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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源 第一卷 史前之前 【第四輯 末世悲歌】(三)

(2012-10-03 08:39:25) 下一個
(三)

回到福室,看著窗台上的蘭花,盯著越發茁壯的新芽,想起了《五福經 外記》裏講的一個故事。故事很長,中心思想隻一句話:“當開始掘祖宗的墓以招搖的時候,我們已當掉了自己的所有,一場徹底的清算馬上就要開始了。”

過去讀《五福經 外記》時,我都是當作杜撰或戲說來看的,現在想來,福祖是有意把對後世的預言隱藏在了《外記》中。福祖為什麽要這樣做呢?難道,是怕引起後人的恐慌嗎?

如此思慮,我又想起了《外記》裏講過的一個故事,故事說當人類已經淪落到用死去的人來主宰世界的地步,那麽活著的人與死亡的距離隻不過是咫尺之間了。當初讀到這個故事時,我很不屑。記得我還向老五福全炫耀自己的高見,我對他說:“難怪《五福經》隨處可見,《五福經 外記》卻隻有師傅您珍藏的這一本。原來,福祖也是耐不住寂寞,寫《五福經》寫乏味了,就假借他人之筆實則自己操刀來寫這本《五福經 外記》。他說‘當人類已經淪落到了用死去的人來主宰世界’,這純屬編織神話,死人怎麽來主宰世界呢?”

老五福全輕輕地歎息,說了一句讓我抱頭逃跑的話。他說:“如果猴子知道,獵人給他桃子吃,是為了交換它的猴腦,他哪裏還會去接桃子?早就抱著腦袋逃跑了。”

直到現在,每當想起師傅的這句話我就耿耿於懷,因為雖然當時我抱著腦袋跑掉了,但是時到今日我也沒有明白,猴子是誰,獵人是誰,桃子又是什麽?我隻能時刻提醒自己,我的腦子是用來思考的,不是別人的美餐。

難道,類似賜福院院長那樣的人是獵人?賜福院院長所說的賜福於信眾的謊言是桃子?賜福院的信眾是猴子?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不禁再度悲傷起來。賜福院的院長哪裏擁有過半個桃子?他隻不過畫了一個桃子而已。其實,誰都知道那個桃子是畫的、是假的,卻自欺欺人地說假的和真的一樣,有就比沒有強。直到有一天,終於有人發現了桃樹,知道了樹上的桃子才是新鮮好吃的,聞一聞都解饞,也有人親眼看到了賜福院的院長一邊用畫的桃子引誘猴子,一邊敲開了猴子的腦袋,品味著它的大腦。

想著這些貌似毫無關聯的故事和我的這些無端猜測,我感到有些鬱悶,也有些慚愧,不由地從福室踱到了院子裏,想要透一口新鮮的空氣。

這時,我發現一個年輕人哆哆嗦嗦蹲在花園的柵欄處,一臉絕望地看著我。

“你,怎麽了?病了?”我走過去問。

年輕人向後挪動了一下身體,更緊地貼在柵欄上,似乎在求得一份依靠和安慰。

“你來五福院,一定有事。起來吧,我們到福室去說,”我轉身向裏走去。

“不要。”年輕人猛地大喊一聲,又跟泄了氣一樣,虛弱地說,“就在這裏說吧,我怕福祖懲罰我。”

聽完年輕人的敘述,我簡直不敢相信,賜福院的香火,竟然是讓一隻猴子去敲幾隻猴子的腦袋,或者讓幾隻猴子去敲一隻猴子的腦袋,再用一個謊言點燃另一個謊言,從而烏煙瘴氣地火起來的。

見我沉默不語,年輕人補充道:“五福全,請您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話。昨天我死活不肯和他們一起去盜墓,他們就把我趕出了賜福院,還詛咒我說,福祖會懲罰我和我們全家。結果,我的父親母親都中毒了,那幾個參與了盜墓的人反而都沒事。”

我扶起年輕人,把他請到診室裏,給他倒了一杯水,斬釘截鐵地告訴他,事情絕不是他想象的那樣,福祖絕不會懲罰任何人。如果有人受到了懲罰,一定是自然在懲罰他,那麽他肯定是罪惡深重之人。

年輕人根本聽不進我的話,自言自語地說:“他們不讓我進去看父母,我連他們死活都不知道,我可怎麽辦啊?”

