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武煞必須得死。”商號頭人例會上,大管家斬釘截鐵地說。
“可是,東家說了,武煞武藝高強又有勇無謀,是商號裏最好使喚的工具。”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二管家搖著頭,遲疑地說。
“任何工具都是有壽命的。”大管家看了看二管家,又看了看三管家,依舊斬釘截鐵地說,“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工具可以永恒使用。聰明的人,應該讓他的工具在壽命極限內,最大地發揮它的功用。”
書生模樣的三管家連連點頭道:“大哥說得在理。您的意思是?”
“借刀殺人。”扔出這四個字時,大管家的臉上掠過一抹殘忍的笑意。
三管家心領神會,豎起大拇指道:“不愧是大哥,兄弟五體投地。”
二管家愣頭愣腦地掃視大管家和三管家,自怨自艾地說:“我天生腦子笨,不知道應該怎樣借刀殺人,不過既然大哥和三弟都認準了,這事保準兒沒錯,我跟著幹就是了。”
三管家半低著頭,挑起眼皮看著二管家,麵無表情地說:“二哥,我和大哥哪有你聰明?我們的腦子裏整天裝著商號的大事小情,你的腦子裏除了想商號的事,還得想著女人。比較起來,您是豔福不淺,我們是辛苦無邊啊。”
聽了三管家的話,大管家哈哈大笑起來,二管家愣了半天才品出三管家的弦外之音。他漲紅了臉嚷道:“大哥,你看看,你看看,三弟又在拐彎抹角地罵人了。”
三管家話鋒一轉,神秘地問道:“二哥,前幾天送給你的那個靶子,還好用吧?”
二管家大大咧咧地笑了笑,咽著流到嘴角的口水說:“好用,好用。多謝三弟,時刻想著二哥。”
大管家瞄了三管家一眼,暗自發笑,卻冷著聲音問道:“你們兩個背著我幹了什麽壞事?我告訴你們啊,我們商號是方圓幾千裏出了名的大善人之家,可不許你們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三管家連聲稱是,在桌下踢了二管家一腳,無辜地說道:“大哥放心,我們怎麽可能做傷天害理的事呢。二哥不過是精力旺盛,時常得袪下火,消消體力而已。”
大管家站起身來,陰著臉說:“三弟,東家知道你彎彎繞多,也知道老二是直腸子。如果你們兩個鬧出了什麽事兒,到時受罰的肯定是你。”
二管家連忙站起身,湊近大管家說道:“大哥,玩玩女人而已,壞不了商號的大事。”
“那就好。”大管家一甩手,向密室門口走去,在打開密室門的同時,重複了一遍先前的那句話,“武煞必須得死。”
看著大管家走出了密室,二管家向三管家施禮道:“多謝三弟冒著危險給我弄靶子,他日有用得著二哥的地方,我義不容辭。”
三管家若無其事地站起身,擺著手說:“二哥不可給小弟施禮。想當年,如果不是二哥仗義出手為我解難,我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二哥有需要盡管對我說,見到新鮮的靶子,我就給二哥扛回來。不過,有一點你一定要遵守,可以玩人,不可以要人命。如果像上次那樣要了靶子的命,小弟我可就保不了你了。”
二管家連聲稱是,攬著三管家的肩膀,一起走出了密室。隨著咣當一聲,他們的身後出現了一堵畫著福祖法像的牆壁,密室的門不見了蹤影。
此時此刻,二管家的腦子裏隻有女人,三管家的腦子裏卻一遍一遍地品味著大管家的話,“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工具可以永恒使用。聰明的人,應該讓他的工具在壽命極限內,最大地發揮它的功效。”
“我是不是工具?二哥是不是工具?”三管家先是反問自己,既而回憶起入商號以來做下的種種傷天害理之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唰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回到空蕩蕩的家裏,三管家從酒櫃中拽出一瓶老酒,對著瓶嘴吹了一大口。沒等他品出酒的味道,身後傳來大管家的聲音:“你良心發現了?知道自己貪圖不義之財是可恥的了?知道圖財害命是罪惡的了?知道搶人家的女兒給老二用來封他的口是缺德的了?知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是不變的真理了?”
這一聲聲質問,仿佛重錘一般敲打在三管家的心頭。他不敢回頭,不敢接話,惟有“咕咚咕咚”不停地喝酒。
“喝吧,那瓶酒已被我下了劇毒,如果不用解藥,三日之內你將腸穿肚爛,不得善終。”大管家仰天大笑,繼而低聲啜泣道,“三弟,你不要怪我,這都是東家的意思。‘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工具可以永恒使用。聰明的人,應該讓他的工具在壽命極限內,最大地發揮它的功效。’這句話,也是東家扔給我的。細細想來,我們都不過是東家手中的工具,身不由己,死不由己。可悲啊,可歎!”
聽了大管家的話,三管家慘笑了一聲,沉悶地說:“回想一下,我為商號賣了十幾年的命,至今還沒有資格麵見東家,這是我的恥辱,也是我的致命傷。如果不是為了還清我爹生前欠下的巨額高利貸,如果不是想盡為人子之孝,讓我爹死得安心,我早就不會如此苟活了。大哥,我這條命是二哥給的,我的榮華富貴是您給的。今天,死在您的手裏,我心安理得。”說罷,三管家對著酒瓶,狠命地吹了起來。
大管家猛地衝過來,一把奪過了三管家手中的酒瓶,無比悲痛地說:“三弟,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你又何必如此自暴自棄?”
“大哥,我早就知道會有這樣一天。所以,任憑您如何勸我,我也不願娶妻生子。想我光溜溜的一條漢子,空手而來,空手而去,生得自由自在,死得無牽無掛,這該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事了。而今,我寧願就此死在大哥的手下,也不願大哥為了我背叛東家,惹下殺身大禍。”三管家搶過酒瓶,再次“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
“好樣的三弟,大哥我沒白疼你。”大管家哈哈大笑著在酒櫃前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翹起了二郎腿,用手點著膝蓋,有滋有味地哼起了小曲兒。
“大哥!”三管家愣了一下,猛地轉過身來,酒瓶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嗯。”大管家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用兩個手指拎著,點了點頭說,“這是當年東家賞給我的一包解藥。當時他對我說,我舍生忘死地伴隨他白手起家,功勞苦勞都不小,賞我這包解藥就等於賞我一條命。今天,我把這條命送給你,這樣既能救兄弟於生死之間,又不算背叛東家。拿去吧,用白水泡了喝掉。”
三管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泣不成聲地感謝大管家的救命之恩。大管家連忙起身,把解藥交到三管家的手裏,語重心長地說:“三弟,快去吃解藥,吃過之後,我有重要的事和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