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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心》:第一章(四十五)

(2016-03-09 09:43:01) 下一個

(四十五)

譚欣呆呆地看著電話,因為又驚又喜又急切的複雜心理,淚水都要溢出來了。待她平靜下來,毫不猶豫地給約好的客戶打了一個電話。她坦誠地告訴客戶,她的先生是一位精神科專家。平日裏,他是一個平靜、淡定、沉穩的人,可是,此時此刻的他很不平靜。她滿懷歉意地說,為了她的先生她必須爽約,盡快趕到他的身邊。譚欣誠摯地說,她希望能夠得到對方的諒解,如果以後還有機會合作,她願意讓最大的利潤給他。

聽譚欣說罷,對方笑了笑,爽快地說:“早就聽說譚總是誠信之人,且雷厲風行,說一不二。我相信,譚總爽約之事,必是迫不得已。我完全體諒您的心情。您盡管去忙,我們改日再約。”

譚欣一向守信,如果不是洪亮的表現著實異常,她不會因家事而爽客戶之約。在駕車向家趕的路上,譚欣的腦子裏隻有兩個念想:一個是,不論洪亮遇到了什麽事情,我都要和他一起麵對;一個是,待解決了洪亮的問題後,一定當麵向那位客戶致歉。

世上的事,往往出乎我們的意料。那之後,在與那位客戶的合作中,對方也總是想著盡他所能讓譚欣獲得最大的利益。他的說法很簡單,和一個顧家的女強人做生意,沒有理由不盡自己所能幫她在生意方麵輕鬆一些。

譚欣的家事呢?最終不是她幫洪亮解決了問題,而是洪亮幫她解決了問題。

如今想來,譚欣覺得自己是一個有智商沒有情商的女人。那一場家庭內的動亂,原本是洪亮一手導演並主演的,可是,鬧劇收場的時候,卻是以譚欣心甘情願地低頭認罪來謝幕。這個當初被譚欣認為理所應當的結果,此時以問號的形式出現在她的腦子裏。為什麽事情發展到最後,他們都忘記了事情的起因是什麽,都忘了肇事者是誰?為什麽她要和洪亮一樣,把這次動亂的罪責歸結到自己的頭上?洪亮憑什麽讓她向他承認她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她又憑什麽說自己隻顧享樂從而忽略了洪亮的感受?

那天,譚欣一踏進房門就被濃重的酒氣熏得幾欲醉去,入眼的是一片狼藉。滿地的酒瓶碎片,滿地的紅酒、白酒,還有手裏攥著酒瓶酩酊大醉地躺在碎片中的洪亮,一下子就把譚欣給嚇傻了。

她轉頭向酒吧裏看,吧台上躺著三四個酒瓶,酒瓶裏的酒已經灑掉一半,餘下的酒正以“滴”的速度向外逃離。酒櫃已經空出了一小半的位置,吧台裏的地麵上躺著她很喜歡的那對有一人高的大大的紅酒酒瓶的殘骸,原來裝在它們肚子裏的內容,此刻如同鮮血一樣,在地麵上畫滿了悲傷。

譚欣像走在戰火後的廢墟上,踮著腳尖來到洪亮的跟前。在蹲下身子去撫摸他的臉龐的那一刻,她的心“嘩”地一聲就疼碎了。一向酒精過敏的洪亮,此時所有暴露在衣服外麵的皮膚都成了紫紅色,那些紫紅色中還零星地散布著一些出血點。

得是受了多麽大的刺激,才能令非常注重養生的洪亮失控,如此糟蹋自己的身體!這樣想著,譚欣一邊拍打洪亮的麵頰,一邊哭著叫道:“洪亮,洪亮?你這是怎麽了?”

