朅。 這裏“齊侯之子”的“子”是“女公子”之意,乃是女兒而非兒子。後世形容少女美麗的許多美好之詞,如“柔荑”、“凝脂”、“螓首”、“蛾眉”等等,都是源出於此。全詩 極盡讚美之能事,讀之如睹仙女,令世人歎服,遂傳遍大河南北,齊人、衛人至今以此為 傲。 那少女被他們如此而看,臉現窘迫,低聲道:“此事累各位英雄冒生死之險,蒙極重之傷,說起來真是讓人過意不去。”湯先覺忙道:“男兒生來便當如此,否則何敢自稱男兒? 姑娘千萬不要過意不去,這實在是給我們……給我們檢驗自己是否配稱男兒的機會。” 孟雲輝忽然笑道:“不錯,這實在是一個好機會,起碼湯兄弟是絕對不會怪的。我們嘛,那就說不定了。”四人哄地一下笑出聲來,但立刻想起那母親尚處悲痛餘韻之中,自己等人如此哄笑,實是極大的不該,一個個都急忙住口。眾人心頭大大後悔之下,幾乎都恨不 得揍自己一個耳光。 湯先覺和那少女自然更是窘迫,隻能裝作沒聽見,囁噓不答。司天儀岔開話題,道:“不知姑娘和這位夫人是怎麽遭遇血衣人的?”那少女遲疑道:“這……”卻轉頭望向那位夫人。那夫人癡癡道:“麵對恩公,還有什麽可隱瞞的?我……早就沒臉了,家裏也不要我 了,我還顧忌什麽?”五人吃了一驚,互望一眼,司天儀道:“若是不方便說,那還是不 要說了,我們也隻是路過。我們現在便送夫人和小姐回去。無論如何,孩子要緊。” 那夫人喃喃道:“夫人?回去?”麵紗之下,不知何時起,她已是淚流滿麵,後麵的話再也說不出來。那少女歎了口氣,道:“我姐姐是這鄭國的一位公主,還未出嫁。這段事, 還請各位不要到處宣揚。”孔任等都頗覺後悔自己等曾冒昧稱她為夫人。鄭金明道:“我 們誤經過此地,已是不該,這等之事,我們也不該多聞。我們還是先送二位回去罷。”那 “夫人”淒然道:“各位英雄是不是看不起小女子了?是不是後悔救這一趟了?” 眾人見她忽然說出這話來,知她現在心理極是脆弱,極可能將任何一個無心之言行,都看做是對她的羞辱,當下隻能忙不迭地致歉,再也不敢多說話。那“夫人”呆呆望著遠方, 慢慢道:“還是我自己來說罷。我年少時愛慕一男子,跟他好了,後來……後來……他棄 我而去,直到今天還沒回來過。”眾人心中雖然早已有類似之疑,但聽她口中說出證實, 畢竟還是暗中嗟歎不已。要知鄭衛一帶,民風尚有上古遺風,男女不甚禁嚴,有蔑視者常 稱為“鄭衛風淫”。時有傳唱民謠《野有死麋》便描述了此情此景: 野有死麇,白茅包之。 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林有樸樕,野有死鹿。 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 時人有稱“雅者見雅,俗者見俗,貞者見貞,淫者見淫”。若是通常女子未婚而孕,五人自然未必會覺得很奇怪。但她畢竟身為公主,門禁甚嚴,卻也如此,自然還是易惹人猜想 。 那“夫人”幽幽道:“我本來……本來……總之,我還是真心地愛上了他。我曾經以為我永遠也不會後悔的,可是現在我有了孩子,卻終於還是後悔了。”鄭金明看了看那名少女 ,道:“不如讓他回來娶姑娘,不就兩全其美麽?姑娘但說此人姓名,我們或許也會遇到 他。小姐如此……姑娘肯定也是貌比天仙,又有了他的骨肉,他怎會不肯一顧?”那“夫 人”搖頭道:“孩子不是他的。”孔任等吃了一驚,齊齊道:“孩子不是他的?” 那“夫人”淚光盈然,道:“他走後,我神思恍惚,被哥哥公子蠻發現,就在一天趁我不防時,用迷藥迷奸了我。他威脅說這件醜事若是被爹媽知道了,定會殺我們以遮掩。我一 來恨那離我而去的人,二來恨哥哥,想要讓他早死,三來也恨我自己,後來就也一直跟他 好了。再後來……再後來……他死了,可是卻留下了這個孩子。” 