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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心》:第一章(十九)

(2016-01-27 13:24:41) 下一個

(十九)

在遇到風之前,醉從來沒有幻想過,這個世界上真地有一個人如同老霍說的那樣和她的身、心和命都相合,讓她瞬間亂了分寸、忘了老霍給她講過的所有道理。

如今,這個人出現了,且是以如此戲劇的方式出現。

醉不喜歡被人下命令,不喜歡被人強迫做任何事。以往,所有試圖向她發布命令的人都被她“劃”出了她的領地,永不得踏進半步。可是,麵對自信、自我又張狂的風,麵對時而向她發布命令、時而批評她幾句、時而自說自話的風,醉縱有幾多不快,還是因了內心無法言喻的悸動而邁不動腳步,無法決絕地離開。

“醉,你能不能專注一點,用心地聽我說話。”,風扳正醉望向別處的頭,有些不快地說,“我真想不明白,為什麽你就不會像我這樣懂得珍惜呢?”

醉定定地看了風一眼,靜靜地說:“世界上,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你的要求,超高了。”

“是啊,是啊。要是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那得多沒趣。”聽了醉的話,風哈哈大笑起來,仿佛剛才的對話根本沒有發生過,他又接著他前麵的話說了起來,“要不是小雞仔兒要用第一個月工資請我喝酒,沒準兒,這輩子我們就錯過了。”風興致勃勃地說,“所以說啊,幫人就是幫己。“

醉定定地看了風一眼,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此時,醉的內心像是不斷地被強勁的風吹動著的野草,忽而高昂向天,忽而低落至地。她多麽希望風能像老霍那樣靜靜地陪她坐坐,靜靜地陪她喝幾杯,最好一句廢話也不要有。可是,風不這樣認為。他覺得他等了她許多許多年,終於等到了,他必須痛痛快快地把憋了那麽久又無處訴說的話一股腦兒地說出來。

“醉,你知道嗎?第一次見到你時,我都沒有看清你的臉,也沒有聽清你的聲音,但我深信,你就是我要的人,就是我等了幾生幾世的人。第二次見到你時,我已經在吧台一邊的角落裏坐了整整六個晚上。我選擇這個有利的位置,是想在你來到這裏時,第一眼就能看清你的麵容,並真切地聽到你的聲音。”風完全不介意醉的表情,激動地說,“第二次見到你時,你穿了一雙黑色的半高跟兒皮鞋,一條黑色的鉛筆褲,一件黑色的純麻的休閑式半大上衣。你的上衣沒有係扣,對襟處露出了白色的雞心領的打底衫,還露出了黑色的絲巾。你知道嗎?第二次見到的你比第一次見到的你顯得成熟一點,因為你把長長地披肩發挽成了疏鬆的發髻。你鬢角兩側的頭發一點也不整齊,這導致你的發髻看上去多少有些淩亂。可是在我的眼裏,這種若有若無的淩亂恰到好處地把你那白皙、消瘦的麵龐襯托得多了幾分古典和神秘的色彩,而那條鬆鬆地繞在脖子上的垂感極佳的絲巾,又使你多了幾分飄逸的美。”

“如果說,第一次走進迪吧時候,你是一個涉世不深的小姑娘的模樣,那麽,這一次走下台階時你就是一個氣場強大、頗有幾分明星範兒的一姐。一姐式的你緩緩地走下台階,在吧台前的卡座上坐下來,看了一眼在吧台另一側忙碌著的小雞仔兒,對正向你鞠躬問好的調酒師笑了笑,要了一杯紮啤。”風沉醉地說,“醉,你知道嗎?你的聲音不尖利、不脆生、不溫柔、不嗲,甚至沒有任何溫度,它幽幽的、遠遠的、冰冰的、靜靜的,像是來自遠山的回音,像來自記憶深處,又像夢中隱隱的清唱。”

