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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汗青 133-王澈(1)

(2018-05-05 13:18:48) 下一個

  聽完青雲的報信,大家麵麵相覷,真是應了一句老話,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汗青也是不知所措,見大家紛紛圍在自己身邊,心裏暗暗著急,覺得自己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玉真努力讓自己神情輕鬆起來,麵帶微笑地看了看爹爹,腳步有力地走到青雲跟前,語氣溫和地說:“青雲哥哥,他們是不是要破門而入,還是有人敲門,外麵人聲嘈雜?哥哥是透過窗戶,看見外邊都是當兵的,是這樣嗎?”

  青雲渾身禁不住地微微顫抖著,語調因為害怕,變得含糊不清,答非所問地說:“玉真妹妹,要不要讓李大人出麵,說服這幫兵匪?”玉真搖搖頭,咬了咬丹唇,低頭沉思著:“難道是翠屏峰的兵匪,逃竄到十裏香來不成?還是栗雯姐姐,或者是王師長他們回來了?”玉真不敢輕易下結論,隻好做最壞的打算,抬起頭對青雲說:“青雲哥哥,你跟我去打發這幫吃糧的!”玉真說完,沒有等他的反應,接著對慧娟說:“慧娟妹妹,你跟丹鳳照顧好爹爹和兩個姨媽,在後院等著。把大門關好閂死,沒有我跟青雲哥哥的喊門,絕對不能打開!”玉真一邊說著,安慰了不放心的兩位姨媽,一邊取出隨身攜帶的兩把毛瑟短槍,打開機錘,撥開保險機,遞給青雲。

  玉真立刻把爹爹兩把短槍也找了來,把子彈裝滿,再三叮囑兩個妹妹之後,跟著畏畏縮縮、兩腿發抖的青雲哥哥,來到酒店大堂。果然如青雲所說,外邊人喊馬嘶,更是擂門聲令人怒從膽邊生,恨不得撥開門閂,把擂門人一腳踢翻在地。

  玉真悄悄地來到窗前,把窗戶門拉開一條窄縫,透過窗戶上的木格,見院子裏足足有三十幾號人,看上去人困馬乏,不像是土匪,也不像是流竄的逃兵,應該是宋州城的新軍守城的駐軍,他們來這裏是幹什麽,難道是來吃飯的?玉真心裏有了數,就把短槍掖好,對身邊還沒有從恐懼中清醒過來的青雲耳語了幾句。青雲半信半疑地看著玉真,慢慢平靜下來,拿著兩把槍,撒退往後院跑了回去。

  玉真在擂門的間隙,突然把大門打開。想不到今天居然出了太陽,空氣中已經隱隱約約蕩漾著遲到的春天溫暖氣息,慢慢吹到玉真臉上,鑽進酒店大堂,卻無法阻擋院落裏此起彼伏的憤怒大罵聲:“小寡婦,這是酒店,還是窯子,大白天大門緊閉,還做生意嗎,奶奶的?”玉真雖然很難忍受這幫餓瘋了的新軍官兵之汙言穢語,知道現在不是跟他們使壞用狠動真格的時候,見人群裏有幾匹馬,馬背上也沒人,就一邊暗暗運氣,讓身體四肢慢慢舒展充滿活力,一邊腳步輕盈地跨出大門,迎麵是幾位急匆匆就要闖進酒店的士兵,見這位小女子,生得細皮嫩肉的,卻挺沉得住氣,一聲不吭,兩眼橫眉冷對、兩片嘴皮子緊閉,臉色凝重,禁不住停下腳步,心裏有點發虛,不知道這位小媳婦是什麽角色。人群中走出一位頭目,揮手正想說話,說時遲那時快,就見這位小娘子,一個燕子出梁,身姿優美地在空中翻騰,穩穩當當地落在人群中一匹馬的馬鞍上,令大家大吃一驚的是,這匹馬還在低頭咀嚼著地上的稻草,仿佛沒有覺察到,有人站在自己背上。

