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千北

我不是專業醫生,但對防病治病有興趣,想多向大家交流,學習,多蒙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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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感下的北京中年 3 (ZT)

(2018-02-12 04:27:48) 下一個

來自老同學群,

流感下的北京中年
Original 2018-02-10 李可 可望buffe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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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7日(星期日)

5點,嶽父下床洗臉,我們拔了監控儀器,很快大夫就衝了進來,說是係統報警沒心跳了。

7點,各種外賣都沒上班。在醫院旁邊買了粥和包子,嶽父胃口明顯好轉,體溫穩定在37度左右。我們鬆了一口氣。

9點,夫人過來換班。嶽父和孩子微信視頻了會,告誡孩子要聽話,多穿衣服不要感冒。孩子問:“姥爺打完吊針就能回家嗎?”老家的親戚也已從東北起飛。我到旁邊酒店開了個房,睡了2個小時。

11點,回到病房。夫人說:“隔壁病房的剛才心髒驟停,送ICU了。”

心頭一驚,問出事前病人是否高聲喊疼?

“沒有,又不是拍電影。病人的幾個家屬一起出去吃飯了。隔壁床忽然發現監控儀上心跳沒了,以為是儀器壞了,想和病人說,卻發現病人雙目緊閉。隔壁床大喊,大夫也從監控中發現了,瞬時一群人衝進病房。昨晚負責嶽父病房的大夫,本來9點就可以走,剛準備下班,又進ICU看病人了。”

當時就感歎:
1)有朋友還是好,能從別的科室借個心電監控儀。沒有監控儀,即使有空床醫生都不敢收嶽父這樣的重病人。
2)不能讓孩子學醫。

二姑二姑父來到達醫院,我們萬般感謝,交代了相關事宜。特別強調他們自己要24小時帶口罩,遮住口鼻,注意輪換休息,吃我們準備的水果和預防性藥品,做好持久戰的準備。

親戚回答:“不當害”。

作為黑龍江女婿,我現在真是怕了東北人說“不當害”。這句話可以翻譯為:“沒事,看大爺我的。”
於是發揮臉皮厚的特長,又說了兩遍。

嶽父和二姑父很熟,被照顧時很自然。我在照顧時,小便他都掙紮著要站起來。二姑父照顧時,他願意躺在床上小便。

把親戚拉進了微信“情況檢測群”,請他記錄尿量、體溫等信息,發到群裏,例如“22:30,尿20”。我們容易看,醫生問情況也能夠完備的提供。

回到家,根據醫生的要求,人洗澡、所有衣服全洗、包等物品全部用消毒液擦一遍。畢竟是呼吸科重症患者,傳染上孩子可麻煩了。

晚上頭暈無力,吃下一片白加黑,心想現在可不能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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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8日(星期一)上午 丁醫院

睡了一覺,爬起來聯係了幾個客戶。親戚反饋的消息還不錯,一整天沒發燒,早上胃口也很好。

11點夫人來電話,告知早上彩超的結果很不好。一線抗生素都用了,但病毒沒有控製住,繼續擴散,整個肺都已經被病毒占據。普通的鼻導管供3升氧量已經不能支撐,開始用麵罩吸氧,開到10升的氧量,勉強將血氧量維持在90。丁醫院大夫集體討論後,考慮到昨天隔壁病房心髒驟停的案例,正式建議我們轉院,而且要求直接進ICU。

丁醫院呼吸科主任很盡責,親自幫忙問了朝陽醫院等多個機構,但ICU全滿。最後聯係上全國知名的戊醫院,正好下午能空出2個ICU床位。主任在聯係時特別強調了“家屬配合”,看來我們在醫院的表現還可以。

千言萬語道不盡謝!