“啊?誰啊?你不要碰我!”洪亮一把扔掉手中的酒瓶,手臂在空中胡亂地揮舞,含混不清地喊道,“誰也不要救我,就讓我把自己喝死吧。”

洪亮的話提醒了譚欣。現在,她最應該做的事情不是哭、不是怕、不是追問事發的原由,而是撥打急救電話,請急救人員來幫助洪亮。

打過急救電話後,譚欣小心翼翼地把手伸進洪亮的背部,試探著將手一點一點地向下移動。當確定了他的身體下麵沒有玻璃碎片,她才多少放下心來。她抓起因受到驚嚇而不由自主地扔到一邊的手包,用它將她腳底的碎玻璃掃幹淨後,一屁股坐了下來,給洪亮擦拭滿是酒漬的臉龐。

“洪亮,發生了什麽事啊?你看看你,把自己折騰成什麽樣了。”譚欣又心疼、又擔憂、又委屈,說著說著就帶上了哭腔,“不論發生什麽事,你也不能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啊。”

“糟蹋身體算什麽?我的心都被你給糟蹋碎了。我活著,就是一具行屍走肉。你的心裏裝的都是什麽茶道、香道、什麽道,哪裏裝過我洪亮?”洪亮大喊大叫道,“你是高雅的,你去高雅吧,不要管我,就讓我低俗到死好了。”

譚欣登時就蒙了,喃喃地問:“洪亮,你醉成這樣,是因為我啊?”

“不是因為你,還能因為誰啊?”洪亮歇斯底裏地喊罷,掙脫譚欣的手,坐起身一把推開譚欣,猛地一下又重新倒在地板上。

“啊!”就在洪亮的身體完全落在地板上的那一刻,他狼嚎一般地喊道,“你要害死我啊!”

洪亮的哀嚎仿佛利劍一般,直刺譚欣的心頭。她被刺中了要害,心髒一陣緊縮,痛得她渾身冰涼,嘴唇像是上了冰霜一般,冰冷而又僵硬。

“洪亮,你不要亂動,急救車馬上就到了。”譚欣努力地開啟掛滿冰霜的嘴唇,用沙啞而又顫抖的聲音語無倫次地說道,“你冷靜一點,不要再動了。滿地都是碎玻璃,你要是亂動,隨時都可能再次受傷。你消消氣,一切都是我的錯。隻要你好好的,我不學茶道了,不學香道了,不養花了,連茶室都不要了,行不行?”

洪亮瞪著腥紅的眼睛,惡狠狠地掃了譚欣一眼,慢慢地閉上眼睛,將胳膊伸到身下,緩緩地移動。當他的胳膊終於停下來,譚欣才放鬆緊繃的神經,慢慢地靠近他,試探地問:“洪亮,你沒事吧?”

洪亮睜開眼睛看了看譚欣,猛地咬緊牙關,胳膊一較勁,渾身抽搐了一下,口中就“嗚,嗚”地叫了幾聲。

聽著洪亮的嗚咽聲,眼看著他從身下抽出血淋淋的手臂,眼看著他那血淋淋的手中攥著的被血浸漬的酒瓶子碎片,譚欣兩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那一次事件之後,洪亮的後背上留下了兩條大大的“蜈蚣”,那是他推開譚欣後胡亂掙紮時,不小心躺在尖利的玻璃碎片上,被紮壞了後背留下的傷疤。譚欣的皮肉沒有受傷,可她比洪亮傷得更重。她的傷在心裏,那是不可逆的、具有毀滅性的傷害。

最初遠離玻璃房的日子,譚欣是痛苦的,也是無助的。她常常像思戀情人一樣,思戀玻璃房中的一切,像回味初戀一樣回味她在玻璃房中度過的分分秒秒。後來,漸漸地,她被無休止的心痛折磨得越來越疲憊,越來越麻木,越來越茫然。直到後來,她發現了酒這個寶物,並將之視為消解哀愁的良藥。

細究起來,譚欣和洪亮的婚姻中,最最讓她痛心的事情不是洪亮嫌她不潔,不是洪亮無法放下她和盛軍有過“過去”,也不是洪亮把她當作小白鼠。過去那一場婚姻中,最最讓她痛心的事情是她不知道洪亮到底愛不愛她。