  幾個要進酒店的大兵,一見這位小媳婦居然有這等身手,心裏頓時沒有主意,不知道是進酒店還是等頭兒放話,再作計議,一時愣磕磕地看著玉真,人群一下子出奇地靜了下來。不知從何處飛來一群老鴰,紛紛落在這一幫呆若木雞的士兵所在的院落地上,尋食地上的草籽穀粒,有的在挖啄濕土尋食。突然一隻烏鴉叼起一條蚯蚓,飛到院中一棵槐樹枝上。幾隻同伴爭食,搶到大蚯蚓的老鴰居然竄到一位大兵頭戴的棉帽上,另外一隻同伴飛身過來,把正在吞食的一大截蚯蚓啄住,兩隻老鴰在喙中扯拉蚯蚓,在從棉帽起飛的一瞬間,玉真甩手朝大兵頭上扣響扳機,一聲槍響過去,一條蚯蚓被子彈擊斷,兩隻老鴰驚嚇得朝半空中慌忙展翅逃竄飛去,緊接著地上的樹上的都跟著飛走了,人群裏響起了叫好聲。

  玉真在槍響之後,幾個空中翻騰,身輕如燕地落在已經不見殘雪的濕土上,等身子立穩之後,慢慢來到酒店大門口,轉身麵對這群如狼似虎的大兵說:“酒店才開門,請進吧!”剛才罵罵咧咧的聲音再也聽不見了,此時還是那位頭目疾步來到玉真跟前,見對方哪裏是小媳婦,穿著一身冬衣的是一個大姑娘,知道這是一個身懷絕技的厲害人物,不敢掉以輕心,拱手施禮道:“敢問姑娘這家酒店名號?”

  玉真心想,這幫窮凶極惡的匹夫,真是可恨。名正言順的北伐新軍,看上去也是衣冠整齊、人模狗樣,說起話來幹出的事情,跟土匪路霸一般,要真是土匪,不知道要凶狠殘忍幾倍,真是諺語說得好,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一個好男子,當了兵,就變得麵目可憎,渾身匪性痞氣十足,如同過街老鼠、豺狼虎豹,讓人恨之入骨、咬牙切齒。玉真但見這位頭目,模樣倒也齊全,見他說話禮數還算周到,抱拳還禮道:“茅草酒店,酒幌不是……”玉真一瞥發現店外大門外掛酒幌的橫杆早不見蹤影,難怪這幫士兵,不知道自己按圖索驥而到的酒店是什麽來頭,就接著說:“閣下不知道此處酒店來曆?”

  對方隱隱約約感受到玉真語氣之後的含義,一下子驚慌起來,結結巴巴地說:“難道真是茅草酒店?”玉真點點頭說:“你們是不是王師長派遣來的新軍官兵?”對方驚愕地張開口,半天說不出話來,身旁幾位親隨倒是比他們的長官冷靜多了,紛紛答應道:“正是!請問李大人就在此處嗎?王長官師長命令我們來接大人上王家堡去!”

  一場虛驚,讓汗青大喜過望,想不到秀姑姐姐,派兵馬來接自己。汗青問了問這個領頭,才知道翠屏峰的匪患沒有想象得容易消滅,所以王秀姑才派人來接汗青去幫忙。一群官兵的到來,讓茅草酒店傾其所有,才把他們招待得酒足飯飽,最高興的要算丹鳳,在人群來回穿梭,四處搭訕。然而酒店從來沒有這麽熱鬧過,就像過年一般,前後吃了一個時辰,還是天香讓兒子把他的秦文大哥找來,幫忙並送來不少糧肉,才把幾十人這頓吃喝對付過去。

  天香仍然堅持不讓汗青離開酒店,後來在頭領的來回解釋,百般勸說、千種保證下,心裏才略微有些鬆動;美滴見汗青不去也不行,也跟秋菊一起,慢慢寬慰天香的憂心忡忡,天香才勉勉強強答應了汗青前往王家堡,但是一定要讓慧娟和玉真一同前往。雖然丹鳳也躍躍欲試,要跟她爹爹一起去,但是汗青考慮到女兒還要上學,另外添香姐姐還在等女兒回十裏香上學,就囑咐美滴親自送鳳兒回慕容府。汗青不放心酒店隻有秋菊、天香和青雲三人,但是玉真不跟在身邊,一旦有任何意外,自己身體還沒有恢複,無法處理,得有一個會功夫的人照料。雖然上王家堡有官兵護送,一旦到了王家堡,玉真說不準還要參加剿匪之戰,所以身邊有慧娟,多一個幫手,自己的身體能夠得到照顧,這也是天香和美滴以及秋菊三人的共同要求。

