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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心》:第一章(二十一)

(2016-01-29 14:14:09) 下一個

(二十一)

痛苦是可以傳染的,快樂也可以傳染。當“痛苦”遇見“快樂”,誰會傳染誰呢?

譚欣給醉放好熱水,兌了一些精油,待醉躺在浴缸裏,又幫她蓋好蒸汽蓋,這才在浴缸邊坐下來。她無限疼愛地看著醉,幽幽地說:“愛情這個東西,真是有魔力。你說說看,你什麽時候這麽可憐兮兮過?”譚欣長歎一聲,繼續說道,“看著你這副小模樣,我是又心疼、又生氣,還有一點兒憂傷。”

醉的頭枕在鋪在浴缸邊沿上用雜色玉石拚接的玉石枕上,臉色被那些好看的石片映襯得更加蒼白。她整個身體都被蒸氣蓋扣在浴缸裏,好像一個失去自由的受審犯人。瞧著譚欣滿臉憂傷的樣子,醉的心裏湧起一陣愧疚。她可憐巴巴地看著譚欣,小心翼翼地說:“姐姐,您心疼就心疼了,生氣就生氣了,可您,為什麽憂傷啊?”

“明知故問。”譚欣輕輕地歎息道,“我希望你能快快樂樂、健健康康,希望你早日遇見彼此相愛的人,希望你活得活色生香、有滋有味,而不是現在這樣不食人間煙火。可是,我的這些希望隻是希望而已,我沒有能力幫助你走過奇寒之心。你說,我能不憂傷嗎?”

“姐姐,不如,您給我講講您的故事吧。”醉的臉上泛起一抹紅潤,羞怯地說,“在我的心目中,您是最棒的女人了。給我講講您的故事,讓我好好學習一下。”

“丫頭,思春了?”譚欣拿起身邊的毛巾,輕輕地給醉擦拭額頭上的汗水,溫柔地說,“姐姐看得出來,你對那個‘夢中人’是一見鍾情了。聽姐的話,去找他,告訴他你喜歡他。”

“姐姐,”醉的臉更紅了,撒嬌地說,“人家才不是呢。是您總教育我,時刻提醒自己做個聰明、快樂的女生,不要做冰美人嘛。”

譚欣欣慰地笑,更加溫柔地說:“好吧,我就給你講一個在我的心目中最美好的女人的故事。丫頭,我不知道你能從她的故事中學到什麽,但我能告訴你,我跟著她學會了怎樣做一個智慧的人。至於怎樣做一個幸福、快樂、智慧的女人,我也將從頭開始學習。”

這樣的時候,譚欣想起了楊阿姨。與其說,她在給醉講楊阿姨的故事,不如說,她自己在溫習楊阿姨的故事。更加確切地說,譚欣希望從此以後,她和醉丫頭都給像楊阿姨那樣,做一個有能力、有智慧的幸福女人。

不論在生意場上還是在日常生活中,譚欣一向信守“誠信”兩字,這得益於楊阿姨的教誨和潛移默化的影響。

最初跟隨楊阿姨做生意的時候,楊阿姨曾用了整整一個晚上的時間和譚欣談“誠信”。她說,立身處世當以誠信為本,這不僅僅是儒家為人之道的主旨,更是生意人經商的首要條件。不論勝負還是成敗,隻要能做到“誠信”,那就還有未來。人若喪失了誠信,遲早要栽大跟頭。

譚欣第一次走進楊阿姨的辦公室時就看到了掛在牆壁上的兩幅草書作品,一幅寫著“誠信”兩字,一幅寫著“畏因”兩字。譚欣知道,誠信是一種美德。宋代時的理學家朱熹說過:“誠者,真實無妄之謂。”程頤則說過:“以實之謂信。”也就是說,說話、做事要誠實可靠,不能說大話、空話和假話。但是,譚欣不明白,什麽叫做“畏因”。為此,她在網上搜索了好長時間,最後隻搜到了“菩薩畏因,凡夫畏果。”

楊阿姨知道這件事後,像敲鼓一樣有節奏地拍了幾下桌子,欣慰地笑,滿意地說:“譚欣,阿姨沒有看錯你!”然後,給譚欣講了那兩幅墨寶的來由。

原來,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楊阿姨,也曾走過“麥城”。當年,她剛剛“下海”的時候,因經驗不足又急於賺錢,多次因輕信而遭遇騙局。沒過多久,她就把東挪西借的本錢賠得差不多了。楊阿姨的先生是位中學教師,為人忠厚,性格內向。用楊阿姨的話說,她的先生是一個擔不得壞事情的大好人。所以,生意上的事情,她總是對他隱瞞實情,報喜不報憂。當多次遭遇騙局導致資金嚴重不足,公司就要走向絕路的時候,從來不信佛的楊阿姨一個人跑到了普陀山。她的本意是去聖地燒燒香、拜拜菩薩,求佛菩薩保佑,幫她度過難關。

