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老同學群,
流感下的北京中年
Original 2018-02-10 李可 可望buffe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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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4日(星期日) 中午
掛了急診,和大夫講明可能被呼吸科ICU病人傳染了。
大夫問:“甲流、乙流?”
我說:“不知道啥病毒。血、肺泡、胸腔積液的所有檢查都是陰性,但幾天就變成大白肺了。”
大夫把口罩好好穩了穩,確認遮住了鼻子,開下檢查:CT胸部平掃、驗血、咽拭子。
還好,一切正常。
走出來,冬日的太陽都是那麽和煦溫柔。
九、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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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5日(星期一)
親戚發來老家的《異地醫保報銷申請單》,裏麵有一項是所在地居委會或者派出所蓋章,證明申請人在異地居住。
先去了居委會,開始一切順利,但在一處卡住了。
《申請單》上寫的是“經辦人章”,我請經辦小姐姐簽字。
經辦小姐姐表示:“這裏寫的是章,如果是‘經辦人’,或者是‘經辦人簽字’,我馬上給你簽。我們按規定就是沒有人名章的。我是為你好,你要是拿回去用不了,還不是耽誤你的事。”
我反複強調沒事的,有樣本,經辦人就是不同意。
磨嘰了十分鍾,經辦人建議去旁邊派出所,派出所的人員都有人名章。
到了派出所,派出所表示不屬職責範圍,不蓋章,建議去旁邊社保中心。
到了社保中心,工作人員表示證明居住不屬職責範圍,建議去旁邊街道辦事處。
街道辦事處沒說不屬職責範圍,但要求黑龍江先蓋章或者出個申請函。
出來吹了會冷風,琢磨下還是居委會難度最小。
於是走進居委會,摘下口罩,說明嶽父得了SARS般凶猛的流感,在ICU生死未知,然後幹咳幾聲。
屋內一片死寂,然後兩位小姐姐突然也開始咳嗽了。
經辦小姐姐猶豫了一下,突然也覺得喉嚨發癢,咳嗽幾聲,接過去簽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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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6日(星期二) 下午
夫人打電話,說拍片結果有好轉。
從發病以來,每次拍片結果都是惡化,總算看到一點病毒自限的曙光
夫人說住院大夫心情也有好轉,探視時她一進去大夫就過來交流,講了差不多半小時。此前,大夫講3分鍾冰冷的事實,就會主動離開,避開家屬絕望的目光。
大夫預計明天做CT。由於上了人工肺後,做CT遠比拍片複雜,需要將病人移出ICU才能做,我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積極的信號,說明有好轉跡象,大夫需要做CT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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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6日(星期二) 晚上
一個重度垂直的呼吸科微信公眾號,當晚發了一個長達2小時的視頻。點開一看,戊醫院的頂級專家分析病例,而病例居然就是嶽父。難得有機會,聽專家講家人的病情。
父女情深,夫人聽了幾分鍾就聽不下去了,叮囑我不要發給嶽母。
我們解讀,專家不會選一個大概率救不回來的病例。同期送進去幾個病人,每人病情都很重。專家把嶽父作為病例,很可能是因為嶽父雖然病重,但能夠救回來。
戊醫院啥都好,但大夫和家屬溝通可以提高。幾十萬的開銷對於醫院不算啥,對於一般家庭卻不是小數目。作為消費者,我們得到的信息極其有限,就是每天5分鍾的交流。夫人經常讓我找人打通關係,詳細問問情況,但找不到對的路子。隻能感慨:不當官,錢有毛用。
ICU的醫生確實很辛苦。嶽母是地級市小醫院的護士,看了就感慨北京大醫院不好幹。醫生護士從早忙到晚,中午吃盒飯。麵對的都是疑難危重病人,家屬情緒急切而絕望。如果要把病因、病理、治療方案每天給家屬細致講一遍,那病床上躺的人怎麽辦?
而且,家屬最關心的問題:“人救回來的概率,救回來的狀況,救回來的時間”,就像一個投資人問你:“上證指數重回高點的概率,漲到那以後的走勢,什麽時候漲到那個點位”,不好回答。而且大概率答案是提問者絕對不想聽到的。
不過,每天交流5分鍾實在是太短了。視頻顯示科室主任、全國知名專家花了很多心血,治療方案也考慮了多種情況。把這些信息告訴家屬,有必要,而且不增加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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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7日(星期三) 中午
嶽父的弟弟和妹妹趕到北京。
我講了病因病情,提到前幾天A病房的病人走了。
他們完全無法理解:“北京就治不好感冒?”
這不是多喝水、多睡覺就能好的病嗎?
我想起以前看到的“西班牙流感”。
1918年大流感,是第一次全球範圍的傳染,死亡估計超過2000萬人。該流感由美國堪薩斯州一個流感疫區的青年人參軍帶到兵營,先是在美國各兵營傳播,然後隨著美軍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擴散到歐洲。在傳染西班牙國王後,該流感有了他的名字:西班牙流感(Spanish Flu)。
潛伏在一戰各國傷員和輪換士兵身上,流感從歐洲擴散到大洋洲、亞洲、南美洲。在我國,當時重慶是重病區,據說“半個重慶都病倒了”。那場流感的平均致死率約為2.5%-5%,而一般流感“隻有”0.1%。
整整100年,科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有了原子彈、互聯網,現在AI、區塊鏈都出現了,但還是治不好流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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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7日(星期三) 晚上
夫人說B病房的病人突發腦溢血,大夫讓轉回小醫院“靜候”,否則每天在ICU也是燒錢。B家屬社會能力很強,居然幾個小時就找到一位腦科專家到ICU查看了病情。但腦科專家也建議放棄,當天B家就轉走了。
我心想:“這要是讓我們轉院,去哪裏找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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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7日(星期三) 晚上
嶽母說,如果需要做非常艱難的決定,她去和醫生說。
我表示自己也可以。
夫人偷偷和我說:“媽媽是怕決定不再救治,爸爸會不開心。萬一有啥事,她幫我們來承擔。”
我說:“我知道,但爸爸也不會對我怎麽樣的。媽媽有心因性心髒不適,在那種極端情況下,她自己能否挺住都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