  秋菊在汗青出酒店大門時,見官兵都等在酒店外的院落裏,一輛馬車,也是秦文雇來的,憑著跟張輝司令闖蕩半輩子的經曆,秋菊覺得這幫官兵雖然極力表現得不像舊時軍閥的兵樣,但是一旦喝起酒來,他們說話或多或少露餡了。因為大家沒有太在意,當時隻是感覺異樣,在汗青要跟他們上王家堡時,秋菊決定把自己內心的懷疑,對汗青說一下,免得他們上當受騙。汗青聽完秋菊的提醒,心裏暗暗吃驚,覺得自己心太急,就想上王家堡去,一點江湖警惕性都被焦慮的情緒掩蓋了,禁不住對秋菊大加讚賞道:“秋菊姐姐,真是救我一命,汗青感激不已!”

  秋菊被汗青一頓褒揚,說得很不好意思,低著頭,覺得自己的雙手被女兒的幹爹握住,抽還是不抽出來都不妥,低著頭半天說不出話來。慧娟見奶娘跟爹爹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幹什麽,眼看大家都出了酒店,就拉著玉真來到汗青和奶娘身邊。見奶娘被爹爹拉著雙手,就笑嘻嘻地說:“爹爹,要帶奶娘一起去嗎?”汗青嚇得連忙鬆開雙手,對秋菊說:“姐姐帶著慧娟先上店外院落,看一切是否準備就緒,我跟玉真說幾句話,好嗎?”秋菊臉上的晚霞還未退盡,垂首點頭說:“這就去,這就去!”秋菊不知道此時如何稱呼這位李大人,心裏依舊忐忑不安,雖然天香美滴沒有瞅見此時此刻的尷尬場麵,但是女兒慧娟和玉真卻看得真切,心裏隱隱不安起來,拉著慧娟,急匆匆出了酒店大堂。

  汗青見門外大家翹首等候,讓汗青有點焦急,把女兒拉到大堂遠離大門的角落處,輕聲問道:“他們有沒有給你王師長寫的隻言片語,或者有任何憑據,證明他們是王師長派來的新軍官兵?”玉真低頭回憶了一下,抬起頭,臉上疑雲密布地說:“爹爹,您不說我們差點上了他們的當了!都是女兒想當然地認為,他們隻是點頭同意女兒的猜測而已。沒有王師長的親筆信,他們連這家酒店都不認識,他們的言行,跟常見的土匪,好像沒有什麽不同,是吧爹爹?”

  汗青點點頭,還有點不解,接著問女兒:“玉兒,他們如何知道你爹爹在酒店?難道你請來的子軒郎中落入他們手中不成?如果這樣,我們絕對不能打草驚蛇,看來此行凶多吉少,令人不安!”玉真見爹爹都憂慮起來,不禁難掩傷心地說:“爹爹,娘和栗雯姐姐又不在身邊,這可如何是好?”汗青拉著女兒的小手說:“隻有賭一把,玉兒,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次就是龍潭虎穴,你也要陪爹爹走一趟,害怕嗎?”

  玉真搖搖頭說:“爹爹,女兒不怕!爹爹北伐大英雄的大名,不就是在生與死的較量中贏得的嗎?爹爹的短槍都掖藏好了嗎?”汗青見女兒如此臨危不懼,知道玉真果然有大器之才,不禁心中略略感到安慰,在女兒耳旁低聲說了幾句,就雙雙匆忙來到店外,見大家一下子把自己圍在中央,汗青就跟親人一一告別。“大人,酒店有老身幫著天香姐姐看顧,您就放心。一路多保重!”秋菊知道李大人和女兒慧娟此去,後果難料,前途莫測,但是自己跟著張輝,一直在生與死的較量裏度過,倒沒有被眼前籠罩在祥和氣氛裏的分別後麵隱藏的險惡歹毒騙局,驚駭和嚇倒,神情坦然地跟女兒和汗青握手言別。

