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八年四月二十二日,托波爾斯克小鎮的街頭雪花漫天飛舞。布爾什維克特遣隊的駿馬踏著冰凍的路麵奔駛而過,為首的是身著海軍製服的隊長華西裏。華西裏接受委派擔任莫斯科中央執行委員會直屬特使,現正策馬前往托波爾斯克的鎮長府執行特殊任務。隊員維克多在後頭快馬加鞭趕上來,與隊長華西裏並駕齊驅。
維克多用恭維的口氣說:“華西裏表哥,你真行,如今成了中央執行委員會的全權特使,誰都得服從你,聽你的指揮。”
“嗯,斯弗特羅夫同誌發給我的委任狀上有他和列寧同誌的簽字,命令任何部屬,不管是上級還是下級,都要協助我完成使命,給我方便,不得有誤。”華西裏頗為得意。
維克多趁機探聽消息:“這麽說來,我們的任務是要把沙皇和家人帶到莫斯科去,是吧?”
華西裏慌忙阻止維克多,“噓,別多問!高層密件中並未提及意圖和趨向。”
維克多忍不住繼續問:“會不會安排一場人民對沙皇的審判啊?假如能讓托洛茨基代表原告當眾雄辯,不曉得他有多熱衷,多興奮呢。托洛茨基等這麽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呀。”
“嗯,這聽起來似乎怪有意思的,不過……”華西裏思索著。
維克多還要進一步打探,“哎呀,我猜呀,我們這一路上是去把皇家成員從托波爾斯克小鎮帶出來,越過冰封的托波爾,抵達秋明市火車站,然後……”
華西裏打斷維克多的話,“然後,閉起你的臭嘴!”
維克多隻得懇求:“好了啦,表哥,把計劃告訴我好不好嘛,就你知我知而已。”
華西裏反問:“為什麽你對這個國家機密的詳情如此感興趣?”
維克多如實相告,“因為其中有個囚犯是我的朋友。”
華西裏驚覺,“誰?什麽朋友?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是情人,我的女友,我要娶來當老婆的唯一女人,所以……”維克多不再隱瞞。
華西裏不以為然,“那又怎麽樣?”
“我要救她!和她私奔!你滿意了吧?”維克多豁出去了,幹脆肆無忌憚大聲嚷嚷。
華西裏怒聲嗬斥:“維克多,你這小子使我大為驚心,你怎麽可以心懷叵測混進我的特遣隊裏胡作非為呢?你難道不知道我是誰嗎?”
“我當然知道嘍,你是我親愛的表哥,你寵愛我,我崇拜你。”維克多死皮賴臉套近乎。
華西裏卻是鐵麵無私,“我說的不是血緣關係,是我的政治身份。我是一個布爾什維克分子,一個蘇維埃政委,一個肅反委員會成員,我現在命令你馬上離開我的特遣隊,立即離開!”
維克多不買賬,“你這該死的莽漢,想把我一腳踢開?呃?沒那麽容易!操你娘的,我要陰魂不散跟著你,和你一起下地獄去!”
華西裏騎著馬疾馳,維克多窮追不舍。
華西裏的特遣隊人馬到達鎮長府,聚集在門口。
華西裏走近維克多,拍著他的肩頭耳語:“好好兒和我合作,別輕舉妄動。聽見沒有?”
維克多答應:“好的,同誌,咱倆來個攻守同盟。”
華西裏威風凜凜地向負責看守皇室囚犯的尤金·可彼林斯基上校亮出他的特使委任狀,“哈羅,我是華西裏·雅科烏列夫,新任的中央執行委員會特派代表,我肩負重要特別任務,授權準許對任何抗拒服從的人士開槍。奉蘇維埃政府的命令,特遣隊的成員直屬我的職權範圍,聽憑我的差遣,服從我的指揮,配合我的需求。”
可彼林斯基上校開門見山發問:“你的特別任務是什麽?”
華西裏直截了當回答:“我的特別任務是把前沙皇和他的家人從托波爾斯克小鎮帶走。”
可彼林斯基上校表示:“隻要我活著,我絕不容許皇室人員被隨便帶走,除非你能讓我信服,保證皇室人員將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華西裏應承:“當然可以保證,決不會傷害他們。”
可彼林斯基上校問:“你現在要做什麽?”
