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西遊 (13) : 光榮與夢想

7月2-3日 晴

我在製定旅行計劃的時候，腦海裏有個打分係統。比如說，名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文化遺產，打5分。如果是上世紀上名單的，再加2分；如果新到一個國家，打7分。如果新到一個大陸，再加5分。如果這些都沒有，就看有無文化方麵的特點，有則加2分。這樣就可以排序，當然具體分值不一定如此。1987年塞維利亞有3座建築列為世界文化遺產。同時，她是三大歌劇《卡門》、《唐璜》和《費加羅的婚禮》故事的發生地。這種地方，對我這種歌劇"愛好者"來說，過其門而不入，以後找歌劇迷吹牛，少了多少談資，會是多大的遺憾！塞維利亞，是我們這次西班牙之行的終點。

我讓女兒先去旅館休息，獨自到城南的長途汽車站附近的租車公司還了車。塞維利亞真叫大呀！看地圖，覺得離旅館不遠，可走起來要一個小時。從隆達的崇山峻嶺回到平原，天又熱了起來。驕陽似火，一路上汗流浹背。說來有趣，深巷裏有許多華人開的雜貨鋪。我一偏腳走進一家，想乘一下涼，順便也了解一下當地華人的生活。

 

雜貨鋪裏沒有冷氣。甚至連電燈都沒開，店麵裏麵有點暗。老板娘懷著孩子，拿個蒲扇，坐在道路中間，圓睜雙目，也許在看店。老板大概四十出頭，精瘦的漢子，正在跟顧客結賬。老板娘說，他們從浙南來，已經十來年了。生意越來越不好做，同行競爭太激烈。當地有很多華人，做生意的居多。也有許多來自國內的富豪在這裏投資買房的。看來國內炒房團的目光哪裏也不會放過啊！

回到旅館，已然5點。中午本打算在隆達吃紅酒燴牛尾的，今晚在塞維利亞補上。紅酒燴牛尾算是西班牙的一道名菜。起源倒不怎麽顯赫，牛尾是造皮革的廢料，價格便宜，味道一旦為大眾所接受，名聲就傳開了。西班牙的做法也無非文火慢燉，沒有什麽神奇佐料，辣椒、胡蘿卜、西紅柿、蒜薑、洋蔥而已，加點橄欖油一鍋煮！起鍋裝盤，點綴些炸薯條就成。我們選的這家店離大教堂不遠，裝飾得古色古香。兩麵山牆上嵌滿牛頭，有名有姓。估計都是鬥牛士劍下的牛鬼蛇神。我通常不喝酒，但當地啤酒總得品嚐一下，點的是Cruzcampo。吹著風扇，就著小酒，拿個小片刀割著牛尾，人生快意莫過如此！

我們旅館的名字叫做貝克旅館Becquer。標的是四星，幹淨安靜，一晚不到一百美元 。屋頂上可以看到大教堂和瓜達爾基維爾河。前台告訴我們明天早上10點有個免費城市自由行，絕對不應錯過。

第二天習慣性早起。七點鍾，我沿著河邊走走，晨風撲麵，氣朗神清。大街小巷人車俱寂，整個城市似乎還在沉睡。

前方有一些奇怪的錐形建築，一查發現那裏是桑達瑪利亞修道院，後麵是安達露西亞現代藝術博物館，現在附屬於安達露西亞大學。

也許太早了，裏麵尚未開放，但門是虛掩的。沒人管我就進，四周靜悄悄的，任由我一人在裏麵徜徉，歎造物之神奇，發思古之幽情。轉了一圈，等出門的時候，發現門口聚集了許多孩子，好像是個夏令營吧！

回到旅館，叫醒女兒。退了房間，我們跟著自由行的導遊到市中心集合。我們旅館來了有8、9人，有三位國內來的女孩，剛畢業不久就來西班牙度假，放在我們當年真是不可想象。自由行的導遊們都是些當地的大學生。他們提供了西班牙語、德語和英語服務。也不知是不是市政府組織的活動，一路的講解都很賣力。

賽維利亞有很多摩爾人的建築，就是許多現代建築也采納了摩爾風格的一些特點。

我們跟著導遊把賽維利亞的主要景點在外圍都看了一遍。河邊的水塔，鬥牛場，三大世界遺產等等。但我念念不忘的還是塞維利亞大教堂。怕晚去買不到門票，中途就離開了自由行。自己去了大教堂。

大教堂是塞維利亞總教區的主教座堂，也是世界最大的哥特式教堂。 這個教堂可看的內容可不少，最重要的我認為是哥倫布墓。

克裏斯朵夫·哥倫布應該可以說是塞維利亞的驕傲了。他雖是意大利人，卻葬於塞維利亞。他的遠航始於塞維利亞港，而從美洲返回的貨船也大多在塞維利亞進港，美洲的財富給塞維利亞帶來了巨大的榮耀，其豐厚的財力才成就了這一氣勢恢宏的大教堂。哥倫布引領的一係列的航海探險，使得歐洲完成了原始資本積累，從而成為控製世界的列強。不過，對其他大陸的原住民來說，地理大發現是血淚、瘟疫、災難和死亡。叢林時代，落後就要挨打。如果不是哥倫布，遲早總有弟倫布，子倫布。資本擴張的潘多拉盒子已經打開，遲早而已。