“你不要急,龍隱去賜福院給他們看病了,很快就回來。待他回來,我們就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了。”我再度安慰年輕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龍隱回來的時候,年輕人正處於崩潰的邊緣。見到龍隱,他忘記了害怕,一下子衝上去,抱著龍隱的胳膊問:“龍隱五福,我的父親母親怎麽樣?他們還好吧?”

我連忙告訴龍隱,年輕人的父母是誰。龍隱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笑著說:“好樣的。由於你不肯與他們同流合汙,你的父母也受了牽連,在他們開慶祝宴的時候,隻讓你的父母裏裏外外忙活著侍候他們,結果兩位老人家餓著肚子去睡覺的。”

“那怎麽樣呢?”年輕人的眼睛都快冒出來了。

“躲過了一劫啊。”龍隱說,“所有參與慶祝的,都或輕或重地中了蛇毒。我查了一下,蛇毒是被投在食物中的。”

聽了龍隱的話,年輕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給龍隱磕頭,給我磕頭,給福祖磕頭,嘴裏反複地說著,做人還是要走正道,蒼天有眼啊。

送走年輕人,龍隱悄悄地告訴我,他仔細查過了現場,幾乎所有的食物和水、酒中都有蛇毒,但並不是同一種蛇的毒。而且,他反複地問過賜福院裏的人,昨天有沒有外人來過,有沒有結了仇怨的人來過,他們都肯定地說沒有。

“你的意思是?”我不解地問。

“小蛇們,巨蟒的朋友們集體報複。如果不是這樣,沒可能到處是新鮮的蛇毒。”龍隱看了看我,遲疑地說,“但是,這件事,我沒有告訴他們。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們實情。”

“他們的情況怎麽樣?傷亡重嗎?”我追問道。

“參加慶功宴的人全部中毒,賜福院院長以及他的幾個親信,都已死亡。其他前去參加慶賀的人也有死的,但大多中毒較輕,可以治愈。我已經按照實際情況給他們配了不同的草藥,讓那兩位老人家幫他們煎藥並負責分配給幸存者。”龍隱沉重地說,“我去之後,幸存者封鎖了賜福院和外麵的聯係,他們怕市民們衝進去和他們算賬。剛才我回來前,他們還讓我發誓堅決不對外人說起裏麵的情況。”

“事到臨頭了,為什麽還要這樣?”我不解地問。

龍隱憂心忡忡地說:“據說,現在主事的這個人,曾經是賜福院院長最信任的人。可是,從那個自稱能夠通曉古今的人來了以後,院長重用了那個人,隻讓他負責看家護院。現在,賜福院出了這麽大的事,賜福院院長和主要管事的都死了,他正雄心勃勃地準備繼任院長呢。”

“唉,一紙虛名害了多少人,又讓多少人喪失智慧。”我無可奈何地長歎一聲,轉而問道,“你說小蛇們集體報複,難道他們集體潛入賜福院,悄悄地‘投毒’後又悄悄地離開?那怎麽可能沒有被任何人發現?又怎麽可能有如此一致的行為呢?再怎麽說,他們不過是低能的蛇而已。”

“我也想不明白。”龍隱說,“所以,我要上山去看個究竟。”

我點頭道:“去吧。如果事情果真如此,這些蛇可是不得了。你要提醒它們,以後不許如此草菅人命。”

龍隱出去沒有多久,越來越多的人湧向了五福院,向我探聽賜福院裏的情況。有人說,賜福院集體中毒是上蒼給他們的報應,誰讓他們平日裏騙人錢財,卻並不能為人消災。也有人說,說話要講良心,賜福院院長確實是神醫,幫多少人治病消災,這是大家夥兒都看到的。還有人說,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功過要分明。賜福院確實做了不少好事,但也做了不少惡事。一時間,眾說不一又各自堅持自己的說法,說著說著彼此推搡起來。

幾位看上去年齡稍長一點比較沉穩比較智慧的人,開始時一直沒有說話,這個時候開口喝停了眾人,說他們在五福院裏爭吵打架太沒規矩了,讓他們出去反省。

人們倏地靜了下來,雖然仍然有人彼此做著小動作,但不再有人出聲言語。

智慧的人中,看上去年齡最長的一位,看了看安靜下來的大家,轉向我問道:“五福全,有一句話,我們幾位早想問您,五福法是不是保佑世人的?如果是保佑世人的,它保佑了什麽?做了什麽有益於世人的事?如果不是保佑世人的,要它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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