“我們能視察房子嗎?”華西裏一邊問,一邊已經擅自邁步進屋。
“請走這邊。”可彼林斯基上校揚揚手,陪同在側。
維克多和其他身帶武器的特遣隊成員緊跟在華西裏身後,穿過走廊,衝向一個個房間,在房間門口探頭探腦。
尼古拉斯從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裏走出來,亞曆山德拉和四個女兒跟隨在後。維克多一眼瞥見瑪麗也在其中,把皮帽子拉得低低的,遮住自己的臉。
華西裏上前詢問:“對那些監守你們的衛兵,你還滿意嗎?有什麽抱怨嗎?”
尼古拉斯平實回答:“沒有,沒有抱怨,很滿意。”
華西裏問:“我能見一下你的兒子艾勒克斯嗎?”
“哦,艾勒克斯病得很重。”尼古拉斯有意推卻。
“事關重大,我非得見他不可。”華西裏堅持。
“唉,好吧,那就見吧,不過就你一人見他,行不?”
華西裏擺擺手,讓隨員止步。尼古拉斯帶華西裏去艾勒克斯的房間。華西裏站在房門口朝裏邊看了艾勒克斯一眼,隻見那男孩蒼白虛弱,眼睛和嘴唇緊緊閉著,病懨懨的樣子。
“你兒子得的是什麽病?”
“艾勒克斯騎著樓梯欄杆從二樓滑下來,摔傷了。他的血友病複發,這次病情最厲害了,就此臥床不起。”
波特金醫生在一旁解釋:“血友病是一種嚴重的遺傳性血液疾病,病人受傷流血時,血液不能正常凝結。”
當其他特遣隊成員逛東逛西察看屋子的時候,維克多趁機靠近瑪麗。
瑪麗冷不防被維克多拉扯一下衣角,吃了一驚,“哦,天哪,怎麽會是你?真不敢相信你會來這裏。”
維克多悄聲說:“噓!聽著,想辦法和你父母一起離開這屋子,一旦上了路,我們才有機會一塊兒起逃走。你一定要離開這屋子,一定要離開!”
維克多說完,迅速疾步走開去,和其他隊員一道亦步亦趨跟隨著華西裏,丟下瑪麗睜大眼睛驚訝得呆若木雞。
華西裏看過艾勒克斯,回頭向尼古拉斯揮揮手,“我能和你單獨談一下嗎?”
亞曆山德拉不悅,口氣生硬地問:“你為何要找沙皇單獨談話?我不放心讓他單獨與任何人說話。”
華西裏停住腳步,點點頭,容許亞曆山德拉旁聽。
華西裏說:“我們打算把你家從托波爾斯克小鎮遷走,假如艾勒克斯病得太重不能行走,我們可以考慮先帶走尼古拉斯,讓家人留在這裏。”
尼古拉斯問:“你們要把我帶到哪裏去?”
“我不能透露去向。”華西裏神色為難。
“你不告知去向,我就不離開。”尼古拉斯態度執著,明擺著不願離開家人。
華西裏婉言相勸:“我請求你別拒絕我的提議,我是奉命行事,假如你不服從我,我隻得強製把你帶走。或許我會辭職,不過你得小心,替代我職位的那個人,說不定行為動作更加粗暴橫蠻,到那時你就有得受罪了。”
亞曆山德拉焦躁不安,握緊拳頭,在走廊間踱來踱去,歇斯底裏大發作:“你們到底要把他怎樣?你們怎麽可以把他和家人扯開?怎麽可以這樣子?他的兒子病了,他不能走,他必須和家人在一起,你們太殘忍了!”
華西裏勸說:“平靜點,別激動。我以我的生命擔保,一定會對你們的安全負責。如果你不願讓你丈夫單獨離開,你可以和他一起走。”
亞曆山德拉繼續嘮嘮叨叨:“假如我丈夫獨自一人被你們帶走,他會做傻事,他以前老是做傻事,所以我不許他一個人走,我不能讓他一個人走。”
華西裏果決地通知她,“那好吧,準備好與你丈夫一起走,明天一早四點鍾準時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