孟雲輝奇道:“他死了?”那“夫人”癡癡道:“他是因為迷戀我而死的。你們說,我是不是殺人凶手?”五人聽她說及“迷戀”二字,想起她身邊這位妹妹的美貌,以及連兄妹 亂倫都做得出來的公子蠻,心下已是不由自主便信了大半,隻能暗暗歎氣。 那“夫人”續道:“後來……後來……爹爹媽媽還是發現了此事,但因為哥哥已死,我……我……又有些美貌,或許想把我嫁出去爭取利益,因此他們雖然極是惱怒我,但也沒有對我怎麽樣。他們還把妹妹接回來陪我,說是讓我開心一些,也不用多跟外人說話。他們 讓我偷偷把孩子生下來,不要讓人知道便罷,還說要是個女嬰就更好了,他們會好好把她 養大的。”說著忽然打開繈褓看了看,頓時淚如雨下,道:“嘿嘿,果然如他們所願,是 個女嬰。” 孔任沉吟道:“既然已有諒解,那就好辦了。這血衣人竟然公然搶嬰兒,實在為惡已甚,不可不除。”那“夫人”冷笑道:“本來是已經諒解了的,可是……可是……兩天來,一切都變化了。”孔任心頭莫名其妙地一跳,問道:“什麽……都變了?” 那“夫人”淚下如雨,道:“三天前的晚上,忽然有人報信說,秦國要出兵攻打我們鄭國 。我現在才知道,爹爹除了命人準備防守外,還準備利用我。”孔任頓時心頭一跳,湯先 覺已奇道:“利用你?”那“夫人”道:“不錯,利用我。他們怕還是打不過秦軍,可能 也是覺得我有些姿色,想要把我在打之前或之後,送至秦軍營中供其淫樂,削磨他們的意 誌。所以……” 司天儀歎了口氣,道:“所以就逼你早早流產,好做準備?”孔任心下難過,忽然不自覺地朝那位少女看了一眼,但立刻又覺此念太過齷齪,急忙回眼避開。那“夫人”道:“推 算行程,要快的話,秦軍恐怕最遲半個多月內就能來。可我的孩子卻還要一個多月才能生 ,他們確實已是等不及了。他們對我很好很好,我一直什麽都不知道。昨天……昨天…… 我跟往常一樣,喝了一碗安胎藥,可實際上卻是……卻是打胎藥。” 那旁邊的少女哭道:“對不起,姐姐,我還是沒能照顧好你。這事實在是讓人措手不及,原來我們想的辦法什麽都用不上。姐姐,真是對不起。”那“夫人”淚珠滾落,道:“她們什麽都想好了,竟然似乎猜到什麽,先就把你給麻暈了。嘿,嘿,誰又能料到如此?”孔任見自己這一件本來救人性命的任務,竟還導致了如此的後果,心頭實不知是什麽滋味。 那“夫人”歎道:“有傳說說,打胎下來的嬰兒是不能要的,不然會給家族帶來災禍。當時……”那少女道:“後來七福說,當時他們見孩子已基本成形,還是有些想要的,但拍 了一巴掌後,孩子沒有哭喊,就還是放棄了。可是……現在孩子終於還是能哭了。” 孔任呆呆望著地麵上盜墓賊們留下的痕跡,忽然心頭靈光一閃,脫口道:“不對不對,這 七福在騙人。這孩子本來就早產嬌弱,若是一開始都拍不哭,後來哪還有力氣哭?他當時 肯定沒有那樣。而且他說不定買通了其他仆婦女,將這個嬰兒帶了出來。”那“夫人”吃 了一驚,道:“帶出來做什麽?他想自己養?”孔任慢慢道:“不,他想賣給盜墓賊祭血 魔神。” 那“夫人”和小姐瞪大了眼睛,似乎根本無法相信這些,但終於還是道:“怪不得他支支晤唔,說是把孩子帶到那麽遠的亂墳崗,原來如此。可我對他一向不薄,他怎麽會……會 ……”那小姐也道:“姐姐,他被我們逼問,勉強把我們帶到亂墳崗,看見那人忽然被血 衣人殺死了,就死也不肯跟我們一起去追。看來確實是他和那人認識,知道那血衣人就是 血魔神。姐姐,他這樣狠心腸害你騙你,我們絕不能放過他。要不要告訴……” 那“夫人”止住她,呆呆望著遠方,良久良久才道:“處處都這樣看我,他們如何對我,我已經不關心了。現在我那一家,還有誰是在待我好?他……也不必了。”眾人聽她說的淒涼,不覺也甚是神傷。湯先覺道:“那麽姑娘準備怎麽辦?還是回去麽?”