ICU確定後聯係120,說明要帶氧氣。120來了4位員工,負責人和開車的小哥都是北京人,特別幽默,一路上氣氛不那麽壓抑。6公裏,車費、維護費、器材費等共計800元。

嶽父的情緒開始不穩定。早上他可能自認為沒幾天就出院了,現在聽到要轉院,大夫都把家屬叫出病房去說情況,預感不好。他拒絕帶氧氣麵罩,要重新換成鼻導管吸氧,好說歹說又給帶回去了。

四、IC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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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8日(星期一)下午 戊醫院

一到戊醫院,直接送進ICU。護士一聲令下脫光,所有衣服都給扒了扔出ICU。嶽父當場沒了脾氣,乖乖聽話。

ICU不讓家屬進,每天隻有下午半小時探視時間。

我晚上趕到的時候,夫人說ICU條件很好,見過的醫院隻有美國治療埃博拉患者時用的埃默裏大學醫學院(Emory University Hospital)能匹敵。每個病人都專門有護士24小時看護,醫護人員數大概是患者人數的4倍。無創呼吸機已經上了,血氧量回到90以上。而且有創呼吸機、人工肺(ECMO)都有,萬一病情惡化,人應該也能搶救回來。

報完喜,自然就該說“但是”了。她簽了一大堆文件,各種治療手段,看了脊柱都發涼。雖然大夫反複表示非必要不使用,但人肯定要遭不少罪。

此外,ICU的費用大概是每日8000-20000元,我們要努力掙錢。

我馬上表決心:白天投資茅台,晚上杠杆炒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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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8日(星期一)晚上

嶽父2年前借給當地“知名土豪”SB哥10萬元,當時說好周轉一下2周還,然而2年也沒見過錢的影子。嶽母和我們雖然知道,一直也沒敢當著嶽父麵提,生怕他一激動出問題。

現在人已經進ICU了,缺的就是錢,趕緊請對方還款。這個SB聽到消息心裏麵樂開了花,巴不得嶽父早點走。回答很幹脆:“沒錢!”

珍愛生命,遠離土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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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8日(星期一)晚上

從醫院回家後,在下麵給車充電折騰了會,進門一看夫人正在和孩子玩,竟然沒有洗澡。忙問洗手洗臉了嗎?答洗手了,沒洗臉,因為回來就換了個口罩(在醫院用的口罩在家不能用)。我馬上要求:先洗澡,才準接觸孩子。嚴格執行!

過了一會,孩子忽然開始咳嗽了。

我無比緊張,萬一傳染上可咋辦。後來夫人和嶽母說她們的壓力更大,要是孩子傳染上,不知道我會怎樣發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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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9日(星期二)

早上起來,孩子沒有發燒,白天也沒太咳嗽。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夫人臉色不佳。說一晚沒睡,身體上很困,心裏很焦慮。不知道病啥時候好,不知道要花多少錢,感覺分裂成兩個人。我嘻嘻哈哈安慰了會。

嶽母在下午探視時段進了ICU。嶽父精神奕奕,向嶽母表示:“我這身板沒問題”。嶽母表示她代表全家,相信嶽父的身體,相信嶽父能夠在ICU病友中第一個轉到普通病房,在所有病友中第一個回家。

晚上回到家,嶽母問我們:“為啥他現在還那麽得瑟?”

我馬上表態:“得瑟是好事,說明正在全麵恢複!”

飯後,夫人講起ICU外麵有位大姐,不僅熟悉辦飯卡、為陪護租折疊床、隔尿墊品牌等雜務,而且精通北京呼吸科的疑難病例、名醫趣事、治療程序、術後護理等。說是北京知名的呼吸科“明星護工”,肺移植病人常常要等她的檔期,才能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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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0日(星期三)

嶽父在ICU的8個病房中,被從較大的病房轉移到最小的病房,體溫和血氧指標也相對平穩。探視時,嶽父還抱怨醫院的飯菜不好吃。

我晚上很樂觀的給嶽母解讀:“最小的ICU病房空間不大大夫在那裏給他做手術很不方便。把他移到那個房間,估計是大夫認為他恢複不錯,沒有手術必要。”

