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我的念太切,也許是我的速度太快,也許是我的行動有些莽撞,就在我起步後不久,身後響起了一片碰撞後的破碎聲,緊接著是一聲淒厲的慘叫。
“這是誰啊,耽擱我的大事。”我一邊嘟噥一邊停了下來,扭身向後觀望。
隻見一位白發老翁倒背著雙手立在一旁,靜靜地注視著正在叫喊的男孩。男孩有十來歲的樣子,此時正坐在地上,手裏抓著兩塊瓦罐的碎片,一邊敲打著滿地的碎片和穀粒,一邊聲嘶力竭地大哭。
見此情形,我連忙轉過身,又向前走了十幾步,對著白發老翁微微鞠躬,小心地問:“請問老人家,這瓦罐的事,可與我有關?”
老翁抬起頭看了看我,輕輕地問:“你認為呢?這瓦罐的事,與你有關還是無關?”
這老翁高高大大,身著一襲白色的袍子,腰間墜著一塊雕著花紋的青色石頭。他的雙眼深得如同瀚海,目光又亮得如同太陽。他的聲音很輕,卻如同早春的風兒一般,柔中帶剛,剛中有柔。當他剛柔相濟的聲音和他炯炯的目光漫過我的周身時,我頓感一陣清涼,急於趕路的焦灼心情也一下子沉靜下來。
我再次向老翁施禮,謙恭地說:“對不起,老人家。剛才,我一心趕路,沒有注意到您和這位小孩子。我不能確定,自己有沒有撞到他。”
“哦。”老者微微地點頭,道,“那麽,你為什麽要停下來呢?”
我笑了笑,認真地說:“為人要敢於擔當。如果是我撞了他,我要給他一個交待,如果我沒有撞到他,把話說明白了再走,自己也心安。”
老翁也淡淡地一笑,慢慢悠悠地說:“心安?好。心安了好。如果,為了這個瓦罐和這些穀粒,你將在這裏耽擱一些時間,你是會心安呢,還是會心不安?”
“我不明白,老人家何出此言。還請您不吝指教。”我抱起雙拳,又給老翁施了一禮。
這個時候,小男孩扔下碎片,抹著眼睛站了起來,無辜地看了看我,又無辜地盯著老翁,哭哭啼啼地說:“師父,瓦罐碎了,穀粒也散落了,這可怎麽辦啊?”
老翁對著我,指著小男孩說:“看看,這都是貪心的結果。本來,他這次出行的目的是把這些優良的穀粒送到需要它們的地方去,那裏的人們正期待著這些種子。本來,他可以用一個袋子來裝穀粒,那樣的話,如果半路上累了,他可以很輕鬆地放下袋子,好好地休息一下。可是,他偏偏看好了這個漂亮的瓦罐,一定要把瓦罐和穀粒一起送到目的地。結果,就成了現在這樣了。”
“師父,孩兒知道錯了。”小男孩抽泣著說,“當時我隻想著,把穀粒裝在瓦罐裏一起送給他們是一舉兩得的事情,沒有考慮我是不是能夠一口氣把瓦罐抱到目的地,更沒有想到路上會遇到意外。”
說罷,小男看了看我,怯怯地說:“姐姐,我也要趕時間啊,晚了話會耽擱人們播種的。您可不可以幫我撿一下穀粒啊?”
我走近小男孩,撫著他的頭,歎了口氣,溫和地說:“好吧,我可以幫你。隻是,你打算用什麽來盛穀粒呢?”
小男孩撅著嘴看了看我,無可奈何地說:“實在沒有辦法的話,我隻好脫下褲子了。”
“啊?用褲子裝穀粒啊?那你怎麽辦啊?”我無奈地笑了笑,轉向老翁,向他建議道,“老人家,這麽大的孩子,如果不穿褲子的話,就算他不在乎,與他麵對的人也會覺得不合適。所以,我想……”
“你想怎麽樣?”老人家似乎看懂了我的心思,雙手抓住自己的袍子後退了一步,向我反問道。
我緊盯著老翁的袍子,鼓足了勇氣,理直氣壯地說:“您本來就不該讓一個小孩子負重而行,更不該眼睜睜地看著他抱著一瓦罐的穀粒趕路。現在,既然已經出事了,就得齊心協力地想辦法是不是?”
老人家抖著袍子的下擺,搖著頭說:“不行,不行。我這樣一位老人家,如果穿著件扯掉了下擺的袍子,成何體統?”