那“夫人” 呆了許久,忽然一把抓住那小姐求道:“妹妹,你是唯一待我好的親人,你說我該怎麽 辦?” 那少女目光閃動,隱隱約約又現淚痕,歎道:“我也不知道。姐姐,你隱居深宮不見外人,我應該常常回來陪你的。要是你早點看穿這許多事,也就不會那麽寂寞,去上那個男人 的當了。”那“夫人”微微歎了口氣,望了望她,癡癡道:“看穿?看透?嘿嘿,世上有 幾個女子看透過?將來又能有幾個能看透?不過是撞運氣罷了。這些男人們把我們……我 們……如此對待,我們……我們真的天生就隻能……隻能……逆來順受麽?” 那少女忽然臉上微紅,急忙低下頭去,幸好也沒人注意到。眾人腦中都在想那“夫人”的那句氣話,想要安慰,卻又不知從何安慰起。那“夫人”呆了許久,忽然一下拜倒在地。 眾人猝不及防之下,竟然沒能阻止。隻聽她道:“小女子蒙各位大恩,無以為報,先此一 拜。”眾人隻能急忙答禮。但那“夫人”拜了一拜,卻不肯起來,竟然又拜了一拜,道: “小女子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各位英雄能夠再幫一個忙。” 孔任道:“姑娘請起,有話好說。”那“夫人”呆呆地看了看懷中嬰兒,終於道:“這個孩子,還請各位為它找個好人家,讓她平安一生。”司天儀道:“現在她已活了過來,你 家也說喜歡女兒,大家悄悄送她回去,不讓別人知道,豈不是好?” 那“夫人”忽然發瘋般地尖叫起來:“不,我絕不讓她生長在鄭國宮廷!要是找不到好人家,我寧願現在就和她一起死,到陰間去照顧她,也絕不讓她去受那後幾十年的苦!”眾 人見她如此激動,都是大吃一驚,再也不敢說什麽。孔任道:“既然姑娘都這樣說了,找 個人家撫養也好。我們幫你這個忙……”那“夫人”顫聲道:“請問公子可否願意認她為 女?” 孔任大驚,道:“在下……在下尚未娶妻,隻怕不妥。在下是說另外找人。”那“夫人”歎了口氣,望了望湯先覺等四人,知他們也都尚未婚配,慢慢道:“那麽公子可否去找一位跟公子極為相象、有家室之人,來代為撫養?” 孔任沉吟道:“我們會留心查看。但現在她還極幼弱,經不起奔波,我們更不知怎麽樣喂養,最好還是先隨你回家一段時間。若等我們找到了好人家,你那個時候也還願意,再來 送養,也是不遲。”那“夫人”淚珠滾滾,卻終於還是點了點頭,歎道:“也好。她還小 ……還小,一切都要等她有幾歲大後,送來送去才比較安全。” 忽然,那“夫人”似乎醒悟到了什麽,一呆之下,全身一震,道:“我……該回去了。各位恩公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永生不忘。小女子不能守禮,羞於見人,但各位恩公卻不是外 人。小女子若不一見,實在有愧於心。”說著揭開了麵紗,站了起來,朝眾人盈盈一禮。 她這一露容貌,頓時所有人都驚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連還禮都完全忘了。人人心頭都是轉著一個念頭:“先說送她去軟化敵人時,我還不信能有太大效果,現在來看 ,還真是極可能有莫大之奇效。唉,那公子蠻被她迷死,也是自作自受。其實如此美人, 還怕什麽名聲不名聲?便是人人都鄙視她名聲極壞,隻要一見她,定還是難以自主,爭著 想去被迷,哪還管得了什麽名聲?鄭君未免對她也太沒信心了。”但眾人都是極驕傲極有 禮之輩,終於還是各自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一個個都是汗顏。湯先覺尤其緊張和慚愧, 似乎想要對那少女說些什麽,可卻又終於不敢,隻得轉過身去,連看都不敢看。 那少女卻似乎一點也沒生他的氣,反而笑了一笑,臉上紅暈又現。