  汗青喝完了最後一劑子軒郎中留下的湯藥,但是一路上車馬顛簸,渾身慢慢感覺無力、精神顯得疲乏起來。慧娟一直幫著汗青捶打著、揉捏著,玉真不敢絲毫掉以輕心,警惕地注視車廂外的情形,發現幾匹馬一直跟在車廂四周,馬車前後,都是大兵大步跑著向前。一路上,殘雪消融,好像在遠處,還隱隱約約能看見一些白雪的影子。路旁雜草好像一夜之間就綠了,就連沿路的樹枝上,憋了長長的、寒冷的風雪季節之後,也在今天爭先恐後地冒出花蕾、散發出芬芳,不甘寂寞的鳥雀也叫得分外悅耳動聽。然而玉真一點心情都沒有,一上馬車,內心禁不住七上八下起來。現在又見爹爹臉色疲憊、精神低靡,渾身無力,更是焦慮不安。

  中途那個頭領命令車夫停住馬車,進車廂來問候了兩次。每次都是慧娟和玉真跟這位頭領寒暄,汗青昏睡未醒的樣子,斜躺在座位的靠背上,顯得毫無生氣和活力。玉真非常擔心,還跟頭領提過,是不是在路上找一家客棧歇息一宿,說李大人身體還沒有恢複,需要找大夫看看,擔心出現什麽意外。頭領隻是含糊推諉說:“王師長下令,分秒必爭,盡早回王家堡。那裏就有大夫,不必擔心!”

  在車廂裏,玉真問慧娟:“妹妹,你問問爹爹餓不餓、渴不渴?”說完玉真發現馬車進了狹窄的山路,知道這幫官兵真是翠屏峰的土匪,心裏頓時驚慌起來,“妹妹,我們得快一點,趕緊吃飽肚子,喝夠茶水,事不宜遲!”說完玉真把車廂裏的包裹打開,利索地把茶水食物分給妹妹和爹爹。讓玉真沒想到的是,爹爹一下子跟剛才判若兩人,跟著慧娟大口吞咽食物、大口喝著茶水,隻是一聲不吭,跟玉真和慧娟使著眼色,暗示他們車廂外有耳目。

  慧娟雖然沒有經曆這種受騙遭人綁架的場合,但是親眼目睹父親在自己眼皮底下拔槍自殺,當時的血腥和驚心動魄的恐懼場麵,讓慧娟的心理深受打擊。從此之後,慧娟對一般的驚嚇和意外,不再有感覺了,這種心理,讓她似乎對人世間的悲喜,也麻木遲鈍了不少。後來在奶娘的悉心照料安慰勸說下,心理的陰影,才慢慢變得遠離自己的心扉,心田腦海裏的天空才逐漸變得晴朗起來,雖然有時飄來一片浮雲,也能自己調整心緒,讓心情晴朗得萬裏無雲,尤其是這次來十裏香瞧病,意外而順利見到自己夢寐以求的青雲哥哥,還跟李大人確立父女關係,一切都順風順水,現在一下子好像陷入麻煩之中,慧娟心裏那片很久未曾謀麵的浮雲,又一下子飄入心田。

 “爹……”慧娟擔心地脫口喊道,被汗青的眼色一下子中斷了了話頭。玉真剛剛把包裹收拾好,就發現馬車慢慢地停了下來。玉真一看窗外,天色已經有點暗淡,覺得一路走了很久很久,兩個時辰都不止。“什麽時辰?”汗青輕聲問女兒。“該是申酉之交,天色已能覺察暗淡下來。”玉真小心翼翼地答道,“爹爹對翠屏峰熟悉嗎?”汗青沒有回答,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這時車廂的門從外麵被人咣當一聲打開。

 “下來吧!”一個大兵吆喝道,讓玉真非常不悅,也隻好轉頭看著慧娟說:“妹妹,我們攙扶爹爹下車!”

  慧娟發現自己的手腳有點不聽使喚,自己的呼吸聲是如此清晰地繞在自己耳際,聲音難掩顫抖地說:“一下馬車,我們就沒命了嗎姐姐?”玉真對慧娟笑了笑,語調柔和語音溫婉地輕聲說道:“不會,要沒也不會等到現在。妹妹把爹爹照看好,不要擔心,一切都在我們預料之中!”一下馬車,玉真麵對幾十支烏黑的槍口,圍繞在四周並不感到意外,但是慧娟一下子雙腿發軟,倒在地上。汗青的身子因為失去平衡,也跟著坐在了地上。領頭沒有被眼前的情景分神,下令兩個士兵道:“把那個俊俏的小娘兒們的槍支卸了!”

