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靈招數（三）

爸爸對葛文良偷渡去香港的打算既讚同，又反對，“唉，由於你的祖父在解放前夕去了台灣，我們都成了國民黨反動派的狗崽子，是無產階級專政的對象，生命受到威脅，前途更是坎坷。目前一批青年人不明是非，受誘惑利用，幹盡喪天害理的壞事，而你這孩子非但沒受到惡劣環境的影響，還明辨是非，有誌向，有骨氣，爸爸為你感到驕傲。爸爸是舉雙手讚同你去自由世界闖蕩天下的。可是我又反對你去，因為你這樣不知天高地厚橫衝直撞，盲目魯莽，一不小心，性命攸關。到時我會懊惱悔恨沒以我成人的深思熟慮去阻止你少年的輕率狂放。”

葛文良力圖說服父親，“我知道搞偷渡是要冒生命危險的，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媽媽引用名言，“孩子啊，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媽媽很想看到你在民主社會過上自由自在的生活。不過，生命還是值得珍惜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還是耐心等待吧，熬過苦日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祖母喃喃自語，“要是竇賢婆婆還活著就好了，讓她再請碟仙顯靈指點迷津，撥開雲霧見青天，叩問一下孫兒偷渡香港之事可不可行。唉，可惜啊，竇賢婆婆被押送回原籍後，在寧波鄉下批鬥會上遭活活打死，字盤和瓷碟也早已在破四舊時給砸毀嘍。”

爸爸出主意，“我聽竇賢婆婆說，鄉下人有請筲箕仙姑通靈。竇賢婆婆告訴過我具體的做法，我還記得，要不要試一下？”

大家聽了立即行動起來。爸爸把一隻圓形的搪瓷盤放在桌子上，在盤上鋪撒一層米粒。祖母從廚房裏拿來了筲箕和筷子，筲箕的籮底朝天，籮口朝著盤上的米粒。媽媽用根繩子把筷子的一頭結紮在筲箕的籮邊，另一頭插入搪瓷盤上鋪撒的米粒中。祖母和葛文良的雙手分別扶持著筲箕籮邊的左右兩側。緊鎖房門，拉攏窗簾，關熄電燈，點燃蠟燭，一家三代四口人悄聲屏息圍坐在桌旁。

祖母先開口，“筲箕仙姑，請你大駕光臨，為我家排難解憂，指點迷津，我們全家人為你祈福。”

過了約莫半小時，籮邊結紮著的筷子開始在搪瓷盤的米粒上啟動了，四人異口同聲驚呼，“筲箕仙姑，你真的來了嗎？”

筷子在米粒層上劃圓圈，表示“是”的意思。

爸爸問：“大仙姑，我家落難，房子沒收，棲身鬥室，度日如年，將來有沒有時來運轉的機會？”

筷子在米粒層上劃來劃去，似乎在寫字，可是葛家三代皆凡夫俗子，看不懂筲箕仙姑的天書在揭示什麽。

媽媽直言，“大仙姑，我等愚笨，不甚明白您的天書指點。”

葛文良心急慌忙插話，“大仙姑，我想偷渡去香港，請您告訴我，此行去得，還是去不得？如大仙姑的意思是去得，請劃圓圈，如去不得，請劃叉叉吧。”

略等片刻，筷子在米粒層上以橫的阿拉伯數字“8”的形狀移動起來。

祖母大悟，驚歎道：“哎呀，大仙姑，你以橫八字狀劃動米粒的意思是囑咐我的孫子不可輕舉妄動，是嗎？如是，請劃圓圈吧。”

筷子立即在米粒層上劃起圓圈來。

爸爸見狀，再次確定一下，“大仙姑劃圓圈的意思是叫小兒循規蹈矩安分守己在家耐心等待時來運轉，是嗎？”

筷子又在米粒層上劃起圓圈來，劃力越來越重，米粒被磨碎成粉末狀態，圓圈越劃越大，米粒被離心力拋出搪瓷盤，撒落一地。

媽媽誠信誠服，“萬分感謝大仙姑的明確指示，我們一定遵照您的意思，規勸小兒打消偷渡的念頭，不要作無謂的犧牲。”