那“夫人”竟然也微微笑了一笑,輕聲道:“好妹妹,你的運氣真是不錯。他們還都如此年輕,居然都已能如此 老成守禮,不容易啊不容易。你還不去安慰一下他,不要把他嚇跑了。”那少女大羞,道 :“姐姐,有他們送你,我先回去了。”眾人都以為她不過是說說羞語,不料她才一說完 ,便看也不看眾人一眼,隻一甩纖手,幽香暗遠之下,竟已真的走了。 那“夫人”居然也並不阻攔,反而伸手朝大急想追、卻又不敢追上去問的湯先覺示意,象是叫他不要著急。待見她走遠,那“夫人”這才歎道:“走了才好說話。我這位妹妹其實 麗色遠不止此,這位公子的眼光也是不差。她其實也不是我的親妹妹,但卻比我的親兄弟 姐妹要親上百倍。她是周人,姓陳,自名陳薑……”孔任心頭一顫,驚道:“她叫陳薑? ” 那“夫人”奇道:“公子怎麽啦?”孔任強自忍住心頭那劇烈翻滾著的感情,勉強道:“怪不得,怪不得。我先還聽說鄭國有一位姑娘叫陳薑,乃是著名的美人,原來就是她。” 那“夫人”道:“這個卻是誤傳了。她母親是鄭國公主,乃是楚國公主文羋之後,是我爹 爹的幼妹。她從小就時常來陪我玩,但卻是周人,其父在周任太史。”湯先覺呐呐道:“ 那她……那她……”那“夫人”望著他,慢慢道:“她還沒有正式訂親。你若喜歡,馬上 去提親便是。我們都可以幫你的忙。”湯先覺極力避開她的眼神,道:“這……這……” 那“夫人”不再盯著他,卻忽然轉過來對著孔任看,似乎要看出什麽東西來。孔任心頭實 在不知是什麽滋味,現在又被她如此細看,強自道:“姑娘何以如此看著在下?”那“夫 人”慢慢道:“小女子就要回宮了,不然宮甲大批出動,此事便會所有人都得知。那時爹 爹震怒之下,隻怕容不下這個孩子。”孔任極力用平靜語氣道:“我們馬上送姑娘回宮。 ” 那“夫人”望著他,眼中充滿了奇異的光彩,慢慢道:“小女子不敢勞多人相送,隻望公子你一人護送足矣。”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是大出意料之外。司天儀等麵麵相覷,忽然不 約而同一縱身躍開,朗朗笑道:“既是如此,我們先行告辭。姑娘和孔兄弟自行保重,日 後當有再見之日。”那“夫人”吃了一驚,道:“公子姓孔?”孔任咬牙道:“正是。” 那“夫人”看了他幾眼,忽然一道:“好,好。還請公子護送一程。”走了幾步,忽然身形一歪,就要跌倒。孔任一下扶住她,隻覺她玉臂上溫柔的感覺陣陣傳來,惹人情思,尤 其是自己從未挨過女子身體,更是極難相製。但他終於還是忍住,慢慢放開手,道:“姑 娘請小心些。”那“夫人”歎了口氣,道:“經過這一夜奔波,我都幾乎連路都走不穩了 。剛剛這一下,令公子和我這不潔之人有肌膚之親,或將惹來非議,實在過意不去。” 孔任現在心情終於平靜了些,那先還拚命壓抑著的一絲對湯先覺和陳薑的憤恨之意,居然也莫名其妙地漸漸消失於無形:“不錯,她跟我根本就沒有正式訂過親,又算什麽有負不 負的?爹爹自己都說我可以不娶她,難道她選擇不嫁我就有錯了?我怎麽如此無恥,如此 心胸狹窄?”但陳薑委實秀美絕倫,可說是完全超越了自己對妻子想象的美麗。她處處透 著純潔,雖然並不似這位“夫人”這樣引人欲念,但即使光論魅力,也依然比這位“夫人 ”的“豔麗”不惶多讓,實在是給人一種如飲醇酒的感覺,實可說是自己心中最適合的理 想妻子。眼看著這樣一位天造地設的妻子就這樣眼睜睜錯過,讓人怎麽能不心頭大痛? 孔任回過神來,歎了口氣,勉強一笑,正色道:“家父曾言,不測之事,伸手以助,無忌 無諱。隻需心無邪念,行無過分,便是正道。男女之間,自不可流於好色沉迷難製,但亦 不必畏懼如虎。能好好掌握之間的分寸,便是大丈夫與無良之輩和懦弱偽君子間的一大差 別。若是隻為了一個名聲,而避危不救,豈是大丈夫所為?