有趣的是,她無意中趕上了六月十九的大法會。那一天,普陀山上可謂人山人海,到處都是虔誠朝拜的信徒。進得山門後,楊阿姨一邊隨著潮水一樣的人流向裏走,一邊絕望地想:這麽多人都來求佛菩薩保佑,就算佛菩薩真地顯靈,也未必能夠注意到我的存在啊。再說了,我平時也不燒香、不磕頭、不拜佛,人家佛菩薩認得我是誰啊?這樣想著,她的眼淚就流了出來。這眼淚流著流著,她就哭出了聲。她哭著哭著,腦子就出現了“我完了,沒救了”的念想,也就完全忘了此處是何地,也就忽略了人山人海的朝拜者們。之後,她索性在路邊坐了下來,將頭埋在手臂裏縱情地大哭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終於哭累了,哭得連絕望的力氣也沒有了,她才緩緩地抬起頭。她發現,一個身穿僧袍的老尼姑緊貼著她坐在她的身邊,正滿懷慈悲地看著她。見她抬起頭,老尼姑淡淡地笑了笑,抬起手幫她理了理淩亂的頭發,安靜又溫和地問:“小施主,你這是遇到什麽為難的事了?何以哭得昏天黑地?要知道,這世上所有無解的事,都是無須強解的。有些難題,隻要你挨得過今天,它就不再是問題。”

楊阿姨揉了揉眼睛,瞪著老尼姑,淚水又一次噴湧而出。她死死地抓著老尼姑的雙手,顧不得擦去淚水,驚喜地問:“老人家,您是菩薩給我派來的救兵嗎?”

老尼姑被楊阿姨的話給逗笑了,風趣地反問:“你是佛派來度我的嗎?”

楊阿姨愣了一下,連忙說:“不,不。應該說,是佛派您來度我的。”

老尼姑將目光投向人群,又投向了一個藏民模樣的阿婆身上。那個阿婆瘦瘦高高的身材,身穿煙色藏服,腰上係著一條顏色鮮豔的藏式圍裙。她有著古銅色的皮膚,有著莊嚴的神情,有著既幽遠又空靈的目光,有著在俗常人的身上難得一見的淡定和從容。她不急不緩地走上三步,慢慢地停下來,慢慢地下蹲,慢慢地跪下,慢慢地匍匐在地,虔誠地叩首,再慢慢地起身,不急不緩地走上三步……老尼姑用目光跟隨著阿婆不急不緩地向前移動,仿佛若有所思。楊阿姨先是隨著老尼姑的目光跟隨阿婆,既而收回目光,滿心虔誠地打量老尼姑。

老尼姑相貌周正,氣息靜定。雖然她身著一襲很舊的土黃色僧袍,背著一個打著補丁的挎包,腳上的僧鞋也已脫色,楊阿姨還是從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華麗,還有一種光芒四射的榮光。那一刻,楊阿姨忘了自己已經資不抵債的狼狽現況,忘了她到普陀山拜佛求保佑的目的,竟在內心無欲無求地朝拜起老尼姑來。

老尼姑目送阿婆的身影消失在如潮水一般的人流裏,眼睛裏溢滿了淚水,由衷地說了一句:“虔誠地活著,該是最根本的修行啊。”

“什麽?”楊阿姨沒有聽明白老尼姑的話,愣頭愣腦地問道。

老尼姑收回目光,盯著自己的腳尖,淡淡地說:“我不到三十歲出家,到現在在庵裏生活了整整四十年。年輕的時候,我跟著師父誦經,悟道;後來,我帶著弟子們誦經,悟道,可是,我始終沒能徹底覺悟。每當遇有善男信女發問,‘作為俗世間人,應該怎樣修行’的時候,我總是不知道如何作答。告訴他們誦經、念佛吧,他們很難一心一意又無欲無求;告訴他們心懷善念、多行善事吧,他們又要發問,行多少善能種得多少福田。我不忍心告訴他們,‘你懷著和佛菩薩做生意的意味拜佛、學佛,可人家佛菩薩沒有做生意的心啊。你一廂情願地和佛菩薩做生意,誰能保證你賠賺多少啊?’我也不忍心告訴他們,‘如果你一心想著能夠得到多少回報,那就是貪了。貪心的人總會在貪婪的路上不知不覺間遺失很多家當。這也太矛盾了。你到底是想丟東西,還是想賺啊?’”

“那怎麽辦呢?”楊阿姨皺起眉頭,焦急地問,“我也是做生意的,我也賠得好慘啊!”

“剛剛那位女施主無意中給了我一個答案。”老尼姑盯著從她們麵前走過的一雙雙各不相同的腳,滿懷感慨地說,“如果,人們在日常生活中也能懷有如此虔誠的心,還會有什麽無解的問題呢?”

“我聽不懂。”楊阿姨搖了搖頭,茫然地說,“我再虔誠,該賠錢還是賠錢。我現在賠得死都死不起了。為了做生意,我向親戚朋友借了好多錢,我不能坑了人家啊。我現在已經不求賺多少錢了,隻要把賠的弄回來,讓我把借人家的錢都還上,就是死我也認了。”說著說著,楊阿姨忍不住又哭開了。

老尼姑沒有勸慰楊阿姨,隻是語重心長地說:“我在庵裏生活了四十年,念了四十年佛,讀了四十年經,可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佛菩薩。這次到普陀山來,一個是想了卻我多年前就想來這裏朝拜的願望,另一個就是想拜拜真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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