聽著風的講述,醉心裏的風逐漸平息了,那張牙舞爪的野草逐漸地安靜下來。風的話語讓醉回想起少時的夢境,讓她看到了夢境中那數不盡的彩蝶、大片大片的鮮花,還有那個拉著她的手在草地上奔跑的少年。

“沒錯。他就是那個少年,就是老霍說過的那個人。難怪那個時候我莫名其妙地一次次地到這裏來,難道就是為了遇見他嗎?是嗎?就是為了遇見他嗎?”醉輕輕地捂著嗵嗵跳動的胸口,一遍一遍地問自己。

如果醉知道,風有一張已經畫了十幾年的人物畫;如果醉知道,在過去一個月的時間裏,風白天在畫室忙活,晚上來迪吧等她,待迪吧散場後,他再回到家裏畫他那張已經畫了十幾年的肖像畫;如果醉知道,她第二次離開迪吧後,整整三周沒有出現,高峰每天都在等她;如果醉知道,風每天等她等得很安心,一點也沒有為她的不出現而感到急切和不安;如果醉知道,在風看來,她的出現確實是預料當中、理所當然的,他們的相遇不過是彼此都如約而至,她一定會和風一樣,義無反顧地投入到敘舊情節。

可惜,醉不知道這一切,她也不敢像她最初預想的那樣,找一個看著不令她討厭的人,和他痛飲一場,後麵的事情就聽天由命了。此時的她,欲留還休,欲罷不能。

“哎,丫頭,你的心裏有沒有期待過這樣一個人?你從沒有見過他,你對他一無所知,但是你確信他就在這個世界上,而且距你不遠。他和你一樣,期望著有那麽一天,彼此相遇,彼此相知,任天荒地老,再不分離。”風像喝醉了酒一樣,一把捧起醉的臉,陶醉地說,“忽然有一天,在你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你們相遇了。於是,你的天空晴朗了,就連這汙濁的世界也變得美好起來。”

醉輕輕地點頭,眼睛裏溢滿了淚水。她想告訴風,是的,就是這樣的。她還想告訴風,小時候,她經常做同一個夢,一個長得和他一模一樣的少年,拉著她的手在花海裏奔跑,和彩蝶嬉戲。

“嘿,我的大畫家,真地等到畫中人了?”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響起,“據說,大才子經過了千年的等待之後,終於把小仙子感動得下凡來赴約了?不知道,我可否討得一杯喜酒喝呢?”

聽到這個聲音,醉挺了一下脊梁,低下頭,緊盯著酒杯。

風站起身,一邊推著來人,一邊玩笑地說:“世誠大哥,這是我們年輕人的事,您老人家就不要湊熱鬧了,快回家陪嫂夫人去。”

“酒逢知者飲,詩向會人吟。我們這個汙濁的地方,能夠迎來大才子和小仙子的光臨,實在是幸運啊。我怎麽也得盡一下地主之誼吧?”來人一邊說,一邊坐在高峰剛才坐的位子上。

剛剛聽到肖世誠的聲音時,醉就覺得有幾分耳熟,待風叫他為世誠大哥後,氣憤、懊惱、恐慌等等情緒一下子充滿了醉的內心。這讓醉更加挺直了脊梁。

真是冤家路窄!肖世誠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了!肖世誠偏偏是風的好朋友!瞬間的極度不安過後,醉的大腦開始飛速地運轉。隨著她想到的內容不斷地變化,一股怒氣隨之而來。

老霍說得沒錯,“你不會拒絕愛情,隻是不大容易遇到那個和你的身、心、命及特性都相吻合的人。一旦遇到了,你會像所有的女孩子一樣變得癡情和弱智。不同的是,其他的女孩子進入這個狀態的時長可能是一輩子、幾十年、幾年或是幾個月,而你,可能隻須一年、一天甚至是幾個小時便可以越過愛情,回到常態”。