  就在眨眼之間,玉真把兩個大兵踩在腳下,槍口不知何時頂在頭領的太陽穴上,一聲嚴厲嬌喝:“放老實一點!”不知何時,汗青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拉著慧娟來到頭領跟前,語重心長地說:“讓你的人把槍放下,不要一錯再錯!你要知道,我身後是兩江三地一千萬的民國國民,和一支在浴血奮鬥中不斷壯大的北伐新軍,你明白嗎?隻要你和你的手下,今天跟我李汗青配合,我李某一定不會虧待你和你的人。”

  這位頭領,姓劉名懷璧,字修貢,本來是王司令的警衛隊隊長,也是一個蔣家灣學堂學有所成的秀才,又在晉城大學畢業,是一個胸懷抱負,想幹出一番事業來的理想高遠的青年。後來跟著在遼晉之戰失敗後逃出晉城的一夥官兵,藏身在翠屏峰,慢慢就把理想抱負收拾起來,扔給過去自甘墮落。想不到翠屏峰的兵匪首領,晉城王司令的一個師長王剛字斷玉,不但憑著他與十裏香鄰村的太醫私人交情,把他威逼利誘留在山頭幫自己治病,還從太醫的弟子口中知道李汗青在十裏香的茅草酒店,就跟修貢商議,把他騙到翠屏峰,作為人質,讓在攻打自己的晉城新軍王師長停火,不想把自己好不容易帶出來的一點點家當,在火並裏消耗光,迫使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李大人,在下也是蔣家灣的學子,慚愧慚愧!”修貢被汗青的一陣勸說打動,仿佛被壅塞的心竅腦海,一下子靈光閃現,那些被遺棄的理想和抱負,一點點都如繁星一樣,湧向心頭眼前,人很快激動起來,知道眼前這位被蔣家灣引以為驕傲的大英雄,才是自己未來的引路人,一下子讓修貢矯正了自己的人生之路,馬上對汗青道出內心的真感受,“大人,在下聽大人吩咐!”

  汗青得知了對方身份情況之後,在他耳邊吩咐了幾句,轉身又跟兩個女兒說了幾句,就見修貢手一揮,幾個親信戰戰兢兢地來到跟前,修貢立刻下令:“你們給我好好聽著,剛才的事情不能跟山上任何人透露,否則身首異處知道嗎?”聽見每個跟隨都點頭表態,修貢就對站在身邊的幾個人接著說:“按原計劃行事,你們手下用心點,不能弄傷碰疼了貴客,記住了嗎?”幾個親信點頭如雞啄稻穀一般,才讓修貢略略放心。

  汗青、玉真和慧娟都被反手捆綁,在一夥荷槍實彈的官兵押送下,從一條小路來到一處雜樹林中。在樹林藤蔓枯草掩隱的深處,一下子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道觀,一看就經年失修,頹垣斷壁,荒涼得慘不忍睹。修貢在道觀殘破不全的大門前停住了腳步,轉身對兩個親信說:“你們在這裏等著,我進去麵稟師長!”

  未等修貢推門,破門就從裏麵被人搬開,原來大門隻是靠在門框上,因為原來的門板早就被人偷走了,這兩扇大門,還是從山上派人搬來的,臨時擋住一下道觀裏麵大殿的神像坍塌、帳幡凋零。汗青抬頭正想看看觀內景象,想不到從裏麵飛出一群蝙蝠,把汗青嚇了一跳,心想難道裏麵的人不是從正門進去的嗎?

  修貢也是伸手蒙住頭臉,對這些蝙蝠山雀,深感意外,下意識地護著自己。等一切平靜下來,修貢轉頭看了看身後的一幫隨從,又看了看身旁的李大人,輕輕地點了點頭,又清了清嗓子對開門人說:“前頭帶路!”