譚欣弄不明白,洪亮若愛她,何以放不下她和盛軍那為時不長的過去?何以對她不潔一事耿耿於懷?他若不愛她,何以因為她熱衷茶道、香道不再依附在他的身邊而大受刺激,不惜傷害自己的身體?他若不愛譚欣,何以在承受切膚之痛的同時連連向譚欣道歉,向她痛悔他的不能擔當,還把自己說成脆弱的小男人?何以在譚欣向他道歉時,先是深沉地沉默,繼而寬宏大量地說,譚欣可以不理睬他,但不要把他一個人丟在樓下?何以對譚欣強調說,他的工作令他的內心孤獨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他的精神要比他的那些病人更加脆弱,他需要譚欣默默的陪伴?他若愛譚欣,當譚欣舍棄了她最愛的休閑方式,盡量多一些時間守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又為什麽對她的溫柔視而不見、置之不理?為什麽總是滿懷厭惡地說,他想要安靜的生活,不希望她無休止地和他糾纏?

如今,當譚欣一步一步地爬向三樓的時候,過去日子裏發生的這一係列她不曾觸及也不敢觸及的問題,如同滾開的水壺中的氣泡一般,熱熱鬧鬧地向外湧。這些氣泡在破滅的那一刻,炸痛了譚欣的心,也激活了她的心。一時間,她的身體仿佛被注滿了力量,這力量支撐她,讓她扶著實木的樓梯扶手,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來。和她的身體同時站起來的,還有一顆不知道低伏了多久的心靈。

譚欣死死地抓住扶手,努力地挺直了微微顫抖的雙腿,上上下下地環視一圈,就有了一種重生的感覺。她覺得眼前的一切與以往完全不同了!過去的它們是木訥的,不論譚欣觸摸到哪裏它們都回她以冰冷的感覺;過去的它們是朦朧的,仿佛藏身於重重的迷霧後麵,不論譚欣怎樣用心地注視它們,它們都不肯以鮮亮的樣子呈現在她的眼前。而今,它們是溫暖的、是靈動的、是清晰而又親切的。全新的它們讓譚欣有一種初次到來的感覺,也讓她有久別重逢的感覺。

她忘記了雙腿的無力,忘記了心裏的傷痛,忘記了她是一個不幸的女人。她用力地扶著樓梯的扶手,一步一個台階地向上攀爬。此時此刻,一個預感強烈地衝擊著她剛剛複蘇的心靈,強有力地在她的腦海中跳動:隻要到達頂樓,隻要走進玻璃房,我就可以真正地、徹底地複活,我就可以讓我的生命來一場穿越,我就可以塵封過去那些年發生的所有事情,讓我現在的生命與大學時的生命相銜接,然後再痛痛快快、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重新活上一回。

這個預感讓譚欣對未來充滿了希望,也讓她對玻璃房充滿了渴望。

當她氣喘籲籲地抵達三樓,踉蹌地來到玻璃房的門前,一把一把地抹著額頭上的汗珠時,一股溫熱的東西湧上心頭,淚水如同洪水一般,“嘩”地湧了出來。

譚欣用一隻手輕撫著由於欣喜和緊張而劇烈跳動的胸脯,用另一隻手慢慢地推開了玻璃房的房門。當玻璃房的房門完全打開、玻璃房內的一切映入她的眼簾之時,她被眼前的一切給驚呆了。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左腳,向前邁一小步,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右腳,向前邁一小步……當她終於邁進房門,立在被灰塵覆蓋的房間裏,她覺得她不是回到了她的玻璃房,而是走進了由一幅幅立體的“博古畫”連接而成的美好得如同夢境一般的世外桃源。

那盆曾盛放得如同少女一般的太陽菊,如今如同老婦一般,蛻去了純美的外表,褪去了熱烈的容顏,隻用幾根枯幹的枝,靜靜地待她。那個供太陽菊容身的紫砂花盆,已失去了原有的溫潤,隻能用它獨有的手工雕琢的山水和花草,為她展現素雅的美。太陽菊的右側,那個亭亭玉立的蘭花花盆,已失去了與之相伴的清雅的蘭,卻依舊保持原有的風骨,於不意中展露著它的沉靜、淡然、高貴、不爭。在這兩個花盆的前麵,橫放著一本已經被灰塵模糊了名字的譚欣最愛的《小窗幽記》。