在下不才,卻願一日能成大丈 夫。” 那“夫人”停了下來,呆呆望著月光之下,小徑旁邊稀稀拉拉小樹灌木的斑斑闌影,良久良久,癡癡道:“多少年來,能夠一觸我肌膚,卻依然守禮的男人,幾乎就是沒有。便是 他……他也不成。”孔任知她說的“他”是那個人,歎了口氣,並不接話,心情居然也莫 名其妙地又平複了些。忽然間他又自驚覺:“難道我隻有看見別人的痛苦,才能重建自己 的平和?我真的如此無恥麽?我怎麽能不以別人的悲痛為悲痛?” 那“夫人”慢慢掩下麵容,轉過身來,道:“公子,小女子有一個問題,想請公子憑心回答。”孔任道:“姑娘盡管問,在下盡力回答。若是不能回答,也決不相欺。”那“夫人 ”一字一頓地道:“我的容貌,是不是非常妖豔?我是不是天生就是引誘人犯錯的禍根? ” 孔任一呆,想了一想,勉強道:“姑娘容貌天下無雙,有無良之徒窺視引誘,總是難免。”那“夫人”目光閃動,顫聲道:“那你是說,那些人本來就是壞人,本來就會有無良之行的,所以我……的容貌本沒有錯?” 孔任頓覺這話更是難以回答。若是有人見了普通些的女子,就動心動手想誘奸,自然可說是那人本身無良。可這“夫人”的美,卻似是天生就有一種引發欲望、引人鋌而走險的魔 力,就象是專門對付人的意誌力的。連自己這等受過多年近乎酷虐的磨練,意誌已是堅如 金鐵之人,見了她都還那樣震驚,以至失態,稍普通些的人,還不得立刻便挖空心思,想 要去引誘她想得到她?這天下間,要論堅毅之心力,能及自己的實在不多。難道那些不及 自己的芸芸眾生,便都是“本來無良”? 可是她難道就錯了麽?難道人生得美貌也能說有錯?難道她就應該去毀容,去自虐,去放棄這天生的一切?這天理又是何在?孔任雖然明明知道,她也許就期待的隻是某一個安慰 ;自己便是就按照她所期望的回答了,她也還是知道,不會完全當真。可多少年來所受的 家教,再加上她無比的美貌,竟然讓孔任完全無法去象誘騙山賊一樣來回答她。 那“夫人”緊緊望著孔任,慢慢道:“你說過不相欺的。”孔任咬了咬牙,道:“你的美貌自然無錯,不過他們也不能說本來就都是壞人。姑娘,我的意思是……”那“夫人”止 住了他,慢慢道:“公子不用說了,我已經很明白了。你放心,我不會怎麽樣的。” 孔任歎了口氣,道:“姑娘,在下口不擇言,有傷姑娘。姑娘現在情緒激動,身體更是虛 弱,還望早點回宮,多多靜養。”那“夫人”一言不發,呆呆地似乎在想著什麽,終於又 續往前走。孔任心頭翻翻滾滾,甚至都很害怕,自己這一句真話,是不是可能有意想不到 的效果。但他捫心自問,自己雖說是口不擇言,但若真的再被問一次,卻也還是隻能這麽 回答。 二人默默而行,心事都是重重,腳步也都是出奇的慢,也出奇的沉重。忽然孔任全身一震,厲聲道:“誰?”隻見前麵之側猛然竄出一名灰衣蒙麵之人,嗬嗬笑道:“任兒,我是 你二叔。現在要由你抱養這位姑娘的孩子,確實有些不便。但我經驗老道,養過些兒女, 便由我帶回去養罷。”說著便伸手要去那位“夫人”懷中接過嬰兒。 那“夫人”一怔,似乎本能地就要縮回,但那人之手竟然快極,已是離她不及半尺。那“夫人”正自驚惶間,孔任飛身已至,一掌擊出,竟是盡了全力。那人目光一閃,立刻飄身 而退,堪堪避過,卻又立刻趁孔任收身之際跟了回來。那人身形如同鬼魅,這一退一進極 是飄忽,二人始終不及一丈距離。那人忽然聲音一變,冷笑道:“任兒,二叔看著你長大 ,你現在還沒行冠禮,便要不認我這個二叔了?你聽不出來聲音麽?” 那“夫人”奇道:“是你?”那人笑道:“不錯,是我傳音叫你誘惑試他的。凡接近你之人,能有幾個不是貪你美色的?他雖多年養氣,但功夫究竟如何,若不用你來試,又怎能 確認?”孔任慢慢道:“閣下聲音,確實不錯。但叔侄見麵,斷無掩飾之禮,還請摘下麵 巾。