  進了主殿,從神像身後進了一道小門,赫然映入眼簾的是一處地下室的入口,牆壁上已經點著油燈,修貢也是第一次下地下室,以前來過一次,隻是在主殿盤桓了片刻。跟在開門人身後,修貢內心設想著斷玉師長可能問的問題,等抬起頭,自己已經進了地下室裏一間小屋,裏麵燈火通明,凳椅幾榻齊備。斷玉師長一直低頭抽著水煙袋,旁邊站著兩位荷槍的衛兵,開門的是一個年過半百,留著遛肩長發的男子。“一路沒磕磕絆絆吧,修貢?”男子聲音怪異地說道。

  劉懷璧搖搖頭,神色冷靜、語調沉著地說:“一切如軍師所料,順風順水!”男子冷冷地笑了一聲,語含不屑和譏諷地說道:“哼,還以為這個風流北伐英雄有多大能耐,看把我們的師長憂慮得睡不著覺,真是太高看了這位徒有虛名的多情李郎,哈哈哈哈——!”

  聽到身後房門被來人關上,修貢內心有點不自在,仿佛能夠聽到心跳的怦怦聲響,行動有點拘謹地來到斷玉身旁。王剛把手上的銅身水煙袋遞給自己的衛官,又接過一塊濕熱的麵巾擦拭了一下臉,清了清嗓音,喝了茶幾上擱著的茶水,才慢慢抬起頭來,仔細地檢查了劉懷璧的神情,又跟軍師西門亮字心明交換了一下目光,才慢悠悠地說道:“坐吧,辛苦了修貢!說說這位李大人有什麽奇特之處,怎麽會這麽容易掉進我們的陷阱,又這麽聽話被押到道觀裏來?”

  修貢聽完,心裏暗暗吃驚,覺得這位斷玉師長,不簡單,比心明軍師還要厲害,心裏無法抑製地慌亂起來,不敢擅自開口亂說,而是端起茶幾上的茶水,慢慢地掀開茶杯蓋,吹了吹漂浮的茶葉,低著頭淺淺地喝了兩口,又把茶杯蓋好,輕輕地放回茶幾上,慢慢抬起頭,看著一直注視自己的王剛說:“師長,這位李大人還生著病,身邊跟著兩個幹女兒。一個就是原遼城張輝司令的獨生女兒張慧娟,還有一個背景不是太清楚,卻是一個厲害角色,但是受其幹爹身病體弱牽連,在我等槍口下,被繳械綁縛而束手被擒。我們幾十號漢子,有備而去,縱使她有飛天本事,也施展不出來。”

 “這位李汗青怎麽會相信,你就是北伐新軍?”王剛語氣令人難於捉摸地問道。

 “就是那位叫玉真的姑娘問在下。因為我們幾十號人身穿新軍官兵的黃皮,以假亂真,加上這位玉真先入為主的念頭,所以沒有懷疑我們。而當時,這位昔日名聲顯赫的李大人抱病在身,一切似乎都讓這位玉真做主。一路上,這位李大人昏昏沉沉,不曾說過一句話。下馬車,這位大人不能獨立行走。被兩位幹女兒攙扶著,才能站立。中途這個玉真還想找一家客棧住下來,為她幹爹瞧病呢,真是可笑!”

 “是嗎?心明,你去把太醫請來,讓他幫這位北伐大英雄看看,不要慢待了我們的貴客,嗬嗬嗬!”王剛對這位在自己堂哥身邊當警衛隊長的能力,還是深信不疑,但是對這個受了新式教育、觀念激進年輕人的忠誠,時刻懷有戒心。經過幾句詢問之後,心裏才稍微消除了一些疑慮,依然覺得這次行動,成功來得太容易,一定在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也就是這個修貢沒說實話,很有可能做了背叛自己而令人不齒的事情,所以王剛根本沒有軍師那樣樂觀,一直保持戒備之心。說完斷玉對心明招了一下手,軍事附耳在師長跟前,兩人嘀嘀咕咕說了幾句,司馬亮就匆匆出了小屋。

