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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源二》【第四章 寸心之內,十方之外】(五)(3)

(2013-03-26 16:13:20) 下一個
離開老人家和他的家人之後,我一路飛奔,恨不得馬上與二師父分享我的感悟和此時的幸福。可是,當回到山上我才知道,二師父已經不辭而別,隻留下一幅讓我永生永世都無法忘懷的清雅而又溫馨的畫卷。

想到那幅畫,我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當下。

當我再一次環顧四方,禁不住思緒紛繁,感慨聯翩。太陽,遠山,路樹,花草,女子,草屋,男子,還有可愛的孩子們,這一切與那幅畫中的景象是何等的相似?眼前的一切所給予我的感覺與那幅畫所給我的感覺又是怎樣的迥異?想來,大師父曾說過的那句話,還真是至理名言。

那是我與大師父學習一年多的時候,連綿的小雨下了幾天幾夜。這一天,天乍晴,雨將歇,隱藏了多日的太陽初露頭臉。

見到天終於放晴了,我迫不及待地打開房門,衝到院子裏,下了台階,站在河邊大口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貪婪地環顧著新鮮的世界,不禁感慨連篇,隨口吟詠了一段小曲兒:

雨潤五方兮,狂風不及。蒼生清而新兮,唯我獨奇。舉步緩急,聲聲傳遞。故人抖袖,飲盡老酒,蕩滌風沙浴。

塵世清濁兮,無可消離。柴扉草廬陋兮,奢華隨意。運韻有聲,亦緩亦急。小輩一念,疾書代語,一畫赴千裏。

山上孤雲,水中偶影,或動或靜,信步清平。老酒烈乎風漸靜,側耳傾聽,不見清音。悲乎!潑墨揮毫,作畫以記。

吟罷小曲兒,我的心中無限悲愴,不禁猛地轉身,急匆匆地拾階向上,大步流星地向木屋走去。此時的我,所有的念想都集結在了青山孤雲和綠水偶影上,恨不得立馬坐在畫案前,將傷感而又失落的我嵌於畫中。

突然,我的腳下一滑,整個人“吧唧”一聲摔倒在地。我連忙下意識地掙紮幾下,不曾想,身下又是一滑,我便像個泥球一樣滾下了台階。

躺在泥濘裏,望著藍天白雲,看著青山綠樹,想著自己的狼狽相,我“哈哈”大笑了幾聲,故作灑脫地吟詠道:

靜水如鏡,曉風如屏,隔屏恍惚望,鏡中無仙人。我作行趨者,香泥染滿身。身陷泥香處,悲愁斷銷魂。

展卷伏案,墨如龍飛,傾情入紙張,美景可能回?平讀自心時,笑靨生頰緋。我笑蒼生癡,誰數腮邊淚?

吟詠作罷,我輕撫麵頰,心中默默地數著:“一滴,兩滴,三滴,滴滴沁心涼。一串,兩串,三串,串串冰我心。”

“小子,你在扮演小女子嗎?”就在我在獨享悲傷並打算繼續醞釀悲傷的時候,耳邊響起了師父的聲音,“風中蘭,水中影,魚兒生動舟自橫。巧笑顰,淚無聲,暖泥輕送悲哀盈。近鬧市,遠囂塵,心若自在逸如風。眸中景,腳下根,一步一定悲自窮。”

聽到師父的吟詠,我連忙起身向師父施禮,委屈地說道:“世上堂堂一男子,才如山,情似水,隻把悲壯刻圖騰。”

師父抬起頭,仰望著天空,悠哉遊哉地說道:“天內天外皆是雲,止是行,行是靜,怡情雅趣走蒼穹。 ”

我抬起頭,仰望著師父,腦海中蒼茫一片。是啊,如果作畫隻是為了將悲傷刻成圖騰,我又何必違背父親的初衷?何不在鐵器上篆刻圖騰呢?相比之下,鐵器上的圖騰總比畫布上的圖騰更為恒久吧?

呆呆地看著師父,如此想著,我的腦海中漸漸地空空如也,連蒼茫也不見了蹤影。此時,我已分辨不清,我是我還是雲,我是悲傷的還是絕望的;我也不知道,我是應該盡快回到木屋裏換上幹淨的衣服,還是就此轉身雲遊而去。

就在我發呆之際,師父緩緩地下了台階,穩穩地站在我的麵前,慈愛地看著我,輕輕地說:“世上的風景,原本類似。之所以存有不同,隻是因了每個人境界的不同。比如說太陽,它原本是至高者們的歸處,它的光芒和熱量本是由至高者們的能量相聚而成。可是,十方內外,沒有幾個人能夠抵達太陽的高度,沒有幾個人能夠弄得清太陽的所以,並且,人們習慣了以自身的喜惡和當下的所需來熱讚或貶謗太陽。同一個人,可能在彼時朝拜太陽,卻又在此時唾棄太陽,也可能在彼時悠哉遊哉地沐浴陽光,卻又在此時叫苦連天地躲避陽光。”

師父轉身,望著平靜的水麵,繼續說道:“世人的愚笨也就集中地表現在這個方麵。對太陽如此,對人如此,對畫如此,對理想和憧憬也是如此。”

“師父的話,豈止是至理名言,分明是醒世恒言。”回想著大師父說過的這段話,再反觀自己最近的日子裏對太陽的輕薄,我羞慚滿懷,禁不住喃喃自語。

是啊,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太陽的光和熱究竟來自哪裏,更沒有思量過,師父所說的,“比如說太陽,它原本是至高者們的歸處,它的光芒和熱量本是由至高者們的能量相聚而成”這句話是否屬實。一直以來,我與許許多多世間人一樣,以自身的喜惡和當下的所需熱讚或貶謗太陽,時而毫無感激地享受太陽的洗禮,時而又怨聲載道地詆著太陽的光熱。

此時,我似乎明白了,為什麽在造小泥人之初要天降暴雨,為什麽造好小泥人之後要烈日炎炎,連日幹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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