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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心》:第一章(十二)

(2016-01-18 17:44:47) 下一個

(十二)

那之後,醉讀畫的興致更濃了。她不但借閱和收藏畫冊、博覽介紹畫家和解讀名畫的書籍,還經常參觀大大小小的畫展,用心地讀每一幅能夠入她心的畫,用她的認知和她的理念詮釋她喜歡的每一幅畫。

這幅讓醉癡迷的“午後的陽光”並不是此次聯展的“主角”,更不是此次聯展的“寵兒”。之前的幾天時間裏,幾乎沒有人在它的前麵停留,更沒有人如此細致地賞讀它。今天,它意外地得到了醉的關注和欣賞,賺盡了醉的目光,獲得了醉的共鳴。畫是無法言語的,即便它滿懷謝意,也無從表達。它的作者就不同了,他可以向醉表達謝意。而且,他覺得必須向醉表達謝意,真誠地表達。

這個人就是肖世誠。肖世誠是一個熱愛繪畫勝過熱愛錢財的名氣不大卻擁有很多錢財的畫家。他曾自嘲地對同行們說,這個世界真是不公平,專門給你你不想要的,又偏偏奪走你最寶貝的。

這次聯展中,肖世誠的畫一直被冷落,卻在還有幾個小時就要撤展的時候,迎來了醉這樣一位體貌美麗、氣質高貴、舉止不俗的知音。此時此刻,肖世誠對醉的向往不亞於醉對畫作中女孩的向往。他先是無意中發現了醉站在他的畫作前,繼而如同醉端詳畫作一樣端詳醉,隨後就叫來了展廳的工作人員,讓他把醉請到辦公室來。

不曾想,醉不但踩了工作人員的腳,還扔出了一句,“你是把我當成畫了嗎”。醉獨特的語言和與眾不同的表達方式,使原本就被她的美麗所打動的工作人員更加不知所措了。當醉不再與他言語,重新讀畫之後,他依然傻乎乎地立在醉的身後,隨著醉的目光打量著畫,就像猜測著一個謎團。

滿心歡喜的肖世誠在辦公室裏等了好久,不但醉沒有來,連工作人員也沒有回來,他就急了。他生怕工作人員見色起意,不顧一切地與醉搭訕,壞了他的好事。他走出辦公室,拐進洗手間,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臉,對著鏡子把理順的頭發弄得蓬鬆起來,把T恤的袖子向上提了提,露出了肌肉發達的手臂,又退了兩步,前後左右地照了照鏡子,信心十足地向展廳走去。

“這位姑娘,您對畫有研究?”不等走到醉的跟前,他就伸出手,向後扯了一把工作人員,豪爽又大氣地說,“我是這幅畫的作者。很高興能夠得到您的青睞,也很想聽聽您的寶貴意見。”

肖世誠那豁亮、厚重的聲音和愉悅的語調直接感染了醉。醉轉過身,看了看肖世誠,微微地點了點頭,禮貌地淺笑,淡淡地說:“您好,肖世誠老師。您這幅畫真好,謝謝您的創作。”

“哦?您知道我的名字?”肖世誠驚訝地問。

醉淺淡地笑,輕輕地說:“畫上,有您的名字。”

“哦,哦!”肖世誠拍了拍腦袋,隨意地抓了一把淩亂的頭發,笑容可掬地說,“這位姑娘,怎麽稱呼您呢?不瞞您說,我這畫,從開展那天到您來之前,一直被人冷落。這午後的陽光都快變成暗夜的角落了。”

醉被肖世誠逗笑了。

醉的笑容一向很美,隻要她的心裏沒有怒氣,隻要她的眼裏沒有殺氣,不論是淺淡的笑,還是幽默的笑,抑或是酸楚的笑,都像有著無數無形的觸角,輕輕地觸碰著對麵人的身心。那觸角觸碰人的力度與速度恰到好處,讓人癡迷和沉醉。醉此時的笑容與以往的笑容又有所不同。她因愛屋及烏而對肖世誠多了幾分好感,笑容也就多了幾分暖意。

醉的笑容由淺淡變為溫暖的過程,被工作人員看到了,也被肖世誠捕獲到了。工作人員站在肖世誠的身後,他一廂情願地把這多了暖意的笑容當成醉送給他的,禁不住嗬嗬地笑出了聲。聽到工作人員的笑聲,肖世誠猛地轉過身,臉上掛著微笑,語氣卻相當生硬。他對工作人員說:“你去忙吧。這裏有我呢。”