  一袋煙功夫後,軍師回來了,跟師長交頭接耳說了幾句,斷玉就讓他坐下說話。師長出人意料地站起身來,腳步有點踉蹌地慢慢走著,就聽見一位女子的聲音:“哥哥,叫你坐著,為什麽又起來走路,你不想要這條腿了?”話音剛落,一位軍裝打扮的三十幾歲的女子,身姿綽約地來到斷玉跟前。這是一位眉清目秀中透著一股堅毅和剛強神采的女子,是斷玉的親妹妹,王澈小名清清,看後讓人肅然起敬。斷玉訕笑道:“清清,我……你哥哥老坐著哪行吧!太醫說得走走才恢複得快,你忘了?”斷玉見妹妹一直嚴格地關注自己的腿傷,不讓自己稍微違背太醫的要求,內心對她有點畏懼。隻要她不在自己身邊,就想起身動動,幹些妹妹不讓自己做的事情。

 “這個我知道,每天走動的時段,我都知道,快坐下吧!”清清牽著斷玉又坐回暖椅,見身邊的修貢畢恭畢敬地站起身,老老實實地垂眉頷首,不敢直視自己,就對劉懷璧說:“修貢,這麽快就回來了!剛才在裏間斷斷續續聽你們說話,是不是把那個李汗青捕獲拿住了?”見劉懷璧恭敬地點頭,清清驚喜地接著問:“為什麽不把他帶到這裏來審問一下?”說完清清幾步來到斷玉跟前說:“哥哥,怎麽還在這裏囉囉嗦嗦,浪費時間?山上士兵還在流血,我們為什麽龜縮在這裏毫無作為?把李汗青押來,去啊修貢?”

  斷玉對自己這個妹妹,毫無辦法。一個從日本留學歸來的眼高手低的親人,還沒有在晉軍站穩腳跟,就稀裏糊塗跟著自己逃命天涯,苟延殘喘在翠屏峰,時時刻刻想占據王家堡,奪回宋州城,還異想天開要跟新軍決一死戰,把遼城晉城全部奪回,成為兩江三地的新霸主,跟整個民國為敵。斷玉歎息了幾聲,對遲疑不定的劉懷璧說:“去吧,跟你姑姑一起去!”

  王澈在翠屏峰被所有的官兵稱為姑姑,修貢一聽,就非常優雅地伸手,想讓她走在前麵,王清低頭戲謔地笑道:“讓姑姑為你開道帶路是吧?不要把你在晉大養成的臭毛病用在你姑姑身上!”劉懷璧誠惶誠恐地說:“在下不敢!懷璧這就給姑姑帶路!”劉懷璧說完,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頭,步伐不緊不慢地走著,來到樓梯前,劉懷璧停下腳步,對身後的王澈說:“姑姑,該上樓梯,腳下留神!”

 “嗯,知道了,你一個大男人,心細得像個大姑娘,嘻嘻嘻!”王澈譏諷道,同時催促說:“走快點,慢吞吞地,不知道你們這些男人,怎麽搞的?”劉懷璧覺得姑姑在士兵前,高傲得像一個女皇,而對自己才顯露出她女性的本色,偶爾說笑,有時還會講一些她在日本留學的花絮和有趣的點滴,使得懷璧對這個姑姑更加敬重。

 “姑姑,因為我們麵對的是一個老奸巨猾的北伐軍元老,我們如果匆忙行事,考慮不周全,行動不慎,帶來的後果就不堪設想。一旦被對手反戈一擊,我們很有可能再也沒有機會東山再起,因為他們北伐軍,從來不給對手反擊重生的機會。姑姑,現在我們就要麵對這個強大的對手,所以師長才會這樣慎之又慎、想了再想,不給對方任何反擊的機會,不給對方任何破綻。姑姑,懷璧目光短淺、見識淺薄,讓姑姑見笑了!”

  王澈早已耳聞這個李汗青,知道他是一個集智慧能力和情懷於一身的傳奇人物。坊間更是散布各色各樣的流傳,他身邊環肥燕瘦、翠繞珠圍,更是姐姐無數、女兒若幹,是一個愛江山又愛美人的時下豪傑、當今英雄。讓王澈感到好奇,想不到小小十裏屯、默默蔣家灣,能夠走出一個如此蓋世人物、曠古英才。今天一定要好好戲弄他一回、針砭他幾遭,讓他知道姑奶奶的厲害,別以為隻有他北伐新軍才是當今正朔。現在你已經淪落為我王澈的階下囚,不老實,有你好看的,嗬嗬!

