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園深處》之《你的心事我知道:(五)給自己一點希望》
(2012-11-16 09:3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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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心事我知道:(五)給自己一點希望
晴朗的午後,疲憊的我倚在床頭,微閉雙眼,任由溫暖的陽光輕吻我的麵龐。
我是真的有些累了。連日的忙碌讓我滿臉的苶然。很想休息一下,像豬兒一樣幸福地曬曬太陽。
電話響起時,我正沉浸在白日夢裏。
“您好,哪位?”我問。
“你好,隨意,你不認識我。我從朋友那裏得到你的電話,我找你有事。我可以去你的家嗎?”聲音仿佛來自天外,幽遠又幽遠。
“對不起,改天吧。我很累,在休息。”我有些歉意,語氣卻很決絕。
“就現在。都說死者為大,你可以當我是已經死去的人。”你比我還決絕,我一下就怕了你。
你是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子。與你麵對,我卻感到有些冷。你的目光是冰冷的、麵龐是冰冷的、手是冰冷的。
“可以笑一下嗎?讓我感受一下你內心的溫度。”給你倒上一杯白開水,我試探著問。
你勉強笑了一下,露出潔白的牙齒。冰冷的氣息打在我的臉上,讓我打了一個冷戰,原來你的心也是冰冷的。
看著你的眼眸,我開始慚愧,讓你綻放笑容,實在是太殘酷的事情。“對不起。”我真誠地道歉,我說,“我一直以為,笑容可以溫暖他人,至少可以溫暖自己。”
“你習慣了做高尚的人?如此向一個不速之客道歉,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你直視著我,目光仿佛淩厲的刀子。
看著你的架式,我忍不住笑出聲來。我說:“你知道現在的你像什麽嗎?像一匹絕望的狼。對了,電話裏你說,讓我把你當作已經死去的人。你來找我,不是想找個心儀的人和你一同上路吧?”
你噗嗤笑了,笑容很淡,卻帶著一絲溫暖。你說:“你可夠幽默的,也夠自信。如果我心儀你,就不會來找你了。我來找你,隻是想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和不相幹的人說幾句話。長這麽大,我就沒有對誰說過心裏話,我不能把這些話帶到墳墓裏。”
“哦?那我不是很榮幸?”我給自己倒了一杯涼白開,開始聆聽你的聲音。
你說:“我的媽媽去世了,在她去世之前,我很恨她,但為了讓她開心,我一直難為自己。沒想到,她走了,我的生命也失去了意義。”
我雙手抱著水杯,覺得這杯水很重。
你繼續說:“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爸爸離開了我和媽媽,尋找屬於他的幸福去了。媽媽一個人帶著我,吃了不少辛苦。後來,媽媽遇到了一個除了喝酒賭博哪方麵都不錯的男人。‘除了喝酒賭博哪方麵都不錯’是媽媽的話。”
你看了看我,苦笑一下,接著說:“遇到他以後,媽媽心情好起來了,愛打扮了,人也漂亮多了,同時也改變了許多。那個男人成為我繼父的第二年,正是我中考的那年。媽媽勸我考小中專,她說早些走上社會對人生有好處。雖然我很不情願,還是順從了媽媽的意願,考了幼師學校。畢業以後,我又順從了媽媽的意願,沒有回家鄉,在外麵找了份工作。自從上中專以後,媽媽很不喜歡我回家,包括過年時,我一回到家媽媽就滿臉厭惡的表情。後來我幾乎不回去了,可必須經常給媽媽匯錢,要不她就不高興。”
你停頓下來,盯著我問:“你喜歡聽我的故事嗎?”
我的心情有些沉重,我說:“談不上喜歡不喜歡。你的故事和你的人一樣,讓我有些冷。”
你淡然地笑,輕輕地說:“你不虛偽,這很難得。”
你的笑容中隱藏著一絲企盼,由此我知道了,你並不是一個死意已決的人。於是我說:“我喜歡真實的殘缺,勝過虛假的完美。這個世界上,完美的東西太少,能夠真實的殘缺,也不失為另一種完美。”
你沒有理我,喝了口白水,兀自地說:“ 我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恨我媽媽的,她根本就不愛我,她把我推出家門,從來不管我的死活,還把我當成了搖錢樹。她好像不知道一個中專畢業生值幾個工錢,也好像不知道母女間不該隻以錢作為維係的紐帶。我恨死她了!”
