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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源二》後記(四)

(2013-04-17 19:56:16) 下一個

注定了,有些人與我們隻有一麵之緣;注定了,有些人將影響我們一生;注定了,有些誤會永遠沒有機會解除;注定了,我將在孤獨中踏上追溯本原的行程。 

之所以發出這一連串的感歎,是因為在遇到那位老人家之後,我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至今我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麽力量使然,讓我這個極具喜劇色彩的人物僅在一夜之間就失去了喜感,連個轉身的動作都沒來得及做,就扮演上了極具悲劇色彩的角色。雖然,在我的生命曆程中,扮演悲劇角色的時間並不是長得沒有盡頭,可是,那段日子就像用刀子在我的心頭雕刻了圖騰一般,疼痛而又永恒。 

那是在遇到老人家後的第一個周末。清晨起床後,我的先生老李同學對憂心忡忡的我說:閑雲,難得我們都休息,難得兒子這幾天身體還不錯,吃過早飯,我們帶兒子去兒童公園玩玩吧。這小子已經四歲了,咱還沒怎麽帶他出去玩過呢。 

聽了老李同學的話,我一把抱起瘦得跟蘿卜頭兒似的小帥,一邊親吻著他的麵頰,一邊愧疚地說:對不起,這幾天我的心情實在是糟糕透了,害得你們跟著我一起壓抑。好,今天我們就開開心心地玩上一天,讓我的寶貝兒子過一個歡樂的周末。 

小帥被我親得咯咯直笑,我的心情也一下子舒展起來,冷清了幾天的小家,瞬間就恢複了往日的溫馨。 

可是,早餐過後,我在廚房裏洗刷碗筷的時候,老李接到了一個電話。當時,我不知道是誰打來的,隻聽得老李同學反複地大聲說:不行,不行,我們難得有時間一起帶孩子出去玩,改天再約吧。 

後來,老李半天沒說一句話,我以為早就掛斷電話了呢。沒想到,等我收拾完畢回到房間的時候,他驚惶失措地對著聽筒說:好的,好的,我這就過去,見麵再說。對,是我自己,放心吧。 

誰啊?找你有急事?我問。 

是啊,朋友找我有急事,而且必須得今天辦。老李掃了我一眼,隨即轉了話題,向我問道,閑雲,這幾天我一直問你遇到了什麽事,可你總是說沒事。是真的沒事嗎? 

你希望我有事怎麽著?話一出口,我覺出了自己不對頭,連忙又加上了一句,真的沒有什麽事。我就是心情不好,莫名其妙地不好。 

老李同學笑了笑,釋然地說:要我說,你就是看書看得太多了。指不定受到哪本書的影響,有些神經質了。 

我的心情確實太糟糕了。為了避免失控而無緣無故地拿老李同學出氣,我催促他道:朋友不是很急嗎?你快去吧,盡量早點回來。如果回來早,我們帶兒子去兒童公園。 

我怎麽也想不到,給老李打電話的是豔豔,約老李見麵的是我的幾個死黨,他們向老李傳達的信息是:閑雲已經精神失常了,而且病得還不輕。他們建議老李,盡早帶我去精神病院檢查一下,如果需要的話,他們願意協助老李把我架到精神病院。 

原來,在我那些朋友的心目中,我早就不是正常人了。用他們的話說:按道理,像閑雲這樣因為骨病被判了死刑,在臥床半年之後又奇跡般地康複起來的人,應該比過去開朗,比過去快樂,比過去愛玩愛鬧,比過去更懂得享受生活。可是,自從她的病好了以後,不但人越來越安靜了,說話越來越少了,說話的語氣也越來越怪,就連談話的內容也讓人感到匪夷所思。別的不說,就說她那雙眼睛吧。以前,看她的眼睛就像看小孩子的眼睛一樣,清澈、溫暖,讓人很有安全感。現在,一看到她的眼睛,我們的心裏就有點發慌,她那深不可測的眼睛和那冷冰冰的目光,總讓人覺得,她不像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 

如果,他們對老李同學說的話僅有這些,我想老李同學是不會認同他們的判斷的。是的,除了這些,他們還講了一個連我也想象不出來的故事。正是這個故事讓老李同學一夜間愁白了頭發,一夜間蒼老了心。 