  令劉懷璧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所有的隨從都被替換成王師長的人。李大人已經被雙手綁吊在大殿的橫梁上,而他身邊的兩位幹女兒也被五花大綁在大柱上,就知道自己的事情泄露了,被師長和軍師識破,心裏一下子覺得魂飛天外,臉上冷汗直冒,雙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低著頭,雙腳像粘在地上,再也挪不動步了。

  王澈見劉懷璧沒跟上,轉頭一看,見軍師和兩個衛官朝自己走來,而身邊不遠的劉隊長卻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讓王澈覺得事出有因,就回身來到西門亮身邊,低聲問道:“劉隊長他怎麽了?”

  軍師跟王澈耳語了幾句,就拔槍對準劉懷璧,示意身邊的衛官上前去卸他的火器。劉懷璧正想反抗,抬頭見軍師舉著槍,一管烏黑的槍口對著自己的胸口,意誌一下子蕩然無存,身子晃悠悠地委地不起。“啊——!”王澈發出一聲尖叫,轉身雙手捂住臉低聲嗚咽起來。“姑姑,師長一眼就看出他出賣了我們,所以在下審問了一個他的親隨,很快就真相大白。師長可謂料事如神,一個小小的李郎,還想跟我們師長玩花招,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王澈非常失望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渾身像篩糠的篩子,還在哆嗦不停的劉懷璧,真想過去踢他幾腳,心裏才解恨。“唉,如今人心渙散,軍力也像日薄西山,哪裏是新軍的對手!”王澈心裏一邊恨得牙癢癢的,就想咬誰一口,一邊對未來失去信念,覺得自己的一腔熱血,渾身是膽的勇氣,發誓要像秋瑾一樣,做出一番轟轟烈烈、光耀史冊的壯舉來,看來簡直是太天真了。也許這個王司令根本就不成氣候,也許是自己投錯了廟門,但是這個堂哥對自己也是蠻重視,誰知道他隻是蠟作的銀槍頭,一捧就被北伐新軍連大本營都徹底摧毀、根基一次性坍塌。還以為占山為王,學習古人打江山的套路,假以時日,還能東山再起,看來是異想天開的事了。如今新軍隻借助宋州城的守軍,攜遼晉之戰的餘威,就把這幫喪家之犬打得丟盔卸甲,要不是卞家的人質,那個有“武則天”之稱號的王秀姑女魔王,早就一口把翠屏峰吞下吃掉,哪裏還有現在反撲的機會。無論如何,也要來戲弄一下這位北伐大腕,看看他是什麽三頭六臂的牛魔王、讓人五迷三道的吸血鬼。

  軍師見姑姑要去親自審問李汗青,趕緊來到她跟前,低聲說了幾句,王澈不以為然,還是點點頭,同意了軍師看法。見軍師西門亮指揮幾個衛官,押送劉懷璧到大殿外一個齋堂去了。王澈見自己身邊,有軍師安排的兩位衛官,心裏才回到眼前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身上來。王澈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突然有一點緊張,擔心自己會被軍師言中,不但不能戲弄他,反而會被對方說服,放棄自己的信念。他說這個李汗青說話,極富煽動性。說以前翠屏峰幾百好漢、黑鷹幫的精英骨幹、宋州城的短槍隊和威虎堂的三虎兄弟,都被這個李汗青收服,而成為新軍的骨幹,才使北伐新軍軍力大增,在遼晉之戰中輕易把晉城攻打下來。

  王澈從跟在身邊的衛官手上,要過一條馬鞭,信步來到汗青跟前。衛官及時搬來一把太師椅,王澈沒有坐下,雖然自己也有一米七的個兒,但是在這位李大人跟前,一下子讓人覺得自己很矮小、很猥瑣,甚至很懦弱,因為王澈看見對方的目光裏閃爍的成分,讓內心一下子失去主張,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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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chunfengfeng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安妮的小屋' 的評論 : 謝謝安妮的鼓勵。
安妮的小屋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hunfengfeng' 的評論 :

不能這麽說呀,那我們可怎麽活呀。有才就是有才,無論是詩歌還是小說都寫的很棒呀。不許老師那樣說話!
chunfengfeng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安妮的小屋' 的評論 : 我這都是胡編亂造,不值得一提!
安妮的小屋 回複 悄悄話 這麽快!羨慕!還是那兩個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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