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客·客塵：七、顏色

昨天午後，靠在沙發上小憩，看窗台上盛開的葵花和飽滿的穀穗，恍惚間好似置身田園。

想想漫山遍野的綠，漫山遍野的小花，還有漫山遍野的靜謐，我的思緒已遠走無極。

小時候，我很鈍，鈍到近乎弱智的地步。我不知道保護自己的美食和玩具，不知道爭寵，不知道害怕黑夜，極少哭、極少鬧，甚至極少言語。大多的時間，我是流著 清鼻涕、靜靜地翻著大書或小人書度過的。直到上小學時，我仍然聽不出正話和反話。一年級的時候，有一次考試後老師對著喧鬧的課堂暴怒道：“看看你們的成績，還不好好聽講。你們都學會了嗎？要是都會了打一百分了就可以出去玩了，不用聽課了。”我收好一百分的卷子，悄悄地站起身，乖乖地走出了教室，一個人在操場上玩了整整一節課。

有關我的弱智問題，奶奶曾歎息說：“哎，這個傻妮子將來可怎麽辦呢。”

我不知道奶奶這句話的含義，也從來沒有去思考過。但我真切地知道沒有人特別喜歡我，雖然也沒有人討厭我。我像野地裏的葵花一樣，不被人關注也不關注別人，隻是追逐著太陽自由地生、自由地長。

細算起來，我的腦袋還是在工作以後才真正開竅的。在那之前的日子裏，雖然我的學習成績不錯，我的組織能力也不錯，但那完全不是腦子的功勞。

我一直認為我是極其幸運的人，仿佛世上的好運都降臨在了我一個人身上，哪怕是病入膏肓之時，也總會出現一百八十度的轉機，讓我遠離死亡獲得新生。

此時，看著金黃色的葵花和綠油油的穀穗，我猛然間發現了一件特別奇怪的事情：當我回憶往事的時候，腦海中所呈的圖像大部分是灰黃的老照片的顏色。是的，是 的，我怎麽才發現？自從懂事以來一直是這樣：當我回眸過往時，所見的大多是褪了色的景象，而當我放眼今朝或是展望未來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斑斕的色彩。

我站起身，來到窗邊，席地而坐，凝眸葵花和穀穗，凝眸過往和未來。

我把回憶的網撒向童年，收網後我用心地翻檢，結果我發現我所捕獲的記憶中隻有陽光、哥做的萬花筒還有奶奶的歎息聲是帶有色彩的，而且是明快、豔麗的色彩。 我又把回憶的網撒向更為廣闊的領域，收網後更加用心地翻檢，我發現我所捕獲的記憶中，隻有幾次大病前後的片斷是帶有色彩的，其它的章節不論是悲是欣是苦是 樂是成功還是失敗，一概是褪了色的老照片的顏色。

為什麽會這樣呢？

幾十年來，不論是人還是事兒，緣分在時我會適時珍惜，當緣分散盡，我不會讓眷念糾結我的心，也不會讓傷悲憔悴了我的麵容。我不屬於過去，不沉迷回憶，不逃 避未來。我的生命是一直向前延展的，哪怕前方是死亡，我看到的都是鳳凰涅槃的瑰麗景象；哪怕身後是稀有的榮光，在我心中也不過是老照片的模樣。

或許，這正是我能夠快樂人生的主要原因吧？也或許，這是弱智的我偶得的一份智慧？不管是什麽，這樣的人生態度造就了現在的我，時時足樂，步步美景，樂得日月，消得盛衰。

原來，好運是可以想出來的，似錦的前程是可以想出來的，圓滿的人生也是可以想出來的，念念生境這句話的適用範圍還真廣泛。

當然了，“想”隻是抵達美好的前提，想之後更要不懈向前，努力踐行，不斷地把前方美麗的色彩吸納到自己的生命中，讓生命美麗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