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注定了每一“遇見”都隻能讓人憂傷滿懷,誰會飛蛾撲火般地勇往直前?
之所以不畏艱辛、不懼苦痛地前行,隻是因為我知道,每一遇見都會收獲或多或少的感動。
生命本身已經夠沉重、夠疼痛,我們不要背負大大小小的道理,不要承受形形色色的禁錮,我們隻需要自然地活著,用心地感受觸手可及的美好或不美好的事物,再從中汲取養分。這一生中,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滋養和愉悅我的生命。
(一)距離死亡有多遠?
這是一片肥沃的土地,也是一片死寂的土地。
這片土地上生長著初生的莊稼,也生活著半死不活的人們。
在外界的眼裏,這是一片被瘟疫滅絕了生機的死地;在當地人的眼裏,這是一片遍地行屍走肉的活墳地。
每天早晨,太陽還在揉著眼睛打盹兒,晨風還像夢遊客一般緩緩地前行,無線廣播裏就傳出了埃素婭嘹亮的歌聲和富有感染力的講話。她唱的歌,歌詞是她即興編的,曲調是她從前的戀人給她吹過的口哨的旋律。
這天早晨,埃素婭在歌中唱道:
我要為太陽而歌唱,為自己而歌唱。
因為我越來越明確,誰的太陽都一樣。
我的太陽和你的太陽是同一顆,我們的太陽和他們的太陽是同一顆。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拋棄誰,他們隻是把我們交給了上天。
不要讓仇恨燃燒了自己,毀滅了生命。
我們要早早地醒來,接受陽光的洗禮。
唱罷歌,埃素婭親切地說:“陽光城的難兄難弟們,不論你是剛剛醒來,還是倚在床頭無精打采地等待死亡的到來,都請你走出房間,來到陽光下,張開雙臂,洗一 個日光浴。昨天,我們以為我們不會再有明天,可今天,我們依然活著!回想一下,當初,這裏被叫做‘死城’的時候,誰敢想象,四五年之後我們還活在這個世界 上?”埃素婭有些激動了,繼續說道,“沒錯,瘟疫奪走了很多人的性命,他們的離去在我們的心中投下了濃重的陰影。可是,大家也看到了,近兩年來,離去的人 數明顯地減少,我們的身體狀況也都有所好轉。所以,大家要振作起來,不能辜負了上天對我們的厚愛!我們不但要活著,還要好好地活著,要有尊嚴地活著。我們 要行動起來,用我們的雙手和聰明才智創造幸福的生活,不能總是期盼外界的援助並因此無所作為。”
“太陽城”是埃素婭和其他幾位深信瘟疫遲早會過去,人們終會回歸正常生活的“兄弟”一起為這片土地取的新名。相對於外界兩三年前給予這片土地的稱謂“死城”來說,“太陽城”確實令人感到溫暖,也能喚起人們對“生”的向往和對“死”的抗拒。
四五年前,一場毀滅性的瘟疫洗劫了這座城市以及這座城市周邊的鄉村,將這裏變成了死亡之地。為了強控疫情的蔓延,避免更多城市和鄉村淪為死亡之地,人們不 得不封閉了這片土地。最初的時候,外界各個方麵還是比較關注這裏,時常向這裏空投藥品及其他物資,並通過廣播和電視鼓勵這裏的人們積極地同瘟疫做鬥爭。後 來,隨著死亡的人、鳥、畜等數目的增多,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死城”裏活著的人和動物的減少,人們漸漸地忘記了這裏,抑或是放棄了這裏。在那之前,外界 人士曾想方設法,先後多次向下空投過一些活的生物。待那些生物無一例外地暴斃後,這裏便進入了“自生自滅”的模式。在這之後,“死城”成了沙界①大多數恐 怖小說家的“練兵”場,成了許多恐怖小說的大背景。
在外界看來,人們一刻也沒有忘記“死城”之痛,一刻也沒有停止對“死城”的哀歎。可是,對於“死城”的幸存者或暫時幸存的人來說,他們是被整個世界徹底地 遺忘和遺棄了。有人心生怨恨、有人鬱鬱寡歡、有人瞪著空洞的眼睛企盼死神早一天到來、有人用傷害他人的方式來緩解來自心靈和病體的雙重痛苦……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死城”的商業、工業和農業幾乎癱瘓,堅守在工作崗位的隻是很少一部分人。這部分人當中,有人和埃素婭一樣堅信瘟疫會過去,有人因為習慣了工作、覺得工作中的自己距死亡遠一些,還有人已經沒有了親人,不願意一個人孤獨地等待死亡來敲門……
埃素婭等人是最先從死亡的陰影下走出來的樂觀主義者。經過不懈地努力,他們逐漸喚醒了一部分城裏的“假死人”,將“死城”更名為“太陽城”,並將所有不肯被動地等待死亡來臨的人們凝聚在一起,組成了建設太陽城的骨幹團隊。
