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千北

我不是專業醫生,但對防病治病有興趣,想多向大家交流,學習,多蒙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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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一位長輩

(2015-08-01 21:25:25) 下一個
這位長輩已經去世幾年了,曾經做過我父親的上級,跟我父親關係一直很好,想來對我父親多有關照。我叫他謝叔叔。父親告訴我,1937813上海淞滬抗戰爆發,日寇很快攻占滬寧線。當時謝叔叔年僅17歲,正上高中,目睹日寇暴行,山河破碎,他滿腔熱血,立誌抗日救國。遂離開城市,與家人不辭而別,徒步跋涉,途徑西安,1938年到達延安,進入抗大學習。

1980年代末,我回家探望父母。幾天後謝叔叔來我家看我父親。說起當年往事,他在延安抗大學習結束後,擔任內蒙大青山地區一隻共產黨遊擊隊的政委。他告訴我,當時大青山地區是遊擊區,日寇,國民黨,共產黨三方反複爭奪拉鋸,老百姓要向三方交稅,日子苦極了。他說,他們遊擊隊的主要任務不是作戰,而是收稅,一般是隊伍出去後,在村子外麵放哨警戒,其他隊員進村向村民收稅。老百姓太窮了,沒錢,就用鴉片抵稅。每年收齊鴉片後,延安會派一個騎兵連來,把收齊的鴉片運走,他也不知道運到哪裏去。我說這件事應該寫出來,是黨的曆史的一部分。謝叔叔一聽急了,說,這可不能寫,你也不能講出去。我問為什麽?他回答說,這事情不好,當時是沒有辦法,說出去影響會有壞影響。我說,那也應該寫,不然人們怎麽知道真實的曆史呢?現在謝叔叔已經作古,我把這事寫出,願謝叔叔在天之靈原諒我。他當時告訴我,遊擊隊的隊長就是在一次收稅行動中,進村。碰巧日本鬼子來了,而且動作很快,包圍了村子。外麵崗哨報警已晚,隊長和隊員急忙衝出村子,隊長在突圍中負傷。謝叔叔他們把隊長安置在一座破廟裏,因缺醫少藥,終於傷重不治,眼睜睜地看著他去世了。

3年前,我和姐姐去看望生病住院謝叔叔。已經知道是不治之症,並且年紀很大了,但謝叔叔躺在床上,精神很好,頭腦極為清楚,談笑風生,與五六十歲的人沒有什麽區別。對我和姐姐說,你父親是好人啊,你們若上墳,替我問候。我問起延安整風的事情,說你當時在大青山遊擊隊,應該逃過這一劫。他說,“哪裏哪裏,我被召回延安,參加整風。”我不理解,說,為什麽,你不是在大青山打遊擊嗎?他說,“我算是知識分子,怎麽能不參加整風呢?整的很厲害呢。”我問,挨打了嗎?謝叔叔微笑不語。後來又說,免不了的。這次交談中,謝叔叔告訴我,解放戰爭中他去了東北,他親手創建了一個縣的政府和組織。後來歸隊,在東野2縱。我說,那是主力王牌部隊啊。他聽了,高興的笑了。又告訴我說,縱隊領導吳法憲很欣賞他,對他很好。後來吳法憲去空軍,就把他拉到空軍。但他不喜歡在機關。50年代初,找了個借口,離開了總部機關。吳知道後有點不高興,問他,你怎麽走啦?我心裏暗想,謝叔叔有福氣,倘若不離開,日後913林彪事件,吳法憲下台,他必受牽連,當時以人劃線,說不準會進監牢。還是在那次病床前的談話中,說起解放前後普通城市老百姓生活水平的差別。我認為沒有什麽改善。謝叔叔於是自己盤算了一下工資和米價的比例,以及油條的價格,默然不語。

謝叔叔為人正直,不搞小動作,不整人。父親幾次告訴我,反右運動中,部隊院校也搞大鳴大放,謝叔叔對一些黨內的不良風氣很不滿,放過幾次炮。後來虧得他的上級私下警告,謝叔叔大概也想起延安整風的經曆,立刻閉口不言,逃過一劫。而另一位
37年入伍的幹部,多說了幾句,事後被打成右派,被清理出軍隊。

謝叔叔對軍隊風氣的敗壞深惡痛絕。有次我親耳聽他對我父親抱怨,“你們幹休所的
XX 政委,那裏象一個黨的政治工作幹部,待人處世,粗暴無禮,態度極壞,太不像話了!”

那次去醫院看望謝叔叔以後沒有多久,他就去世了。世上少了一個好人,共產黨少了一個忠貞黨員。願謝叔叔靈魂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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