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 287-馬車揮鞭去探監

嘉麗因為心髒不舒服，讓大女兒隋馨跟著董九，前往省女子監獄。

隋馨告訴董九，遼寧省女子監獄的前身是日偽時期花王株式會社的公司，其於1938年建立。遼寧省女子監獄是遼寧惟一的女子監獄，於1956年成立，分別在海城、淩源、本溪和沈陽等地設址。最後，監獄設在沈陽市馬三家鎮西麵10公裏。

隋馨並提醒董九，現在監獄管理很亂，以前的管理人員都被奪權，成立了女監革委會，由原監獄的造反幹部、沈陽軍區的現役軍人和革命群眾的造反派組成。如果沒有上級革委會的介紹信，他根本進不了監獄。現在一切都由上級部門說了算，沈陽的公檢法都亂了，由沈陽軍區的軍人把守負責。

“東北是搞‘三結合’革委會組織形式的鼻祖哦！”董九戲謔道，“馨馨，你說是吧？”隋馨也不知道，因為她在的沈陽紡織廠，也亂糟糟的。她一點都不喜歡什麽造反什麽武鬥，他們是一幫傻子跟一群瘋子鬥在一起，亂作一團。兩派都想證明，自己才是最革命的最擁護紅色政權，其實隻是想多分到奪權後權力的一杯羹。

“爸爸是在說今年2月初，《人民日報》上刊登的一篇社論，文題好像是《東北的新曙光》。當時東北革命群眾像打了雞血一樣，非常激動。

“社論大加讚揚黑龍江的經驗——‘三結合’的臨時權力機構。並極力提倡這種模式，因為它包括革命群眾組織的負責人，人民解放軍當地的負責人和黨政機關的革命領導幹部。” 

董九聽完女兒回憶，點頭同意，接著就相同話題回憶道：“今年2月中旬和3月下旬，《人民日報》連續刊登兩篇社論，最後把‘三結合’的奪權模式推廣到全國範圍，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對各個部門的奪權運動。明文規定三結合的組成部分——革命領導幹部代表、革命造反派代表和人民解放軍當地駐軍代表。

“今年《紅旗》雜誌第5期《論革命的‘三結合’》的社論中指出——在三結合中，三者缺一不可，必須充分發揮革命群眾組織負責人的作用，革命幹部應該在這個機構中起核心作用和骨幹作用，人民解放軍代表也要起重大作用。

“在社論中，具體要求革命幹部起核心作用，而對其他兩派的要求比較籠統。你說，革命幹部起核心作用，現在能做到嗎？”

隋馨見有一輛馬車朝他們趕來，趕緊拉著還在滔滔不絕說話的董九，退到路邊，示意他準備乘坐馬車去探監。

在馬車上，除了董九父女，還有三個乘客。一問，他們不是去女子監獄，而是回馬三家鎮，因為他們住在那裏。聽這幾個人說，現在女子監獄很亂，時不時有人越獄，抓回去打個半死不說，還要餓三天。不爬到革命群眾的腳下磕頭保證不再犯，越獄犯非餓死不可。

“平時她們做什麽？”董九問道。

“聽一個朋友提及，他的一個遠房親戚被關在裏麵，剛出獄不久。說裏麵以前管理得還算正常。自從今年開始，因為管理混亂，毆打牢犯的事情越來越多。

“以前的活動安排很緊湊，除了政治學習，就是參加生產，每個人的生產任務都規定得好好的。一個犯人，如果被評為生產先進工作者的話，可以減刑幾個月到半年不等。

“如果是學習毛澤東思想的積極分子，也可以減刑。所以大家比較願意接受勞改，主動參加政治學習和勞動。我的那個朋友說，如果任務不夠，犯人都不高興。

“現在的造反派，根本不聽以前的女監主管的話，也不把軍人代表放在眼裏，又不知道怎麽解決問題，時時動粗，引起牢犯的普遍不滿。”三個人都很熱情，娓娓道來，回答董九關心的問題。

馬車來到監獄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好在隋馨帶了吃喝，所以他們付過車錢，找個避風的地方，先填飽肚子。