一切都開始於1492年，在遊說許多歐洲國家君主屢屢碰壁之後，哥倫布，這位酷愛航海探險的熱那亞人，終於說服了卡斯提爾的伊薩貝爾二世讓他向東航行，好跟日本進行香料貿易。伊薩貝爾用自己的妝奩資助了哥倫布，同意讓他當新發現領土的海軍元帥。利益的大頭當然歸國王，西班牙的君主是新土地的統治者。哥倫布先在巴哈馬登陸，隨後發現了加勒比海的一係列小島。六年內他一共四次去了美州探險。隻可惜登陸的地點不對，他沒能帶回多少黃金。他跟西班牙王室派來的總督搞不好關係，最終也失去了王室的信任。窮困潦倒的哥倫布一直到死都以為新大陸是東方的印度。

哥倫布幫助了西班牙取得了對新大陸壓倒性的控製。即使輸於後起之秀英國之後，西班牙仍然絕對地控製著南美。如今，世界上有20個國家仍以西班牙語為官方語言。墨西哥和美國說西班牙語的人比西班牙本土的還要多。有了土地就有了財富。哥倫布的後繼者從新大陸帶回了大量哥倫布夢寐以求的黃金和白銀。對哥倫布來說，真是時也運也命也。

哥倫布的遺骨幾經波折，在南美轉了一個大圈，最終葬在塞維利亞大教堂。最近DNA技術確認棺槨裏的遺體是哥倫布。當然多米尼加共和國有不同看法。在賽維利亞大教堂，西班牙四大王國的國王為他抬棺。抬棺者的身子是多色的青銅鑄成。他們頭戴金王冠身著一襲長長的金袍，過腰披肩上的圖案代表著四大王國，的確，哥倫布當得起這一殊榮。沒有哥倫布，哪有今天的塞維利亞和西班牙！

 

不管你的立場如何，哥倫布應該算是個偉人吧！他勇於追求自己的理想，並想盡一切辦法去實現它。地理大發現改變了整個世界，從此人類社會不再隔絕。不過，哥倫布發起了非洲奴隸貿易，並開始了對西印度群島土著的種族滅絕。以今天的眼光，可以說他犯下了罄竹難書的反人類罪。但每個人都有曆史局限性，不能用今天的標準去衡量一個曆史人物。雖然哥倫布是殖民統治的代表人物，總得來說他應該功大於過。

哥倫布及其後繼者把美洲的馬鈴薯，西紅柿、玉米、辣椒、花生、青豆、番薯，引入歐洲。再後來，以西班牙為跳板，原產美洲的番薯和馬鈴薯通過菲律賓傳到南洋半島，進而抵達華夏。記得番薯傳到中國跟養蠶西傳一樣地驚心動魄。產量高，但對氣候和土壤要求不高的美洲番薯和馬鈴薯，終於在作物品種方麵解決了困擾中國千年的饑荒問題。這種全球範圍內的大交流，靠"宣德化而柔遠人"的鄭和是做不到的。清初開始的人口大爆炸，可以說是賴地理大發現所賜。今天的你我，何嚐又不該感謝哥倫布呢？

除了主教堂，我還特別想去參觀西印度群島綜合檔案館，它也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出名的館藏包括寫《唐·吉柯德》的塞萬提斯的求職書、亞曆山大六世為西班牙和葡萄牙劃分世界的教皇詔書、哥倫布的航海日誌、殖民地時期美國城市的地圖和規劃等等。滿眼都是曆史啊！隻可惜當天不知在搞什麽活動，檔案館不向公眾開放。

塞維利亞的王宮當然也很值得一看。既然名列世界遺產名錄，它自有出奇之處。我們在王宮裏呆了很久，裏麵很陰涼。不過，看完阿蘭布拉宮，已經是曾經滄海，除卻巫山，塞維利亞的王宮不再驚豔了。正確的遊覽順序應該是先塞維利亞，再去格蘭納達。

我們在賽維利亞的遊程結束於西班牙廣場。此後去看"回憶之家"的弗拉門戈舞。我另起一篇專門來寫。

下午的西班牙廣場好像隻有來自國內的遊人。女兒衝到大噴泉邊嬉水，天實在太熱了。哥倫布的榮耀早已遠去了，作為曾經的殖民大國現在已然江河日下，無論在朝陽還是夕陽產業都很難找到西班牙人的名字。未來的幾百年，西班牙會像希臘那般沉淪，還是有可能鳳凰涅槃，再奏凱歌？人是發展的關鍵因素，如果她能引領西語國家資源整合，找到發力點，東山再起也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