又說了A病房的情況。病人進入ICU時已經插管了,一根管子從嘴裏插到肺部,直接提供氧氣。今天上午大夫建議A病房上人工肺,由於後續開銷大,家屬沒有馬上同意,而是四處打聽,得到的信息不樂觀:
1) 效果不好說。當然有治好的,更多是沒有治好的。
2) ICU有位30多歲的大夫,搶救病人時被傳染上肺炎。最終上了人工肺也沒能救回來。
最終,A病房決定隻插管,不上人工肺。

夫人說:“如果爸爸真到那一步。即使知道大概率沒用,隻要有1%的希望,我也得上啊。不花這錢,我餘下一輩子都不會心安的。”

五、插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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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1日(星期四) 下午

下午3點,剛和客戶微信組群聊完,夫人急電:“今天拍片結果還是不好。醫生決定插管。插管後會注射鎮靜劑,人就不能說話了,你趕快送姥姥到醫院來,我讓醫生務必等著。”

姥姥正陪著沉睡的女兒,馬上手忙腳亂的穿衣服,問我說:“你昨天不是說有好轉嗎,咋要插管了?”我無言以對,隻能說:“我開車帶你和女兒去醫院。到了醫院讓二姑下來在車裏看著女兒。”

姥姥:“不行,孩子不能去醫院。”

於是用首汽約車叫了個車。姥姥跌跌撞撞衝出門時還惦記著孩子:“你給她熬個粥,蒸個雞蛋。”

一進ICU,姥姥哭著對姥爺說:“我沒照顧好你,你不怪我吧。”姥爺告訴了手機、銀行卡、股票賬戶的密碼,但也不想增加家人的心裏負擔,沒有當做臨終時刻來對待。

夫人有不好的預感,強忍著悲傷問姥爺:“爸,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嶽父停了些許,費力的說:“繼續治吧”。

人的一生,誰會知道自己最後一句說的是什麽?

(插管說明病已經很重了,但醫護人員不會、也不適合提示病人留遺言。萬一不幸走到那一步,建議家屬和病人珍惜機會,我們希望這不是最後一次,但誰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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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1日(星期四) 晚上

插管結束,嶽母在醫院附近住下,夫人準備擠地鐵回家。我覺得她情緒不穩,叫了個首汽接她回來。

晚上,夫人先通知了嶽父的4位兄弟姐妹,告知病情,讓老家人也有個心理準備。再通知了嶽母的6位兄弟姐妹,兩個姨馬上表示到北京支持我們,幫忙看孩子。

我們討論了一直回避的三個問題:
1) 病情
直到現在,都查不出被什麽病菌感染了。體溫總體來說不算高,人的精神也不錯,就是每次拍片肺部都是急劇惡化,沒有一點好轉。每個醫院都反複問肺部以前是否有過病症,一遍一遍的說沒有,醫生一遍一遍的問,看來肺部異常惡化,情況很不樂觀。

2) 術後
大夫說如果救回來,最壞的情況需要長期臥床吸氧,好的情況能夠大小便日常生活自理,但肯定不能做體力勞動,也不能出去玩了。

好的情況可以接受。如果需要長期臥床吸氧,嶽父自己很痛苦,嶽母後半輩子護理的壓力很大,我們也不可能做重大的改變。

3) 費用。
插管後ICU的費用直線上升。預計插管能頂72小時,如果還不行,就要上人工肺了。人工肺開機費6萬,隨後每天2萬起。我們估算了下,家裏所有的理財(還好沒有買30天以上期限的產品)、股票賣掉,再加上嶽父嶽母留下來養老的錢,理想情況下能撐30-40天。

那麽40天以後呢?
要準備賣房嗎?
夫人沉默良久,說:“先賣東北的房子吧。爸爸恢複了也不能上6樓了。”
我:“老家房子短期賣不掉,賣掉也就撐個十幾天。如果在ICU要呆很長時間,隻能賣掉北京的房子。”
夫人:“如果ICU住了50天都出不來,可能真就不行了。”

說完嚎啕大哭:“他才60歲啊,剛辦完退休手續,啥福也沒享。要是像爺爺奶奶那樣90歲了,我也不給他上這些折磨人的東西了。但一個感冒就走了,我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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