看著工作人員愣了一下,扭轉身,一溜煙地跑走了,肖世誠才轉過身對醉說:“小毛孩子,不懂事。您不要介意啊。”話剛說完,他發現醉笑容裏的暖意漸漸地消失了,又變成先前那樣淺淺的、淡淡的笑,不禁失落地聳了聳肩膀,幽幽地吟誦道,“玉骨冰肌淺淡香,羞同俗人逐華芳。高貴生命何須笑,一現奇芳韻久長。”

醉聽得出,這是一首被篡改了的詠曇花的詩。這首詩的原句是:玉骨冰肌入夜香,羞同俗卉逐榮光。輝煌生命何言短?一現奇芳韻久長。

肖世誠把“入夜香”改成了“淺淡香”,這避免了有可能產生的歧義,表現了他對醉的尊重。他把“羞同俗卉逐榮光”改成了“羞同俗人逐華芳”,不著任何痕跡地讚美了醉的脫俗之美。他把“輝煌生命何言短”改成了“高貴生命何須笑”,說明他一眼就看出了醉的高貴,也看透了醉是不苟言笑的人。最後一句,他沒有做任何改動,卻功力十足地拍到了一般女孩子最敏感的“虛榮穴”上。醉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不會被肖世誠拍得暈頭轉向,不會被肖世誠一詩捕獲,卻也還是對肖世誠產生了一些好感。

“沒想到,肖世誠老師還是個詩人。不過,我還是想和您探討與畫有關的問題。”醉溫暖地笑,禮貌地問,“肖老師,我可以針對這幅畫,問您幾個問題嗎?”

看著醉的笑容,肖世誠滿心歡喜;聽了醉的問話,他又暗自讚歎。在他看來,他和醉的第一個回合,算是打了個平局。他的第一印象裏,醉是一個美到極致的女神。當醉笑容裏的暖意漸漸消失的時候,他又感覺醉是立在冰川之巔的女神,不但高不可攀,而且具有一定的危險性。他吟誦篡改後的歌詠曇花的詩,就是想取悅醉,想喚回她笑容中的暖意。醉無意中照辦了,這讓他有些得意。他沒想到的是,聽了那首詩後,醉既沒有羞怯地自謙,也沒有大大方方地向他道謝,隻是說他還是一個詩人,之後巧妙地轉換了個彎兒,使得詩與曇花的話題無法繼續向下進行。

肖世誠暗中思量:這位姑娘聽懂了詩,卻又不在意詩。由此看來,她要麽是閱人無數,過盡千帆;要麽出身名門,見多識廣。肖世誠暗自警告自己,在這位姑娘的麵前,既要有紳士風度,又要有藝術家的風範;既要為人師表,又要像鄰家的兄長。絕不可輕浮、急躁,絕不能露怯。想到這裏,他貌似隨意地攏了一下頭發,微微地點頭,幽默地說:“當然可以。不要說幾個問題,就是問十幾個、幾十個問題,也不是問題。”

醉溫暖地笑著向肖世誠致謝,優雅地轉過身,麵對著畫,鄭重其事地問:“肖老師,我想問一下,畫中那髒兮兮的殘雪中露出來的是什麽?我看著像是破碎了的瓷罐,是嗎?”

聽到醉的問話,肖世誠頗有幾分自得地挺直了腰板,沒有直接回答醉的問題,而是對醉大加讚賞。他說:“你這小姑娘,眼力不錯啊。那確實是一個破碎的瓷罐。我開始畫這畫的時候,那瓷罐被埋在雪裏,隻露出了一點點。待到中午時分,我就要完成這畫的框架時,太陽把積雪曬化了,這個破瓷罐就露出了‘脖子’和‘肩膀’。我心裏想啊,既然它願意趕場,我就把它畫下來了吧。沒想到,這麽一個小細節,也逃不過姑娘的法眼。”

肖世誠向前挪了半步,和醉並肩立在畫前,繼續說道:“姑娘,我該怎麽稱呼你呢?就憑你看畫這麽仔細,我也要好好謝謝你。”

“就叫我醉吧。醉酒的‘醉’,與‘醒’相對的醉。”醉自我介紹完,繼續說道:“您不要謝我。我這樣向您提問,實在有些冒昧,我要感謝您不怪呢。”

醉看了看肖世誠,又轉過頭去盯著畫,說道:“肖老師,我不懂得繪畫,如果我問出太不專業的問題,您可不要笑話我啊。”說罷,她頓了一下,仔細地斟酌了一下字句,開口問道,“我想知道,您作這幅畫時是完全寫實畫呢?還是在細節方麵加進了自己的創作呢?”

