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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心》:第一章(十七)

(2016-01-25 13:38:02) 下一個

(十七)

世上有多少女子,為了達到清瘦和骨感美的效果,不惜忍饑挨餓、不懈地減肥一生。醉是清瘦的,是具有骨感美的女孩子,但是,她的想法不同於那些渴望瘦的女性。自從她的養母生下唐逸斌,自從她由胖乎乎的“寶貝女兒”變成又幹巴又瘦的“小妖精”,她的瘦弱直接成了養母的“罵資”。什麽“我就不喜歡你那賊溜溜的眼睛和尖尖的下巴,一副狐狸精的模樣”,什麽“你這骷髏一樣的腦袋上嵌著一雙凹陷的眼睛,活像個巫婆”,什麽“看你那又瘦又長的樣子,如果再扭上幾扭,簡直就是冷血的蛇”等等,都是醉的養母一咬牙一切齒就能隨便吐出口的新意不斷的“咒罵段子”。

這些咒罵段子,往往與“妖魔鬼怪”緊密相聯,又和醉“瘦弱無福”的形象分不開,所以,養母運用它們極其輕鬆地擊垮了醉的信心,讓她為自己的長相和瘦骨嶙峋的樣子感到自卑和羞愧。到了大學,那些同學和校友給她起的“瘦鴕鳥”和“瘦火雞”等等外號,無形中又加深了她自卑、羞愧和痛苦的程度。那個時候,醉對任何外號都報以淡然的微笑,好像一點抵觸的情緒也沒有。其實,最初的時候,醉內心的無奈與自卑就像火山一樣,時常會在她一人獨處時爆發,將她炙烤得麵目全非。好在老霍早已將他幾十年來對人生的感悟,毫無保留地鏤刻在醉的心頭,時時刻刻陪伴、警醒和撫慰她,幫助她在心中壘起了一道“降妖除魔”的屏障,幫助她戰勝並忽略來自他人的傷害,也幫助她化解了來自自己的傷害。

雖然,大二之後,同學和校友“送”她的外號都不翼而飛,大家開始驚詫於她的蛻變,驚歎她的美麗,可是,二十年來在她的心目中形成的“豐潤大美”的理念已經根深蒂固,難以動搖。加之她所讀到的古今中外的名畫,凡是以女性為主人公的(除去生活在最底層的窮苦人),不論是胖是瘦,都具有一種圓潤的美感,具有一種自然、溫潤、寧靜的氣息——這種圓潤的美和寧靜的氣息是醉所認同並向往的。所以,不論別人怎樣讚美她,她始終認為:自己太瘦了,整體形貌距“美麗和高貴”有著天地之遙。她堅信,別人對她的讚美完全來自於老霍對她的培養,來自於肉眼看不到、隻能用心感受到的氣息。

醉希望肖世誠畫出她本來的相貌,也希望肖世誠能多少畫出她內在的東西。醉知道自己是不完美的,知道自己是敏感的、脆弱的、自卑的,所以,她更加希望自己是真實的。她深信,她可以通過不斷地學習和不懈地努力來逐漸地修繕和修補自己,使自己逐漸擁有內在美。她拒絕任何包裝和美化,拒絕浮華與虛偽。許多年來,醉隻用簡單的護膚品,始終是素顏,衣著也隻選擇簡單的休閑裝。說起來,她唯一鍾愛的裝飾物就是絲巾了。好多人說她是絲巾控,不論春夏秋冬,不論什麽場合,隻要不是穿著高領的毛衣或打底衫,她都會圍上一條漂亮的絲巾。醉戴絲巾的目的,並不是迷戀絲巾不能自拔,而是用絲巾來遮掩在別人看來性感十足、在自己看來卻奇醜無比的凸出的鎖骨。

有個同學因為醉的“絲巾控”和她開過玩笑。那同學說:“醉,有的時候,不論從季節看還是從天氣看,真地不適合戴絲巾。可是,你什麽時候戴絲巾都好看,而且,你戴絲巾和不戴絲巾,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我覺得,你可以開個專賣絲巾的小店,自己當模特就行了。生意肯定會紅火。”

當時,醉隻是說了聲謝謝。到秋季來臨的時候,醉鄭重地送給那同學一條很別致的桑蠶絲絲巾。醉對那位同學說:“夏季時就想為你選一條絲巾,但怕你嫌天氣熱,沒法戴。悄悄地告訴你,我確實開了一家小店,就在外貿一條街上。我的小店經營休閑女裝,很多衣服都是我自己設計的。”

那同學接過絲巾,又驚又喜,禁不住連聲問道:“剛剛開的小店?”