董九問過馬車主人：“我們回城怎麽辦？”

“我可以等你們，不過得多加錢，怎麽樣？”車夫問道。董九點頭，就想交押金，卻被隋馨攔住了。“爸爸，監獄外多著馬車，甭著急！”隋馨知道這個車夫欺生，聽出董九是外地人，就想蒙他。

想不到車夫脾氣挺急，一揮馬鞭，在空中甩了一個響，灰溜溜地趕著馬車走了。董九有點發愣，覺得太可惜。“爸——”隋馨拉著董九朝監獄崗哨走去，不讓他還沉浸在怎麽回城的思緒裏。

隋馨覺得幹爹就是一個傻子，在東北連一個趕馬車的就能把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要是在沈陽城，連一個街道的老大媽，就能把他給忽悠瘸了，甚至被賣了，還幫她數錢呢！不管怎麽說，傻乎乎得很可愛，因為她隋馨也不是精明刻薄之人，跟這個老男人挺有緣分，雙手攥住他大胳膊，拽著往前走。

董九發現女兒夠淘氣的，更是不知道男女有別。剛剛認識不到一天，就這麽親密，真是好玩。董九明顯感覺到女兒豐滿的胸部，軟軟的，讓董九感到很忐忑，認為不應該跟她接觸這麽緊密。

崗哨是一個現役軍人，一問是沈陽軍區的現役戰士。

查過他們的工作證、介紹信，姓魯的戰士很害怕，擔心探監的人身份可疑，自己處理不了。魯崗哨拿著介紹信，讓他們稍等，走進監獄大門，好像去跟上級領導匯報，以便拿到處理方案。

魯崗哨很快出來了。想不到等候探監的人一下子排成長隊，讓他明顯緊張起來。董九猜測，這個崗哨是個新手。

“進去吧！”魯崗哨把介紹信和工作證一一交還給董九和隋馨。隋馨一直緊緊拽住董九的大手，好像很害怕走進這座監獄。

剛進雙鐵大門右邊的一個小鐵門，迎麵就是一幅標語——懲罰管製與思想改造相結合，勞動生產與政治教育相結合。董九估計這是以前的標語，現在被“三結合”管製後，沒有更新。

在接待室，董九和隋馨見到一位監獄管理人員。他姓海名寧，聽他介紹是蒙古族人，以前在沈陽市公安局工作，現在是女監革委會的副主任。他說，收到市革委會辦公室的通知，知道這一兩天北京有人來探監，讓他們做好接待工作。

隋馨一聽，驚嚇得摸了摸下巴，看還在不在。連沈陽市革委會都知道幹爹來探監，真是太牛了！為什麽不派車接一下，而讓他們一路坐著馬車，真是凍死人。隋馨越想越覺得不甘，等一下得讓海副主任派車，送他們父女回家。

“現在監獄秩序有待進一步調整，我們發現，當初的管理體係不健全。在‘三結合’的革委會領導下，我們將把女監管理得更好！”海寧一邊走，一邊說道。

董九和隋馨在一個非牢犯的房間裏，見到了牛卓懷。她看上去很正常，穿著幹淨的牢服，頭發梳理得很整齊，目光活躍，不像在牢裏受過迫害的樣子。

海副主任對董九說：“那你們談，一會兒見！”說完他就離開了接待室。出門前，他特意看了一眼牛卓懷，目光意味深長，讓董九覺得，實際情況遠沒有看見的好。

董九簡單闡明自己見她的目的，並告訴她牛岸邊一切都好，正在接受專案組的審查，叫他董九給她傳話，帶好孩子，過好日子，不要為他擔心害怕。

牛卓懷一眼就看出，眼前這個男人心地善良，是一個心懷慈悲的人，因為他的目光裏，不是狡黠、不是高高在上、不是幸災樂禍、不是公事公辦，而是專注、關切、悲情和無可奈何。牛卓懷看了太多的幸災樂禍、太多的世態炎涼，而那些人的表情和神態，在董九臉上眼中，一點都沒有。

想到這裏，牛卓懷淚水奔湧而出，弱歪歪跪在董九腳下，嗚咽著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