久違了,曾為我供給生命養分和人生智慧的良書益友,對不起,我把你忘記了太久太久……看著眼前這一幅幅博古畫,譚欣在心中默默地與之對話,心頭就盛開了太陽菊,盛開了素蘭,盛開了陳繼儒的智慧之花。

當譚欣心中的太陽花、素蘭和陳繼儒的智慧之花開得越發熱鬧起來的時候,另一幅博古畫出現在她的眼前。那被灰塵覆蓋的雞翅木茶桌的桌麵上,散放著的紫砂茶寵,不論是花花綠綠的“花生瓜果”,還是朱泥的“坐井觀天”和褐色的“知足常樂”,都似在歲月的輪轉中泄去了火氣,在蒙塵下得以沉澱,隻待譚欣將它們從寂靜的深處喚醒,再度伴她晨昏。站在茶寵後麵的,是那把譚欣最愛的黃金緞的倒把西施茶壺、窯變的龜型漏網,還有那個與譚欣偶然相遇便令她一見鍾情的團泥的公道杯。那個青花瓷的梅瓶則靜靜地立在這所有物件的左手邊,從小小的瓶口處探出一枝幹枯的梅枝,像手臂一樣罩在這些茶寵、茶具的上方。

“插枝梅花便過年啊!你們一起過了多少個年?居然都沒有帶我。”譚欣癡癡地對著這幅博古畫,細語嚶嚶地說,“我要過年,現在就要過。我們現在就一起過個新年吧。”

話音未落,她的淚水再一次洶湧而下。為了不讓眼前的博古畫看到她流淚的麵容,譚欣連忙轉身,向小水池走去。當初決定修建這樣一個小水池的時候,譚欣的心中充滿了對詩意生活的向往。小水池是依牆邊和窗子邊修建的,雖然隻有幾米長,卻也蜿蜒曲折,一步一景。縱觀水池,小拱橋、六角亭、假山、鵝卵石錯落有致地遍布其中。所有這一切,尤其是譚欣為自己準備的那套擺在亭子裏的微型茶桌和茶具,總會給她一種亦真亦幻的感覺。而今,小水池裏麵已經徹底地幹涸,當年那些歡快的魚兒們也已麵目全非,所有的一切都被隱藏在厚厚的灰塵中,幻化成“博古畫”中或看得到、或看不到的內容。

看著這幅博古畫,譚欣的心頭就湧起了“人去樓空”般的惆悵。她禁不住想到:好多人、好多事,不論是錯過還是走過,過去了就過去了。我們既回不到從前,也做不回從前的自己。我們能做的,要麽是憑吊往昔,要麽是活在當下。

如此想著,譚欣彎下腰,一邊伸出手臂,用手指一點一點地抹著亭子上的灰塵,一點一點地抹著微型茶桌和茶具上的灰塵,一邊就想起了當年,在她常去的那家茶莊裏遇到的一位專門畫禪畫的女子。那女子清清淡淡,素雅如蘭,隻一眼的工夫,譚欣就愛上了她。譚欣異常安靜地聽那女子用舒緩、平穩的語調和她分享對書法和國畫的認知。那女子告訴譚欣她所喜歡的古樸、簡單、又意味深長的畫歸屬於“博古畫”。她說,史上最有名氣的博古畫畫家是吳昌碩,他還說,著名國畫大師齊白石就是學習了吳昌碩的繪畫特點,並不斷地將之發展光大……哦,對了,她還特別莊重地對譚欣說了一句話。

她說:“譚總,您在忙過生意之後,真應該給自己留一些時間讀讀書,學學畫。您不用要求自己畫得有多好,隻為自己能夠活得詩情畫意,有滋有味。”

或許,正是受到了那位女子的影響,譚欣才能把玻璃房中的每一個“景點”都想象成美妙絕倫又富有靈性的博古畫吧?