醉笑著搖了搖頭,溫暖地說:“不是的。有一年多了。”

“那為什麽要送我禮物?”那同學的臉騰地就紅了。她把絲巾禮盒塞進醉的懷裏,不好意思地說,“我怎麽好隨意收你的禮物呢。”

醉重新把禮盒遞到那同學的手裏,真誠地說:“當時你的那個玩笑,讓我感到很溫暖,也很貼心。我要謝謝你。”

聽醉這樣說,那同學立馬就喜笑顏開了。她用力地抱了醉一下,激動地說:“醉,現在的你和平時的你一點都不一樣。原來,你並不是冷血的。”

醉回抱了那同學一下,在她的耳邊淡淡地說:“我確實是冷血的。所以,我不可能與任何人成為朋友。但是,我是知道感恩的。你讓我感到了溫暖,我要回報你。僅此而已。”

如果那位同學沒有提到“冷血”一詞,或許她會成為醉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隻是因為她的那句“原來,你並不是冷血的”,醉就將她當作讀透了的書頁,靜靜地翻了過去。而今,對待肖世誠的態度也是一樣。當醉讀到“午後的陽光”時,以為自己遇到了一位真正熱愛藝術又忠於藝術的畫家。盡管肖世誠曾試圖掩飾自己,最後還是用他的“坦白交待”而贏得了醉的好感。醉主動提出與肖世誠合作,除了看好了他的“午後的陽光”外,還看好了他的真誠和真實。

醉對肖世誠為她畫肖像一事,期望值並不是很高。她希望肖世誠能夠感應到她內在的氣息,像畫那幅“午後的陽光”一樣,無須美化模特,隻須如實畫來。如果,能夠捕捉到她心靈乃至精神層麵的一點內容,那麽這幅畫就可以獲得她給的滿分了。

不曾想,讓肖世誠引以為豪的細節方麵的構思,在醉這裏成了對她的諷刺。醉知道肖世誠不是有意諷刺她,但她更知道,就是她努力地吃上一整年,也沒法把自己吃得更豐滿,沒有可能把自己的手腳吃得圓潤起來。她那原本就凸出的鎖骨,在肖世誠的導演下,在他的畫作中,蘊含了十足的性感、風情和風騷的意味。而她那唯一得到過養母的誇獎,也令她自己極為滿意的飽滿而又大大的耳垂,偏偏被肖世誠給畫薄了,畫小了。醉當然明白,肖世誠這樣創作為了讓醉的耳朵與鎖骨看上去顯得更為協調,可她堅決不能接受這種篡改。

醉最後看了一眼那幅肖像畫,若無其事地轉向胖子,溫和地說:“胖子,幫我拿好包,我們得告辭了。”

胖子茫然地看了看醉,又看了看肖世誠,無奈地拎起醉的包,腦子裏卻翻騰起了周濟民對他說過的話。

那是半年前,周濟坤剛剛回到心城不久。有一天,她說自己不開心,鬧著讓哥哥和明利哥哥請她吃飯,陪她聊天。周濟民裏外忙活、裝聾作啞,就是不接周濟坤的話茬兒。因為他知道,他這個醋壇子式的寶貝妹妹憋了一肚子的酸水,一旦翻倒起來可是夠他受的。

周濟民的父親曾對他說過這樣一段話:“女人也好,女孩子也好,世界觀不同,人生觀不同,價值觀不同,愛情觀不同,對愛情的態度也就不同。總結一下,從對待愛情的態度方麵籠統分類的話,女人有三大類。第一類女人相當獨立,她們不會輕易地把愛情視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她們更加在意的是自身的內容,比如學業、事業,比如生活情趣、比如愛好與習慣等等。這類女人,即便遇到了自己特別鍾情的男人,也不會為了男人徹底地改變自己的生活,更不會完全地改變自己。第二類女人相當不獨立,她們視愛情為生命,她們不能沒有愛情。這類女人,在失戀時可能悲痛欲絕,死去活來。但一旦徹底地與相愛的男人分手了,縱使她們的‘傷口’還沒有愈合,也會很快地投入到下一場戀愛中。她們貌似專為愛情而生,專為愛情而活。可是,她們往往會因為急於擺脫失戀的痛苦而選擇錯了目標、抓錯了救命的稻草,這恰恰是這類女人的硬傷。第三類女人,介於前兩類女人之間。愛情來時,她們會積極地投入,用心去愛;愛情走時,她們則輕描淡寫,不痛不癢。即使痛,這痛也不會影響她們太多,既不會使她們真正地拒絕男人,也不會使她們急於投入下一場戀愛。這類女人有很強的免疫力和‘自愈’能力,不需要任何人來幫助她們療傷。與這類女人戀愛是幸福的,與這類女人分手則是最為痛苦的。”

聽了父親的長篇大論,濟民瞪大了眼睛,哈哈地笑著說:“爸,想不到,您還是女性問題的專家呢。”

周先生歎了口氣,幽幽地說:“老爸今天找你談話的重點不是女人的分類,而是想告訴你,我們家濟坤屬於這第二種女孩子。”

濟坤回到心城後,鬧著讓哥哥和胖子哥哥請她吃飯的時候,為了提醒胖子,愛濟坤和愛醉都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濟民找了一個機會,對胖子複述了周爸爸以上的觀點後,又在最後附加了一句,“醉屬於第一種女孩。如果愛上他,並且希望能一直有機會愛她,必須懂得放手。否則,你就有機會全麵感受到她的自我、決絕和冷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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