這是醉過了十七歲生日後,和老霍談起“愛情”話題時,老霍對她說過的話。當時,他們兩個人席地而坐,品了兩杯紅酒,又聊了一些與藝術相關的話題之後,陷入了短暫的靜默。醉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鼓足勇氣,紅著臉龐對老霍說:“有一件事,我老早就想問您。但是,我怕您不高興,所以……”

老霍若無其事地說:“你問吧。你這個問題,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醉歪著頭看老霍,有些泄氣地說:“我想什麽您都知道。那,我還是不問了。”

老霍笑著說:“你不問,我不答,這個問題可能會成為埋在你心底的秘密。萬一哪一天我突然走了,這個秘密就會變成隱痛,時常跳出來折磨你。你問了,我答了,這個問題就不再是問題。這麽簡單的事,你為什麽不問?”

聽了老霍的話,醉急得都快哭了,憋屈地說:“又說哪一天突然就走了。您就不能不說這種話嗎?”

“逸飛,這是遲早的事。我們沒有必要回避現實問題,可也沒有必要被現實問題左右,從而失去快樂的心情。還是問你那個問題吧,我很想回答你。”老霍笑著說。

醉低著頭咬著嘴唇思量了半天,當終於下定決心後,她慢慢地抬起了頭,直視老霍的眼睛,臉上泛起了緋紅。她用兩隻手掌捂住滾燙的臉頰,開口說道:“是這樣的,我覺得我已經長大了,應該可以跟您談論這個問題了。所以,如果我問出的問題與您預想的問題有出入,也不許您不高興。您隻要回答我就行了。”

老霍輕輕地點頭,鄭重地應道:“好。”

醉坐正了身體,將雙手放在膝蓋上,任午後的太陽照耀著她緋紅的麵頰。她深吸了一口氣,大聲說道:“我想知道,我對您的感情,是不是已經從友情成長為了愛情?您對我的感情,有沒有愛情的成份?我還想知道,如果一定要總結一下我們兩個人的關係,您覺得我們算是朋友、親人、兄弟,還是其他的什麽?”

“好,我鄭重地回答你。”老霍也坐正了身體,認真地答道,“逸飛,你對我的感情可能會很深,可能將是你生命中唯一一次,但是,我們之間的感情永遠也不會成長為愛情。對於我們這種人來說,愛情太狹隘也太容易滿溢,她根本就承載不了我們兩個人的生命。有那麽一天,你會遇到一個能夠讓你因為喜歡他、愛他而戀上愛情的人,那個時候你就會知道愛情是怎樣一種滋味了。我對你的感情,如果用一句話籠統地說,那就是‘囊括了除了愛情之外所有情誼的感情’,如果用一句話精確地說,那就是‘我把你視為了我生命的延續,我希望你成為我想成為卻沒能成為的人’”。老霍停下來,看了看醉,繼續說道,“我這樣說,並不是希望你成為我的替代品,而是希望我能夠成為你的鋪路石。”

醉默默地點了點頭,深陷的眼睛顯得更大更幽深了。

看著醉,老霍長出一口氣,心滿意足地說:“至於我們兩個人的關係,我想,已經遠遠地超越了世俗間所有的人際關係。甚至可以說,已經超越了以物質形式存在的你我。因為有你,我已不再有遺恨,就算死我也會死得從容,死得坦然;因為有我,你可以少走許多彎路,你會活得明明白白,甚至可以活得圓圓滿滿。”

“好吧。”醉無奈地說,“就算是這樣吧。這輩子,我不想要愛情了。”

“你不會拒絕愛情,隻是不大容易遇到那個和你的身、心、命及特性都相吻合的人。一旦遇到了,你會像所有的女孩子一樣變得癡情和弱智。不同的是,其他的女孩子進入這個狀態的時長可能是一輩子、幾十年、幾年或幾個月,而你,可能隻須一年、一天甚至是幾個小時便可以越過愛情,回到常態。”老霍靜靜地搖了搖頭,歎息道,“我是多麽希望,那個最適合你的人已經在不遠處等著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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