“是吧。”譚欣自問自答道,“我本該好好地做我的記者,閑暇時讀讀書,寫寫小說,畫畫畫兒。那樣的我才是真正的我。可惜,我已經錯過了那樣的自己,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譚欣的視線聚焦在了小亭子和小亭子裏的茶桌茶具上。她看到了什麽?那原本被塵埃覆蓋的亭子和茶桌、茶具,被她抹去塵埃後,已現出了鮮亮、光潔、柔潤的麵孔,以彩色的博古畫的姿態與譚欣相對。譚欣按捺住內心的喜悅,一邊用手指輕撫茶桌,一邊暗中讚歎:“真沒想到,經過歲月的洗禮,經過灰塵的掩埋,你們不但沒有現出陳舊、破敗之相,反而比先前更加油潤,比先前給我的感覺更加厚重。”

如此說著,譚欣拉起衣角擦了擦滿是灰塵的手指,繼而將手伸向小拱橋,用心地抹著小拱橋上麵的灰塵。令她驚喜的是,實木的小拱橋也和茶桌一樣,在歲月的愛撫下溢出了包漿,顯得比先前更加溫潤和厚重。

“原來,塵封的未必是死去的。有些時候,被塵封的一切,不是在塵埃下醞釀死亡,而是在寂靜中孕育希望和更加美好的未來。”譚欣驚喜地說罷,轉身出了玻璃房,來到三樓的洗手間,將那隻塵封的水桶洗刷幹淨,打了大半桶水,又拎了條毛巾,這才重新回到玻璃房中,細細地打掃起衛生來。

譚欣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裏得來的力氣和精力,原本身心憔悴、有氣無力的她,霍地就生龍活虎起來。

當她第十幾次到洗手間換了清水,將水桶拎回到玻璃房中的時候,玻璃房中已經煥然一新,所有的博古畫都從灰色的變成彩色,毫無保留地煥發著生機。就連那個譚欣從來沒有用過的紅泥小爐、那把黑色的鑄鐵水壺、那罐棗核炭,也都被注入了生機一般,向外散發著誘人的烏亮的光。

“我明白了!你們可以在寂靜中孕育新生,我也可以。”譚欣拎著水桶退出玻璃房,在玻璃房門外向門內的一切鞠了一躬,感激地說,“我知道,你們堅信我一定會回來,你們從來沒有中斷過對我的期待。”

“我也感謝洪亮。”譚欣放下水桶,直起腰來,虔誠地說,“感謝他當年砸了酒吧,卻為我完好地保留了玻璃房。”

說到這裏,譚欣禁不住暗中慶幸。她慶幸自己在徹底崩潰之前回到了玻璃房。她還慶幸,在讀了洪亮日記之後,她從來沒有失控,沒有將自己逼進精神分裂病人的隊伍,這使得自己還有未來幾十年的時間清醒地活著。

慶幸之餘,譚欣霍地覺得,她應該好好地洗一個澡,將自己身上的塵埃清洗幹淨,讓自己以嶄新的麵貌與玻璃房一起開啟未來的歲月,開始嶄新的行程。

如此想著,她懷著歡喜的心情來到二樓,來到浴室,調好水溫,放好水。之後,她脫去所有的衣服,用左腳牢牢地抓住地麵,輕輕地抬起右腿,腳尖鉤向地麵,繃緊腳背,又輕輕地展開雙臂。她凝望浴缸上方整麵牆的鏡子中仿佛丹頂鶴一般的自己,滿意地笑了笑,微微地翹起下巴,輕聲說道:“譚欣,你是一隻仙鶴,你該翩翩而舞,你不該沉淪。”說罷,她就像一隻飛了太久,終於到達休憩地的丹頂鶴一般,輕輕地落入浴缸。

溫暖的水溫柔地擁著她,偶爾吻一下她的麵龐,就像小的時候,媽媽擁她入懷,唱著童謠哄她入睡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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