埃素婭是鄰城一名醫術高超的醫生。當年,瘟疫剛剛肆虐的時候,太陽城裏的醫生和護士接連被病毒感染,從醫護人員變成了病人,又從病床到了墳墓。埃素婭和其 他誌願者一起,作為後援力量,帶著沙界最為先進的隔離服、隔離倉等設施來到了太陽城。因為疫情的不可控,他們最終成為了外界派往這裏的唯一一支後援隊。
進駐太陽城後,埃素婭每天都超時工作,直到自己感染上病毒。在染上病毒之前,埃素婭目睹爆滿的醫院、目睹病人們被病痛折磨、目睹病人一批一批地死去,恨不得自己能夠生出三頭六臂,恨不得自己能夠像文學作品裏描寫的那樣,一夜之間變成具有神力的神仙或者是魔鬼。
很小的時候,埃素婭就有一個夢想:要成為一個像神仙一樣厲害的醫生,要戴著像王冠一樣的光環。當被病毒感染後,她的心理遭到了巨大的打擊,這打擊對她造成 的傷害似乎超過了病痛本身。她不得不承認,自認為可以神聖如神仙的醫生,在病毒的麵前隻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斃。那之後的幾天裏,埃素婭和大多數人一樣悲觀 失望。她把自己囚禁在病床上,一邊在病痛的折磨下做著無畏的掙紮,一邊用空洞的眼睛望著不知道距自己還有多遠的死神。
那場瘟疫是一場史無前例的災難,直到沙界完結,也沒有人能破解它的密碼。在那場災難中,所有染上病毒的人先是頸部腫大並導致呼吸不暢,接著體表潰爛,最後 內髒潰爛。待到病人死亡後,其整個身體,隻有骨骼勉強能算作是完整的。情形不同的是,最初染上病毒的人,有的一個月、半個月甚至是十來天就死掉了,後來感 染病毒的人時常要曆經數月的病痛折磨才死去。
像埃素婭這樣,感染病毒後幾年還活著的人,身體裏依然帶有病毒,肉體依然特別痛苦。就拿埃素婭來說吧,她的周身因頻繁地潰爛、稍稍愈合、再潰爛、再稍稍愈 合,已經麵目全非,她的髒器也因如此“折騰”而脆弱不堪。雖然,現在潰爛的程度遠遠小於先前,但痛苦依然分秒不停地折磨著她。可以這樣說,病情和埃素婭相 似的人,是所有太陽城裏情況最好的一部分人。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埃素婭及骨幹們漸漸地成為了人們心目中“神”,他們的話具有了意想不到的說服力,他們的行 為成了人們效仿的榜樣。
後來,經骨幹們討論決定,不論將麵對怎樣的艱難,他們必須放棄已經不堪入目的太陽城的中心城市,將所有活著的人遷往曾經人口最少、土地優良,此次瘟疫過程中死人最少的地處遠郊的一個村子。他們把這個村子命名為“太陽村”,他們要在太陽村裏,開辟新的生活。
埃素婭在鼓勵人們的時候,曾為他們講了自己小時候的夢想,並激動地對大家說:“雖然,或許我這輩子永遠也不能成為具有神力的醫生,永遠也不會擁有光環,但 我和他們,”埃素婭指了指骨幹們,繼續說道,“我和他們做到了一點,不懼死亡的威脅,不受病痛的脅迫,我們走過了最為痛苦、最為無助的階段,正在走向康 複,走向健康。我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和我們一樣,堅強一些,勇敢一些,樂觀一些,我們要敢於相信,我們終將戰勝瘟疫,共同創造一個令世人矚目的奇跡!”
當太陽城裏最後一批人被遷到太陽村後,有人用樹枝和山花為埃素婭及其他女性骨幹編結了美麗的花環並虔誠地將花環戴在她們的頭上。埃素婭用手撫著花環,流著淚水激動地說:“我們每一個人都可以成為有神力的人,隻要我們齊心協力,永不放棄!”
在人們的掌聲中,埃素婭細細地端詳其他幾位女性頭上的花環,又細細地端詳她們的臉龐。看著她們滿臉的疤痕和潰瘍處,想象著自己光潔美麗的臉龐,埃素婭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脖頸,又挺了挺脊梁。
(二)初戀,永遠的仇家
(三)一念地獄,一念天堂
後記:寫這一遇見,尤其是描述疫情的時候,我渾身痛癢,相當不爽。我一邊 為自己搔癢一邊聯想:很多“瘟疫”在侵害人的時候,用的是糖衣炮彈式的病毒,讓被感染的人連掙紮一下都來不及就進入了靜待死亡的步驟,這種“瘟疫”比沙界 的那場瘟疫更加凶猛吧?忽然覺得,我距我心目中合格的作家又近了一小步。感謝你們的相伴,我會不斷努力!
注:①沙界,如同地球、水界、石界一樣的時空(即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