肖世誠不知道醉的疑問因何而起,如實答道:“寫實,百分百地寫實。”

肖世誠認為,寫實派的畫家在繪畫時就是要如實去畫。能夠把畫作畫得和實物一模一樣,那是本事。沒想到,聽了他的話,醉不但沒有如他期待的那樣讚歎和褒獎他,反倒讚歎起畫中的女孩。

醉先是輕歎了一下,繼而讚歎道:“哦。是這樣啊。這個女孩可真美,美到骨子裏了。”

肖世誠有些失望,也有些失意,卻開懷大笑著說:“怎麽?隻是女孩美?畫不美嗎?”

“您是寫實派畫家,百分百地寫實。如果女孩的內心與神態不夠美,您的畫也就難得美了啊。”醉像是對肖世誠說,又像是自說自話,“那個瓷罐如果沒有破碎就好了。哪怕陳舊一些,哪怕不夠精致、不夠漂亮,隻要是完整的,這幅畫就完美了。”

“為什麽?”肖世誠不解地問。

醉依然像是對肖世誠說,又像是自說自話道:“冰雪消融之時,萬物複蘇之際,那塵封的瓷罐得以重見天日。如果它是完整的,一定會有全新的使命。可是現在,它隻代表著破敗,代表著消亡,代表著過去和即將過去。它代表的這些內容與春天、與午後的陽光都太不搭了。”

先前,肖世誠隻是被醉的美貌和氣質所打動。他想結識醉,想像對待他所接觸過的那些或漂亮、或美麗、或優雅、或溫婉的女孩一樣,把醉哄得開開心心的,再請醉做他的模特。聽罷醉的解釋,肖世誠呆愣了一會兒,繼而欣喜起來。醉對畫中女孩的讚美,對那個破瓷罐的評說,一下子就把這幅“午後的陽光”給拔高了,而這幅畫被拔高後的境界與他作畫時的構想就有了天壤之別。這個發現讓肖世誠毫無抵禦能力地被醉給俘虜了。沒想到,醉針對瓷罐發表的評論,讓他在欣喜之後又感到了失落。

肖世誠用眼睛的餘光小心翼翼地瞄著醉的側臉,心中暗想:這個醉,不但名字奇異,人也奇異。她對畫的感悟和對畫的解讀完全超越了畫作本身。這樣有悟性又有靈性的女孩,簡直是上蒼賜予我的瑰寶。我一定要牢牢地抓住她,讓她為我的畫增光添彩。有了她這樣完美的模特,有了她這樣高水準的評論員,我和我的畫距出頭之日也就近在咫尺了。如此想著,肖世誠的心“嗵嗵”地跳得越來越快,越跳越響,響得好像有人在他的心頭敲鼓一樣。他努力地調整了呼吸,假裝若無其事地用手撩著頭發,腦子裏卻飛快盤算著。

“對不起。”醉明明盯著畫,卻好似看到了肖世誠的表情一樣,歉意地說,“我不懂繪畫,隻是喜歡讀畫。我不該班門弄斧。”

“沒有,沒有,沒有。”肖世誠生怕醉中止討論,連忙急中生智地應道,“我畫這瓷罐前,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我的想法是,當那肮髒的冰雪消融之後,世間的萬物就像去掉了偽飾一樣,一切都會赤裸裸地暴露在春天的陽光之下。這個世界,即使在最美好的春天裏,也還是存在瑕疵,存在不完美。當我們沉靜下來之後才會發現,正是這偶有的不完美給予了我們追求美好的熱望。”

醉猛地轉過頭,瞪著幽深的眼睛,像讀畫作一樣,仔細地讀著肖世誠的臉。

肖世誠沒有想到,醉會這樣大膽地、毫不隱晦地審視他;他也沒有想到,他用以“自救”的一段“神論”,不但幫他找回了第二局,還幫他縮短了他和醉之間的距離。這樣始料未及的“時局”,讓他驚喜萬分。他來不及調整目光,也不敢在醉的直視下轉移目光,他怕那樣的話,醉會看穿他,會認定了他剛才那段高論全是謊言。