得罪之處,待認了後再磕頭陪罪。”說著先自深深一揖。 那人笑道:“好,好,不錯,不錯。”一伸手便要摘下麵巾。孔任突然如離弦之箭一般,直襲那人前胸。那人似乎措手不及,那手已是來不及回帶,隻得一揚手,硬硬接下。隻聽砰地一聲大響,二人已是在半空中結結實實對了一掌。孔任身體一個倒翻,淩空拜倒,平 平落地,姿勢竟是絲毫不變,口稱:“敬義二叔,侄兒無禮,這裏向二叔陪罪了。” 那人哈哈大笑,除下麵巾。露出一張跟孔敬德有些相象的臉,正是孔任的二叔孔敬義。孔敬義笑聲不絕,道:“好,好!不愧是我孔家第一少年英傑,起來起來!二叔高興還來不 及,你陪個什麽罪啊?”孔任拜了一拜,道:“謝二叔不罪。”站了起來。孔敬義上上下 下打量於他,滿麵笑容,忽然叫道:“老鬼還不出來?難道要賴賬麽?” 這一聲甚是突兀,但旁邊一條黑影卻更是突兀。伴隨著一聲朗朗長笑,一位五六十歲的老人已站在了三人之中,以孔任的身手眼光,竟也還是沒能看出他是如何來到中間的。隻聽 這人笑道:“你這孔老二豈有此理,我才出來晚了些,你便誣我要賴賬。你以為我會跟你 一樣,一輸就跑?嘿嘿,莫非還真是最會賴賬的人,才最怕別人賴賬?” 孔任見這人似乎比孔敬義年紀還要大些,須發都已大半斑白,眼中卻是神光燦然,若隱若現,可說是一看就知乃極高高手。孔敬義笑罵道:“跟你打架,我是輸得沒話說。但論起 下一輩來,你還是得乖乖認輸罷。任兒,還不快見過公孫老人?你這一身武功,其實間接 來自他老人家的也不少。嘿嘿,我這幾十年架,倒也有大半是為你打的。”孔任大驚,連 忙拜倒,道:“小侄拜見公孫老人,還請公孫老人恕小侄不識之罪。”心頭好生後悔:“ 如此高的一位高手,年紀又這麽相仿,不是他還能是誰?我卻怎麽如此之愚蠢遲鈍?” 那公孫老人老實不客氣地受了他一拜,扶他起來笑道:“哈哈,我雖然輸了,但今天受人一拜,也算長回了些麵子。不過年輕人哪,你這一路為情思所擾,硬是對我們全然沒有知 覺,卻是有些不該。”孔任滿麵通紅,不知怎樣回答。孔敬義笑道:“你這老兒吃不到葡 萄說葡萄酸,也不看看你自己那幾個。你那幾個徒弟,一聽這位姑娘說出對任兒曖昧之話 ,立刻便扭頭就跑,還幹笑幾聲裝裝麵子,一個個全無風度。再說了,你這家夥膽小如鼠 ,全然不知情愛滋味,哪裏知這其中之難?這位姑娘實在容貌非常,依我看,任兒已是極 不錯了。” 公孫老人微現尷尬之色,急忙岔開道:“胡說!……不過話說回來,你這侄兒確實不錯。嘿嘿,怪不得你們哥幾個死活不讓他拜我為師,寧肯來偷學,原來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孔敬禮道:“你我之間,還什麽外不外的?要不是你當初收徒過多,一時帶不過來,不甚急切想要,任兒說什麽也早是你徒弟了。不過這些年來,你透過我們指點他也實在不少 了,便是現在他叫你一聲師父,也不能算是你占了他便宜。不過師父歸師父,明天還是該 你買酒。” 公孫老人哈哈笑道:“那是自然。就算要賴賬,又怎麽能在小輩麵前賴?”孔敬義臉上尷尬,道:“你知道就好。任兒,你帶我們去看看那血魔。”孔任道:“是。”忽然想起這 位“夫人”,遲疑了一下,道:“那血魔隻怕已化為膿血了。不如我們先去送這位姑娘回 去?” -- ※ 修改:·birdninehead 於 Aug 28 11:22:01 2005 修改本文·[FROM: 24.31.] ※ 來源:·BBS 未名空間站 http://mitbbs.com·[FROM: 2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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