你的眼睛裏含著淚花,我看到這淚花是有些溫度的。
“我一方麵恨著媽媽,一方麵又和她賭氣,我沒日沒夜地兼做幾份工作,隻是為了能多給她一些錢。每次給她匯錢時,我都咬牙切齒地想:你不就是喜歡錢嘛,我要用錢砸死你。”
我默默地遞給你一張紙巾,看著你輕輕地擦拭著順著麵頰流下來的淚水,心裏一陣疼痛。
“直到上個月,我收到了媽媽寄來的一封信,這是我長這麽大,她第一次寫信給我,沒想到卻是遺書。 媽媽在遺書中說,她很愛我的繼父,但繼父是一個不可靠的人。當年她之所以讓我考小中專讓我早些離開家,就是怕繼父酒後失德傷害我。她還說,向我要錢都是繼父的主意,如果她不向我要錢繼父就要打她,還說要到這裏來找我,不會放過我。媽媽忍氣吞聲地過了幾年,原想可以感化繼父,沒想到他變本加厲,把外麵的女人領到家裏。媽媽絕望了,選擇了自殺。”
我暗自咬了一下嘴唇,確認不是在夢裏,才幽幽地說:“讓這麽柔弱的你承受這樣的打擊,真是難為你了。”
你擦幹淚水,冷冷地看著我,冷冷地說:“媽媽走了我才知道,她是愛我的,是我愛她不夠。我對不起媽媽,可是我沒有機會向她贖罪,這是人生中最大的痛苦。所以,我要殺了繼父,我要給我和媽媽報仇。”
說著,你打開手包,從裏麵拿出一個小盒子。你打開盒子,一層一層剝去裹在上麵的紙巾。豁然地,我看到寒光一閃,一把手術刀呈現在我的眼前。
你說:“我要用這個結果了那個渾蛋,血債要用血來還。”
我是真的冷啊,那手術刀的寒光和你眼睛裏射出的寒光,涼透了我。
“你不用費盡心思來勸我,我意已決。要說的話說完了,我該走了。”你手裏拿著手術刀,冷冷地說:“如果不想我倒在你的家裏,就讓我安靜地離開。”
我想極力勸你,卻隻是淡淡地說:“你冷靜點,你想死是你自己的事,我不會勸說你。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你今天來找我,不僅僅是想和陌生人說說心裏話。有一點你一定沒想到,你找我述說,實際上是想給自己找到一點生的希望。”
“希望?我還有希望嗎?我查了法律書,我沒有任何理由去告那個渾蛋,他沒有違反法律法規,可是他逼死了我的媽媽。”你怒吼著。
“可是你想過沒有,你的媽媽為什麽選擇自殺?她是想用自己的死換得你的新生,她是想以死來了斷你們和那個男人間的一切。她的做法是不明智的,但她這樣做完全是為了你好, 你怎麽可以枉費了她的一片苦心呢!”我也怒吼著。
“你相信人世間有真正的愛嗎?”你忽然問我。
“相信,當然相信,因為我就真正地愛過,並且至今真正地愛著。我愛好多人,親人,朋友,包括素不相識的你。”我鄭重地說,“隻要你願意,終將遇到真愛你的人。退一步講,縱使別人不能真正愛我們,我們能真正愛自己也就足夠了,不是嗎?”
你收起了手術刀,將盒子放在桌子上,幽幽地說:“我經曆過了好多男人,可我沒有真正愛過。媽媽在世時,我為了和她賭氣,拚命地工作掙錢。現在,她走了,沒有什麽能支撐我繼續活下去。我學曆不高,收入不高,到如今我才發現,除了長得漂亮我一無所有。如果繼續活著,我怕自己活得不夠高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我當然明白。你不想當風月女子,可是你沒有信心掌控自己的命運。
我拉過你的手,柔和地說:“你知道嗎?現在的你,比剛剛進門時的你,溫暖了許多。隻要你的內心充滿希望,隻要你自己願意,怎樣活著,你自己說了算。不要讓他人的善惡成為你活著或死去的理由,給自己一點希望,其實你和我一樣,相信生活中存在著美好,隻是你不夠自信而已。”
“你覺得我也有美好的一麵?”你艱難地問。
“當然!我認識的是現在的你。如果你願意,我將要麵對的是以後的你。至於之前的你,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或者說,之前的你和現在的你,關係也不大,隻要你肯放開緊握過去的手。” 我感到很累,說這些話時,竟有了倦意。
你似乎鬆了口氣,柔和地說:“你太累了,該休息休息了。對不起,我打擾你了。讓我回去想一想吧,如果我能說服自己,如果我能燃起希望,我會好好地活下去。”
你走時,忘記了拿走那個小盒子,我知道你是有意的。我也相信,從此你會選擇健康的生活方式,像你自己想象的那樣高尚地活著。
晚上,打開郵箱時,收到一封沒有署名的郵件,郵件裏沒有任何字,隻有一幅圖畫: 一棵幼苗正破土而出,那鮮活的綠色,抵消了我一身的疲憊。我深信,那幼苗,就是已獲重生的你。
失意或絕望時,給自己一點希望,哪怕是渺茫的希望,也可能成為綠洲的源頭。這句話,送給你,也用來溫暖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