肖世誠尷尬地用眼睛的餘光瞄著醉,心潮卻忽地澎湃起來了。醉的眼睛幽深得如同大海,目光卻清淡得如同秋夜的月光。肖世誠覺得自己被清涼又輕柔的月光雨洗禮了一番之後,又被深沉而又寧靜的大海攬在了懷中。一陣溫熱的氣流倏地漫過了肖世誠的心髒,急速地向他的全身漫延,最後從他的眼睛衝了出來,直接噴到了“午後的陽光”上。肖世誠覺得自己就像喝醉了酒一樣,心裏想著要穩住自己,頭卻不由自主地轉向了醉。他原本白淨的臉龐早已泛起了紅潤,他的眼睛被剛才那股溫熱的氣流衝刷之後,成了清澈的水灣。他靜靜地看著醉,無奈地搖了搖頭,失控一般地說道:“原本,我是想請您給我當一次模特的。現在看來,您太完美了,太高貴了,我的心境和我的畫筆,根本就畫不出您的神韻。”

肖世誠見過很多很多女子,年輕的、年老的、年幼的;高知的、中知的、無知的;美麗的、不醜不美的、醜陋無比的……如醉這般獨特的女子,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也是他第一次在女孩子的麵前失去優越感。他下意識地放棄了博弈,熄滅了征服醉的欲望,坦白地對醉說:“醉,要是早一些遇到您,我在作畫時,是不是可以考慮得更加周全?”

“怎麽?您以後不想再畫畫了嗎?您對藝術的嚴謹和忠誠,讓我希望自己成為您作品的主題。”醉燦爛地一笑又將頭又轉向了“午後的陽光”,輕輕地說,“我希望,這個刹那間做出的決定,不會讓我後悔。”

人世間的事,就是這麽有趣。一個人,越是努力地與人抗爭、與人博弈、與人拚個不亦樂乎,也就越容易失控、越容易疲憊、越容易孤立、越容易自我毀滅。當一個人真正地知己知彼並能夠正確對待自己的鄙陋之後,一切便如同春季的田野一樣,隻須一陣春風拂過,就會生機勃勃、如詩如畫了。

如果肖世誠極力地掩飾自己的窘態,極力地為自己狡辯,那麽他和醉之間也就不會有下文;如果肖世誠能夠始終坦誠地與醉相對,再不生出對弈的念頭,不再核計如何將醉牢牢地拴在自己的筆下,那麽他和醉的合作肯定會讓他的畫作大放異彩。可惜,當肖世誠給醉這個完美的模特畫了一幅肖像畫之後,貪婪的占有欲將他原有的真誠和良知徹底地覆沒了。

給醉畫像畫那天,醉遵照肖世誠的建議,穿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與肖世誠的建議不同的是,醉選擇的連衣裙是竹節麻的,款式也是比較寬鬆、比較休閑的。肖世誠認為,醉這樣知性、高貴、純淨又深刻的女孩子,應該穿最好的真絲料,款式也應該如同西方中世紀的貴婦們穿的禮服那樣,緊緊地裹住身體,露出美妙的曲線。

作畫的那天,醉按照先前約定的時間,準時到達肖世誠的工作室。她的頭發被她用一個淡紫色的發圈束成了一條低低的馬尾辮,身上穿著那條麻料的休閑式的連衣裙,腳上穿著一雙白色的休閑式皮涼鞋。那雙涼鞋的款式非常簡單,前端由兩條相互交叉的皮帶組成,後端也有一條皮帶,繞過後腳跟與前端的兩側相連。

肖世誠被眼前的醉給驚呆了,完全忽略了隨醉一起前來的幫醉提著手袋的男子,也完全忘記了他所建議的連衣裙的麵料和款式。他不停地上下打量醉,欣喜得快要流出了眼淚,連聲地讚歎道:“仙子!醉,你絕對是仙子。如果用你的肖像畫去參展,那些所謂的大畫家肯定要對我刮目相看了。”

醉淡淡地笑。如同第一次見到肖世誠時一樣,既不羞怯地自謙,也不大大方方地道謝,而是輕輕地拉過身後的胖子,向肖世誠介紹道:“肖老師,這是我的好朋友,就叫他胖子吧。他聽說我要給畫家當模特,嫉妒得不得了,非得跟著我一起來。他想讓您判定一下,他有沒有給您當模特的潛質。”

