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場還有二十分鍾,沒想到塞爾維亞"回憶之家"(Casa de la memoria) 的一樓已經坐滿了。有四十來人吧!我們隻好坐到樓上。
雖還有時間,大家卻都不言語,靜靜等待。過了好一會兒,吉他手、伴唱、和兩位美女帥哥舞蹈演員陸續上場。美女三十出頭,身著粉紅大擺裙,裙琚飄甩,真所謂鏗鏘玫瑰。帥哥年近四十,身材健美,身著裁剪得當的黑色西裝,剛毅挺拔。伴唱者有些豐滿了,歌聲激越,力透屋頂。吉他手明顯謝頂。撥弦聲急,有時奔騰如萬馬過隙,有時幽怨如子規夜啼。
弗拉門戈舞,是西班牙的國粹吧!起源雜糅,據說跟摩爾人、羅馬人、印度人、吉普賽人都有關聯。不過吉普賽人是集大成者。舞姿熱情奔放、優美剛健,滿載了愛恨情愁。不過通常是悲大於喜,怨多於樂。多少年來,弗拉門戈舞這團火焰,經久不息地撩撥著人們的心弦,讓人久久不能忘懷。
第一次知道弗拉門戈,是在新罕布什爾州立大學的第一個暑假。夏天沒了獎學金,我四處尋找糊口的機會,直到看到學校組織的中學生夏令營。他們在招收有文藝專長的老師,我幸運地混進了教師隊伍,發現隔壁教室的老師在教授中學生弗拉門戈舞。休息閑談的時候,他提及該舞蹈的動作要領是要注重全身各部分的協調。腳踢踏,手撚響,起始與終結的感覺和神態,林林總總,需要多年的艱苦訓練。弗拉門戈多是即興而演,演員率意發揮。運用之妙,存乎一心。聽他一番話,感覺裏麵的門道一點也不比京劇少。隻是後來再也沒機會看過弗拉門戈舞。
我們來到安達露西亞,自然不能少了一場弗拉門戈。據說,"回憶之家"是塞爾維亞惟一一家不用擴音器的劇場,它也是弗拉門戈舞的教學基地,網上好評如潮。這家的舞蹈家們在西班牙享有盛名,參加比賽,每每名列前茅。我們那場的美女演員顯然是高手。每次出場,聳肩抬頭,眼神落寞,舞步有如雨點,喊叫可遏行雲。即使在雙人舞中,她和帥哥若即若離,忽遠忽近。激動時,表情高傲甚至痛苦,肢體大開大合,仿佛掃除一切負心郎!
雖聽不懂唱的是什麽,大概也可以猜得出是關於生活,關於愛情。我聽得到吉普賽人生活的顛沛流離、異教徒們在宗教裁判下的悲傷無奈,以及西班牙人的熱情奔放。在這短短的一刻,我看到了擁有,看到了失去;聽到了萬念俱灰,也聽到欣喜若狂。無論何時,舞者永遠高冷,似不服命運的安排,無時不在保持卑微但不願放棄的自尊。
每每快到高潮,伴唱者聲調逐漸高亢,吉他手彈撥出急促多變的節奏,氣勢如虹,與加速旋轉的舞步不遑多讓。仿佛《老殘遊記》的白妞與黑妞的評彈表演,又如帕瓦羅蒂、多明哥和卡雷拉斯互飆高音。一個比一個高,一個比一個快。猛然間,聲音嘎然而止,舞者一個漂亮的亮相,一切結束。
世上一切的一切,如果都能像弗拉門戈這樣,起始於卑微,結束於輝煌,那該有多麽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