他們說:我們看閑雲越來越不正常,心裏都很難過,都覺得,她是在絕望中臥床太久導致了心理障礙。於是我們想盡了辦法,創造各種各樣的機會,希望她能好好發泄一下心情。我們先是叫她去歌廳唱歌,誰知道她要麽不去,要麽就是去了也是坐在一邊獨自喝酒,既不肯唱歌,也不肯跳舞。沒辦法,我們就找她吃飯。我們想著,聊聊天,喝喝酒,讓她借著酒勁發一發牢騷,把心裏的鬱結化開了,人也就開朗了。可是,她的心就像結冰了一樣,不論我們說什麽,她都毫無反映。結果,不但沒能把她勸好,我們還都跟著抑鬱了。前幾天晚上,我們一起吃完飯,就是豔豔打電話問你有沒有時間一起來的那天,閑雲的舉動已經不僅僅是失常,而是詭異和可怕了。那天,我們事先約好了,大家彼此訴苦,紛紛表達對生活的不滿,想以此引發閑雲對生活的抱怨,再由著她發泄一通。可是,她不但不上我們的道兒,還捧起書,旁若無人地看了起來。看書也罷,可她的神態太嚇人了,好像她已經鑽進書裏一樣。後來,我們就假裝先撤了,隻留下她一個人,看看她是什麽反應。我們萬萬沒想到,她出了飯店後,一個人當街唱起了歌,一邊唱還一邊搖搖擺擺,比比劃劃的,就像跳舞一樣。等她走到光明街那個最大的花壇時,更加讓人匪夷所思的事發生了。她竟然拎著餐盒鑽進了花壇,一邊吃東西一邊自言自語,然後又放聲高歌了一曲。我們幾個躲在離花壇最近的那個報亭後麵,看著她一會兒站,一會兒坐,一會兒自說自話,一會胡亂高歌,心都快跳出來了。最最詭異的是,我們誰也沒有聽明白她唱的是什麽歌,好像挺古老,又好像挺悲涼的。就在我們商量著要不要給你打個電話時,她就像聽到了我們說話一樣,騰地跳出了花壇,還和我們說了聲再見,然後大搖大擺地向你們的家走去。我們幾個一直跟在她的後麵,看她上了樓,看你們家亮了燈,才不約而同地癱倒在地。之後的幾天,我們天天在一起商量,應該怎樣幫助閑雲。可是,除了告訴你實情,也想不出太好的辦法。 

如果僅僅是上麵這些話,估計老李同學也不會一下子就相信了她們的判斷。畢竟,我們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就算不知心,也還有幾分靈犀。關鍵在於,豔豔最後這段聲淚俱下的敘述。 

豔豔說:我擔心閑雲出事,擔心你們這個多風多雨的家經不起折騰,於是,在那之後的幾天,我一有空就跟著閑雲。尤其在她下班的路上,我總是遠遠地跟著她,看她有什麽怪異的舉動。沒想到,我沒發現她有什麽異常,倒是我們家陳龍接連三個中午,在回家吃飯的路上看到閑雲在那個大花壇邊轉悠,還時不時地向人打聽著什麽。 

說到這裏,豔豔已經泣不成聲。她緊緊地抓著老李的胳膊,語無倫次地懇求老李同學道:老李,我們都知道你是好人,對閑雲很好,在她臥床不起的時候,你每天都精心地侍候她,從來也沒有嫌棄過她。我們希望你,在這以後要對她更好一些,千萬別再讓她受什麽刺激了。 

在豔豔說這番話之前,老李同學還是比較淡定的。他深知,我身上具有一些文人所特有的氣質,讀書容易因用心而入境,說話容易因動情而富有詩意。可是,當豔豔說她的愛人陳龍接連三天在那個花壇附近見到過我的時候,老李同學再也無法淡定了。 

因為,最近幾天裏,我幾乎每天都和老李同學念叨那個花壇,並自言自語地說那裏太奇怪了,太不可思議了。老李同學曾多次問我何出此言,我覺得,如果如實地告訴他,我深更半夜地和一個露宿街頭的乞丐在他的窩棚前聊天、唱歌,他要是不把我當作精神病才怪呢。所以,我要麽閃爍其詞,要麽突然問他,知不知道那個花壇附近有過什麽不該有的東西,有沒有過什麽不該有的人。如此,老李同學總是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歎息道:真不知道你的腦子裏整天都想些什麽?這輩子,你可別真的成了作家。否則,就算你不是瘋子,我也得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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