我強忍著笑意給小男孩使了一個眼色,攤開雙手無奈地說:“沒辦法,隻有把你的褲子當袋子了。”
小男孩倒是機靈,向我眨了眨眼睛,撲到老翁的身邊,拉著他的手哼唧道:“師父,師父,人家都說了,徒不慧,師之過,徒惹禍,師擔著。您就舍棄了這袍子,幫幫孩兒吧。”
“好了,好了。”老者歎著氣,一邊扯下了袍子的下擺,一邊嘟噥道,“都怪我教徒不嚴,寵壞了你們。徒不慧,師之過,徒惹禍,師擔著,我這是讓你們眼睜睜地看著我打自己的臉呢。”
我才不管老者嘟噥些什麽,一把接過袍子的下擺,把它鋪在地上,開始一粒一粒地撿穀粒。
小男孩也蹲了下來,一邊撿穀粒一邊問我:“姐姐,您這麽忙著趕路,是要去哪裏啊?”
“我要去石界。”話一出口,我的心裏猛地一震,連忙改口道,“哦,我先隨便走走看看,然後再去石界。”
“隨便走走看看?那您幹嗎那麽急啊?”小男孩驚訝地問。
“還不是和你一樣。”老者拎著半截的袍子下擺,幽幽地說,“做事時總想貪多,又沒有定性,結果忙來忙去地就把自己的初衷都給忘記了。”
我愣了一下,心裏開始發虛,卻狡辯道,“我才沒有忘記初衷。我隻是剛剛發現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我覺得我應該去查驗清楚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哦?”老者放下袍子,踱了幾步,望著遠方,淡淡地問,“你有沒有衡量過,你的能力與你想做的事,是不是相符?你所擁有的時間與你想做的事,是不是相當?你想做的事與你的初衷,又有多大的關聯?”
“這,這,這。”我支吾了半天也沒有說出第二個字。
老人家說得對,我確實已經無法確定,眼下我最應該做的是什麽事。原本,我和盤古商量好的,此次之行的目的是去往石界,帶一些實用技術回來,以推動土界的建設。可是,走出了我們那個相對獨立的空間我才知道,此時的土界已經非比當年,各項技術都相當發達,完全超過了石界,倒是全民都缺少精神生命、缺少生命智慧的現狀令人堪憂。看到這樣的現狀後,我準備回到幾千年前去了解一下,過去的時間裏,土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會如此倒退。就在我準備前往幾千年前的土界時,我分散出去的神識向我反饋了一個令我膽顫心驚的信息:十方間浮遊著一個強大的陰極能量團,其理量之大無法估量,單單從它逆自然而行卻安然無恙這一點來看,其能量足敵十方。並且,這個能量團時隱時現,隱時根本就探測不到它的任何信息,現時則霸氣外露,陰到極致。任何與之相遇的能量團,不論能量強弱,輕則有損,重則毀滅。
我慌慌張張地起步,正是想趕到十方界上,好好勘驗一下,這個能量團到底是怎樣的來頭,為什麽能夠如此強大,又為什麽而存在。
老人家的話也提醒了我,既然我已知道了,任何與之相遇的能量團,不論能量強弱,輕則有損,重則毀滅,我一單行之人又如何應對它?它這個極陰的能量團,又怎麽可能對我這個極陽的能量團手下留情呢?
老翁知道我在想什麽,毫不留情地說:“你貿然地隻身前往,如果隻是遠遠地堪驗一下情況還好,萬一看它不慣,想憑借自己自己超強的能量與它一搏,那可就闖了大禍了。”
說罷,老者走近我和男孩,對著滿地的穀粒一抖袖口,那些穀粒就像長了腿一樣,迅速地向中間靠攏,隻眨眼的工夫,就攢成了規規矩矩的一堆。
我傻乎乎地看著穀粒自行攢成了一堆,又仰起頭呆呆地看著老者,腦子裏忽地閃過了一念。我晃了晃腦袋,想捕捉一些什麽,可這念閃得太快了,似乎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我躡手躡腳地站了起來,垂著雙臂,歪著腦袋,怯怯地看著老者,怯怯地問了一句:“您,能告訴我,這是什麽地方嗎?”
小男孩被我的問話嚇了一跳,猛地蹦了起來,拉著我的袖子,急切地說:“姐姐,不是吧?難道,您真地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
“是。我就是不知道。”我看了看小男孩,又轉向老翁,老老實實地說,“老人家,雖然我不知道您是誰,但是我想,與您和小弟弟的相遇絕非偶然。剛才,您批評得對,我考慮事情確實不夠周全。此行,我是想去堪驗一下那個陰性方界的情況,可是在行動之前,我並沒有衡量一下以自己的能力是否可以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更沒有想過,如果我進入了陰性能量輻射的範圍,能否安全返回。謝謝您,用推動能量場的方式形成了極心力,使得穀粒在極心力的作用下匯聚成堆。您的這一舉動提醒了我,一個盲目的人,很容易喪失智慧,忽略自己的所長,費盡心機地將自己變成一個愚蠢之人。”
聽我說罷,老翁抖了抖袖子,把手背到了身後,沉吟了一會兒才無可奈何地說:“你這麽可憐巴巴的幹嗎?好像誰逼你認錯一樣。算你機靈,我輕輕地一點撥你就清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