胖子並不是特別胖。他有著標準的身材,有著發達的肌肉。他的身高和醉差不多,看上去一米七幾的樣子,頭上頂著“板寸”,臉上卻掛著羞怯的笑容。他搓著雙手,向前邁了一步,握住了肖世誠伸過來的手,臉騰地就紅了,結結巴巴地說:“肖,肖,啊肖老師,您,您,您好。很,很,很,很高興來到您這裏,看,啊看,看您畫畫,啊畫醉。”

醉剛剛向肖世誠介紹胖子時,肖世誠的表情有些不悅,可是當他聽完胖子的問好後,忍不住握緊了胖子的手,笑著說:“我小的時候也結巴,後來唱著說話,再後來大聲朗讀。幾年下來,不知不覺地就好了。胖子,你可以按照這個方法試試啊。”

胖子感激地說:“啊,謝啊,謝啊,謝謝肖老師。我回,回,回去就試。”

醉輕輕地在胖子的肩頭拍了一把,笑著說:“胖子,你今天是來當觀眾的,就少說兩句吧。”

“啊,行!”胖子乖乖地說,“肖,啊,肖,肖老師,您給我,找,啊,找個地方坐。我當啊,當備用,啊,模特。”

肖世誠把醉和胖子讓進畫室,指著畫架旁邊的椅子對胖子說:“胖子,你就坐這裏好了。既能看到醉,又能看到我畫的醉。”

看胖子坐下來了,肖世誠到飲水機處打了兩杯水,把其中一杯遞到了胖子的手裏,把另一杯遞給了醉,歉意地對醉說道:“你看看我,真是沒長腦子。那天建議你穿連衣裙,也忘了考慮天氣問題。這初秋時節,雖然氣溫不是很低,可你這樣的裝扮,挺讓人心疼啊。”

“您是畫家,我應該尊重您的意見。”醉淡淡地笑著說,“就算我是為了藝術而美麗凍人吧。”

胖子看了看醉,又看了看肖世誠,嘴角輕輕地抖動了一下,沒有說話。醉發現了胖子的小動作,在和肖世誠轉身走向那幅即將作為背景的大大的風景畫的同時,對著胖子微微地搖了搖頭,又淺淺地笑了笑。看到醉的笑容,胖子的嘴角立刻就上揚起來,原本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他用力地點了點頭,打了一個“OK”的手勢,不出聲地說道:“好的。別擔心。”

可是,當醉坐在了背景畫前麵的木椅上,按著肖世誠的要求一次又一次地擺姿勢的時候,胖子的臉又沉了下來。尤其是當肖世誠幫醉擺完雙手的姿勢,又幫醉擺頭部的姿勢時,胖子皺起了眉頭。

讓胖子感到不爽的不是肖世誠的手,而是肖世誠的目光和他那想要抑製卻又難以抑製的笑容。胖子太了解擁有這種目光和這種笑容的男人。僅憑這兩點胖子就認定,醉所說的肖世誠具有的真誠和坦白的優點不過是肖世誠用來掩飾齷齪內心的外衣。從肖世誠那得意忘形卻又假裝靦腆的笑容看,他是把醉當成了獵物——不容易捕獲的獵物,把自己當成了獵人——不想輕易得手的獵人。這樣想著,胖子的腦子裏就出現了電影中時常看到的,騎手馴服烈馬的鏡頭。

一股怒火從胖子的心底騰地燒到頭頂,使他焦躁地從鼻子發出了“呼嚕嚕”的響聲。醉聽到了胖子發出的聲音,知道胖子在暗中運氣了,不禁轉過頭看了看胖子,笑著說:“胖子,又犯困了?”

胖子自怨自艾地作了一個揖,好聲好氣地說:“沒,沒,沒困。我,啊我,呼嚕兩聲,隻是為了更,更,更,更精神一些。你放心吧,我,我,我啊一,一,一定堅持,啊到最後。”

肖世誠也轉過頭來,對胖子說:“怎麽,胖子?坐不住了?實在坐不住的話,你可以到外麵轉轉去。這附近好玩的地方可不少呢。

“不用,不用。如,啊如,啊如果連當觀眾都耐,耐啊不住性子,我怎麽,怎麽,啊能有資格當模特呢!”胖子連忙說道,“肖,哪肖老師,現在開始,我當啞巴。您呢,就,就,啊就當我是雕像啊好了。”

醉悄悄地向胖子豎起了大拇指,笑著說:“胖子,辛苦了。”

胖子站起身,打了一個立正,搞笑地說:“啊。為,為,為人民服務。”再坐下時,他投向肖世誠的目光卻越發淩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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